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悟。”

“嗯？怎麼了？”

“……我說，你最近是不是有點奇怪啊。”

夏油傑喊住五條悟，非常疑惑地問。

五條悟插兜站立,隨手調整了一下黑色眼罩的位置,同樣疑惑地反問：“哪裡奇怪啊？”

夏油傑一時語塞。

但並非是他一個人這麼覺得。家入硝子今天也跟他說，感覺五條悟怪怪的。連學生們都好像隱隱有了些微妙的預感。

怪在哪裡呢？

……最奇怪的事情,就是五條悟最近好像很著急回家的樣子。

每天有在正常做任務，也有正常出沒在高專、跟學生練手,在總監會那邊也表現得非常正常,還是理直氣壯地跟爛橘子們吵架。但在這之外,不知道為什麼,每一天的事情結束之後，五條悟都會立刻跑走。

甚至是瞬移離開。

這就非常奇怪了吧。

某次夏油傑想跟他探討一下某個任務的問題，但喊都來不及,五條悟就已經消失了。

如果問他的話，他隻會坦率地攤攤手，說：“還有彆的事情哦！”

夏油傑甚至找到了伊地知詢問。

根據伊地知的說法,往常五條悟每次做完任務,要麼是去買甜品，要麼就選擇回高專，要麼就是原地等待總監會那邊的回複。

偶爾有什麼事情的話,比如說要回五條家一趟,那也基本上會跟伊地知說一聲。

但這幾天的話,好像就完全沒這個意思。基本上做完任務就走了。

就是爽快地朝著伊地知揮手,說：“先下班了哦——”

徒留下還沒下班的輔助監督，非常茫然地看著五條悟瞬移之後留下的一坨空氣。

感覺自己的生活也變成這樣“一坨”了呢。微笑。

真正讓夏油傑覺得不太對勁的，是昨天。

昨天有些事情耽擱了,他們在高專待到很晚。一般來說就是在高專的宿舍對付一晚好了，但五條悟還是準備回家。

這就不像是五條悟的作風了。

夏油傑開玩笑地說：“乾脆我也去你家的客房睡一覺吧，至少比高專的宿舍舒服一點。”

隻是玩笑而已。

但五條悟竟然特地拉下眼罩，認真地注視了他片刻，然後才拒絕了摯友的提議：“不可以哦。”

嗯嗯嗯？

五條悟什麼時候有這麼認真的時候？

而且，包括高專的老師們、學生們在內，他們之前也去過五條悟的家裡，甚至在那邊聚餐過很多次、暫住過很多次。

那個時候五條悟還是大大咧咧的態度，完全不在乎這種事情。

……現在家裡是藏著什麼啊，居然不讓他們知道？

所以今天夏油傑就特地喊住了五條悟。

畢竟都是成年人了。快二十歲了。怎麼著也不需要彆人擔心這種事情吧。但五條悟這個家夥，想想

就讓人頭大，所以還是問一下比較好，免得這家夥又搞出什麼離譜的事情來。

夏油傑說：“你家裡啊。最近你好像非常急著回家啊？到底是怎麼了？”

“……唔……”

五條悟面露沉思。

不知道為什麼，夏油傑產生了一種微妙的警惕。

大概就是那種，“因為是五條悟”“所以下一秒他一定要說非常離譜的話了”類似的感覺。

五條悟確實說了非常離譜的話。

他輕描淡寫地說：“就是關了一個人而已。”

“……啊？”

“□□。囚禁。金屋藏嬌。”五條悟振振有詞，“啊就是類似那種東西。傑應該知道的吧？”

“……你知道這種東西是犯法的吧？”

第一反應竟然不是質疑五條悟的說法。

果然五條悟是非常離譜的情況。

“但沒有彆的辦法呢。”五條悟唇邊的弧度略微扭曲了一點，然後又重新變得正常，“你是希望我殺光那些可能覬覦她、可能威脅她的東西，還是——把她關起來？”

夏油傑：……

竟然一個恍惚。

曾經是他站在了偏激黑化的懸崖邊緣，現在卻是他的摯友完全瘋掉了嗎？

“……等一下、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她’？”夏油傑不可思議地說，“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們找了個女朋友啊？”

生活不就是一天天照常進行嗎？

但五條悟竟然找到女朋友了？

五條悟找到女朋友了，竟然沒有跟他們大肆炫耀？

“一直都有啊。”

“我們怎麼不知道？”

……因為你們都忘了。五條悟想。隻有他還記得新望未。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想法竟然讓他產生了一絲扭曲的、激烈的興奮與愉快。

隻有他還記得新望未。

記得新望未的生與死、記得新望未的喜與哀。記得新望未為他做出的一切，記得新望未的孤獨與愛情。仍舊記得她輕柔的告白、她堅定的選擇——她自說自話的犧牲。

真可惡啊。

所以，就不要讓其他人知道小望未的存在了嘛。就隻有悟醬知道哦——好不好嘛。

他擁有她、他占有她、他禁錮她。

他享有她。

五條悟不僅僅將新望未囚禁在現實的囚籠之中，也將新望未囚禁在自己的記憶之中。

所有人都遺忘了新望未。整個世界都不會記得新望未的存在。他們發瘋地想啊想，但還是想不起來。庸碌的人類將無奈地拋下記憶的碎片，埋頭行走、徹底忘懷。

唯獨他還記得她。

隻需要他。

……夏油傑盯著五條悟看了一會兒，確定地說：“你瘋了。”

“才沒有。”五條悟咧嘴笑了一下，“悟醬超開心哦。”

超級超級開心。一想到新望未永遠生活在隻

有他知道的世界裡——隻有他能碰觸的世界，永遠無法逃離、永遠無法消失，他就開心得願意多殺幾個咒靈呢！

嗯嗯，還有一個小目標。

——把全世界的咒靈都殺光。

這樣就隻剩下小望未一個詛咒了，六眼就能隨時隨地、名正言順地關注這個詛咒了，也不會有其他詛咒過來打擾他談戀愛了。

也考慮過把人類都殺光。

但那需要太多時間了，影響他跟小望未貼貼了，所以就懶得動手了。而且殺得太多的話，小望未也會不高興的。

瀟灑又大方地放過了所有人類呢！

……夏油傑略微無言地看了他一眼，心想，這家夥還挺樂在其中嘛。

不至於讓整個世界都隨之陪葬，夏油傑就懶得管那麼多了。

因為咒術師都是一群瘋狂的家夥，心理健康都不怎麼樣。夏油傑自己不也是嗎？所以五條悟的話……雖然談戀愛聽起來和五條悟非常不搭調，但至少是戀愛。

不是某天突然大笑著說“讓我試試毀滅世界吧”那就謝天謝地了。

最後五條悟就腳步輕快地回家跟他的小望未貼貼啦。

他的、小望未。

現在還是靈魂的形態。

他希望她變成人的時候，她會變成人類。大部分時候他不希望。他希望她永遠留在那裡，永遠保持那個狀態，永遠安靜、永遠溫柔地等待他回來。

他離開的時候她會陷入沉眠。他出現的時候她會驟然蘇醒。

像是個煩人的大號鬨鐘呢。

……在五條悟剛剛找回新望未的時候，他曾經消失過幾天。人們沒發現，是因為未來的他幫忙補足了時間。比如出一個任務，其實並不是這個時間點的五條悟，而是未來的五條悟過來了一趟。

他儘可能不做這種擾亂時間線的事情。但是那個時候實在控製不住自己呢。

他用力地握住新望未的靈魂。

想到大雪之夜的相遇；想到年少時青澀的心動；想到楓樹下的告白；想到漫長的時光的承諾；想到睜眼卻面對一片空白的荒蕪……他最後還是找到了她，所以，不會讓她再逃走了。

“我回來啦。”五條悟推門走進去，“今天小望未有沒有乖乖等我呢？”

這裡是五條悟找回新望未之後，特地安排的一個僻靜的居所。基本上不可能被任何人打擾。

五條悟望見新望未的靈魂棲息在窗台。陽光灑落的地方。咒力包裹著靈魂，完全像是一團軟乎乎的、非常綿軟的棉花糖。他伸手碰觸，然後將新望未攥在手裡。

他一點一點，耐心細致地梳理著她的咒力，然後伸長手指，探入新望未的靈魂。

……啊呀。略微驚慌地顫動了一下呢。

因為碰到了靈魂嗎？

“……悟君……”

新望未傳來了有些無措的念頭。

是靈魂的形態，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小的光團，就像是他們初遇時那樣。

隻不過現在新望未完完全全地擁有了自我的意識，甚至是自認為人類的自我意識，這樣的接觸，對她來說真的有點超過了呢……非常不好意思啊。

“咬住。”

他命令。

新望未像是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非常聽話地、溫順地，用自己靈魂的力量，將五條悟的指尖包裹住。靈魂就隻是那麼一小團，所以也隻能包裹住他的指腹。輕柔地、緩慢地磨蹭了一下。

五條悟愉快地笑了起來。

真沒有底線啊，小望未。這樣寵愛他嗎？什麼都願意做嗎？

他把她吃掉可以嗎？他與她融為一體可以嗎？

“……悟君高興就好。”

一如既往地溫柔包容。

……但正是因為這樣，才會讓他生氣啊。

五條悟突然收起笑容，一把捏住新望未的靈魂，將她放在自己面前，說：“小望未，變成人類。”

新望未就跌落在他的腿上，被他一把抱住。相當熱烈地吻了上來。

肆意的掠奪、蠻橫的掌控。最後新望未還是被欺負哭了。他伸手擦掉她的眼淚，問：“小望未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嗎？”

“……知道、的，我知道的，悟君。”

“但你還是在惹我生氣。悟醬超級生氣哦。”

五條悟抵著新望未的額頭。

藍色的眼眸總是會讓人聯想到高遠的天空、明淨的大海。但此刻卻宛如烈獄。他的靈魂也曾被地獄的烈火炙烤，難以忍受得到又失去、遺失又找回的數次跌宕。

他聲音低沉地問：“所有人都忘記了你，隻有我還記得你。小望未，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真的想清楚了嗎？

真的知道自己這麼做的後果嗎？

真的甘願成為他的掌中之物、心想之人，僅僅活在他的世界之中嗎？

……新望未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她伸手，找到五條悟的手。與他十指交握。

她專注地凝視著她心愛的人。

自她誕生，自她從那無窮的黑暗的深淵之中蘇醒，她就望見她的星星。

不知道該如何找到這顆星星、不知道該如何得到這顆星星。因為星星那麼高那麼遠，讓她望而興歎啊。

……所以要想個辦法。

想辦法，讓五條悟看見她。

此刻，新望未的眼眸完全被淚水洗淨。她純黑的眼眸倒映著五條悟的面容。

本身看起來就是清秀無害的模樣，性格更是溫柔平和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哪怕本性消極，但正因為消極，所以欺負起來也可以毫無顧慮，會永遠讓人得寸進尺的性格。

是詛咒，卻從來不會讓人聯想到詛咒。本質上擁有強大的不可思議的力量，卻甘願讓自己變得無害、變得脆弱，好像他可以輕易殺死她、輕易擁有她。

而她引頸就戮。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產生一種微妙的不忿。

越

是了解她的本質，就越是不忿、就越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勝負欲。

五條悟這樣高傲的性格，實際上完完全全與新望未的性格相反呢。他不需要她這麼溫柔、這麼退讓、這麼自我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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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好了，被悟醬關起來了吧！

活該哦！

——所有人都遺忘了我。

這樣能滿足你嗎？這樣會讓你高興嗎？這樣你就會永遠注視我嗎？

那真是……

太好了。

太、好、了。

新望未垂眸，壓住了唇角下意識的弧度，臉頰蹭在五條悟的頸邊。人類的身體暫時隻能親密到這個地步，皮膚與皮膚、黏膜與黏膜的接觸，竟已經是極限、竟無法更加深入。

有時候會想要更加深入地擁有他。有時候會感到自己簡直貪婪到難以形容的地步。

好想搶走他的眼睛。好想撕開這個世界。好想殺光所有奪走他注意力的東西。明明有她就可以了吧？明明有她就不會孤獨了吧？

……但是，不行。

他活在這個世界。他永遠燦爛明朗、永遠肆意張揚。

所以，就在這裡等待、就在這裡沉眠。隻有他出現的時候才能喚醒她。

請多碰一碰她的靈魂吧。

這樣才能更完整地擁抱她、約束她，讓她收斂內心那蠢動著的熱望。

可怖的、瘋狂的、孤獨的詛咒。

沒有五條悟的話，新望未會成為這個世界的滅頂之災吧。

到底是誰禁錮了誰呢？

新望未出神地想了一會兒，然後輕聲說：“有悟君就好啦。”

五條悟定定地注視了新望未片刻，然後粲然一笑：“好啊。一直都在哦。”

【if-黑化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