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蹦跳出來的小水團, 蘇詞忍不住蹲下來,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水團。
它表面光滑, 有一層透明的皮膚包裹著, 就像果凍一樣, 並不是真正由水組合而成,被戳的地方凹陷下去又回彈出來, 發出“噗嘰噗嘰”的聲音。
蘇詞眨眨眼睛。
這……有點可愛耶。
果然不管什麼生靈, 隻要是幼崽時期, 總會多少帶點可愛屬性嗎?
水魔從潭裡跳出來的時候,是有些懵逼的,被戳了之後也沒什麼反應, 等蘇詞收回手, 它才再次動了起來。
它並未攻擊蘇詞,而是DuangDuang地蹦跳著,又跳回了水潭裡——剛剛飼養員隻說了出來“一見”,現在見完了, 它當然可以回去了。
看著躲起來的水魔, 蘇詞倒沒有非要它出來的意思,而是站起身,說道:“水魔,釋放河道的源頭。”
這次, 沒有蘇詞的命令,那個血紅色的小水團又跳了出來。
它的身體扭曲著, 明明是個看上去q彈軟萌的水團,卻無端散發出一種凶悍暴戾之氣,似乎在反抗著規則的束縛, 整個身體都懸浮在了半空。
阿衍微微眯起雙眼,眼中鉑金色的光芒一閃,散發著微光的工作手冊再次一震。
不斷扭曲變化的水團,頓時一僵,最後啪嘰一聲砸落在了地上,摔得稀碎,不過沒一會,散落各處的小水珠又聚攏起來,凝聚成了一開始的大小。
隻是這小水團的氣勢,已經變得有些萎靡,顯然是被規則製裁了。
阿衍蹲下來,像剛剛蘇詞做的那樣,伸手戳了戳它,雖然他沒有再說話,但表達的意思卻已經足夠明顯。
該乾活了。
水魔清楚地領悟到了這個意思。
它隻能不情不願地蹦跳著,往山頂跳去——土地還被蘇詞封著,它無法通過融入土地快速穿行。
見水魔老實去乾活,蘇詞不禁看向阿衍,說道:“你這個能力還挺有趣的。”
阿衍笑笑著站起身來,還沒說話,就見蘇詞伸過手來,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微涼的指尖觸及他的肌膚,讓他不由一僵。
他抬眸看向蘇詞,感受那指尖的涼意漸漸變得溫暖起來,雖然知道蘇詞隻是在檢查他的身體,但他還是忍不住彎起了唇角。
在水魔離開之後,工作手冊就回到了阿衍的口袋裡,此刻的書靈雛形,正極力地壓抑著喜悅和興奮的情緒波動。
它從沒想到,自己除了充當補充規則之力的靈寶之外,居然還有翻身的一天!
雖然它無法像規則之靈那樣定義育崽所,但規則之靈為它新增了書頁,並在上面書寫了新的規則!
所有幼崽,必須聽從飼養員的話。
這個規則簡直太適合現在的育崽所了,幾乎就沒有幼崽不聽飼養員的話好嗎?
它之前過得那麼艱難是因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作為一本面向飼養員的工作手冊,手冊上所有的規則,基本都是針對飼養員的!
之前它企圖約束飼養員,結果那條規則直接就被飼養員抹消了,那它還能怎麼辦呢?
育崽所裡就隻有一個飼養員,而他卻完全不遵守規則,那麼它的力量便不僅得不到增長,還越來越弱了!
現在好了,新增的這條,在如今的育崽所如今簡直是鐵律一樣的規則。
雖然隻有一條,無法給它帶來太大的提升,但至少,以後即使沒有蛛絲,它也不用擔心自己會因為過於虛弱而消散了!
這時,它聽到了兩位大佬的對話。
“回去記得補充一下力量。”蘇詞鬆開了手。
在阿衍這次並沒有透支身體胡來之後,蘇詞倒是沒有責怪他,隻是輕聲提醒了他一句。
“好。”阿衍笑吟吟地回道。
“……”
怎麼補充力量?當然就是壓榨它了!
書靈雛形不太高興,但想到自己剛剛得到的好處,它遲疑了一下,又按捺住了情緒。
算了,反正上次都被壓榨過一回了,再被壓榨一回又怎麼樣?而且上次,它還是有得到一點點好處的……
“轟——”
就在阿衍和蘇詞說話間,劇烈的水流衝擊聲便從山頂的位置,遠遠地傳了過來。
顯然,在規則之力的約束下,那頭水魔有在好好乾活,而且效率還挺高。
蘇詞和阿衍對視一眼,便默契地消失在了原地。
他們來到山頂的出水口,看著滾滾的河水衝向乾涸的崖底,儘管這些水源受到汙染,呈現深紅色,但這已經算是一個不小的進步了。
關於河水的淨化,還需要時間。
這段時間,他和阿衍一起布下的淨水屏障,在河水通過之時,便開始發揮了作用。
如果撥開迷霧,從天空往下俯瞰,就能看到這不斷往前奔騰的河水,每隔一段距離,河水的顏色就會變淺一些。
直到衝過蘇詞之前發現的第一個懸崖,形成一條壯觀的瀑布時,顏色已經淡得幾乎看不出紅色了。
這條瀑布帶來的河水,彙入了蘇詞之前引流的地下水中,裹挾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繼續往前,貫穿這一整條上千米的河道。
千米河道的儘頭,在那淤泥堆積之處,那頭大熊貓已經走過了河道,正在努力往河岸上爬。
雖然隻有兩米多高,它人立而起之後,整個上身都能趴在河岸上,但饑餓疲憊、再加上淤泥濕滑,它一時間還是難以攀爬上去。
大熊貓奮力地扒拉著四肢。
隻是每一次,它都在扒拉到一半的時候,笨重的身體又滑落了下來,幾次之後就讓它精疲力竭,不得不停下來喘氣了。
本來就臟兮兮的毛發,也沾滿了淤泥,把它變成了一隻泥熊。
“嚶~嚶~”
大熊貓趴在河岸邊,嗅聞著河岸上傳來的青草香,其中還有種一聞到就令它愈發感到饑餓的香味,它忍不住無助地叫了兩聲。
當然,它的叫聲並沒有持續多久。
“轟隆隆——轟隆隆——”
遠處傳來的異響,讓它不得不停下了交換,它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本來半眯著在黑色毛發中根本看不清楚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隻見河水形成了浪濤,裹挾著無可比擬的聲勢,像一頭洪水猛獸從遠處奔騰而來。
大熊貓感覺到危險正在迫近,下意識地撲騰起了四肢,奮力地想要往上爬,隻是越是急切,往往便越容易出錯。
“哢嚓哢嚓——”
剛剛被它攀緣了多次的岩石,這次終於承受不住它的重量,竟是從河岸上斷裂下來,帶著這頭大熊貓一起摔落向了河床。
而河水已經席卷而來,帶著泥沙衝向堵塞在出水口的淤泥,愣生生衝開了一個缺口,形成一條細小的瀑布,衝向下方廣闊的平原。
一旦出現了缺口,便再也抵擋不住了。
隻見缺口的淤泥在水流的衝刷下不斷崩潰,原本細小的瀑布也變得越來越大,最終嘩啦啦地衝開了所有淤泥。
摔入河道中的大熊貓,落入了水中,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縱使擁有強健的體魄,也根本沒有抵抗之力。
更何況,像它這樣乾瘦饑餓,處於精疲力儘的狀態呢?
剛剛落入的水中,它就被河水推向了瀑布口,直接從高達一兩百米的懸崖上摔落。
“嚶!嚶!”
眼睜睜看著地面越來越近,大熊貓隻能拚命將自己蜷縮成一個球,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求生的本能讓它做出了最佳的落地姿勢。
隻是如此高度,或許摔下去後也是凶多吉少……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完全被獸-性支配的它,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早已模糊的畫面。
它……他想要活下去!
有人在等他回去!
可是再如何恐懼和不甘,它也阻止不了自己下落的速度。
就在它完全陷入絕望,隻能任由身體帶著巨大的衝擊力落入下方的水中,衝向水底的岩石時——
一道無形的力量包裹住了它,將那股衝勢完全卸去。
它的身體不僅沒有撞向地底堅硬的岩石,它也沒有感覺到想象之中的疼痛,而是在那股無形力量的托持下,不斷上浮。
最終,它浮出水面。
大熊貓浮出水面的位置,已經不在瀑布的正下方,它鬆開抱頭的兩隻爪子,呆呆地抬頭看去。
隻見瀑布衝撞而起的水花之中,兩道人影長身而立,懸浮在半空。
並不算明媚的陽光鍍在他們的周身,在這頭險險得救的大熊貓眼中,宛若神明降臨。
那托舉著它的力量並沒有卸去,而是繼續托著它,與那兩道身影一起往瀑布上方飛去,直到了河岸邊,將它放在綠地上之後,才最終卸去了。
大熊貓渾身濕漉漉地跌坐在地上,本來臟兮兮的毛發,倒是被洗刷乾淨了,看著至少有七成新。
蘇詞和阿衍緩緩落在它面前。
打量著這頭臟兮兮的大熊貓,蘇詞不禁納罕,“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這頭大熊貓不是生活在山裡面的嗎?
可惜,大熊貓並沒有給予他回應,它傻愣愣地望著蘇詞和阿衍,在蘇詞問完之後,便兩眼一閉,咚地一聲摔倒在地上,壓塌了一片卷柏叢。
之前隻是匆匆見過一次,後來雖然他留在山中淨地的果子,都被這隻大熊貓拿走了,但蘇詞並沒有再見過它。
看它暈了,蘇詞也就沒客氣,彎腰給它檢查起來。
阿衍見它氣息還算強,便將這裡留給蘇詞,他則繼續去查看水道的情況。
水流的衝擊力實在太強悍了,他和蘇詞早先布下的淨水屏障,有一兩個被直接衝毀,還有幾個的陣法出現了缺漏,影響了效果。
這些阿衍都一一記錄下來,準備等河水穩定下來後,再想辦法補救。
河裡的遊魚和密密麻麻的水草藻類,除了被他們保護起來的水香蓮附近的之外,幾乎都被河水衝走了。
那樣的衝擊力,並不是這些弱小的生靈能夠抵擋得住的。
本來擠擠挨挨、充滿生機的河道,忽然被衝刷一空,說不可惜心疼是假的,但想到這些生靈可以去更遠的地方繁衍生息,阿衍又振作了起來。
想要恢複大地之力,可不能僅僅局限於這一小片土地。
確定了水香蓮的生長區域沒有遭到破壞,阿衍便放下心來,等他再回到蘇詞身邊的時候,蘇詞已經為那頭大熊貓檢查完畢。
“沒什麼大礙,隻是長期吃不飽,再加上疲勞過渡,身體虧空了而已。”
隻要以後飲食跟上,很快就能恢複了。
至於食物……
蘇詞看向靠近淨化屏障的這邊河岸,在他們離開去疏通河道的這點時間裡,植物又生長得更加繁茂了。
就是那片竹林,生長範圍似乎都擴大了些。
這些植物,絕對夠這頭大熊貓吃的。
“是完全獸化後的人類?”蘇詞聽到阿衍這樣問道。
“嗯。”蘇詞頷首,“之前在山裡面遇到過。”
想起在追蹤阿衍的途中,被怨氣之靈丟去的那片廢墟,在廢墟中出現的那些猛獸,蘇詞說道:“像他這種情況的,估計還有不少。”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戰士還是罪犯了。
“那要將他交給基地嗎?”阿衍看著渾身濕漉漉的大熊貓,遲疑了一下,還是從儲靈袋裡取出那個水團。
水魔在地上蹦躂了兩下,就想跳入河道中逃跑,結果——
“回來。”阿衍說道。
小水團便僵在原地,隻能慢吞吞地跳回到阿衍的腳邊。
雖然阿衍並不是育崽所的飼養員,但想要讓幼崽化的水魔聽他的話,其實是一件十分簡單的事。
嗯,隻要讓蘇詞命令它聽他的話就好了。
“把它毛發上的水弄乾吧。”
雖然隻是一個術法就能搞定的事情,但既然有免費勞動力,那又為什麼要浪費自己的力量呢?
聞言,水團便DuangDuang地跳到大熊貓的身上,隻一瞬間,就將它毛發上的水全部吸乾了,然後……
“噗嚕——”
它朝著阿衍噴出一支水箭。
可惜,這水箭還沒近身,就被阿衍身上浮現的一層光暈化解了,與此同時,水魔渾身僵住,它感覺到了一股令它靈魂都開始發顫的威壓。
水魔偷偷轉了個圈,看向蘇詞。
隻見“飼養員”居高臨下,目光淡淡地瞥了它一眼,隻一眼,那種來自血脈深處的恐懼,讓它想要頂禮膜拜地臣服。
本來就不大的水團,忍不住顫抖了起來,它開始越縮越小,最後變成了一個小水球。
小水球彈跳著躲到阿衍身邊,迫不及待地鑽進儲靈袋之中,至於對阿衍的敵意,早就忘在了腦後。
阿衍眨眨眼睛,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