樓延見到路好修這樣, 心中針紮一般的刺痛。
他呼吸沉重了一瞬,三兩步快步走上前在路好修身邊蹲下,不顧路好修的掙紮強行抱住了路好修, 一手拍著路好修的背部, 哪怕知道路好修現在已經聽不見聲音了,樓延也還是不停說著安撫路好修的話:“是我, 彆害怕,小路,是我回來了!”
路好修聽不到樓延的聲音, 但他能感受到抱住自己的人沒有惡意, 還有一種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感覺。路好修愣了一會兒, 猛地抱住了樓延, 雙手胡亂地在樓延身上摸著, 一瞬間委屈得眼淚巴巴:“樓哥,是你嗎?是不是你回來了?”
樓延的手摸上了他的臉,生疏地替他擦去眼淚。路好修一下子就確定了這就是樓延, 他用力抱住樓延, 把頭埋在了樓延的肩膀, 眼淚浸濕了樓延的衣服,像頭被欺負狠了的小狗一樣, 嗚嗚咽咽地哭著, 模糊地訴說著害怕與難過:“哥,我看不見了,還聾了嗚哇……我也嘗不出味道了, 我什麼都做不了了……我好害怕啊嗚嗚……”
聽到動靜連忙從樓上趕下來的李三新一下樓梯,就看到路好修抱著樓延躺在地上痛哭的這一幕,他緊繃的心弦稍微鬆了口氣。
李三新的臉上氣色不怎麼好, 眼底青黑,神情疲憊又焦急,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樣。李三新朝著看過來的樓延輕輕點了點頭,沒有打擾他們兩個人,而是往四處看了看。最後目光一凝,沉著臉走到沙發前,赫然看到窩在沙發裡蒙頭大睡的段澤歌。
這家夥臉上蓋著帽子,睡得老香,就連樓延和路好修的動靜都沒吵醒他。
李三新握緊拳頭,額角青筋繃起,他一把將段澤歌的帽子扔掉,拽著段澤歌的領口將人粗暴地拉了起來。段澤歌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聲音懶倦地道:“早啊,三新。”
李三新強忍怒氣地道:“早個屁!我讓你好好看著路好修,結果你他媽自己睡得挺香,出事了都不知道!”
他們的臥室都在二樓,但因為路好修現在的身體並不方便上下樓,所以李三新把一樓原本應該給傭人住的房間收拾出來讓路好修住了進去。他和段澤歌兩個人則輪流住在客廳沙發上守著夜,就怕半夜路好修需要人幫忙。
昨晚正好是段澤歌守夜,結果這個家夥這是在乾什麼?自己睡得呼嚕連天,窩在沙發裡跟聽不到聲一樣!
段澤歌揉了揉腦袋,有些茫然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就見到路好修窩在樓延懷裡正哭得慘兮兮。他一愣:“……樓延回來了?”
隨後,段澤歌就注意到了路好修額頭上的傷口和牆面上殘留的血跡。
隻是一眼,他就猜到路好修額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了。
路好修依次失去了視覺、聽覺、嗅覺、味覺,從兩天前開始,他的觸覺也開始變弱。旁人再怎麼想象也無法體會到路好修的感覺,路好修猶如被關在一個密封的盒子裡,精神無比清醒,周身一片死寂黑暗。
在感覺到觸覺也逐漸變弱後,路好修就開始用各種自殘的方式讓自己感覺到痛感。疼痛會讓路好修有種自己的身體還活著的感覺,他開始頻繁地傷害自己,這才是李三新和段澤歌輪流守夜看著他的主要原因。
段澤歌抿了抿唇,收起不正經的模樣,低頭道:“抱歉,是我的錯。昨晚太累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李三新鬆開了他的衣領,臉色不善地道:“怎麼回事?”
“小路昨晚又試著自殘了,”段澤歌聲音沙啞,光聽聲音也能聽出他的疲憊,他伸手捏了捏鼻梁,“我衝進他屋裡的時候,這小子正把手指塞進抽屜那縫隙裡面夾著。氣得我把他綁在了床上,他掙紮的時候床會砰砰響,我以為把他綁住就沒事了,快天明那會不小心睡著了。剛剛在夢裡隱隱聽到了砰砰響聲,我以為那還是他掙紮的聲音……唉,我的錯。”
李三新聽了這話,臉色更加鐵青。他大步走到路好修和樓延身邊,顧不得去問樓延的事,低聲道:“我看看他手,你繼續穩住他。小路這幾天的情緒不對勁,哭出來也好。”
樓延點了點頭,李三新小心地將路好修的手拿在了手裡檢查。
路好修的手有三根手指受到了強烈的撞擊,已經腫大了兩圈,通體泛著嚇人的紫紅色。還好段澤歌給路好修處理過了傷口,處理得還挺好。
李三新這才放下了心,“還好沒傷到根本,過幾天應該就好了。”
路好修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抬起了起來,他哭得眼睛紅紅鼻子紅紅的臉上下意識露出了心虛神色,小聲解釋道:“我是不小心夾到手的,不是故意去夾手的。”
李三新看著他這個模樣,再大的氣也發不出來了。他歎了口氣,轉頭去看樓延,將自己發小來回打量了好幾次,確定發小沒缺胳膊少腿後,眼神才柔和了一些:“你的身體好了嗎?”
樓延:“嗯,我沒事了。”
“好,那就好,”李三新喃喃,想要問問樓延他和傅雪舟這幾天是不是一直待在一起,兩個人又做了什麼,狂暴狀態又是怎麼解決的,但這一個個問題在問出之前就被他咽回了喉嚨裡,“……小路不太好。他的五感一個接著一個消失,現在隻有觸覺還有微弱的反應。延子,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樓延神色凝重,但卻很冷靜:“他的那張名片呢?寫著‘灰伯爵的店’五個字的名片。”
李三新道:“我給收起來放保險箱裡了。”
“把那張名片拿來,”樓延道,“還有路好修的那個腐爛蘋果也一起拿過來。我也有一張灰伯爵給的名片,放在了我房間的床頭櫃裡,三新,你幫我一起拿過來。”
李三新立刻站起身上樓去拿東西。
樓延又看向了段澤歌,沉穩地道:“段澤歌,你去開車,我們現在就帶路好修去找灰伯爵的店。”
段澤歌精神一振,拿起鑰匙往外走:“好。”
樓延耐心地拍著路好修的脊背,眼神沉沉,繼續跟路好修解釋道:“我這就帶你去找灰伯爵,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恢複你的五感。小路,再忍一忍,你會沒事的。”
路好修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他下意識朝著樓延的方向笑了笑,笨拙地拍了拍樓延的手臂:“樓哥,我沒事,你回來就好了。”
哪怕他看不見聽不到,但有樓延在,路好修就覺得身邊安全。他就可以不用去擔心自己的安危,更不用去擔心自己會不會拖累三新哥他們遇見危險了。
樓延聽到二樓傳來的“蹬蹬蹬”的腳步聲,抬眸一看,小雨赤著腳丫穿著睡衣一臉焦急地跑了過來。
見到樓延後,小雨黑黝黝的眼睛一亮,隨即也含上了淚珠,嗚嗚著撲到了樓延的懷裡。
“啊啊!”
樓延騰出一隻手抱住小雨,有些難受地抿了抿唇。
他此時無比後悔自己在殺死“水鬼”後就進入了狂暴狀態,整整浪費了四天時間,還讓身邊人遭受了很多苦難。
“……彆哭了。”樓延順了順小雨的後腦勺頭發,輕輕歎了一口氣。
小雨哽咽著指了指旁邊的路好修,著急忙慌地跟樓延比劃著路好修的情況。樓延摸了摸小雨的臉:“我已經知道你小路哥哥的狀況了,沒事,彆著急,一定有辦法讓你小路哥哥恢複正常。”
小雨臉上掛著淚珠,乖乖點了點頭。
樓延看著她沒穿鞋子的腳,將人抱起來坐在自己的腿上,又摸了摸小雨冰涼的手,皺了皺眉,讓小雨先回去睡覺。
小雨搖了搖頭,堅持地看著樓延,比劃道:“我想和你們一起,我想陪著小路哥哥。”
樓延嚴肅地道:“小雨,我們要帶你小路哥哥去治病,沒辦法照顧你。”
小雨連連搖頭,眼裡又含上了淚珠,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拽住了樓延的衣袖,單手比劃道:“我可以照顧小路哥哥。”
樓延勸了小雨好幾句,但小雨固執地不願意離開。樓延無奈地再次歎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妥協道:“那你快去穿鞋換衣服,儘快在兩分鐘內收拾好自己。對了,多穿一件外套,外面冷。”
小雨連忙點點頭,趕緊跑回房間換衣服。
過了一會兒,李三新拿好東西下來了。沒用兩分鐘,小雨也穿好衣服跑了回來。樓延和李三新一看小雨身上花裡胡哨的衣服,即便心情有些沉重,也不由扯扯唇笑了兩聲。
小皮褲,長靴子,綠色衛衣加紅色厚外套,多虧小雨有一張可愛的臉在這撐著,否則這樣的一身多多少少有些非主流了。
樓延不由想起來了李三新給他穿過的那身綠底大紅花睡衣。
人齊了後,樓延沒有浪費時間,將路好修抱起就往外走去。李三新牽著小雨跟在他們身後,四個人一起進了車裡。
樓延讓段澤歌往成江市圖書館的方向開過去。
當初,他就是在成江市圖書館附近的一條街道巷子裡見到的“灰伯爵的店”。
洪災已經過去了六日,成江市的路邊被清理出來了大半。行走在市區之中,樓延看著兩側的廢墟建築,心情出乎意料的平靜。
這一次的“水鬼”災厄,因為有他的提前準備,死的人遠遠沒有上輩子那麼多。但還是有以萬計數的民眾死在了這場災難裡,這就是A級恐怖詭異的力量。
半個小時後,一行人來到了樓延所說的目的地。
這條街道也被洪水肆虐得一片狼藉,房屋倒塌,車輛進不去。一行人從車上下來,樓延扶著路好修往記憶中出現“灰伯爵的店”的地方走去。
他和陸好修的身上分彆帶著一張灰伯爵給的名片,樓延記得灰伯爵說過,身上隻要有名片,就可以看到“灰伯爵的店”,成為“灰伯爵的店”的客人。
但一條路走下來,樓延卻沒有看到“灰伯爵的店”。
樓延心裡一沉,帶著路好修又在這條街道上重新走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灰伯爵的店”。
不在這了?
樓延捏緊了口袋裡的名片,從這條街道開始往周圍搜查。
但他們一行人一直從天黑找到了晚上,找了不知道多少條街道和區域,但最終卻以失敗告終。彆說“灰伯爵的店”了,他們連開著的商鋪都沒看到幾個。
該死。
樓延再沉穩的心態也開始焦急起來,他抿了抿乾掉皮的嘴唇,眼神陰翳地掃過路邊。
“灰伯爵的店”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