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察禦史出動。
錦衣衛出動。
戶部、刑部、吏部、禮部, 出動。
許煙杪也在(他以為的)很小心地提供線索,避免冤假錯案。
他們用最嚴謹的態度去審查那些土地和知縣,用最鋒利的姿態, 去對待犯罪的人。
陛下說,他擔責呢!
那些真實被搜出來罪名的紳衿、官員、駙馬, 還有他們的十六歲以上男性家屬直接被脫掉上衣,縛住雙臂, 肉袒謝罪,行貫耳之刑,被驅趕著往京師走。走得雙腳血跡斑斑。
旁邊有官吏捧著他們的罪證大聲宣讀。
所有百姓都在看著他們, 尤其是看著他們受刑,以箭穿耳後, 一聲聲叫好。
而女性家眷, 和十六歲以下的男丁則是上枷鎖,走在那些罪人身邊。周邊時時有看熱鬨的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一個個羞恥得面紅耳赤, 牙齦都快咬出血了。
誅九族看著血腥, 實際上, 除非皇帝特意交代九族之中一個不留,否則, 其中女眷——包括母女、妻妾、姊妹,基本上是充去當官奴婢。
——以前是分給功臣家為奴婢, 後來季歲打擊了良賤製度,就隻是當官奴婢了。
——官奴婢並非是妓,她們通常負責宮廷、官府服役,比如在苑囿裡養狗馬禽獸,還比如參加官府的手工業、挽河漕、築城等勞作。
當然, 出嫁女不在此例。有句話叫“罪不及出嫁女”。
剛下聘,還沒過門的妻子,也不處於追坐行列。
至於男丁,十六歲及以上,全都殺了。淩遲處死。十六歲以下,會被施以宮刑,以罪奴之身進宮當太監。
之前已經過房,且不在九族內的子孫,不必連坐。
——當然,以上總總,如果皇帝堅持要殺,那就沒辦法了,皇權最大。
就算是這樣,由於犯罪者頗多,而且一般這種人,有錢就會多生孩子,九族因此龐大,那一段時間,人頭滾落丟往亂葬崗,差點將整個亂葬崗淹沒。
死的官員多了,皇帝直接開恩科,也就是又一次科舉。不用等三年後。
天底下讀書人: (⊙o⊙)
本來要開罵暴君了,這一下,九成以上的讀書人紛紛改口:“殺得好啊!!!”
“連奪百姓公田的人都包庇,連軍糧都偷的官,就該殺!”
“他們該死!!!”
不死怎麼給彆人騰位置呢。
至於沒有工作經驗,沒關係,縣丞(副縣令)還等著上位呢。
隻要沒有作奸犯科,都可以升職成縣令。就算不是你們縣的縣令被砍也沒關係,其他縣的縣令有空缺,而那裡的縣丞也不能擔此重任時,就可以把人調過去了。
各縣縣丞:“殺得好啊!!!”
“陛下真是聖君!!!”
【聖君,是指撿彆人撒的錢的聖君嗎?】
許煙杪一邊佩服老皇帝,一邊忍不住吐槽,實在是當初從丞相府走出去後發生的那一幕,讓他久久不能忘懷。
*
那是竇丞相壽宴的第二天。老皇帝放那些沒犯過事的人離開丞相府。
街上有人撒錢。
對,撒的是金錢,地上那一層散著陽光的金錢分外讓人眼紅,百姓紛紛去撿,一個個好似武林高手,身手好得不行。
而高樓上,撒錢的那個人看著百姓們爭先哄搶,互相推搡,哈哈大笑。
不過許煙杪才不管對方是不是拿人取樂呢。
這可是金錢!
白撿的!!!
換成現代就是,有人在撒百元人民幣。都在地上,能撿多少都算你的!
許煙杪拉起感情最好的基友就往裡面衝,快樂地彎下身去撿錢,眼睛染著金錢的光,十分炯炯有神。
【真是個好人啊!這種好人好事真希望每天都有!】
許煙杪撿著撿著,不小心踩到了不知是誰的腳。連忙艱難轉身:“不好意思……”眼睛猛然瞪大:“陛——”
被一把捂住嘴。
老皇帝鬆開後,大搖大擺地撿錢,順便叮囑許煙杪:“彆驚擾了百姓。”
至於心聲會不會喊破,老皇帝才不在意。
撿錢怎麼了?這可是大風刮來的錢!不撿白不撿!
許煙杪還看到太子瘸著腿,身殘誌堅地和其他正常人搶錢。天上有麻雀飛過,好幾隻落在人群旁邊的樹枝上,嘰嘰喳喳,快活得很。
許煙杪:“……”
皇帝和太子都在撿錢,那他撿錢也不會有損官員尊嚴吧?
於是,更高興地撿了。
那撒錢的好人大聲說:“你們撿了錢後,要祝丞相竇青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知道嗎!”
底下的皇帝聽到了,眉毛都沒動一下,繼續積極地撿錢。
許煙杪感覺自己快撿不下了,退到一邊,順便翻翻係統:【哇偶!這也是個致仕官員,沒有收到竇丞相的請柬。但他也想搏一搏,所以在這裡撒錢,看看能不能吸引竇丞相的主意?】
【那怎麼不昨天撒?】
【哦哦!等他打聽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急趕忙趕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今天早上了。】
【怪不得,要是早到一天,看到有人在丞相府門口砍頭,哪裡敢搞這出。這不是生怕老皇帝不查他嗎?】
【本來說不定都可以逃過一劫了,嘖嘖。】
【不過,也說不定老皇帝拿人手短?】
老皇帝兜裡塞了一大堆金錢,連雙手都拿滿了,慢慢退出人群,平靜地對錦衣衛說:“既然都送上門來了,查一下他有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吧。”
拿人手短?不存在的。
撒錢的冤大頭還不知道有個狗皇帝撿他的錢不算,還要去查他。現在正美滋滋暢想著自己一擲千金,吸引丞相青睞,走上官場巔峰。
*
回憶結束。
此時,已是四月上旬。許煙杪人在山東臨沭縣。
他帶著任務過來:“聽說這裡有一位老農,很會種地?”
被問到的農民想了一下:“你是說土坷垃西施家吧?”
——西施是七國爭霸時出現的美人,而土坷垃是山東方言,就是土塊的意思。
“土坷垃西施?”
“他們家那個閨女哦,愛美!自從他們家種地掙了錢,給閨女買了絲綢衣服,敗家娘們好幾次都穿著絲綢衣服去地裡翻土坷垃,他們家人還高興呢!還經常誇他們閨女美!”
許煙杪看了一眼這老農眼裡的豔羨,笑了笑,沒有接這話,隻是很有禮貌地問:“那這位西施家裡在哪啊。老伯方便指個路麼?”
老農很熱情,不僅指路,還直接把許煙杪帶到人家門口。
許煙杪看著那小院子和那房子,確實相信對方靠一手種田技術起家了。農村的房子都有閒心帶廈架了,必然是有閒錢才弄的。
院子裡有黑漢子在洗臉,也不用什麼洗臉巾,直接用手捧了臉盆裡的水,往臉上隨意抹兩把,再從腰帶上取下粗布汗巾擦乾。
老農衝那人喊:“老齊啊!有小郎君找你,可俊俏的小郎君了!”
“啊?”黑漢子轉頭,看到許煙杪時,心頭登時一緊。
像這種唇紅齒白,衣衫柔軟而昂貴的人,必然不是富家公子就是官家子弟,怎麼會來找他。
他努力露出笑容,讓自己顯得憨厚而和氣:“你……你有什麼事兒嗎?”
許煙杪點了點頭:“我聽說你很會種地?你發現種菜澆灌時用井水比用雨水好,種莊稼灌溉時用雨水比用井水好?”
黑漢子愣了一下:“是的……我確實告訴過鄉人應該這般澆水。”
許煙杪又問:“這村子,如何選種、用肥,何時除草、何時栽秧,其他人都是聽你的?”
說到這個,黑漢子可就自豪起來了:“我有本事!彆人一畝隻能出一百斤麥,我種,就能多出二十斤!整整二十斤麥呢!”
許煙杪當機立斷:“我有一筆大生意想跟你談。是關於種田方面的。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再過來一趟。”
黑漢子眼睛一亮。
像這樣的大人物,他說出來的大生意,一定特彆賺錢。
當即一口答應下來,甚至約好時間,黃昏時再見。
待許煙杪走後,黑漢子和那老農寒暄幾句,便回到家中:“婆娘!婆娘!快燉個骨頭湯,晚上有大人物要來和我們談生意!”
廚房裡燉起了骨頭湯,待黃昏到來時,乳白的骨頭湯便汩汩往砂鍋外面冒了。
而這時候,穿上自己最乾淨最漂亮衣服的黑漢子,黑漢子婆娘,還有十六歲的土坷垃西施,十歲的齊家長子,七歲的齊家幼子都站在了門口,焦急等著許煙杪的到來。
那麼大一筆生意呢!
黑漢子婆娘又是驚喜,又是擔憂:“你怎麼不問得更清楚一點呢!萬一那大人物回去想想,覺得這筆生意不能跟你做,又不來了怎麼辦!”
黑漢子一拍大腿,也很懊惱。
土坷垃西施突然聽到動靜,著急出口:“那邊有聲音!很響的聲音!”
一家子急急忙忙地走出老遠,便見一大隊衙役往這邊走過來,本縣縣令在衙役前面,但縣令正點頭哈腰地對著白天那位“大人物”,似乎是在說什麼。
黑漢子一家子:“!!!”
果然是很大的人物啊!連縣令都那麼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