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姥切大人，這邊走。”

臉上帶著狐狸面具的工作人員帶領著一位極化過後的山姥切國廣在時政的療養院內飛速穿行著，一邊走著，這位工作人員還在不停對山姥切介紹著：“出了一些問題，A1029的新審神者現在情況不太好，可能需要很長時間的調養。”

跟在山姥切旁邊的藥研藤四郎點點頭：“我們明白了，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我們暫時隻是需要一位靈力供給者罷了，調養方面我自信可以做好。”

狐狸臉可疑地沉默了一下，隨後不再言語，隻是在一扇門牌上掛著可愛貓爪的門前停下。

他敲了敲門：“楓原大人，我帶著A1029本丸的兩位來接您了。”

門裡遲遲沒有回應，狐狸臉疑惑地動手推開了門。果然，窗邊那個整潔的病床上此時空無一人，樓下小女孩兒送來的玩偶頂替了原本應該在床上躺著的人，揚著一張笑臉對向幾人。

狐狸臉無奈歎了口氣，緊接著輕車熟路的走到敞開的窗邊，探出大半個身子在外面：“楓原大人，到換藥的時間了。”

窗外是一顆巨大的櫻花樹，上面掛滿了寫著心願的祈福簽。

湊到窗邊，藥研忽然聽到了葉笛吹奏出來的樂譜，曲調似乎來自某首尺八的曲目，但卻又是他們絕對沒有聽過的、來自異世的歌謠。

在狐狸臉再次開口喊人時，山姥切伸手示意他先後退，隨後他撐著窗沿翻了出去。

那棵櫻樹實在過於龐大，讓山姥切費了一番功夫才在某個樹杈上看到了那個穿著白色病號服的身影。

對方靜靜靠在樹乾之上，一條腿放下來，輕鬆且愉快的晃著。手裡拿著不知道從哪裡摘來的葉子，正放在嘴邊吹奏著那支曲調。

不過比起那清閒的姿態，對方衣領下那露出來的、與雙眼之上覆的繃帶卻讓山姥切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察覺到幾人的到來，少年歪頭“看”向下方。他笑了笑，如清風般的聲音說道：“難得手邊有樹葉，有什麼想聽的我可以為你吹奏幾曲。”

見不聽醫囑的人在外面吹風，還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坐著晃腿，藥研皺了皺眉，也跟著翻了出去。他在樹下站定，冷靜地對上方的少年開口道：“審神者大人，我是A1029本丸的藥研藤四郎，是來接你過去的。”

“樹葉本丸裡還有很多，您想吹的話我們隨時都會聽。不過，現在可以先下來把藥換了嗎？”

山姥切默默張開了手，準備接一下，不過他還是開口問道：“需要我上去抱您下來嗎？”

聽他們小心翼翼的動靜，少年啞然一笑。隨後他收起那片葉子，縱身從樹杈上跳了下去，如同一隻靈巧的貓兒一般落在了山姥切國廣的對面。

白發散落在肩頭，側面那一縷紅色的發絲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跳動了一下，有些可愛。

穿著內番服過來的藥研脫下了身上的白大褂，輕輕為少年披上：“大人傷病未愈，還是注意一些為好。”

“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們回去吧。”儘管目不能視，但少年似乎很確定二人的位置。帶頭往屋內走的時候也沒有碰到任何障礙物，甚至翻窗的流程比他們兩個付喪神還流暢。

老老實實在床邊做好，即將上任的審神者對兩位付喪神說道：“我是楓原萬葉，稱呼我為萬葉就好。”

山姥切國廣聽到這有著“咒”的名字之時，下意識地看向狐狸臉。

在妖怪與神明的世界，人類的“真名”是不可以被得知的，因為隻要非人之物想，就可以將人類神隱。

但見狐狸臉沒有發出任何疑問，他也沒有說什麼。反正作為被前任審神者親自委托的刀，他不會違背自己的諾言、做出任何傷害新審神者的事情。

狐狸臉無奈極了，但也隻能任勞任怨跑到另一邊拿了新的繃帶和藥過來：“楓原大人，咱們可以走門嗎？”

明明門就在旁邊，為什麼一個兩個都要翻窗？

“不過也沒有下回了，等您跟著兩位付喪神大人回去，就再也沒有狐狸臉拉著你說教了。”狐狸臉伸手解開了萬葉臉上的繃帶。

潔白的繃帶散落下來，萬葉的睫毛輕輕動了動，隨後睜開了雙眼。

——兩位付喪神這才真正地看到萬葉眼睛。

那是一雙無比美麗的楓紅色雙眼，看上去就給人一種溫柔、靜心的感覺。但此時，那眼中卻已然沒有了半分光芒。

藥研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前代審神者曾經和他們說過她所選定的繼任者是一位什麼樣的人，但他印象中對方似乎並不應該是一位盲人。

……是出了什麼意外狀況嗎？

“這是珠世小姐新配製的藥，先用一段時間。你的傷涉及到一部分法則的問題，時之政府暫且還沒有能力解決。”狐狸臉的聲音充滿抱歉，

滴了新的藥水進去，萬葉眨了眨眼睛，似乎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受。

不過都過去這麼久了，他早就不在意了。憑借自己這雙靈敏的耳朵，也能夠正常的生活。

“我來吧。”藥研伸手接過了那卷新的繃帶，主動為萬葉綁上。

知道來的是那位叫做藥研的付喪神，萬葉也沒拒絕：“謝謝。”

狐狸臉見狀鬆了口氣，他其實挺擔心萬葉和A1029本丸的刀劍們起什麼衝突，但幸好看上去對方也願意配合。他退開一步：“那我去準備正式的手續，付喪神大人們先幫楓原大人收拾一下東西吧。”

“好。”山姥切國廣應下，隨後目送狐狸臉離去。

萬葉歪了歪頭，心情似乎還不錯：“我也沒什麼東西，不如趁這個時間給我講一講本丸的事情？”

沒有拒絕新主人的要求，A1029的初始刀山姥切國廣在萬葉的身邊坐下，一邊和藥研一起給他收拾衣物，一邊慢慢講述本丸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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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本丸並不是最開始的那批本丸，但是因為前代審神者土禦門的獨特性，他們也獲得了A10的編號。

土禦門家族是陰陽師名門安倍一族的後人，而代表土禦門一族而來的前代審神者便是這一代唯一一個擁有靈力的孩子。

同樣，因為時之政府預測的五年內“大規模”衝突，她也是帶著整個家族的資源前來支援的。

前代審神者土禦門與時之政府僅僅簽訂了五年的合同，但是在這五年中，她憑借自身出色的天賦以及土禦門家雄厚的物資提供，將整個A1029本丸都培養到了可以媲美初代本丸的地步。

可惜好景不長，因為某些緣故，她在第四年的時候便離開了時之政府，而A1029本丸也在沒有審神者的情況下參加了那一次的作戰，最終導致本丸內刀劍受傷嚴重，有不少已經回歸了本體沉睡。

——但即使這樣，那位土禦門的審神者也沒有再回來對刀劍進行手入。

其他人都以為是土禦門拋棄了本丸、毀約後回到了現世，而隻有作為初始刀的山姥切國廣知道，那位英姿颯爽的土禦門陰陽師……已經病死了。

在她所生活末法時代，擁有靈力便代表了被“詛咒”，在將生命中最燦爛的幾年奉獻給了時之政府後，這位稱得上是大陰陽師的存在便在病榻上逝去了。

當時的見證者，隻有被傳喚到現世的山姥切國廣與藥研藤四郎罷了。

不過，在她死前，她親自向時之政府遞交了A1029本丸的轉讓協議。通過觀測，她在時之政府所能連接的萬千世界當中挑中了名為“楓原萬葉”的人。

但還沒等她親眼見見萬葉，她便去世了。

而時之政府對“楓原萬葉”的抓取也出現了一些問題，他們反複嘗試了一年多，最終都以失敗告終。

直到不久前，儀器捕捉到了那個世界巨大的波動，趁著混亂的間隙，時之政府才順利的帶出了瀕死的萬葉。

【我的繼任者會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和短暫的我不一樣，你們會擁有更多更多的未來……】

【所以……切國，這是我最後的請求。請你也像對待我這般……好好愛護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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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萬葉的身邊，山姥切一個字一個字複述了前代審神者土禦門的話。他的眼神很平靜，聲音也沒有任何波動，努力讓萬葉察覺不出他的任何異常。

仿佛放下了一切一般，山姥切看向身邊小小的少年：“所以，不管是因為土禦門大人的囑托，還是對作為新任主人的您的忠誠，我都會成為您最趁手的刀。”

雖然山姥切努力掩蓋了，但是在失去視力以後，耳朵變得更加靈敏的萬葉還是聽出了他呼吸的顫抖。

冰冷的刀劍所誕生的付喪神能夠擁有這般熾熱、忠誠的心，讓萬葉驚訝的同時，心裡有些地方被觸動了。

他起身走向放著一個長條狀物體的茶幾，將那東西拿在了手裡。摸索了一下綁帶的開口，萬葉把那個東西拆了開來。

綁帶之下，是一把傷痕累累的斷刀。

但作為刀劍付喪神的兩人還是能夠輕易辨彆出那應該是一把打刀，而且鍛造工藝極其精致，應當是不輸天下五劍的存在。

這種程度的損傷……二人難以想象是經曆了什麼樣的戰鬥。

“這是……”藥研開口問道。

他的記憶中並沒有哪個流派的鍛造工藝是這個樣子的，而那似乎也沒有曾經存在過付喪神的痕跡。

“我的名字是楓原萬葉，而楓原這個姓氏在我所在國家的過去……代表的是名為‘一心傳’的刀匠流派。”萬葉輕輕撫摸這那把刀，“換而言之，我的祖輩是刀匠，可惜傳到我這裡的時候已經不剩什麼了。”

“這把刀是曾祖父生前最後一個作品，是敬獻給鳴神的禦神之刃。”萬葉的語氣冷硬，提起那位神明，讓他很難受，“雖然是半成品，但我自己完成了最後的部分，也稱得上是一把好刀吧。”

“可惜，神明不仁……這把禦神之刃也險些變成弑神之刃。”將斷刀重新纏好，萬葉牢牢抱著這把刀，語氣中是二人都能聽出來的絕望。

藥研輕輕出聲，雖然還未簽訂正式的契約，但他已經把萬葉擺在了主公的那個位置上：“楓原大人……”

“算了，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緊繃的身體緩緩放鬆，萬葉把手裡的斷刀遞給藥研，隨後對著山姥切伸出手：“山姥切先生，我可以看看你的佩刀嗎？”

山姥切國廣沒有拒絕，他伸手摘下了腰間的本體刀，雙手遞給了萬葉。

將那無比銳利的打刀抽出，萬葉伸出一根手指，在刀身之上輕輕彈了一下。

清脆的聲音響起，振動與回聲忠實的將整個打刀的材質、形狀等信息傳遞到了萬葉耳中。

“真是一把好刀啊。”看似年幼的新任審神者揚起了一個微笑，發出了源自心底的感慨。

這種直白的誇獎讓山姥切有些臉紅，儘管自詡已經是一振成熟的極化刀了，但這種話還是讓他有些開心的同時又有些害羞。

被單呢、他需要一個被單。

藥研拉起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看著萬葉有些生疏的翻著那套時政準備的現代服飾時，他偷偷笑了一下：“那我便先去找時政的工作人員辦手續了，山姥切幫審神者大人換一下衣服吧。”

山姥切本來想直接上手，但遭到萬葉的拒絕後隻能看著他摸索了半天最終穿反了那件毛衣。他歎了口氣，伸手拉過萬葉：“我來幫您吧。”

這位楓原大人確實很厲害，在目不能視的情況下可以通過回聲來辨彆大概的地形，但是對於這種柔軟的布料……他似乎的確不怎麼拿手。

等藥研帶著簽好的協議書過來的時候，山姥切國廣已經帶著萬葉等在療養院門口了。見他過來，領著其他行李的山姥切立刻掏出了時空轉換的儀器。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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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1029本丸中，亂藤四郎抱著膝蓋坐在空曠的回廊上。

自從那場沒有審神者的戰鬥結束以後，本丸中將近一半的刀劍付喪神都陷入了沉睡，其中又以極短較多、練度最高的藤四郎家損失最為慘重，包括大家長一期一振在內都已經沉睡將近一年了。

幸好雖然審神者不在，但她走之前給本丸每一振刀劍都留下了一枚禦守。雖然重傷居多，但勝在沒有任何一振碎刀。

不過……這樣的日子也的確夠無聊的。

因為是無主的戰損本丸，他們甚至每日的日課都不需要出勤，而因為手入室關閉的緣故，山姥切國廣也禁止了所有人私自進行遠征或者出陣。所需的其他資源都會由時政送過來，冒那種風險著實沒有必要。

看到歌仙兼定在另一邊清掃落葉，亂藤四郎開口問道：“藥研哥哥和山姥切去哪裡了？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他們兩個。”

“不清楚，這幾天他們一直神神秘秘的。”路過的燭台切光忠表示也不清楚，這兩位最近偶爾飯都不吃的往出跑，一問就說是時政的額外任務。

不過山姥切國廣作為本丸的初始刀，他們也沒有質疑他的想法，隻是單純的好奇罷了。

“唉……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啊。”看著因為缺少靈力而枯黃的樹，亂藤四郎歎了口氣。

就在幾人聚眾歎氣的時候，本丸的大門方向忽然有了動靜。

“小心台階，進門右轉。”

聽到藥研藤四郎的聲音，亂立刻蹦了起來，隨後飛速衝向了大門。

山姥切接過萬葉的所有行李，帶著人走向了天守閣方向：“藥研去敲鈴把大家都叫過來吧，我帶審神者大人去天守閣契約。”

“天守閣……？”聽到有些熟悉的地名，萬葉緩緩發出疑問。

見他有些遲疑，山姥切有些緊張：“怎麼了？不喜歡這個名字可以換的，天守閣隻是時之政府對審神者居室的統一稱呼罷了。”

一路相處下來，山姥切還是很喜歡這個新的主人的。

“倒也不必。”萬葉搖搖頭，地名倒隻是其次，他真正不喜、並且恐懼的……是那道灼眼的雷光啊。

不過對於楓原萬葉來說……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亂藤四郎從房簷上跳下，攔在了正打算去拉鈴的藥研面前：“藥研哥哥，你乾什麼去了？”

見自己的弟弟過來，心情極好的藥研伸手拍了拍亂的肩膀：“新的審神者來了，我去叫大家集合。”

亂愣了一下，隨後在反應過來藥研說了什麼以後發出了震驚的喊聲：“誒？！審神者？”

他摸了摸自己有些亂的頭發，又看了看自己這條一年以前買的裙子，有些崩潰：“完了完了完了……我這副樣子要怎麼見新的主人啊！”

正巧，隔壁衝田組的大門拉開，神色疲倦的加州清光走了出來：“不要在彆人的房間門口大喊大叫好嗎？”

“清光！快收拾收拾，藥研哥哥帶著新的審神者大人回來了！”亂猛地搖晃著加州清光的肩膀，試圖讓這個頹廢了很久很久的同伴清醒一點。

聽到審神者三個字，加州清光的雙眼中忽然迸發出強烈的光芒。

他顧不上收拾自己的儀表，轉頭迅速衝進了屋內，在刀架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一振打刀。

“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