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流的時間越長, 樓延身體所升起的灼燒溫度越高。
這一次,樓延直接回溯到了五分鐘之前。
眼前的景象飛速變化,眨眼之間, 他已經坐在了剛剛點燃的火堆前,正在烤著發冷的手腳。
身上的高溫瞬間將濕漉漉的衣物直接蒸出了白霧,樓延臉色浮現不正常的燙紅,汗水代替了冷意。他使勁呼吸了幾口冷空氣平息體內難受的灼熱。
這樣的高溫對現在的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至少讓樓延凍得瑟瑟發抖的身體瞬間回溫了過來,散發的餘熱也讓衣服變得發燙。
抬著鮮紅棺材的詭異還沒有過來找到他,樓延緩過來了之後一腳將火堆撲滅, 趕緊離開這裡,靠著河流隨意往一個方向跑走。
他低頭看著時間,剛抬起頭, 面前就出現了熟悉的四個畫著詭異妝容的男人和一台被它們抬著的鮮紅棺材。
它們咧著大笑, 黑得沒有瞳孔的眼睛居心不良地盯著樓延。
樓延停住腳步, 臉色凝著。
果然來了。
這些詭異這一次出現的時間和上一次出現的時間並不一樣。但它們突然出現的兩次都有一個共同點——似乎樓延隻要轉移視線,它們就會立刻出現在樓延面前。
趁著這四個詭異還沒說話, 樓延當機立斷地投入河水裡,全身浸在水中隻露出眼睛。
他沒有跑到距離河岸太遠的深水區,因為樓延也同樣擔心河水裡面也有他不知道的危險存在。
現在的距離則剛剛好,他甚至得屈膝彎腰才能讓自己全身埋在水裡。樓延屏住氣息盯著這些詭異看, 隻希望時間倒流前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這些詭異會怕水, 從而不敢下水。
見到他下水,四個長得一模一樣的詭異對視一眼,裂到耳根的笑容不變。它們抬著轎子走到了河水邊,腳步恰好停在濕漉漉的水前, 語調陰森,不懷好意,“請新娘子上轎吧。”
它們沒有要下水的意思,但也沒有要放過樓延的意思,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樓延,似乎在等著樓延會怎麼做。
拒絕?不,拒絕的結果就是上一次那樣,樓延會被它們殺死。
目前看起來,躲在河水中不失為“接受”與“拒絕”外的第三種解法。樓延直覺自己最好什麼都彆說,也什麼都彆做,看看這些詭異會不會自己離開。
他小心翼翼地在水中藏著自己,同時注意背後的河裡會不會有異動,用行動表現什麼叫“沉默是金”。
樓延和詭異就這樣僵持住了。
很快,四個詭異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它們盯著樓延的眼神更為惡毒,語氣更為森然:“請新娘子上轎。”
樓延能感覺到,這些詭異開始生氣了。
他已經可以肯定,河水對這些詭異有一定的阻攔的效果。但樓延並不確定如果這些詭異被徹底激怒後,會不會有另外的方法來殺他。
他現在隻剩下10點的精神力了,已經不能夠再使用一次時間倒流來救命。但樓延本性裡就不懂得屈服,至少現在還有東西能克製這些詭異的情況下,還沒到他必須要憋屈低頭的地步。樓延還想要看看這些詭異會被激怒到什麼程度,於是繼續沉默,就跟沒聽到這些詭異的話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四個詭異男人裂到耳根的笑容已經變成了一道陰沉的直線,它們看著樓延的目光也怨毒至極,恨不得下一刻就把樓延吞吃入腹一樣。隨著它們的表情變化,鮮紅的棺材顏色也變得更加濃稠,甚至有一滴滴紅色的血珠從棺材上流下,滴到了泥地裡,然後又從泥地中緩緩向河水裡流去。
看著棺材的變化,樓延就是眼皮一跳。
四個詭異像是在下最後通牒一般,盯著樓延說出了第三遍:“請新娘子上轎!”
在說話之間,它們猩紅的舌頭已經伸出了嘴巴,低著稠黏的液體耷拉在了脖子上。
過往的經驗告訴樓延,這些詭異已經到了耐心的極限。
而河水裡的冷意,也徹底帶走了【時間倒流】所附帶的身體高溫。樓延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快速失溫,如果再不離開河裡,他很有可能會被凍得再也離不開了。
這就到了不得不低頭的時候了……
樓延面無表情地從河水裡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詭異,隨著他的靠近,四個詭異的眼珠子也跟著他轉動。等樓延走到它們的面前時,詭異們已經開始貪婪地吸著口水,但垂在外面的舌頭還是快速地往下滴著涎水。
樓延視而不見,鋒利上揚的眉眼之中毫不掩飾不悅和壓抑,“怎麼上轎?”
這句話一說出來,鮮紅棺材立刻停止了流血,四個詭異也恢複了裂到耳根的笑容,它們將抬起來的棺材放在地上,兩個人打開了棺材蓋,然後四雙眼睛一起盯著樓延看。
樓延邁著大長腿走到棺材邊,低頭看了看。棺材裡空無一物,隻有一層黑紅的絨毛毯子,樓延平靜地躺了進去。
很巧的是,這個棺材恰好能夠容納住他這個成年男人的身形。
“嘻嘻嘻。”
詭異們笑嘻嘻地將棺材蓋好,血紅的嘴角笑容在棺材的最後縫隙中被掩蓋在外,樓延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
棺材被詭異抬起,樓延看不到外面的環境,五感更加敏感。他本以為詭異們會用瞬移的能力直接將他帶到目的地,但出乎意料的是,棺材一晃一晃,明顯是詭異們在一步步走著路。
這樣也好,不是瞬移,就能多點時間給樓延做準備。
這個棺材很逼仄,逼仄到微微抬起頭,樓延的腦袋就會碰到棺材蓋子。他幾乎沒辦法在棺材裡翻身或者做其他大幅度的動作,隻能小心的,用雙腳雙手來摸索這個棺材。
等摸索完一遍後,樓延並沒有發生什麼線索,但也沒有發現可怕的東西。棺材內部也安安靜靜,似乎並沒有要危害樓延的意思。
樓延琢磨著,他現在應該是安全的。
在到達目的地之前的這段時間,隻要不發生意外,四個詭異和棺材應該不會要他的命。
樓延暫且放下了一部分心,他抓緊時間閉上眼睛休息,打算看看能不能趁現在恢複一點精神力。
就算現在的情況不適合休息也沒有辦法了,樓延這個狀態,一旦遇到危險的詭異,分分鐘就會喪命。
棺材一搖一擺,真跟轎子似的讓人頭暈眼花。樓延半睡半醒地眯了一會兒,所幸抬棺材的路很長,等棺材落地之後,樓延的精神力已經緩緩恢複到了23點。
樓延睜開眼睛,繃緊神經聽著外面的動靜。
但外面很安靜,非常安靜。那幾個詭異不知道為什麼一聲也不發,既沒有催促樓延出來,也沒有告訴樓延到沒到目的地。
幾分鐘過去後,棺材還是安靜地擺在原地。
紅棺材內的世界在短短時間內就告訴了樓延這裡很危險,樓延現在對外面一無所知,他甚至都不知道這樣的安靜是不是詭異的一場陷阱。
但棺材裡的空氣越發稀薄了。
樓延減緩呼吸的頻率,不打算繼續僵持下去,他打算離開棺材。
伸手推了推棺材蓋,但那薄薄的一層棺材蓋,現在竟然推不開了。
樓延臉色一變,力氣瞬間增強,這一次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去推動棺材,但還是推不動。
棺材不僅是棺材蓋一動沒動,而且就像是突然發現內部還有個人類一樣,棺材的上下左右四個面忽然開始向內擠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壓縮著樓延的生存空間!
“草。”
樓延低罵一聲,手臂肩膀被棺材板擠壓得生疼,骨骼之間還傳出了“咯咯”作響的聲音。這樣的力度完全無法讓人阻擋,樓延知道如果不趕緊出去,他隻會被棺材擠成一攤肉泥。
樓延快速調整姿勢,一腳一個踩著兩面棺材板,儘量給自己保留一個安全區域,從腿上拔出最鋒利的那把匕首,插進縫隙裡開始撬棺材蓋。
棺材越來越擠,空氣也越來越稀薄。樓延的臉龐上已經溢滿了汗水,他的全身都被緊緊壓縮著,雙腿微微屈起,鼻梁甚至已經碰到了棺材蓋。
狹小的空間不容易發力,尤其是窒息帶來的眩暈胸悶更加難受。樓延的身體在壓縮之間到處都開始疼痛,但他的雙目緊緊盯著手上的動作,手裡不斷努力。
“哢嚓”,腳骨斷了的聲音響起。
樓延咬著牙,汗濕的頭發貼在額上,他的雙臂擦過緊緊擠過來的棺材板,猛地往下一壓,咯吱一聲,棺材蓋終於被撬開了!
冷冽的空氣洶湧地往棺材裡灌來,樓延大口呼吸一口氣,一把推開棺材蓋,雙手撐著棺材兩邊坐起了身。
原本一個還算合適的棺材,如今已經變得極為狹小。如果不是樓延身形修長瘦削,恐怕這個棺材已經能把他給擠死了。
樓延腳骨很疼,身上也多處被擦傷,但他現在顧不得查看自己的傷勢,維持著坐在棺材邊上的姿勢,率先打量了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間看起來有些年代的臥房。
圍著黃色、白色床幔、四四方方的木質古床,落了灰的梳妝台,深紅色的衣櫃和桌椅,看起來就像是五六十年前的老舊傳統風格。
屋內沒有人,那四個抬棺的詭異都不知道去了哪裡。樓延看了周圍一圈,收回眼神摸了摸腳骨。
“嘶……”
很好,真的斷了,不是脫臼了。
樓延面無表情地想,他現在是個廢人了。
門外忽然有人敲響了門,是道女人的聲音,“新娘子,我們來給你梳洗了。”
樓延摸著腳骨看去,紙糊做的門隱隱約約倒映著一個女人窈窕的身影。
他沒有說話。
女人的身影陡然貼在了門上,一雙眼睛從門縫裡看向了樓延,女人古怪地笑了兩聲,“新娘子,聽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