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陽真人早有準備,在小徒弟的丹田初現異樣時,祭出一個穹頂法寶,將整座院子都罩在其中,甚至還不放心,一連甩出十幾道結界。
即使這樣,仍然有七彩霞光透出鳳竹院上空。
離陽真人收回視線,低頭看了一眼突然入定的小徒弟,心道,這下麻煩大了。
林慎一直關注著烏緹,見她雙目微闔,一動不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以神識呼喚星辰珠。
但這神魂連接平時都是小珠子主導,他單方面連接不上,此時此刻,隻能暗自著急。
他眼含擔憂,看向離陽真人:“師伯,阿多沒事吧?”
離陽真人蹲下,伸手探脈,注入一絲靈力,以神識查探她丹田。
隻見她丹田之中,一株小樹苗被七彩霞光所籠罩,兀自歡快地抖動著三片嫩綠的小葉子,慶祝自己的新生,見他神識探過來,一片葉子朝他的方向伸了伸,似乎在打招呼。
他一頓。
猶豫了一下,才將神識探過去,兩相接觸的一瞬間,感覺一股至純的靈氣襲來,似乎是天地初開之時的鴻蒙之氣,又仿佛陰陽未分之時的混沌之氣。
雖然他並沒有見識過鴻蒙混沌之氣,但這悠遠而浩大的氣息,不可能是後紀元時代的天地靈物所有。
離陽真人很早就知道小徒弟身上有蹊蹺。
他修煉的一種功法,可以感知周圍生靈的意念,他偶爾能察覺到小徒弟身上探出的另外一股好奇意念,但它隱藏極深,無處可尋,因為他沒察覺到任何異樣和惡意,也就沒有探究。
前一陣子,小徒弟一直卡在煉氣三層,疑心自己修煉的功法出了問題,他探查之後,並無所得。
直到他進入鳳竹院蹭星辰之力,陪著小徒弟修煉時,才發現她的修煉確實有問題。
她的丹田像個無底洞,修煉所得的木靈氣在源源不斷地流失,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吸收她丹田的木靈氣。
而小徒弟的木靈氣也與一般人不同,更加精純。
魂修事件過後,他一直有個猜測,小徒弟的木靈氣應該另有來曆,才會讓魂修沒有下死手,而是慢慢消耗。
所以,他才突發奇想,試一試這個能令靈果樹苗生長的法印,看一看丹田裡的蹊蹺何在。
沒想到,一試之下,竟然試出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
離陽真人雙目緊盯著林慎,問道:“小阿多身上有異常,你可知道?”
林慎抬眸直視,坦然道:“弟子都知道。”
阿多身上的異常太多了,哪一件都不好明說。
他想了想,又道:“阿多的娘親說在懷她時,曾經在山裡摔倒過一次,昏迷了很久,之後卻好好地把她生了下來,三歲多時才長了胎記,就是那時被那個魂修鎖魂。”
離陽真人問道:“她身上的那個法寶怎麼回事?”
林慎一怔,隨即回道:“既然師伯問起來,弟子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離陽師伯從來不曾問起過星辰珠之事,當然不是不曾疑惑,而是不想深究,如今問起來,他當然不能隱瞞。
他將自己所知道的星辰珠來曆娓娓道來。
*
烏緹的神識被一道白光所卷,進入自己識海之中的一處,這裡她從來沒有來過,一直都是霧蒙蒙的一片,一向被星辰珠所遮擋住。
這裡是它的地盤。
此刻,這裡仍然是霧蒙蒙的,但是她居然能進來了。
她悄悄地走近,隱隱聽到悲戚的哭聲。
這聲音很熟悉,是那個永遠愛鬨愛笑愛八卦的小珠子的。
她循著哭聲的方向走,沒多久,就看見一顆拳頭大的發著光的白色珠子,旁邊坐著一個二三歲的小娃娃,長得玉雪可愛,穿一身青衣,頭頂烏發上插了個青木簪子,光著腳丫子,但似乎缺了一條胳膊,正用剩下的那一隻手在擦眼淚。
烏緹一怔。
她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一直藏身不願見人的星辰珠,但它的形態是這樣令人心酸,令人憐惜。
“小珠子是你找我嗎?”她試探著問道。
“阿多,是我。”小娃娃抬起一張淚痕小臉,抽噎著。
“你怎麼啦?”烏緹走過去,蹲下,伸手替它擦眼淚,可這眼淚並不是水珠,彈彈的,還閃著光,似乎是星辰之力凝結成的小珠子。
“阿多,我讓你來,是讓你聽一句話。”
星辰珠伸出手指點在她額間,她的神識裡立刻響起了一道沉重又急促的聲音:
“青辰,此一戰,勝負難料,我們都已決心赴死,但你不能隨我們一起湮滅,我已留下後手,你速去找阿慜,一定要幫我找個傳人,一切都拜托你了。”
星辰珠哭唧唧地道:“剛才霞光一照,我就記起這一句話,一聽就想流淚。”
這一句話,它給烏緹反複聽了好幾遍。
她確認了一點:聲音是一道女聲,“青辰”十有**就是星辰珠的名字,此人說話的語氣與星辰珠關係很近,很有可能就是它的主人。
同時她又理順了四點:
第一,“決心赴死”,很顯然是發生在百萬年前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一場戰鬥,不知參與戰鬥的都是何人,要查修真史典籍也無從查起。
第二,“留下後手”,沒有明說,不知,暫且擱在一邊。
第三,“速去找阿慜”,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名字不詳,找誰都是個迷。
第四,“找個傳人”的事情,小珠子的本體功法和半篇青木訣,都傳給她和小木頭了,剩下的當然也是傳給倆人。
烏緹開口問道:“小珠子,你想我如何幫你?”
星辰珠仰著小臉道:“我缺很多東西,我要修補完,才能想起更多的事情。”
烏緹心中歎了一口氣,勉強道:“儘我所能,但你應該知道我的能力。”
星辰珠眼中閃著淚光,祈求道:“讓你師父幫忙,可不可以?”
意思是,它願意出去面對現實,透露自己的存在。
烏緹默了默,點頭道:“當然可以。”
當林慎跟離陽師伯把星辰珠的來曆交待完,烏緹也醒了過來。
林慎鬆了一口氣,道:“阿多,我跟師伯交待了星辰珠的來曆。”
都說完了?
那她省事了,可以長話短說。
烏緹迎著師父探究的目光,硬著頭皮道:“星辰珠想見師父,請師父幫忙。”
離陽真人頷首:“可。”
話音一落,一道青光落在三人面前。
林慎和離陽真人都呆了一瞬,看著眼前缺了一條胳膊光著腳丫的小娃娃,不知該如何是好。
烏緹早有心理準備,忙道:“它隻記得一句重要的話,但沒頭沒尾,想修補完本體,好知道更多的事情。”
又將那一句她聽了很多遍的話,轉述給師父和小木頭聽。
星辰珠望著離陽真人,雙眼亮閃閃的:“阿多叫您師父,我也叫您師父吧,可不可以?”
離陽真人知道它跟自己的小徒弟以平輩相稱,點頭道:“可以。”
星辰珠朝他恭敬地拱手一禮:“師父,我一直默默關注著您,知道師父的人品值得信任,我想找回我自己,但是僅靠我和阿多,還有小木頭,恐怕要耗費很長時間,所以決定求師父相助。”
離陽真人道:“你想我幫你補全本體?”
星辰珠一改祖宗脾氣,恭敬地道:“不敢勞煩師父太多。我有兩個想法,一個是去東離帶我出來的地方尋一尋,看能否找到我本體的殘缺部分,但是那裡很危險,請師父相助。還有一個……”
它微微側頭看了一眼靈泉池的方向,傳音道:“這九轉紅蓮的本體,我應該可以拿來用一用,但是我記憶不全,不知道是否可用,也不知道怎麼用,也請師父相助。”
離陽真人沉思半晌,道:“我們可以先試試第二個想法,第一個,要等我修為更進一步之後,才能帶你去落日森林。”
星辰珠疑惑道:“為何?”
離陽真人道:“東離真人當年是草原部落成名已久的元後大修士,他進入中原之後不久,魂燈曾經搖晃不停,微弱不可見,人也杳無音訊,之後才魂燈熄滅。但據我所知,他進入中原的唯一目的地就是落日森林。
“可見,他曾經困在某一處絕境,之後才能帶你出落日森林。因為帶你出來時曾受重傷,接著又因為輸送靈氣給你導致修為下降,才會被那兩位魂修趁機得手。
“若要進落日森林,我必須要修為臻至化神境界,才敢深入。否則,也是白白冒險一回。”
林慎和烏緹對視一眼,都默默地點頭。
星辰珠垂頭又喪氣,道:“如果師父都不敢去,那我隻好多等兩年。”
兩年能等到九轉紅蓮的本體,它也要加一把勁把離陽師父的修為推上去。
離陽真人嗓音突然提高,問道:“我小徒弟身上怎麼回事?”
星辰珠嚇了一跳,連忙擺手,並搖頭道:“師父,不是我乾的。我跟著她時,她身上就有這股奇怪的乙木之氣。我那時就想護著她,不讓她被魂修那麼快弄死,再慢慢想辦法。”
離陽真人又問:“剛才又是怎麼回事?”
他不信這顆小珠子不知道小徒弟身上的靈氣變化,它可時刻跟她在一起。
星辰珠忙解釋道:“阿多的乙木靈根值很低,但我隱約記得乙木靈根不會這麼差勁。她丹田裡的靈氣被吸走,我猜到可能是這個原因,但也不確定,剛才那株小樹苗可能占據了缺失的那部分靈根值。”
烏緹凝神感覺了一下,驚喜道:“師父,我現在好像全身的毛孔都在吸收靈氣。”
林慎聞言,看向離陽師伯,問道:“這是天靈根吸收靈氣的征兆?”
具有天靈根的離陽真人點頭道:“確實是,但她此時並未修煉,卻在自動吸收靈氣。”
星辰珠道:“這株小樹苗有些奇怪,剛才就是它讓我記起了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