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1 / 1)

兩人回去之後,當務之急是養傷。

其實江恕還好,主要是黎思思,她全身的經脈都斷了大半,靈氣也在一點點地泄出,隻能一日三頓地喝修補的湯藥,效果還可以,但靈根是回不來了。

江霜覺得很惋惜,經常坐在她床邊長籲短歎。

黎思思覺得她可煩人,怒道:“再這樣滾蛋啊!”

江霜委屈道:“你罵我乾什麼,那麼高的天資就這麼廢了,任誰來了也覺得可惜,我聽說師尊已經在幫你想辦法了,你彆灰心,說不定還有救。”

黎思思並不在意,她不想長生,修道是為了苟命,如今反派都死了,有沒有靈根都無所謂。

倒是這幾天苦藥喝多了,嘴裡總是很不舒服,吃了蜜餞也不管用。

江恕囑咐她不要吃辣的和涼的,要不然她想吃雪糕。

江霜聽她說想吃冰的,連連搖頭:“師祖是為你好,你經脈未好,吃了涼的恐怕要更疼。”

黎思思也知道,熱脹冷縮嘛。

其實她也不是非想吃,就是覺得憋在屋子裡不爽,人一閒,未免生事。

江霜道:“這有何難,我叫幾個人來陪你打牌。”

黎思思想想也好,便應準了,不一會,就來了幾個搭場的小弟子,這些小弟子也和她們差不多年紀,一進來就星星眼地盯著黎思思看,黎思思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問:“怎麼了?”

“黎師叔,聽說您以一人之力打敗了魔尊,肅清了魔界,好厲害,能和我們講講嗎?”一個圓臉的小姑娘率先跑過來,聲音甜甜的。

黎思思嘿笑:“你們聽誰說的?”

“這事都傳開了呀,現在整個天元宗,不,整個仙界都遠揚著您的威名,她們都說你是仙人下凡來救世的呢!”

“對對對,您修道不過數月,竟就能把魔尊打敗,這事何等的本領氣魄,聽說那魔尊長得極其醜惡,青面獠牙,還抓了好多人喂活祭,是不是真的啊?”

“師叔,師叔,快給我們講講呀,我們費了好大力氣,才得到和您打牌的資格呢!”

黎思思沒想到自己為了活命的無奈之舉,竟然被美化到了此等地步,不過想想也是,當初她就是被抓去的一員,天下苦魔尊久矣,她隻是時勢造出來的假英雄罷了。

但她也不想說這等掃興的話,便道:“那魔尊確實長得醜陋無比,而且嗜血殘酷,他養了一條大蛇,當初,我被他投進蛇窟,當時情況非常危急,隻要我有一點不察,就會被拆吃入腹……”

她平時愛聽評書,講故事也引人入勝,那幾個小弟子全都瞪大眼睛,目光清澈地聽她胡侃,每次講到危急處還同時發出一聲驚呼,到了最後,聽她說把那魔頭變成碎塊,全都鬆開了緊握的拳,痛快道:“好,死得好!真是大快人心!”

江霜道:“聽說現在魔界沒有頭領,已經亂成一片,沒有個三年五載的,是沒餘力來騷擾外界了,他們也算狗咬狗一嘴毛,咱們隻管坐著看戲就是。”

黎思思道:“這是好事,至少能少幾個像我這樣的倒黴蛋了。”

幾個小弟子好奇道:“師叔怎麼倒黴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黎思思剛要說自己廢了的事,江霜忙使了個眼色,道:“師叔受傷了呀,不能下床,天天憋在屋裡悶得慌,這不才找你們過來陪著玩玩嗎?”

說罷,偷偷對黎思思解釋說:“經脈的事師尊沒讓往外傳,一來也許還能有回寰的餘地,一來怕那些餘黨來找你的事,對外隻說你受了傷,也能讓那些小人望而卻步。”

黎思思想想也是,便道:“來來來,玩牌。”

三個小弟子與黎思思搭場,玩的是癩子麻將,方法簡單,黎思思不愁靈石,便不在乎輸贏,來回幾次,就她一個人輸,彆人都在贏,幾個小弟子得了靈石,雖然很高興,卻不敢再贏了,小心翼翼地比了個眼色,開始給黎思思喂牌。

黎思思也看出來她們想讓自己贏,她也想爭氣,奈何手氣實在差,流局了幾次,眼看天也黑了,實在沒有辦法,隻能說了散場。

等她們走了,江霜喂她喝下藥,便讓她睡會。

等房間裡安靜下來,黎思思又睜開眼睛,望著天花板發呆。

這種孤獨的時候,她總是想到家。

發現世界如此醜惡之後,她曾發願要回去,到了現在,魔頭沒了,錢又太多,一切都沒了趣味,而橘貓也明確說過她可以回去了,阻止她這麼做的隻有一樣,就是江恕。

她不知道江恕是怎麼想的。

那天她告了白,對方也答應了,然後各自養病,沒什麼見面的時間,但有件事是明確的,遲早她都會死,然後與江恕陰陽相隔,這倒也罷了,關鍵是,她根本對修煉沒興趣,也對長生沒興趣。

她是個書外人,她有種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抱負,那些夢想在這裡是不可能實現的,如果委屈自己留下來,把僅有的時光浪費在不喜歡的事上,那遲早都會變得痛苦,繼而將這種痛苦投射到江恕的身上。

這是最糟糕的結局,沒有之一。

不能想,不敢想,她心裡糾纏的思緒,總是在安靜時輕易擊垮她。

她抱緊被子,深深地歎了口氣。

“思思。”窗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黎思思轉過頭去,發現是江恕,對方站在窗前,聲音模糊:“你好點沒有?”

外面正是最冷的時候,黎思思急道:“你怎麼出來了,冷不冷,快進來!”

江恕一步一步往門邊走來,黎思思看得一陣自責,對方的身體還沒好,就想著來看她,她卻在這裡想這些有的沒的,實在是該死到極點。

但所幸江恕沒有發現她的奇怪,走進來坐到她床邊摸她的脈,摸了一陣便收回手,沒有說話。

黎思思知道結果不好,也不多問,看她穿的單薄,便道:“這麼冷你跑出來做什麼,脫了鞋上床吧,我被窩裡暖和。”

江恕猶豫了一下,黑暗中也看不出臉紅不紅,黎思思單純就是擔心她的身體,又掀起被子催促道:“來

來來,快進來。”

江恕這才半推半就地躺進去,果然,被子裡非常暖和,她縮了縮身子,怕碰到黎思思的傷口,黎思思早就不疼了,反將她往自己懷裡攬了攬,好用體溫給她驅寒。

江恕這下是真紅了臉:“你,你身體還沒好……”

她本意是想說磕到碰到不好,但黎思思卻是會錯了意——主要江恕的聲音嬌嬌的,叫人不得不多想,於是笑了笑:“好了就能做了?”

江恕不敢說話了,頭上傳來黎思思熱熱的呼氣,有些癢,她輕輕蹭了蹭,道:“不管怎麼樣,我都會陪著你的。”

這句話來得突然,其實江恕會這麼說,是因為剛才探脈時發現,黎思思的經脈恐怕永遠不能恢複如初了,而會變成這樣,全都是因為想救她,她覺得自己要對這件事負責。

但在黎思思聽來,卻又是另一種可能。

那就是江恕也許願意跟她回家。

這個想法隻是快速的,輕鬆的,如夢似幻地飄過她的心,她當然還不知道怎麼才能讓江恕也到那個世界去,但如果真的能做到,那擺在她眼前的問題就能夠迎刃而解。

但她並不確定江恕願不願意跟她走,也許對方還有想在這裡完成的心願,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也願意等,於是低聲問:“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或者說,未儘的願望呢?”

江恕悶悶道:“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這就是了!

黎思思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喜悅,脫口而出:“那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江恕還不知道她這句話意味著什麼,隻道:“我們要去哪呢?”

黎思思有些難以啟齒,畢竟這是要委屈江恕的,這裡有那麼多的同門,那麼多的回憶,她舍得放下嗎,而且,她暫時還沒有什麼好辦法,能夠讓江恕脫出這個書中世界。

於是沉默一陣,道:“沒什麼,先睡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自從聽黎思思說了自己的來曆後,江恕就一直在想,那個世界是怎樣的呢?會不會全都是羽毛裡那間房子的模樣?裡面有溫暖的壁爐,鮮豔的毛毯,還有沙發,杯盞,全都是些她從未見過的東西。

她不由要心生向往。

在這個世界裡,她已經活了五百年,什麼都見過了,什麼都嘗過了,她自問已經膩了,如果不是有黎思思的出現,她的後半生大概會無聊至極,如果非要說的話,她會有點舍不得喻嵐和江霜,但她們也都有自己的人生,也會有自己的伴侶,並非一定要她陪著。

黎思思說的,是想帶她去那個世界嗎?

江恕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適應那個世界的生活,但如果對方真的願意帶她走,她一定會義無反顧。

她的想法,黎思思並不知情,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正月十五也過了,回去探親的弟子們漸漸回來,天元宗又熱鬨起來,黎思思的身體好了很多,已經能夠下地行走了,江恕比她恢複得早,行動自如後一直照顧她的起居,雖然很好,但黎思思嘴裡真要淡出

鳥來。

江恕看出她的想法,道:“你是不是想吃那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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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思思道:“是啊,可你不允許我吃嘛,那我隻能再忍忍啦。”

江恕不由笑道:“你也快好了,想吃的話我陪你就是。”

黎思思如蒙大赦,興奮道:“好耶,那你把她們也叫來嘛,咱們吃大餐。”

江恕起身去通知江霜和喻嵐,黎思思興奮地點開係統界面,想挑出個最符合口味的來,但就在她快觸到屏幕時,突然看到一個奇怪的東西——她的積分,不知為何變得非常非常長,幾乎就要戳出屏幕。

是出bug了嗎?

她點了一下,積分才完全顯示了出來,的確很長,她已經長久沒有點開過係統,所以根本不知道數字是什麼時候變這麼長的,她召喚出橘貓問了一聲,對方說一個月前就變成這樣了。

“原因呢?”

“不清楚,反派應該沒有這麼長的壽命,他本來就是快死了才想害江恕的,你……”

黎思思打斷它,她明白了。

是那條蛇神。

也隻有神能有這麼長的壽命,而她殺死對方之後,對方的壽命便變成了積分,本來如果她靈根還在的話,就可以代替對方活下去,但如今也就僅僅是積分而已。

積分……

黎思思突然福至心靈,問:“那個膠囊,可以穿越時空的,江恕能吃嗎?”

橘貓愣了半天:“應該可以吧……喵。”

黎思思一拍大腿,她怎麼就沒想到?

當初聽說這個道具的時候,她還覺得根本不可能買得起,但所謂峰回路轉,誰能想到她有弑神的一天?

她興奮地下床出門,想把這個消息告訴江恕,誰知江霜和喻嵐已經到了,看到她們,黎思思又有些不忍心了,彆說江恕,她都有些舍不得,畢竟朝夕相處了這麼久。

這頓飯她吃得心不在焉,江霜顧著吃看不出來,江恕也沒注意到,隻有喻嵐最心細,看出她有心事,於是飯後借口留了下來,問她是不是有什麼為難的事。

對方這麼好,黎思思更說不出來了。

喻嵐溫聲道:“沒事,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你放心講。”

黎思思歎口氣,道:“我想帶江恕走,但不知道她舍不舍得。”

喻嵐像是早就猜到了似的,說:“思思,你知道為什麼師尊一直話少嗎?”

黎思思搖頭,其實她多少是明白的,因為江恕不開心,她不滿意自己現有的生活方式,又沒有彆的路可以走,可能多少還有些抑鬱,不過這些都是內因,真正的外因她並不清楚。

喻嵐也不是真要她回答,自顧自講道:“師尊的童年你也知道,從小失恃,修道原是為了報仇,後來仇報了,太師祖看重她,予她重任,她不能推辭,後來做了宗主,又為了全宗勞心勞力,我當日會答應接過擔子,並非是迷戀權力,隻因為我是首徒,知道師尊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她活了五百年,沒有一天是為

自己活的,奇怪吧,就是這麼奇怪,有的人操勞一輩子,都沒有為自己活過一天,如果她沒有早點想清楚辭去公務,那就會在這種遺憾中蹉跎一生。

說句實話,師尊並不擅長交際,她在做宗主的時候是強撐著,這會漸漸消耗掉她所有的活力,變得像個木偶人。

後來你出現了,一開始,我並不覺得你有什麼特彆,直到最近,你經脈儘斷,遭逢如此變故卻還能享受生活,師尊正需要這樣的鬆弛感,將她這麼多年的擰巴全部卸開。”

黎思思安靜聽完,覺得她說的句句在理。

不愧是喻嵐,也隻有她,能夠盤得這麼清楚。

“所以……”黎思思斟酌問:“你是支持我的?”

“對,師尊需要你。”喻嵐道:“不管你帶她去哪,我隻有一句話,不要辜負,師尊已經被辜負得太多,如果你也讓她失望,她是活不下去的。”

黎思思當即應聲道:“我可以發誓,絕不辜負。”

“好了,我想交待的已經說完了。”喻嵐道:“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走?”

黎思思道:“我還沒有對她說,到時候就由她來定吧。”

喻嵐點頭,起身又道:“不要告訴霜兒真相,她會非常難過的。”

黎思思朝她比了個放心的手勢,待她走後,便扶著牆往屋外走去,江恕正在院中熬藥,聽到她出門,忙趕過來扶她:“你怎麼出來了?風大,小心著涼。”

黎思思道:“沒事,那個……等下我有話對你說。”

“好。”江恕一手端著藥,一手扶著她回去。

等喝完了藥,江恕往她嘴裡塞了一顆梅子,梅子味酸,口舌生津,黎思思嗦著梅核,看江恕把碗放好了,便道:“江恕,你願意跟我回我的世界去嗎?”

江恕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一時失措,心中驚喜,可想起剛才一起吃飯的人,又有些沒著落,猶豫了一陣,道:“現在嗎?”

黎思思道:“不是現在,什麼時候都可以。”

江恕思索半晌,小心道:“等我半個月,好不好?”

黎思思笑道:“隻要你願意,等多久都行。”

於是兩人敲定一月初啟程,在此之前,要拜彆一些朋友,安排一些事務,對外隻說要下山遊曆了,這種事並不少見,所以大家反應不大,隻說些祝福的話,到了喻嵐那裡,江恕把自己畢生所有全部傾囊相授,對方並沒多問,彼此都有默契。

黎思思也有些財產,靈石衣服什麼的,全數交給了江霜,江霜拿到東西時非常驚訝,說她們在路上更需要盤纏,黎思思說自己還會去絕淵,所以這些東西就都便宜她了。

其實這些倒無所謂,主要是旺旺,江霜覺得受之有愧。

但黎思思知道,江霜是最喜歡花葉玄鳥的,跟旺旺也能玩到一起,她都要走了,就把它托付給最放心的人吧。

最終,她身上隻剩下一根羽毛。

這是她來過這裡的最後一樣證明了。

霜並不知道真相,看她表情落寞,拍了下她的肩,道:“沒事,遊曆就遊曆嘛,想我了傳音就是,又不是再也見不著了。”

黎思思忍住淚,笑道:“你要好好的。”

江霜揶揄了她兩句,各自散了,回去之後,江恕把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她雖然做過幾年宗主,但從不貪墨,並沒有什麼財產,隻裝了幾件衣物,一隻羅盤,還有那管暗飛而已。

轉眼到了日子,兩人剛要啟程,就看到喻嵐匆忙趕來,手中捏著兩根發帶。

“這是弟子們織的,可以驅邪除祟,你們帶著,好做個紀念吧。”

黎思思接過來,道:“師姐,替我謝謝他們,以後就拜托你了。”

喻嵐點了點頭,還想說什麼,卻是喉頭哽咽,說不出話,閃著淚光轉過頭去,擺手道:“走吧,走吧,路上小心。”

黎思思心裡也不好受,隻能忍著淚把膠囊給江恕服下,握住對方的手,念出橘貓給她的咒語。

隨著咒語落下,她的眼前出現了白光。

那道白光越來越亮,等亮到極致,又慢慢暗了下來,然後,她發現自己身處真實世界的臥室,外面的天已經快亮了,從窗簾後透進隱約的光,她借著光去看床頭的電子表,上面的日期是2023年9月27日,早晨5:30。

這是她穿書的第一天,她記得,前一晚有一場世界級的攀岩比賽。

她慢慢走出臥室,發現茶幾上還有吃了一半的醉蟹,半杯橙汁,半濕的抹布還掉在地上,是她回臥室時不小心帶下來的,一切都與她穿越之前沒什麼兩樣。

她看向自己的裝束,是一件睡衣。

是……夢嗎?

她突然慌張起來,拿出手機又確定了一下時間,沒錯,的確是她穿越的第一天,桌子上沒有灰,被子裡還溫熱,好像是她睡了一覺醒來,夢裡的一切都消失無蹤。

而且,江恕怎麼不在?

意識到這點的瞬間,她立刻發抖起來。

她瘋也似地找遍了整個房子,但都沒有江恕的蹤影,喊了幾聲橘貓的名字都沒有回應,其實屋子不大,兩下就能看完,但她不願意相信,一邊神經質地翻找著家裡,一邊又哭又笑,淚不停地落下來,打在她眼前的地板上。

“為什麼!為什麼!”她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這到底是一場夢,還是傳送失敗了?

她失力癱坐在地上,不管是哪一種,她都接受不了,她突然無比痛恨自己,為什麼要冒險,就留在那個世界不好嗎?

現在江恕不見了,她的衣服物品都不見了,隻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也許連記憶都是假的,全都是她瘋了之後的臆想。

突然,有個東西從她的頭頂垂了下來。

那是一條發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