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問出這話的當下,黎思思還是害羞的。

雖說這個問題從下午夥計把被子搬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但兩人一直都沒有提到明面上,吃飯吃水果,練法術聊天,一直顧左右而言他。

但逃避是可恥的!

黎思思早就看到自己的被子了,就放在江霜的被子旁邊,很妥當,很適合。

床雖隻有一張,但還算寬敞,鋪兩條被子是足夠的。

她殷切地看著江霜,對方微怔:“你想怎麼睡?”

“如果可以的話,我能睡床上嗎?”黎思思儘量把床上兩個字說得很低,仿佛隻要這樣,就可以假裝沒說似的:“我覺得地上有點冷,你也知道,我有宮寒的毛病……”

江霜盯著她看了一陣,點頭:“好。”

黎思思大喜,道:“真的?”

江霜道:“當然,你體質如此,我當然不能讓你睡地上受涼。”

黎思思沒想到江霜如此地好說話,連忙給自己施術淨了塵,又把桌上的狼藉全部收拾好了,轉頭剛要攜美人上床安睡,就見剛才還空無一物的地上突然多出了一件錦雲毯。

怎麼回事?

她看向江霜:“那個,不是讓我在床上睡嗎?”

江霜點頭。

“那這個……?”黎思思指著地上的毯子。

江霜道:“給我的。”

兩人靜默許久,江霜以為她沒話再說,便自顧自去床上拿自己的被子。

“哎哎哎哎哎——”黎思思攔住她。“你,你不能在地上睡。”

江霜很有耐心,便真停下來,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

可惜黎思思根本想不出什麼好借口——她要在床上睡,江霜允了,但沒說自己也會在床上,要是真就這麼占了江霜的床,讓江霜去地上睡,豈非她的妄想落空,還連累人家受罪嗎?

這未免太恬不知恥了。

於是囁嚅道:“你也是女孩子嘛,睡地上會受涼的。”

江霜道:“有錦雲。”

黎思思更加抬不起頭了,她也有錦雲,怎麼就不能在地上睡了,這簡直就是明晃晃說,江霜知道她是彆有所圖。

“那,那我在地上。”黎思思把自己的被子往地上一撂:“反正有錦雲毯。”

江霜沉默一陣,道:“你確定沒事嗎?”

“沒事沒事——”黎思思掀開被子鑽進去蒙頭。“你也快睡吧。”

不一會,她聽到江霜窸窸窣窣上床的聲音,然後是吹燈蓋被,兩人頭都朝著一個方向,所以黎思思可以清楚聽到對方微小的呼吸聲。

真奇怪,江霜的呼吸都透著一股秀氣。

黎思思慢慢把頭露出來,手指還扒在被邊上以便隨時隱藏。

她偷偷看向江霜,對方閉著眼平躺著,被子一絲不苟蓋在身上,不知道有沒有脫外衣,反正從外面看不到,倒是腹部隨著呼吸輕輕起伏,有點可愛。

睡著了嗎?

黎思思不太確定。

她這件衣服裙擺上的珠子太多,這樣平躺著的時候大腿會被咯到,於是試著翻了個身,但這麼一翻,她的背就朝向了外面,不禁想起剛才的鬼物,腦瓜後面開始發涼。

她好像就躺在剛才它們走過的地方。

這個聯想讓她很不舒服,雖然知道是假鬼,但栩栩如生,多少沒見過鬼的人都會被自己的聯想嚇到,彆說她還剛剛見過鬼,耳邊傳來外面的風吹聲,吹得窗欞上的薄紙嘩嘩作響,她猛地把自己縮進被裡,不一會兒又熱得滿頭大汗,隻得抬起被子。

她把腳露出來降溫,又怕被鬼捉了腳,隻能縮回去。

縮回去又好熱,把被子推下去一點,立刻凍得要死。

好煩啊。

睡個覺怎麼這麼累。

她筋疲力儘,感覺自己好像在和空氣鬥智鬥勇。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她簡直不知道應該先閉左眼還是先閉右眼,側著躺還是平著躺,抱被子還是不抱,要把枕頭墊高點嗎,還是把枕頭拿掉,以前睡覺有這麼困難嗎,她好像忘記睡覺的流程了。

正當她思索著要不要把水果拿出來偷吃一點的時候,江霜突然道:“怎麼了?”

“嗯?”黎思思正煩躁著,沒聽到她說什麼。

“你好像一直在動,是哪裡不舒服嗎?”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抱歉,我……我有點睡不著。”

“不是哪裡疼吧?肚子沒事嗎?”

“沒事沒事,我不會再動了,你快睡吧,不好意思。”

靜默了一會,江霜道:“你很想到床上來嗎?”

黎思思:“啊?”

江霜道:“你上來吧,我們聊會天,也許你就會睡著了。”

黎思思一喜,剛要翻身上床,突然覺得有些不妥,小心翼翼問:“你不是要和我換位置吧,要是那樣的話我就不上去了。”

“不是。”江霜隻道:“僅此一次。”

黎思思臉上的笑壓都壓不住,她步子輕快,抱著被子走到床邊。

江霜已經挪到了裡面,給她留出一些位置。

黎思思把被子鋪開,順勢滑了進去,床單上還殘留著江霜的體溫,她臉色一紅,不敢再動,怕把這點溫度和香氣都放跑了。

真的躺上來之後,她才發現自己的預估有誤,這床看起來大,放兩個人沒問題,可再加上被子就有點擠,江霜裡面已經沒位置了,她的手卻離床邊不遠。

怪不得江霜不想兩個人睡。

不過,該聊些什麼呢?

黎思思平時能說會道,臨到重要時分,卻總想不出一個好玩的話題,大半夜的總不能聊天氣,於是兜兜轉轉,隻能談童年:“那個,你是怎麼上的天元宗啊?”

江霜道:“你不知道嗎?”

黎思思:“不知道啊,怎麼說?”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我的境界,我的來曆,我的長相……”江

霜默數一遍。“但你又沒見過我,這解釋不通,我還沒有那麼天下聞名。”

這個問題,她早就問過,但這個時候又問一遍,是因為猝不及防,往往會得出比較真實的答案。

黎思思果然靜默。

江霜心道,這人恐怕正在組織語言,接下來的話是半個字都不能信了。

不想,黎思思道:“江霜仙子,我跟你坦白個事吧。”

江霜有個經驗,每當對方叫她“江霜仙子”的時候,一般說的都是實話,每當對方叫她“老婆”,那就絕對要開始天花亂墜地胡謅了。

想來這話還是可以聽一聽。

“我,我是從……”黎思思想說從書外而來,誰知“書”這個字還未說出,眼前就出現了巨大的屏幕,屏幕上閃爍著滿屏的紅色感歎號,接著橘貓驟然出現,眼睛瞪圓了道:“絕對不能說這個!”

黎思思被捂著嘴,心道:“為什麼!”

“這是一本書沒錯,但你不能讓裡面的角色知道這個,不然就全崩了!”橘貓連句尾的喵都不說了,語氣嚴肅到令人害怕。“你要是不想現在就搞崩世界大家全完蛋,就絕對不能說!”

“那我該怎麼說?”黎思思的話都放出去了,上次她說“神交已久”江霜顯然沒信,這次再這麼說,她在對方這裡就沒有半點信任可言了,江霜不是傻子,自己之前暴露的信息太多,簡單的糊弄根本行不通。

“你不認識江霜,可以認識她的親戚朋友啊!”橘貓道:“你就說你認識她的朋友,聽她朋友說的,你不說清楚是誰,她總不可能一個一個和彆人確認吧?”

黎思思想了想,這個辦法並非天衣無縫。

江霜要真想確認,也就是花點時間而已,除非那人已經死無對證。

等橘貓退去,她略清清嗓子:“我當初從魔宮逃出來之前,曾經聽一同被抓的同伴說過你的名字,她說你道心穩固,嫉惡如仇,若是能找到你尋得庇佑,那就萬事大吉了。可惜她後來沒能逃出來,我想,她大概是你的朋友或者親屬吧。”

她這話說得頗為圓滑,任憑從哪個角度考慮,也絕對沒有破綻。

說罷看向江霜,心中很是得意。

“原來是這樣,那你為何不早說。”江霜似是鬆了口氣。

“唉,這不是怕你觸景生情嗎,畢竟人已經死了,我怕你一時情急衝上魔宮,再落個……”黎思思頓了頓。“你現在實力不足,我不想讓你硬碰硬,但是有一點你可以放心,總有一天,你會成長到比所有人都強,什麼魔尊,什麼妖王,都隻是你腳下的一粒塵土罷了。”

她說得慷慨激昂,江霜卻是暗暗歎了口氣。

黎思思還是在撒謊。

真正的江霜從小就被封印著,到了十一歲才放出來,這幾年間,她一直跟著自己的大徒弟閉關學藝,這期間也沒有任何同門朋友,後來下山之後的事她不清楚,但對方與自己幾乎是前後腳下的山,而黎思思被抓卻是她下山之前的事。

所以,那個

所謂“朋友”根本就不存在。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黎思思不願意說真話呢?

江霜不知道,但隻要這件事沒有弄清楚,她就永遠不會對黎思思放心。

黎思思是個知道很多信息的危險人物,而她還無法說明自己信息的來源,這兩點加起來就已經夠可怕了,要知道有時候在戰場上,勝負就在一念之間,更彆說有時候她還能拿出些稀奇古怪的法器,想偷襲彆人簡直是輕而易舉。

不管她說的話是真是假,自己都不能掉以輕心。

江霜略收緊了些被子,不再多言。

半晌,黎思思也沒說話,她偷眼去看,隻見對方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半截身子大剌剌露在外面,心口的位置還空著,纖細的脖頸也偏著,隻要自己輕輕一按,就可以將她置於死地。

江霜皺緊了眉——如果黎思思真的心懷叵測,會這麼不設防嗎?

還是說,是想以此設下陷阱,引自己出手?

她慢慢伸出手,朝對方的脖頸探去,她的動作極慢,沒有發出丁點的聲響,直到她的手到了可以確保殺死對方的範圍,黎思思仍然沒有任何反應。

如果黎思思還醒著,那就太可怕了。

江霜不確定,又把手伸近了些。

這一次,兩人之間隻剩下毫厘的距離。

她感覺到黎思思身上的熱氣,還有隨著呼吸起伏的汗毛,就在她的指尖。

黎思思的確睡著了。

她慢慢收回手,將對方的被子拉起來蓋好,自己躺回到被窩裡,慢慢閉上了眼。

萬籟俱寂,她剛有了些睡意,就聽到黎思思突然嘟囔了一句什麼。

她側耳去聽,隻能聽到什麼“老婆……”。

是在叫她?

江霜不太想承認自己對這個稱呼有認同感,但還是歪過了半邊身子,等著黎思思的後話。

半晌,黎思思才道:“老婆抱抱……”

說罷自己先笑了,嘿嘿嘿的。

江霜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多餘等這一下,明知道黎思思叫老婆的時候就沒好話。

她翻身蓋住耳朵,隻當沒聽到。

所幸黎思思也沒再說出其他的來,後半夜兩人睡得都很好。

第一天,黎思思被鳥叫吵醒,睜眼一看,江霜還睡著。

江霜睡著的時候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美貌少女,頭發散亂地蓋在身前,露出白皙的側頸,嘴巴微微張著,唇紅齒白的,再往上是小巧挺拔的鼻梁,還有纖長濃密的睫毛,每一分每一寸都寫滿了漂亮標致,黎思思支起身子,用欣賞的眼光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總覺得看不夠。

誰能想到,她現在已經能和江霜同床共枕了?

那句話怎麼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她和江霜之間的關係已經跨過了最重要的難關,接下來隻會越來越親密,這是她這個炮灰的一小步,卻是全體炮灰的一大步。

而且,嘿嘿

,老婆真好看。

特彆是嘴巴,那個形狀實在是巧奪天工,弧度,唇珠,起伏,還有間隔分明的唇線,比油畫還漂亮,不點自紅。

黎思思咬住被角,強壓下自己想摸摸那片櫻唇的衝動。

但越壓就越貓抓似的癢,她偷偷伸出手,想著就摸一下。

輕一點,不會被發現的。

就在她的手快要觸到的時候,江霜突然睜開了眼。

她的手僵在半空,不知該不該落下去。

“做什麼?”江霜警惕道。

“給你蓋被子。”黎思思老實巴交。

江霜盯著她看了一會,道:“不用了,起床吧。”

黎思思暗暗鬆了口氣,心道真奇了,難不成江霜睡著了也能保持警惕?

她還真沒想錯,到了江霜這個修為,不管自己處在什麼情況下,都可以對外界做出反應。

看江霜要起身了,黎思思忙先下了地,把下床的位置讓出來。

然後邊收拾床邊問:“想吃什麼?”

江霜在一旁梳頭,聞言道:“出去吃吧。”

兩人雖說來了幾天,但從來沒出去好好逛過,其實長壽鎮是個很繁華的鎮子,街上商鋪什麼的也不少,江霜此次下山,不僅是想除妖捉鬼,還有一個很大的目標是到處看看,想到黎思思的造神大業很快就要完成了,若不趁此機會再好好逛逛,想是再沒機會回來了。

黎思思點點頭,她這幾天賺了工資,剛好可以去買些食材。

兩人洗漱完下了樓,問了問夥計,便向賣早餐的那條街走去。

走了幾步,黎思思突然發現不對。

她看著迎面走來的人群,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街上人不少,也不知為什麼,有的人有實感,有的人就很模糊,還有的人身受重傷還在勉強行走,有的直接渾身黃泥披頭散發,一抬頭,給她嚇一跳,五官都爛成膿水了,還在一張一合地說話。

江霜看她停步,道:“怎麼了?”

黎思思大張著口,哆嗦道:“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江霜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平靜道:“遊魂。”

黎思思震驚了:“我變陰陽眼了?為什麼!啊啊啊好可怕,怎麼滿街都是這種東西啊,難道之前我身邊就有這麼多?我不會和這些東西每天都在擦肩而過吧!”

光是想想就要毛骨悚然了。

“靜心。”江霜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與自己對視。“這是你學會破魔訣的功效,隻要視而不見就好了,這些東西並不會傷害你,如果它這麼做了,你直接用破魔除去它們就好。”

視而不見?

說得輕巧。

黎思思的臉對著江霜,眼睛卻不自覺被旁邊路過的一隻遊魂吸引,對方臉上的蛆蟲爬進爬出,實在是惡心到了極點,但她就是無法控製地朝對方看去,越看越恐懼,越看越掉san。

原來這個世界是這樣的,她好像窺視到了真相的凡人,馬上就要徹底

瘋狂了。

江霜皺眉,黎思思的表現不像是裝的,可大部分修士都會在很小的時候就學會這一法術,從而看得到鬼怪,雖然也會有一部分人對此覺得驚異,但怕成這樣的還是很少見。

見鬼,是修士的基礎,若是連見都見不得,還怎麼除鬼?

難不成,黎思思並不適合做修士嗎?

江霜沒有意識到的是,她見過的修士,大部分是在仙山上學會破魔的,隨後跟著師兄們下山修煉,也是在靠近仙界的地盤上,那裡的鬼怪並不會像這裡這麼多,更彆說還有師兄師姐們幫忙在前掃路,他們自然可以有一個相對比較寬鬆的時間接受。

但黎思思卻是一夜之間,就得被迫接受這個恐怖的現實。

她怎麼可能不嚇到?

就這麼持續受驚了很久,黎思思的神經終於繃不住,斷了。

她突然掩面笑起來:“我的天,你一直以來都在看著這樣的世界嗎,我實在想象不出你怎麼能那麼鎮定的,仔細想想好像有點可愛啊,你難道一點都不害怕嗎?”

江霜道:“習慣了,看多了就會習慣的。”

黎思思還是覺得好笑,她已經不確定自己笑是因為真的覺得好笑還是害怕了,人的笑點一旦被戳中,就會持續不斷提供笑意,她越笑越瘋狂,引得周圍所有人都朝她看過來,就連那些遊魂也投過目光,看這個人類為什麼突然瘋了。

就這麼捧著肚子笑了半天,黎思思突然笑不出來了。

她下巴脫臼了。

就這麼維持著大張著口的模樣,她轉過頭朝江霜求救。

她說不出話,隻能用舌頭略略略地交流,所幸這個情況,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她的訴求是什麼,江霜本來覺得她很奇怪,但看到這個模樣,又忍不住笑。

江霜很少笑,這麼一笑簡直如同霜雪消凍繁花盛開,雖然隻是清淺的笑意,也足以讓人覺得生動無比,黎思思還是第一次見她笑,不由愣了神,從江霜漂亮的瞳孔裡,看到自己像含了條魚的古怪模樣,忍不住想笑,又扯不開嘴角,隻能狗一樣地往外哈氣。

江霜雙手在兩邊卡住她的下頜,猛地往前一帶,便合上了。

黎思思咂咂嘴,道:“謝謝。”

“現在好點了嗎?”江霜道。“你為什麼笑?”

黎思思也不知道,現在想想,好像也沒有那麼好笑,而且笑過這一次之後,突然覺得心大了許多,一點恐懼都沒有了,看著周圍來去的遊魂,她問:“不用殺掉它們嗎?”

“它們沒有做壞事,就不用殺。”

“那怎麼知道有沒有做壞事?”

江霜沉吟道:“所有的殺孽都是要負債的,如果你看到冒著黑氣的遊魂,那就是它身上有業債,這種的就必須殺掉,不然它還會繼續害人。”

黎思思點點頭,便道:“走吧,先去吃飯。”

兩人走到街邊,隨便找了一個小攤坐下,這地方地處中原,十分盛產燒餅。

買了幾個燒餅,又

配了一碗餛飩,吃飽喝足之後,黎思思偷偷跑去付了錢。

江霜起身準備結賬的時候,黎思思忙道:“付了付了,走。”

“沒關係嗎,你還有錢嗎?”江霜道。

“沒錢也不差這點,走吧,帶你去菜市場,你想吃什麼咱們多備點,路上省的抓兔子。”黎思思扯她的袖子。“我問了,菜市場離咱們這不遠,你晚上想吃什麼?”

江霜拿著帕子擦口,半晌才道:“想吃點熱的東西。”

最近天氣突然涼了,人就會傾向於吃點熱的,滋補腸胃的同時還能暖身子,說起這個,黎思思隻能想到一樣東西,道:“羊肉吃不吃?”

江霜眨了眨眼睛:“吃。”

黎思思嘿嘿一笑,江霜就這點好,不矯情,不會動不動這不吃那不吃,吃飯的時候雖然斯文,也不會隻吃一口就飽了,吃飯搭子就該這麼找,吃肉的人找吃肉的,吃素的人找吃素的,小鳥胃的找小鳥胃,深淵胃的找深淵胃。

“得嘞,等著啊,今晚我給你安排一頓熱騰騰的牛油火鍋!”

有了火鍋的召喚,黎思思覺得自己渾身有勁,身邊那些遊魂都不放在眼裡了,一路披荊斬棘到了菜市場,直奔賣羊肉的攤子去。這個時代的羊肉並不貴,可能是因為村中家家都養羊,食材也新鮮,大部分人是買了回去吊羊羔湯,黎思思不在乎羊肉的嫩老,反正是牛油火鍋,什麼肉質都難吃不到哪兒去,反而撿了個便宜,一小塊碎靈石就買了小半隻羊。

看攤主把內臟下水都扔在一邊,黎思思問:“這些不要了嗎?”

攤主笑道:“這些東西不能吃,頂多拿去喂狗。”

“能送給我嗎?”

攤主拿油紙給她包了,讓她拿去。

白嫖了一大袋下水,黎思思心裡喜滋滋,連羊肉往乾坤袋裡一裝,便回去找江霜,對方正站在菜攤前選購,這個季節正是盛產蔬菜的季節,各種蔬菜全都應有儘有,青翠欲滴,江霜大概也認不全,看一樣就要問一下這是什麼。

眉頭微微皺著,看起來有點可愛。

攤主是個大媽,大概看不慣她這種五穀不分的嬌慣小姐,便道:“真是稀奇,菜都認不全還出來買,家裡沒下人麼,還要您親自跑一趟?”

黎思思走過去剛好聽到這一句,臉色立刻垮了下來。

“認全認不全關你屁事?”她走過去罵道:“做好你的買賣得了,顯擺什麼?”

說罷拉著江霜要走,江霜知道她脾氣如此,便道:“沒事。”

“換一家,買她們家菜我膈應。”黎思思硬拽著她換了一家,這家的攤子更大些,菜品真算得上是應有儘有,大概聽到她罵街的聲音,攤主顯得十分禮貌,問她們有什麼能幫忙的。

“生菜,茼蒿,油麥菜,豆芽,豆腐,豆皮,土豆,蘑菇,冬瓜,蓮藕……”黎思思點了十幾樣,突然想起件事,便又道:“你這有菜種嗎?”

原本賣菜的是不該兼賣種子的,但這些人大多自己家也種菜,因此道:“

有幾樣,但不全,您要買什麼?”

黎思思便各自買了幾樣,她也不是打算開菜園,隻是想起羽毛裡有田,說不好可以種種試試,萬一產量好,她倆就能實現蔬菜自由。

最後她拿到了辣椒,茄子,豆角,黃瓜,番茄等幾樣常見的菜種。

江霜看她滿載而歸,道:“你還有錢嗎?要不我付吧?”

黎思思搖頭:“不用了,我賺錢本來就是為了給你吃的,也算物超所值。”

最可惜的是這個時代沒有魚丸魚豆腐親親腸啥的,不然這頓火鍋一定更加完滿。

兩人走到菜市場末尾,就見剛才那個大媽正扯著旁邊的那個攤主嘰嘰咕咕說著什麼,見她們過來立刻頓了頓,可能覺得她們聽不到,也不能拿她怎麼樣,便輕蔑一笑,繼續嘰嘰咕咕起來。

黎思思皺眉,道:“遊魂會不會傷害人?”

江霜道:“一般不會。”

黎思思道:“那要是把它扔給彆人呢?”

江霜道:“人會做噩夢,還會覺得很疲憊。”

黎思思聞言,直接伸手抓起旁邊的一隻遊魂,朝那大媽丟了過去。

那遊魂本無重量,扔起來也不費力,飛過去就往大媽身上一趴,不動了。

江霜無奈道:“你做什麼?”

“沒聽到嗎,說我們壞話呢。”黎思思的感知能力可不是凡人能比,那大媽說的話她每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絕不是冤枉好人,可是為這點事就打人也不值當,便把遊魂丟過去,給她一點苦頭吃吃。

果然,她們走出去沒幾步,就聽到那大媽道:“哎喲,我的背怎麼這麼重呀!”

她對面那個賣羊肉的攤主嘿笑:“誰叫你嚼人舌根子,報應來咯!”

黎思思覺得舒坦了,道:“走吧,帶你回去吃飯。”

江霜歎了口氣,道:“你啊!”

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模樣。

黎思思很受用,便道:“我曉得,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你分不清楚菜怎麼了,我能分清不就行了,人人都有自己的長處,你會捉妖我會做菜,咱們互相結合,又能遊曆又能吃美食,這日子多麼愜意,人生得意須儘歡嘛。”

江霜道:“你真的決定好要來天元宗了嗎?”

黎思思道:“我不是決定去天元宗,我是決定跟著你,隻有跟著你我才不怕魔尊。”

“為什麼?我的修為並不高,若是找一個修為更高的,不是更好嗎?”江霜道:“我的同門裡有很多修為比我高的,我的師尊,師祖她們……”

“那不一樣。”黎思思拔了幾根路邊的狗尾巴草玩,專心致誌的。“你是江霜,你注定是要成大事的,你的同門很厲害,我知道,但她們始終還是比不過你,隻有你是能讓我有安全感的人,你是特彆的,懂嗎?”

江霜愣住,落後她幾步。

特彆的……嗎?

因為江霜是特彆的,所以才會被她找上?

那也就是說,自己絕對

不能暴露身份。

一旦暴露,黎思思就會馬不停蹄離開。

下定了決心,江霜給自己立下規則,絕對不再試探對方,也不再對對方袒露心扉,隻有這樣,才能讓這場旅程儘可能長一點。

……

她被自己內心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是想保護江霜,還是想和黎思思相處的時間更長?

正愣怔著,一隻毛絨絨的小兔子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仔細看去,卻是狗尾巴草編成的,其實並不多麼精巧,但勝在可愛。

黎思思的臉就在兔子後面,江霜抬頭去看,對方笑得眼睛眯起,雪白的牙齒露出一排,又把兔子往前湊湊:“可愛嗎?”

江霜點頭。

“給你。”黎思思從身後拿出一大把,十幾隻毛絨絨的兔子聚在一起,晃來晃去,像是擁有了生命的活物。

江霜接過,剛要說什麼,黎思思已經蹦跳著跑遠了。

無憂無慮,胸無城府,的確是個無知少女的模樣。

可這個無知天真的,突然出現的,會為她做飯,會為她出頭的少女,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謎團,到底為什麼她必須找到江霜,又為什麼說江霜才是那個特彆的?

難道她就不特彆嗎?

想不出,索性不想。

江霜握著一捆綠毛兔子,不緊不慢朝前趕去。

回去的時候,已是傍晚。

黎思思解鎖了火鍋,又跟夥計要來一隻爐子,把鍋子一架,羊肉一切,蔬菜全都切好了,水靈靈地擺在盤子裡,等著鍋開的時候,她又順手調了個小料。

不一會,屋子裡就充滿了辛辣的香味。

黎思思把羊肉往裡一倒,不一會就變色打卷,她夾了一筷子給江霜,讓她裹著麻醬吃吃看。

羊肉片得薄,吃進嘴裡一點都不膩,麻醬和韭花的香和鹹,再加上羊肉的辣,共同形成了濃烈的口感,江霜的眼睛睜大了些,她不是沒吃過煮羊羔肉,但實在難以與這樣的美味相比,無法形容,隻想一筷子一筷子接連不斷吃下去。

熱騰騰的,麻辣辣的,在口中席卷了所有味蕾的傾慕,江霜才知她說的“牛油火鍋”是這樣的東西,雖然之前也見識過幾次黎思思的廚藝,但是這一次,是她能無比直觀地看出工序,卻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能有這麼好吃的。

食材都是現成,想來想去,也隻有這鍋湯了。

但江霜並不打算深究,享受美食就該儘情享受,想問問題可以放在飯後。

等吃完了一輪的肉,黎思思又下了一波蔬菜,蔬菜的味道與肉不同,卻又有另一種風味,豆腐和冬瓜吃在嘴裡一個嫩嫩一個脆脆,兩人沒有說話,空氣中便隻剩咀嚼的聲音。

這頓飯,兩人都吃了個儘興。

黎思思摸著溜圓的肚子,道:“唉,真的吃不下了,要不然我真能吃個幾天幾夜不帶停的。”

江霜也靠著床沿發愣,半晌道:“這鍋湯裡面到底有什麼機巧?”

黎思

思哈哈一笑,鍋底是係統做的,她沒有那個本事,其實火鍋看的就是這鍋湯,得放夠了料,還要下功夫熬,裡面的學問可大了去了,不過她雖然沒有親自炒料,卻也看過相關的紀錄片,便把工序大致說了下,其中繁複,按下不表。

江霜道:“難怪這麼好吃。”

黎思思道:“你喜歡吃,我們就常吃,我也想過了,那羽毛裡的地是好地,隻種果子浪費了,要是能拓出一片田來,種種菜什麼的,我們就能想吃什麼隨時能吃,對了——你要進去看看嗎?”

江霜瞟她一眼:“看看可以,隻是我不能收。”

黎思思沒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她看破,訕訕道:“好嘛,就看看。”

於是拿出羽毛,盯著它看了一會,兩人便傳了進去。

裡面的景象還是那樣,樹枝上掛滿碩果,黎思思順手摘了一顆山竹給她,又道:“地方雖然不大,但開墾個小菜地不成問題,菜這玩意長得快,咱們兩個是肯定夠吃了,說不定多的還能出去賣。”

江霜蹲下去抓了一把土看了看,土的確是好土,彆說種菜,就是種靈植也足夠了,這裡面的靈氣充沛,不管是養什麼都能養出足夠好的品質。

“那你說能養動物嗎?”黎思思道:“我還想實現食肉自由。”

江霜道:“可以試試。”

兩人繞著空間轉了一圈,直至摘了一大捧的果子,才傳送出來。

黎思思又不死心問:“你真不要?這地方這麼好,給你了,你也好隨時拿水果來吃,水果裡有維生素,對皮膚好的。”

江霜搖頭,執意不肯。

“好吧,那我先下去賣湯,你再考慮考慮。”黎思思道。

等她離開之後,江霜看了看滿桌的狼藉,略略收拾了一下,看著看著又來了食欲,便又把火爐點燃,湯底沸騰,她把剩下的肉菜一股腦倒進去,又取出一小瓶酒,一個人且吃且飲,愜意非常。

其實她的酒量並不算太好,剛才顧及黎思思在,不太好在對方面前飲酒。

畢竟真江霜還是個少女,喝酒似乎不太妥當。

這下子能夠獨處,辛辣的肉加上綿柔的酒,免不了多喝幾杯。

酒足飯飽後,她把殘局全部收拾整齊,臉上被酒燒得發燙,她打開窗,清涼的風吹在臉上,才略略消下去些醉意。

外面正是月圓,巨大的月亮掛在天上,滿地都是銀子似的光輝。

是快到八月十五了嗎?

江霜想不起來,她的腦子有些糊塗,手不自覺在乾坤袋裡摸了幾下,摸出一隻玉笛,她把笛子放在手上摩挲幾下,每一個孔的位置都被磨得光滑無比,她記得很清楚,當年母親就是用這根笛子教她習樂。

她已經快百年沒吹了。

可今夜,或是恰逢中秋,或是飲了些酒,或是吃得開心,不知為何,她竟想吹一吹了。

她將笛子湊到嘴邊,手指屈伸,閉著眼信口吹出一段旋律。

笛聲大多悠揚,卻也寂寥,她吹了一半,便覺太過清冷,今日是中秋,多少人無法歸鄉,若是被人聽到了,這樣的曲調難免會惹人難過。

於是她停了口,斜倚在窗邊,隻盯著月亮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輕輕推開。

黎思思看她屈膝坐在窗邊,背後是巨大的圓月,白衣如練裙帶飄揚,側顏美得如夢似幻,不禁愣了神。

她不敢說話,隻在這時,明白了那句“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意思。

江霜回過頭看她,臉上的淚痕反射著光。

黎思思回神,張了張口:“你……怎麼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