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阮和溫一安眼睜睜地看著樓延衝進“水鬼”體內。
夜阮並不覺得樓延可以殺死“水鬼”, 但因為心中隱隱的那一絲不妙預感,他不由坐直了身體,雙手抓緊了輪椅扶手,緊緊盯著“水鬼”不放。
溫一安比夜阮還要緊張, 她不確定樓延能不能殺死這麼可怕的“水鬼”。如果樓延一旦失敗……溫一安抿抿唇, 餘光瞥了夜阮一眼, 不著痕跡地走到了夜阮的輪椅背後,抬手放在了輪椅的推手上方, 雙手距離夜阮的脖子不足五厘米, 確保自己能隨時把夜阮殺掉。
樓延如果成功殺死了“水鬼”, 那麼一切皆大歡喜。如果不能,溫一安這個叛徒想活下來,也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夜阮突然問道:“溫一安, 你說,樓延的實力會比‘水鬼’強嗎?他能殺死‘水鬼’嗎?”
溫一安不知道這個答案,但她卻面不改色,看起來遊刃有餘地道:“當然。樓延如果不強, 我怎麼會背叛你們投靠他呢?”
夜阮聽到這話反而笑了,悠悠然地靠在了輪椅上, 剛剛的些微緊張消失不見:“是嗎?如果你真的認為他比‘水鬼’強的話, 也不會過來靠近我想做好隨時殺了我的準備了。”
“聖子大人, ”溫一安歎了口氣, “你可以不必這麼聰明的。”
她不再說話,一邊活動著僵硬的手指提防夜阮的一切舉動, 一邊時刻注意著“水鬼”的動靜。
夜阮雙眼眯起,不著痕跡地從袖口裡掏出來了一個小巧的玻璃瓶藏在了手心。
天邊陰雲翻滾,碩大的“水鬼”立在小青山邊, 就像是天地間被它撐起來的一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樓延衝入“水鬼”體內明明沒有過去多久,卻讓人覺得格外漫長。
突然,“水鬼”的身形開始劇烈扭曲起來,它看起來格外痛苦地晃動幾下,高聳的由水流形成的身體忽然失去了維持身形的力量,水流散落,爭前恐後地從高空一瀉而下。
就像是河流從破了口子的天空降落一樣,巨量的水流在空中形成一道寬大的瀑布,不斷衝刷著小青山的崖邊土地。夜阮瞳孔劇震,猛地一拍扶手,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道:“怎麼可能!”
“嘩啦啦”的水流聲遮擋住了夜阮的話,卻擋不住夜阮難看的臉色。溫一安在震驚過後就是狂喜,喃喃自語道:“成功了?樓延竟然成功了?!”
樓延到底乾了什麼???
“水鬼”就這麼被他解決了?!
天啊!
溫一安這次真的是心服口服,對樓延的敬畏提到了最高程度。這麼恐怖的“水鬼”都能被樓延給殺了,樓延到底強到了什麼程度?
夜阮沉著臉打開了手心中的玻璃瓶,玻璃瓶的血蠅瞬間飛出來攻擊溫一安。溫一安臉色一變,立刻後退躲開血蠅的襲擊。夜阮趁機想要轉動輪椅離開,就看到山崖旁從天而下的瀑布之中隱隱出現了一個懸浮著的黑影。
這個黑影好似人形一般影影綽綽,但卻又不太像個人。夜阮看著這道黑影,本能升起一股極其危險的感覺。這股危險的氣息稠黏而又無處不在,猶如實質一般壓得人心頭狂跳卻喘不過氣。
夜阮出了一頭的冷汗,手指神經質的抽搐,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正在瘋狂掉落,這樣的反應隻有在極其恐怖的詭異面前才會如此。
就連“水鬼”也沒給他造成精神汙染!
這道身影到底是什麼!
夜阮立刻轉頭就要逃走。但輪椅剛剛側過身,他就聽到了連續幾聲尖銳的鳴叫。
順著聲音一看,正飛在空中的五隻血蠅發出哀鳴後墜落到了地上,翅膀無力扇動幾下就沒了動靜。
夜阮額角豆大的冷汗滑落,他全身僵硬著,大腦無比清楚地告訴他:這些血蠅是承受不住更加強大的詭異氣息所以才被壓迫而死。
這個認知,讓他心中更生慌張。
溫一安的精神力也在不斷下降,大腦眩暈感越來越重。她咬著牙將視線從地面上的血蠅屍體上移開,看著瀑布中越來越靠近崖邊的黑色身影。
那是誰……是樓延嗎?
可樓延怎麼會……怎麼會這麼恐怖……
這道水中的身影像是絲毫沒有受到水流的衝擊一般,一步一步穩穩地靠近山頂上的兩個人。身影越近,越是讓人提心吊膽——無論是溫一安還是夜阮,已經能看出來這道身影並非人類身軀的身影。
水流自動分開,將這道身影送上了山頂崖邊。
看清這道身影的瞬間,溫一安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她幾乎要窒息得暈了過去。
“樓、樓延……?”
那道身影是樓延。
卻又不單單是樓延。
樓延垂著頭,安靜地立在崖邊。他渾身濕透,濕漉漉的水流從他的身上往下滴落。但在水漬之下,他的身上卻覆蓋著一層黏液。
這層黏液緩緩地從他的發梢和指尖滴落,拉出一道長長透明白絲。樓延的脖頸到手臂零零落落長滿了白色盛開的骨花,骨花美顏至極,也詭譎陰冷至極,危險而怪誕。
樓延的上身衣服還在,卻淩亂破碎,衣擺撕裂開了好幾道口子。
溫一安的目光向下看去,看清樓延的下身之後,她全身開始微微顫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說樓延的上半身還能看出人的樣子,那樓延的下半身就徹底詭異化了。他的雙腿,竟然變成了一條純黑色閃著暗光的、布滿黏液的魚尾。
一條寬大的、末尾纖細的魚尾!
溫一安全身發冷,這條魚尾就像是文藝作品中美人魚的魚尾一樣,但真實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尤其是在這個情況下出現在一個人類身上的時候,隻讓她覺得驚悚可怖,毛骨悚然!
這個形象的樓延,完全從“他”變成了“它”。溫一安甚至覺得現在的樓延比“水鬼”還像是“水鬼”!
樓延一動不動地低著頭站著,他沒有做任何動作,但帶來的壓迫感卻濃重得令人動彈不得。
小青山山頂上的氣氛像是被凍住了一樣,樓延不動,其他的兩個人類也一動不敢動。
夜阮感覺太陽穴針紮一般的疼痛,他用了狠勁咬了下自己的舌頭,疼痛讓他大腦清醒過來。他不敢再看立在那裡的樓延,不著痕跡地推動著輪椅後退打算離開。
溫一安被他輪椅滾動的聲音驚醒,她咽了咽口水,小心地從樓延身上移開視線。看到夜阮要跑,溫一安快步衝上前拽住了夜阮的輪椅,夜阮警告地看了溫一安一眼,從毛毯下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怪物人偶。
溫一安心中一跳,擔心這是什麼厲害的詭異道具,忽然靈機一動,使勁在輪椅上一推,直接將夜阮推到了樓延面前。
她的攻擊力不夠,那就讓樓延去解決聖子好了!
夜阮臉色發青:“溫一安!”
溫一安根本不在乎夜阮的想法,她試探地喊道:“樓延,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嗎?”
樓延如雕塑一般屹立不動。
發現樓延並沒有什麼反應的夜阮反應快速地滾動輪椅,想要遠離樓延。
溫一安咬咬牙,再次道:“樓延,你面前的是狂信徒聖子夜阮,他想要逃走!不能讓他逃,否則我們都得死!李新他們也會死!”
“溫一安,閉嘴!”
夜阮對溫一安的殺心暴漲,他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個女人這麼可惡招恨?
但溫一安的話卻不知道哪裡戳中了靜止不動的樓延,樓延緩緩朝著逃跑的夜阮抬起了長滿骨花的左手,一股水流從樓延的身邊衝到了夜阮的輪椅下,倏地將夜阮送到了樓延的面前。
樓延握上了夜阮的脖頸,像是拎起一隻小巧的動物一樣硬生生地將夜阮從輪椅上拎到了空中。
夜阮的雙腿無力的晃動了一下,他努力攀上樓延攥著他脖子的手,臉色青白,眼中血絲滿溢。
樓延抬起頭,布滿黏液的蒼白面孔還是那麼漂亮,卻漂亮得冷豔而詭誕。他猩紅的雙眼直視著夜阮,神情沒有絲毫屬於“人”的波動,也沒有任何“人”的情感。夜阮被他注視的時候,打從靈魂層面升起戰栗的惶恐。他的眼前發黑,奮力想要拽開樓延的雙手無力垂落在空中。
——根本升起不了反抗的勇氣。
樓延張開了嘴,他好像還殘留一些人的理智,又好像全憑著本能問出口一樣:“……它……在哪……”
夜阮艱難地呼吸道:“誰?”
樓延手掌收緊,白到發青的手背上青色脈絡凸起,指甲像是野獸那般尖利漆黑。他歪歪頭,看著夜阮,猩紅的雙目猶如最濃稠的血液浸染而成。
他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神秘、恐怖,混沌,“……詭異之主……在哪……”
“在北極……在北極!”精神力已經消耗殆儘的夜阮雙眼空洞,完全無法拒絕樓延的任何問題,“它在北極!”
樓延好像理解了這句話,又好像沒有理解。他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忽然抓著手中的夜阮轉身跳下了山崖。
“樓延!!!”
溫一安下意識撲了過去,就見樓延已經沒入了山底的積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