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的隔音太好,莫晚楹聽不清車外的兩人都說了些什麼,隻見周聿澤的表情幾經轉換,打開駕駛座的車門時,裹挾著一身的寒氣坐了進來。
他啟動引擎,法拉利的引擎聲轟鳴,宛如野獸的怒吼,莫晚楹伸手想要打開副駕,依舊打不開。
正準備出聲之際,葉千洵突然擋在了車的前方,雙手撐在引擎蓋上,一雙眼睛沒了往日懶散的笑意,目光灼灼,沉默地與周聿澤對峙。
莫晚楹膽戰心驚,這可不是鬨著玩的,如果今天對上的是平日裡的周聿澤,她興許還不會擔心,篤定他不會做出什麼駭人聽聞的事,但今天的他陰晴不定,是一顆難以預料的炸.彈,危險難控。
“周聿澤,你不要亂來。”她神色驚恐地看向周聿澤。
見他雙手緊緊捏著方向盤,正視前方,氣場如同一把嗡鳴作響的劍,與轟鳴咆哮的引擎聲一起,暗潮湧動,蓄勢待發。
四面封閉的車庫裡響起驚天動地的汽鳴聲,驚動了在車庫的所有人,不少人扭頭看了過來,看到這番場景,膽子小的已經嚇得臉色慘白。
劍拔弩張的氣氛一觸即發,莫晚楹遠遠看見體育館的保安被驚動,急趕慢趕朝這邊跑了過來。
引擎聲又往上提了一個聲量,箭在弦上。
身處車內,密閉的環境更加放大這個聲音,莫晚楹上身嚇得有些發抖,忽然伸手扯住了周聿澤的袖子:“不要亂來,求求你……”
瑩白纖弱的手指沁出冷汗,微微打著顫。
周聿澤冷若冰霜的面容出現了一道裂縫,他一點一點轉過頭來,眼神碎裂:“是他自己擋在車前,你覺得錯在我嗎?”
情況緊急,莫晚楹沒有餘力去與他論對錯,急得哭出來:“你不要衝動……”
說話間,幾個保安趕到,手忙腳亂地將擋在車前的葉千洵拉開,車子如風般從他剛才站立的地方碾了過去。
莫晚楹驚魂未定,不斷朝後去看,確認葉千洵沒事,七上八下的心這才稍稍安了下來。
她意識到,葉千洵靠近她,隻會失去越來越多的東西,她什麼都回報不了,隻會不斷地拉他入困境。
她不知道他倔強地擋在車前時在想什麼,但她知道,周聿澤瘋了,他可能什麼都乾得出來。
車子戛然停在了車庫的出口,周聿澤沒打招呼傾身過來,莫晚楹下意識縮住了雙肩,彆開臉。
周聿澤捕捉到了她的抗拒反應,下頜線咬得緊繃,伸出的手在半空中遲疑了一下,才握住副駕的安全帶。
以為的強製動作沒有落下,那隻手繞過了她,將安全帶扯了出來,為她扣上。
聽到安全扣扣入的聲音,莫晚楹遲疑地正過臉來,小心翼翼地看周聿澤的臉色。
隻見他沉默地撤回身去,將自己的安全帶扣好,才重新驅動車子,彙入主路。
咆哮的法拉利脫離了阻攔,逐漸平靜了下來,車速平穩勻稱。
毫無情緒的
薄唇合著,周聿澤的唇長得與他自身的氣質極其不符,在沒有情緒的時候,唇角是微微上翹的,唇鋒明顯,像花瓣一樣,莫晚楹曾經用指尖一寸一寸地撫摸過,當初覺得漂亮,現在隻覺得薄涼。
莫晚楹很快撤回了目光,低著頭,她知道有太多的思緒等著她去理清,可她此刻什麼都不願意去想,隻想發呆。
“你要帶我去哪兒?”她問。
車內寂靜,外界的聲音傳達進來,隻剩一層朦朦朧朧的噪音,周聿澤沒有回答她。
她好累。
將後背完全靠在了椅背上,莫晚楹疲憊地閉上眼睛,自暴自棄地想,讓她看看吧,丟掉了理性的周聿澤,能瘋到什麼程度。
大不了,同歸於儘。
她抱著這樣的想法,心裡陡然一鬆,竟滋生出困意,睡著了。
不知幾時,醒來時,置身在陌生的地下停車庫中。
她立起上身,立馬被安全帶扯了回去,她轉頭去看駕駛座上的周聿澤,驀然間撞上一雙沉寂泛紅的雙眼。
車內的照明燈開著,昏黃的光線將他的發絲勾勒出模糊的金邊,他姿態安定,不知道就這樣看了她多久。
光是想象那個畫面,就有點瘮人。
“這是哪裡?”莫晚楹問,讓她驚訝的是,她的聲音平靜得如同一潭不起褶皺的湖水。
周聿澤將她的反應儘收眼底,眼皮動了一下,打開車門下車。
從車頭繞了過來,打開副駕,將莫晚楹從車裡抱了出來,什麼話也沒說,轉身朝電梯間的方向走去。
莫晚楹揪住他胸前的衣領:“周聿澤,你要帶我去哪裡?”
周聿澤眼神淡淡地掃了下來,唇線擰了一下,沒有開口,莫晚楹用腳踢他的腰部,明明這麼窄瘦的腰,卻硬邦邦的,結實得很,他一聲不吭,雙手穩如磐石將她抱著,邁入了到達的電梯。
莫晚楹掙紮的力氣越來越小,且遲疑。
她發現電梯內的構造布景有點眼熟,雖然電梯內部都大差不差,但是在門邊廣告屏的下方沾了一滴紅色的墨點,她住的精裝公寓的電梯,廣告屏下部也有一個相同的墨點。
電梯很快到達7樓,電梯門打開,周聿澤抱著她,停在寫著701的門外。
莫晚楹瞄了一眼眼熟的大門,又瞄了一眼周聿澤,從臉頰到耳後根都緋紅。
她腦海裡已經上演了無數少兒不宜的場面,結果今天惡得像個反派的周聿澤還真的將她送回了家。
她沒買車,沒去過車庫,壓根認不出就在自家樓下。
“你……”莫晚楹啞然,頓了一會兒,聲音氣鼓鼓地,“你知道我住這兒?”
問出口才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多餘。
周聿澤想要知道的信息,就沒有得不到的。
他什麼都有途徑知道,但是她在等他的時候有多絕望,他不知道。
“我到了,你放我下來吧。”莫晚楹沒等周聿澤說話。
“讓我送你進去。
”周聿澤的聲音有些低啞,補了一句,“你沒有穿鞋。”
都已經到門口了,總不至於還出什麼幺蛾子,莫晚楹半信半疑,抬手用指紋開鎖,周聿澤用手肘推了下門,徑直抱著她一直走入客廳,將她放在了沙發上。
莫晚楹坐著軟軟的沙發,有些難以適從,抬頭看周聿澤下一步的動作。
卻見他什麼也沒做,隻深深看了她一眼,克製和理性重新回到了他身上,莫晚楹察覺到他拚命壓著什麼,隱忍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隨時就要破碎的陶瓷娃娃。
“莫晚楹……”他的語氣裡藏著無數呼之欲出的情緒,隨著垂下的眼瞼一同被遮蓋,他的肩膀鬆軟了下來,仿佛落了寂冷的雪花,讓他此刻看起來無比落寞。
奇怪,他怎麼變成了這樣?
莫晚楹心下狐疑:“葉千洵跟你說了什麼?”
“你是真的討厭我嗎?”他答非所問,目光牢牢鎖著她。
莫晚楹暗自咬了咬唇肉,肯定回答:“真的。”
眼眸裡掙紮跳躍的光遽然失了色彩,周聿澤艱難地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門。
門關上的刹那,整個屋子寂靜無聲。
莫晚楹動了動手腳,又扭頭看了看已經閉緊的房門,不敢相信周聿澤就這樣離開了。
本以為風雨欲來,結果台風眼拐了個彎。
她莫名其妙地發了會兒呆,才想起被丟在會展中心的安然和何峰,手機沒帶在身上,她隻能登錄電腦的微信,安然那頭果然已經急瘋了。
“周總的助理讓我們去3號門等你,結果一直沒見你來。”安然闡述方才發生的事。
莫晚楹一聽,就知道是周聿澤故意支開他們的,他早就料到她會去找他。
等安然趕到送來手機,她頭發和衣服上都沾了雨水,抱怨道:“真是奇了怪了,都11月份了,居然還有這麼大的雨。”
“下雨了嗎?”莫晚楹訝異,她的窗簾全都拉上了,全然不知外面的氣候。
“何止,風還鬼大。”安然補充道,“我隨身的遮陽傘都骨折了。”
“那你快點回去吧。”莫晚楹在玄關處找來一把雨傘遞給她。
告彆安然,莫晚楹把沒電自動關機的手機拿去充電,然後去卸妝洗了澡,披著半乾不濕的頭發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聽見了窗外呼呼作響的風聲。
她走到客廳的窗前,好奇地拉開了窗簾朝外看,卻被樓下廣告欄的一個身影嚇了一跳。
周聿澤居然在下面!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湊近窗前使勁往下看,她住在7樓,不算高,這個距離不可能看錯,樓下的人確實是周聿澤。
風來雨急,整個天地濕噠噠一片,廣告欄的房簷不寬,照明的燈光不算明亮,莫晚楹看見了周聿澤被淋濕的頭發,身上的西裝深了好幾度,想必已經濕透了。
他留在這裡做什麼?
總不能是要淋雨給她看吧?
他什麼時候學會了瓊瑤式的苦情戲碼?
她狠下心來,拉上了窗簾。
一道震耳欲聾的雷聲在她身後炸響,她渾身上下一個激靈。
雷。
雷雨天站在雨中是有可能被雷劈中的。
當意識到在擔憂周聿澤的安危時,莫晚楹氣急敗壞,要是今晚他真的被雷劈中,也是他活該!
她憤然離開了窗戶邊,用吹風機將頭發吹乾,躺在床上,將所有的燈都滅了,把自己卷進被窩裡,不想聽外面惱人的雷聲。
他會自己走的吧。
要是淋雨也就算了,雷雨天不是開玩笑的,他這麼有分寸的一個人……
不對,他今天某個時刻的所作所為,真算不上有分寸。
她心煩意亂,起身從抽屜裡拿出了耳塞塞進了耳朵,耳不聽為淨。
不知幾點,深夜的雷聲隔著海綿傳達到她的耳膜,將她驚醒。
她掀開被子,冷汗涔涔,她剛才短促地做了一個夢,夢見周聿澤被雷劈中了。
他三心二意,劈就劈了吧!
她生氣地翻了個身,可全身血液都在躁動,每一個神經都清醒,這種狀態,她根本不可能睡著。
她惱火地摘下耳塞,轉頭看向窗戶。
房間窗戶的朝向與客廳是一樣的。
周聿澤一定已經回去了。這種天氣,是個傻子都知道回家,他在商界沉浮了這麼些年,最會權衡利弊。
去看一眼,讓自己心安,好好睡覺。
她起身,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黑夜中找不到鞋,她乾脆踩著冰涼的瓷磚站在窗邊,悄悄將窗簾拉開了一道縫。
天際一道閃電劃過,一閃而過的白光之下,她看見了。
瓢潑大雨毫不留情地衝刷著,廣告欄的遮雨簷聊勝於無,周聿澤一身狼狽,與這摧枯拉朽的雨夜融為一體。
他的目光看著她房間的方向,一雙眼睛漆黑,如同幽冥的燈火,風刮不滅,雨澆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