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延面不改色地道:“謝謝。”
“不用謝!不用謝!”
影刹誇張地做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他看著樓延臉上的面具,又忍不住摸了兩下,動作小心翼翼, 像是怕弄壞了樓延的面具一樣,嘴裡不斷重複著喃喃:“沒想到, 真是沒想到……樓延先生,你真是一個大驚喜,天大的驚喜!能夠見識你在娛樂場的風姿真是我影刹的榮幸,樓先生的一舉一動如皎潔的明月,又像耀眼的太陽,讓我的眼睛無法在你身上移開!就連最殘酷最醜陋的詭異都會為你的聰慧與勇敢而讚歎!”
樓延:“……”
樓延嘴角抽搐:“……你最近是不是在看外國神話和戲劇?”
影刹驚訝得非常真情實感:“哦, 我親愛的先生,你怎麼知道?”
李三新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陰陽怪氣用同樣尬死人不償命的語氣道:“哦我親愛的詭異先生!你尊貴的手能從我朋友的面具上放下來嗎?如果你實在喜歡這個面具,也可以花五十塊錢去網上定製一個塑料仿版。”
影刹訕笑兩聲,依依不舍地放開了摸著樓延面具的手。
雖然這個詭異說話很搞笑, 但樓延沒有錯過影刹和他說話時眼睛裡閃過的忌憚神色。
樓延若有所思。
是在忌憚他?還是在忌憚他臉上的面具?
影刹並不急著讓樓延他們進入電梯,一直拉著他們扯東扯西。其間夾雜著大段大段的溢美之辭, 聽得幾個人非常不適。
終於,影刹笑眯眯地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我親愛的客人們,其實我很好奇你們在第五層發生了什麼事。”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圈他們身上的獄警衣服和臉上的面具, “你們是怎麼和獵人互換身份的?要知道那些獵人可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人,如果隻是其中一兩個人被你們換掉我還可以理解,但你們卻把他們全部一網打儘了,這簡直讓我不敢相信!”
說完,他直勾勾地看著樓延,顯然想要樓延來回答他這個問題。
樓延覺得他真正想問的其實是樓延為什麼能換到傅雪舟的獵人身份。
這個詭異應該也知道傅雪舟的實力有多強。
怪不得同樣是闖關成功的人, 樓延卻覺得影刹對他的態度比對李三新幾人熱情了很多,態度也較為恭敬。大概是因為他有能力換掉了傅雪舟的面具,所以這些詭異對他的實力有了新的認識,多少帶上了一些忌憚和試探。
樓延面具下的嘴角微挑。
所以,他這是踩著傅雪舟給自己造聲勢了?
“其實也沒有發生什麼,”樓延沒有多說,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好似第五層一口氣坑到了四個獵人的偉績對他而言不值一提一樣,“隻不過是我們運氣好而已。”
但這話傻蛋也不會信,影刹看著樓延的目光更加疑懼了。
這就是樓延想要的結果,有些事情不用說得太明白,如果他們有意炫耀反而落入下乘。就是這樣三言兩語雲淡風輕地帶過,這些詭異才會通過自我腦補把樓延想象得越來越可怕。
接下來,影刹也沒有多問了,他態度相當好的為樓延等人按開了樓梯,笑眯眯地道:“各位客人,請讓我為你們講一講乘坐電梯的規則。電梯是唯一到達第八層見到詭異之主的通道,請幾位客人謹慎選擇真正的第八層後再出電梯。”
幾個人走進電梯,電梯門緩緩關上,影刹左臉上的蜘蛛快速爬到了右側,他的臉消失在電梯最後的縫隙中,彬彬有禮地道:“祝你們還能保持之前的幸運,我親愛的先生們。”
電梯門緊緊關上,下一秒就往上升去。
李三新摸摸下巴道:“他的意思是電梯門打開的時候外頭不一定是第八層,需要我們自己去分辨?”
林遊點點頭:“對,他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不等他們多做分析,電梯“叮咚”一聲,門開了。
門外是一條黝黑破舊的走廊,電梯正前方是兩個充當保安的豬頭獄警。它們坐在地上大吃大喝著,一手啃著烤人腿,一手拿著啤酒,空了的啤酒罐和抽過的煙頭扔了一地。
見到電梯打開,它們轉過頭看來,吃得滿臉油光的豬臉發亮,嘻嘻笑著開口道:“歡迎來到第八樓!”
電梯門打開之後就一動不動,幾個人看著外頭的畫面,警惕而細致地在豬頭人身上巡視。
這是真的第八層嗎?
牆角潮濕發黴,牆灰掉落灰敗,地面上有一塊又一塊的黑色塊狀痕跡。樓延從牆上看到地面的啤酒罐和煙頭,最後看向豬頭獄警身上落滿煙灰和油漬的衣服。
豬頭獄警見他們沒有說話,從地上爬起來走向電梯。但它們剛有動作,四個人同時伸手往關門鍵上按去,最後還是葉不言站得比較近率先按上了關門鍵。
沒過兩秒,電梯門重新關上繼續往上升去。
電梯裡的四個人相視一笑,李三新問道:“我是看到它們身上很臟又行為粗魯才確定這裡不是第八層,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我也是看到它們怠慢的態度和滿地的垃圾才確定這裡不是,”林遊道,“如果這裡是有詭異之主存在的第八層,它們不會是這種表現。”
葉不言冷靜地道:“它們身上也沒有豬頭獄警必備的電擊棒。”
樓延挑眉,“你們把我想說的話都給說了,那我就不廢話了。”
其他人笑了兩聲,這一次四個人同時發現不對一起按下關門鍵的行為讓他們心底自信大增,同伴們的機敏和冷靜讓他們對彼此的信任更進了一大截。
“叮咚——”
電梯再一次停了下來,四個人不再說話,緊緊盯著門外的畫面。
門外是一條從電梯門蔓延到遠處的路,道路筆直,儘頭埋藏於黑暗。左右兩側也是一片看不透的黑暗,視線所及隻有眼前這一條路。
這裡非常安靜,也非常神秘,倒是有點像詭異之主可能會在的地方。
“難道是這一層?”
“什麼都看不出來……”
大家猶豫不決。
李三新摸了摸身上,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條火腿腸,撕開包裝後將火腿扔了出去。
火腿腸在地上滾了幾圈,一直滾到了兩米外的地方才停下。幾個人靜靜觀察著,半分鐘過去,火腿腸還安安全全的,沒有任何異樣。
李三新鬆了口氣,“這一層就是第八層了吧?”
但林遊卻總覺得不會這麼輕易就讓他們找到第八層。他說了句“等等”,讓其他人退後之後就脫掉了身上尚且帶著他體溫的獄警外套,劃開手掌滴了一些血抹在外套上,然後將外套團在一起用力扔了出去。
外套扔出電梯的那一瞬間,還沒有落地,黑暗中就猛地竄出來了十幾條粗大如嬰兒手臂粗的黑色觸手扭曲著、狂舞著朝外套奪去,彼此爭搶者外套的歸屬權。在可怖的觸手搶奪下,外套被撕成了好幾塊,每一塊布料都被黑色觸手快速搶回了黑暗裡。
眨眼之間,剛剛扔出去的外套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同地板上那個無人問津的火腿腸也消失不見。黑暗中再次恢複了一片平靜,好像剛剛那些駭人且恐怖的觸手全是一場錯覺。
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李三新背後頓時驚出一陣冷汗,他轉頭一看,林遊和葉不言的鬢角也布滿細細冷汗,被潛藏在黑暗裡的怪物嚇得不輕。
樓延則在看到觸手的那一刻就衝上前使勁按了好幾下關門按鈕,電梯門緩緩在他們眼前閉合,等徹底關上的時候,幾個人才敢呼出一口氣。
“剛剛那個東西是什麼?”葉不言臉色發白,驚魂未定,“是章魚的觸手嗎?”
“不知道,”林遊臉色難看,眼中擔憂,“希望那個怪物隻在娛樂場裡存在。”
樓延沉著臉。
剛剛那個觸手怪物顯然是一個徹底詭異化的、失去理智的巨大詭異,和他所吞噬的那個黑色長滿骨刺的詭異以及在紅棺材世界的河底見到的詭異一樣。
還好他們沒有正面看到那個詭異的真容,精神並沒有受到太大的衝擊。隻有一種來自本能的恐怖殘留,讓他們短時間內無法忘記剛剛看到的觸手胡亂飛舞的一幕。
樓延沉思了一會兒,他覺得他們快要到真正的第八層了。
剛剛這麼想完,電梯上升的趨勢停了下來,電梯門再一次打開。
電梯外面是一座高大如神殿一般的寬闊空間。灰色的濃霧隱隱約約在神殿之內彌漫,遮擋住牆壁上的各色猙獰圖案。
一樓的迷宮已經足夠高了,但這裡卻像是比迷宮要高上一倍。突起的圓形穹頂在頭頂高高頂起,巨大的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紅色柱子一個個在神殿內有序排列,支撐起這高大的建築。
樓延他們的個子和這個神殿相比,渺小得竟像是地上的螞蟻。
這裡看上去既神聖,又怪異。神聖在神殿的大體構建,怪異在細節上的詭異而陰森的圖案。
樓延低頭,看到離他們最近的一處地板磚上,烙印著一張扭曲大笑的怪異面孔。
這裡才像是詭異之主應該待的地方。
但為了不落入陷阱,四個人並沒有立即出去,他們用林遊剛剛的方式扔出去了一件沾血的外套,之後又試了好幾種他們能想出來的測試方法。
等到全部測試一遍,他們已經八.九成確定這裡就是第八層了。
樓延和林遊率先走了出來,其次是李三新和葉不言。四個人兩人一組前後走出,警惕地看向被濃霧包裹著的四周。
濃霧不散,越往中心走,他們心中的壓抑越深,總有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
不久後,他們大腦開始眩暈,精神力不斷消減。心臟鼓噪得像是要原地爆炸一樣痛苦,各種各樣尖利刺耳猶如地獄裡百鬼尖叫的聲音在耳邊嘈雜不斷地響起,清醒的神誌一點一點消弭。
沒走多久,精神力最高的樓延和李三新就不得不攙扶起半昏厥狀態的林遊和葉不言了。
強大的詭異力量汙染精神的速度很快,之前一直沒有用過精神力的樓延深吸一口氣,他剩下的精神力還有不少,但他能夠堅持,其他人卻堅持不了了。
樓延果斷地道:“三新,打針。”
說著,樓延就從口袋裡摸出了一隻針管,一點都不小氣地紮在了林遊的身上,全部給他打進去了一針。
李三新也從身上摸出了一隻針,用牙齒咬住針管保護蓋拔出針管,他給葉不言打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打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他的精神力沒有樓延強悍,也需要補一補。但他又比葉不言好,因此三分之一也就夠了。
精神力恢複針一打完,林遊和葉不言就清醒了很多,啞聲跟他們說了謝謝。
四個人彼此互助著往前走,直到他們看到中間一個巨大的被層層濃霧包裹住的黑色身影時,他們才知道這股無法逃脫地從內心深處升起的不可名狀的恐怖與壓抑是從何而來。
——詭異之主就在神殿中間,就在他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