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們歡迎挑戰歌手——”兼任主持人播報的音樂助理耳麥裡收到了消息,但還是把懸念留到了最後。
舞台一黑,隻有一束光打在了打著一隻企鵝形狀的通道門上。
白色的光束像是天國的階梯,內有一道苗條的黑影從白色的煙霧中走來,一步一步,隻有高跟鞋輕輕擊打地面的聲音在通道裡回響。
片刻後,來人走出通道,站到了舞台上,坦然地迎著聚光燈,她的臉仿佛在發光。
參賽嘉賓是早就在彩排時,就知道了挑戰者是蘇青青的,但是評審團的觀眾、以及在場媒體和專業評審們不知道啊。
坐在前排的人第一時間看清楚了蘇青青,議論的聲音從前排瞬間蔓延到最後面。
“怎麼會是她啊!”
“是蘇青青!”
“這麼惡心,怎麼會請這種人,不是說她被封殺了嗎?”
“這是金主發力了吧!太卑鄙了!”
坐在VIP區C位的一個一身黑西裝的俊朗男子,聽到觀眾區的議論聲,眼神一凝,微微皺了下眉。
不過,他什麼話都沒說。
一襲露背黑裙的蘇青青,綰起青絲,曲線玲瓏,黑的黑,白的白,追光燈自上而下照耀著她。
她渾身上下沒有一絲不完美,就算最最挑剔的鑒賞家過來,也不可能尋得出一絲關於外貌上的缺陷。就連眼下原本因為睡眠不足而有的些許青色,也被時空門“擦除”了。
她像是一幅高冷名貴的畫,又像是大師手下精心雕刻的玉雕,美到窒息。
她的睫毛輕輕眨動了一下,長長的睫毛投影在眼下,又仿佛投影在眾人的心上。
不得不說,就算此人人品很差,可是真的好美啊——這是在場絕大多數人的心聲。
無論是後台看大屏幕的候場嘉賓們,還是現場的觀眾和工作人員,所有人都直觀地感受到美貌帶來的衝擊。
精心打扮過的蘇青青,就像是被大師雕琢好的美玉,開始散發無以倫比的吸引力。
男人默默地看著台上像是從幽冥深處走來的黑裙少女,望著她那張精致的臉,心裡默默道:“好久不見,我的……妹妹。”
“蘇總,這位小明星的名字還挺有意思。”邊上一個衣冠楚楚卻又油頭肥腦的中年男人,見他似有興趣,便笑著低聲跟男人說了一句。
“噢,怎麼有意思?”男人的聲音清冷異常,像是在冰山中過濾過一樣。
“嗬嗬,跟您的很像,她叫蘇青青。”
男人名叫蘇辰辰,聞言嘴角微微一挑,道:“確實。”
他自己替她取的,能不像嗎?
現場漸漸地沒有任何聲音了,剛剛那一曲高亢的《阿刁》帶來的熱烈消散,仿佛從盛夏忽然步入了寒冬。
觀眾席黑壓壓的一片,所有人目光沉沉地望著舞台。
所有的應援燈、熒光棒都被放了下來,一股令人膽顫的寂靜席卷整個演播廳。
在蘇青青的面前,就好像出現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深淵,在深淵的儘頭,還有著張開大口等著吞噬她的巨獸。
沒有歡呼,也沒有議論,就連斥責聲都完全消失。
數百人沉默地凝視,可能要比美杜莎的死亡凝視更沉重。單純隻是凝視就已經夠令人窒息,可這些凝視之中還帶著深深地鄙視。
這是觀眾對明明應該封殺卻又出現台前的不道德藝人無聲的譴責,也是對資本的抗議。
非常可怕的抗議,像是來自深淵的凝視。
曾經有個島國女團因為得罪粉絲,就曾在舞台上得到過這種沉默的抗議,後來還有人因此得了很嚴重的心裡障礙,再也登不了台。
蘇青青的手腳開始發僵,腦海裡冒出兒時被養父母關小黑屋的場景。
“舞台黑潮嗎?”坐在候場室默默等著的柳炯炯皺起了眉頭,即使是看著轉播的屏幕畫面,都能清晰感受到現場那種令人窒息的壓力。
“他們都在抗議蘇老師?”柳炯炯看著舞台上單薄的蘇青青,不由感覺一陣心疼。
“嗬,沒想到她居然這麼惹人厭。”林思月心中一聲冷笑。
不知為何,她就是看蘇青青不太爽。
並不是因為她鋪天蓋地的黑料,而是在見到蘇青青真人後,她莫名其妙感受到的熟悉感。
一片黑暗中,隻有蘇青青身上落著蒼白的光,她的背上冒出冷汗,一直不說話,這都可以算舞台事故了。
導演已經準備叫停錄播,通知陳依林的音樂助理、同時也是他們檸檬台的台柱子之一何日,上台控場了。
反正是錄播,並不是直播,導演擁有隨時喊停重來的權力。
“《起風了》。”就在這時,蘇青青抬起頭,直面所有落在身上的猶如即將凝實的水泥一般沉重的視線,克服僵硬,慢慢開始恢複冷靜。
“我帶來的是一首《起風了》,伴奏老師,我準備好了,謝謝。”
蘇青青的意識已經飄了出去,落點就在電視台外面一百米處的活水小河流裡。她全力釋放水神能量,瞬間就引爆了這條小河。
小魚小蝦以及水草、泥鰍,在蘇青青的意識裡歡呼,就像是子民在向它們的神靈朝拜。
蘇青青能感受到水裡所有生命對她的依戀與感激,那顆被現場的黑潮壓迫著的心,慢慢恢複正常跳動。
前奏已經響起,蘇青青閉上眼,一邊聽著伴奏,一邊感受著水生物的依戀,開始歌唱。
向她投來鄙視、厭惡眼神的觀眾,在她的眼前消散了。
隻要她看不見,就沒有任何黑暗能嚇到她。
“這一路上走走停停,順著少年漂流的痕跡。
邁出車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猶豫。
不禁笑這近鄉情怯,仍無可避免。”
以前歐洲有一種歌手叫“閹伶”,歌聲猶如他們歐洲神話裡的海妖。
所謂閹伶,就是指幼時閹割過的男歌手。
當時歐洲重男輕女,女性是無法參加唱詩班也不允許登台表演的,所以教堂唱詩班就以男童代替女聲。
但男童有變聲期,歌唱年齡有限,而成年人的假聲唱法又特殊,音色也不自然,所以達到完美的表演境界,為了能完美演唱聖詠作品,閹伶就在梵蒂岡的西斯廷教堂首先應運而生了。
成年後的閹伶,既有男子的肺活量,又能保持童年時的聲帶和喉頭。
演唱時兼有女子的純淨和柔和,又有男子的深厚,肺活量驚人,一個音能延續一分鐘,音質柔韌而有光彩,給人以美感,非常人所及。
而此時此刻,蘇青青宛如海妖吟唱的聲音,就有點接近這種感覺。
“從前初識這世間,萬般流連。”
“看著天邊似在眼前,也甘願赴湯蹈火去走它一遍。”
從前年少之時,總有萬般理想、千般追求,即便山長路遠,也仿佛就在眼前。一如當年初出茅廬的蘇青青,在練習生的舞台上揮灑汗水與青春,心中充滿對未來的追求。
“如今走過這世間,萬般流連。”
“翻過歲月不同側臉,措不及防闖入你的笑顏!”
如今曆儘滄桑,感受過更大的世界,見過更多的風景,體味過五味的人生,也如蘇青青經曆的那些鋪天蓋地汙水及惡意,但她心中卻仍有對美好的流連。
她的歌聲裡保存著那一絲純淨。
“我曾難自拔於世界之大,也沉溺於其中夢話,不得真假、不做掙紮、不懼笑話——”
“我曾將青春翻湧成她,也曾指尖彈出盛夏,心之所動,且就隨緣去吧……”
副歌部分的歌詞,有唐寅的“彆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出穿”的一絲灑脫,也有東坡先生“縈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的一絲意境。
這句仿佛在唱蘇青青的初心未變。
回頭望一眼來時的風雨蕭瑟,信步歸去,不管它是風是雨還是晴,她仍如最初那時一般,有顆真摯的心。
雖然蘇青青還有兩個月才滿十八歲,但是她的經曆是擔得起“不同側臉”四個字的。而這首歌,也被她天籟般的聲音唱出了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