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們, 誰能想到啊,我的大臣出海歸來,還給我帶回了當地土人!
——老皇帝現在的想法, 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但是既然人家千裡迢迢來了, 華夏作為東道主,自然要認真接待。
“他們吃燉食,釀果酒,嗜好偏辣。常吃的,除了野獸,便是木薯和魚。”
木薯是謝洛水為其起的名字,它長得很像紅薯,顏色卻如同木頭, 便叫木薯。
船上也帶了不少木薯回來。
老皇帝點點頭。於是開宴之時, 桌上多是燉菜, 其他烹調方式的菜也有,都是試吃份量, 避免巴拉圭人水土不服。
甚至得知巴拉圭人還是坐在地上吃飯時,大手一揮, 將宴席地點確定為山野裡, 帝王百官都著勁裝,或是席地而坐, 或是直接坐在地上。
其間,巴拉圭人一直對著謝洛水說話, 土話夾雜著大夏官話,還有手腳比劃,偶爾拿手指一指老皇帝。老皇帝對此隻是一笑而過。
不一會兒,謝洛水便站起來, 用在船上大將軍給她惡補的面君禮儀對著老皇帝行禮:“陛下,伊拉拉說,陛下很魁梧強壯,比他的酋長巴拉圭還要強壯。他可惜自己不在部落裡,不然就可以為陛下獵來凶悍的野豬,獻給陛下。”
老皇帝哈哈一笑:“正巧,宴上也有野豬!這位壯士不遠萬裡,渡過汪洋來我大夏,實在英勇。謝卿,你告訴他,我們大夏也有習俗,便是會賜給勇士一壇酒,再賜一條豬腿下酒。你問他能吃不能吃!”
謝洛水便也連比劃帶生硬土話,和伊拉拉完成交流。
這些話令伊拉拉十分開心。
他想要按照在族群裡狩獵那樣把食物生吃掉。去動那熱乎乎的膽囊,去動那血淋淋的肝,將母獸的奶混雜著血喝下去,這才是戰士應該做的事情!
但是,大夏端上來的不是一整頭野豬,是一條野豬腿。
——他本以為,雖然是給他賜豬腿,但會讓他自己將野豬腿從屍身上撕扯下來,在血水中展示勇力。
伊拉拉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又想到,不論是“謝”,還是“秦”,還是其他大夏人,參與他們的狩獵後,都不喜歡生吃獵物,一定要拿回部落燉煮。
這大概就是“謝”說的大夏語“求同存異”。
“謝”說,“求同存異”就是指,在巴拉圭部落不遠處,也有的一個部落,那裡的人和他們一樣是黃皮膚,一樣用馬匹來衡量財富,但那裡的人會在口渴時去喝死馬胃裡的東西,巴拉圭人就不會。
他喜歡“謝”,喜歡“秦”,喜歡這些“大夏人”,所以他也願意和“大夏人”一樣,用吃野豬腿來證明自己是一個勇士!
伊拉拉對著那根野豬腿扮了個鬼臉,然後往地上一坐,大口地撕咬著豬腿肉。
他聽到那些大夏人對他叫“好”。“謝”說過,大夏的“好”,就是巴拉圭人的“skookum(頂呱呱)”
伊拉拉撕咬得更起勁了!
他甚至還有點感動與敬畏。
這條腿一看就知道是新鮮的!
為了給他一條腿,還得現殺一頭豬!
——大夏的實力,恐怖如斯!!!
*
許煙杪真的感覺很神奇。
【沒想到在感恩節之後,我還能見到這麼熱情好客的南美土著。】
【啊對不起,好像說了個地獄笑話,願主原諒我。】
大臣們頻頻回頭看許郎。
奇怪?許郎剛才那兩句話怎麼陰陽怪氣的?他難道不喜歡這些土人?
如果是這樣……
秦關皺著眉“嘖”了一聲。懊惱自己實在是弄巧成拙了。
禮部侍郎何必看了一眼他,笑著說:“想那麼多作甚,大不了再送回去就是了。”
秦關一想也是,登時就放鬆下來,然後拿起面前果籃裡的黃臍橙,三下五除二剝了,喂到禮部侍郎嘴邊:“來!吃個黃臍橙!你時常眩暈,又虛勞,多吃橙子有好處。”
又笑嘻嘻說:“我今晚能去你那裡過夜嗎?”
禮部侍郎:“……”
頓時狐疑地打量秦關好幾眼。
剛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從他臉上碾過去了?
不想一個聲音斜刺裡出來:“悵年年,誤年年,年年柳色舞入簷……”
不少人看去,禮部侍郎也下意識扭頭。
卻是永昌侯!
他慢吞吞念下去:“郊情不自言。思玉顏。念玉顏,那日相見時留連。嫦娥在眼前。”
【哇偶!!!】許煙杪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
【侯爺和小茶姑娘!!!】
【大將軍這還能忍?】
秦關當然不能!
你說誰嫦娥!誰眼前呢!
他那脾氣本來就戇,當下就要起來打人。
【打起來打起來!一巴掌打他臉上!讓他對有夫之夫念詩!】
秦關:沒錯沒錯!
巴掌已經蠢蠢欲動要掄圓了。
然後,直接被禮部侍郎狠狠掐了一下。
秦關:“……”
立刻蔫了吧唧地低下頭。
【誒?怎麼不打了?秦關!你還是不是男人了!】
禮部侍郎:“……”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我快按不住人了!
永昌侯還火上澆油,對著秦關挑釁地笑。
秦關:“!!!”
【!!!】
【哇!】
襄陽公主興致勃勃:“刺激他啊!”
本來在看熱鬨的老皇帝:“……”
高勝仙!有你什麼事兒!
太子稍感欣慰:“吾道不孤。”然後被親爹瞪了一眼,默默閉嘴。
不過秦大將軍已經開竅了。
他直接把黃臍橙更遞到禮部侍郎面前,禮部侍郎頓了頓,還是張嘴吃了。大將軍立刻得意看向永昌侯。
還沒怎麼耀武揚威呢,就聽到身後傳來“嘶”的一聲,扭頭一看,禮部侍郎的臉皺成一團。
秦關:“怎麼了!!!”
“酸。”
秦關低頭看了看那黃臍橙,直接把剩下大半全扔嘴裡嚼啊嚼。
“確實有些酸,不過我全吃了,沒浪費。”一邊說一邊給禮部侍郎倒蜜水。
禮部侍郎點了點頭,有些高興:“那就好。”
【嘖嘖。】
襄陽公主:“嘖嘖。”
【誒?高襄嘖嘖什麼啊?等等……她難道不知道剛才那首詩近期在京師流行,其實是那個叫林騭寫給她的?看來是不知道了。我還以為雖然林騭那個人沒有署名是送給誰的,但錦衣衛能查出來遞給老皇帝,老皇帝再告訴他閨女呢。】
襄陽公主:“?!”
你說什麼?!
永昌侯也愣住了。感受著四面八方飛來的目光,其中還有小公主父兄那仿佛能烤肉的目光凝視,頓時虎目含淚——
他根本不知道內中還有這樣的文章啊!
他隻是單純看不慣秦關!想膈應他一下而已!
他沒有想害公主名聲啊!
老皇帝看向襄陽公主:“襄陽,你……”
襄陽公主身軀一震,條件反射張嘴,就要一個音節三個調子的“啊~~~”出聲,老皇帝立刻頭皮發麻,微笑著揮手:“滾遠點。”
“好嘞!謝謝爹爹!”
果然還是許煙杪教的招數好使!
襄陽公主就要站起來抬腳去許煙杪身邊,跟他商量一下告白詩的事情,但她聽到了許煙杪的心聲:【唔,也不知道謝洛水她們是怎麼把人家當地土著帶回來的……】
——真是熟悉的跳躍走神風味。
襄陽公主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等著後面的話。
【哦!】
【怪不得!原來如此!】
許煙杪看係統看得津津有味:【那塊大陸的土人崇拜羽蛇神,而羽蛇神和華夏供奉的圖騰螣蛇特彆相像。】
【所以當地土人看到謝洛水她們身上攜帶的瓶瓶罐罐上有騰蛇圖騰,誤以為雙方有相同的信仰,就變得特彆熱情友好了!】
秦關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啊!
他還以為是這個大陸的土人天性就很熱情好客呢。
【等會——】
【哈哈哈哈哈哈——】
【除了圖騰相同,秦大將軍你也出了不少力啊!】
這話簡直讓秦關一驚。
雖然他出海兩年了,但他可沒有忘記小白澤是個多麼喜歡幸災樂禍的人。其他時候可能還會猜錯——畢竟許郎的心聲也不是每一次都讓人擔驚受怕的,但,許郎一旦在心裡爆笑,必然不是什麼好事!
可是……他做了什麼?
秦關瘋狂回憶,都沒注意到禮部侍郎默默挪動屁股,試圖跟他拉遠距離。
【笑死,人家有幾個土人一看到你就說……呃,這個不會讀。不管了!反正,大將軍你個缺心眼的,你也不多仔細觀察一下,就認定這個話是類似於“你好”的意思,還信誓旦旦說給其他人聽。】
【你真不怕這是罵人的話啊!】
秦關瞥了許煙杪一眼,驕傲地挺了挺飽滿的胸肌。
那肯定不能是罵人的話啊!他怎麼會沒觀察!
雖說他也不知道許煙杪說的是哪一句,但每一句話他都仔細觀察過了,比如有什麼他摸不準的讀音,他就注意一下旁人對他用這個讀音時,他到底在乾什麼。
如果好幾次他都是在做不同的事情,甚至什麼都沒做,而大家卻是笑著對他說那個讀音,那這個讀音肯定是讚美!或者打招呼!
【雖然也確實不是罵人的話。】
秦關又拿起一個黃臍橙剝皮,聽著心聲,手上動作不停,不喜不怒,一派宗師風範。
哼!他要給行匆(禮部侍郎的字)剝一個從頭到尾都不斷的橙子皮!然後再嘗嘗橙子甜不甜,甜再給行匆吃。
【但這句話的意思是“你的胸肌很大”啊哈哈哈哈哈哈!】
“啪——”
秦關看著手一抖後斷落地上的橙子皮,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
【結果他在部落裡見到一個土人,就說一次那句“你的胸肌很大”,整個部落就沒有沒聽過他說這句話的。】
【對不起,無惡意,但……男同性騷擾啊這是!哈哈哈哈哈哈!】
【不幸中的萬幸,幸好秦關不知道這事!不然就要腳趾摳地了!哈哈哈哈哈哈!】
謝謝,已經在摳了。
秦關面無表情地剝著黃臍橙,扭頭:“吃……”
秦關:“……”
秦關:“……行匆?”
大將軍滿臉受傷地看著愛人。
禮部侍郎大為驚訝:“哎呀!你怎麼坐去那邊了?”
秦關:“……”
他還能怎麼辦呢,他隻能自己把黃臍橙吃掉。
——這次橙子是酸甜口的!他吃獨食!嗬!
許煙杪的心聲還在繼續。
【不過。還好土人不覺得是性騷擾。】
【笑死,他們被誇胸肌可高興了!還覺得大夏人都很好,很熱情,誇起人來特彆直白!他們喜歡!】
大夏君臣:不不不!我們華夏講究一個含蓄,不會上來就誇彆人胸肌的!
那是秦關的個人行為!
大將軍:“……”
我也不會……
轉頭看看還在吃豬腿,姿態非常放鬆,明顯是特彆信任他的伊拉拉。
“……”
也罷!秦關咬牙:誇胸肌就誇胸肌吧!至少歪打正著了!
伊拉拉:“秦?”
秦觀:“沒什麼……”
禮部侍郎微笑:“大將軍想說,你的胸肌真漂亮。”
聽到謝洛水翻譯的伊拉拉更加高興了。然而秦關瞥到史官奮筆疾書的樣子,默默地捂住了臉。
——雖然他很想青史留名,但也不必要這種方式的青史留名啊!
*
許煙杪沒有注意到那邊的動靜,他笑完之後就繼續專注於係統內容了。
【說起來,巴拉圭人也有玉器崇拜這個傳統來著,和華夏差不多誒!】
【兩個大陸的人能有這麼多相似,還挺有緣的。】
老皇帝也點點頭,他叫道:“秦卿!”
秦關用餘光瞄了皇帝一眼,確定這個“秦”是在叫他,連忙上前,拱手:“陛下。”
老皇帝:“華夏人自古以來便喜禮尚往來,巴拉圭部落對你等禮遇,往後還要繼續打交道,我們不可不知禮,你可還記得這個部落裡缺什麼?帶一些過去,作為贈禮。”
秦關開始回憶:“臣……”
【什麼都可以,反正再怎麼也比把天花病人用過的枕頭、毯子當禮物送給人家土著要好。】
秦關:“???”
老皇帝:“???”
滿朝文武:“???”
誰會送這種東西啊!!!
看小白澤心聲的語氣……居然還有人把這些東西送給當地土人?!
身處禮儀之邦的華夏人簡直瞳孔地震。
在華夏,哪怕是雙方交戰時候,兩國使者攜帶禮物上門,都不會故意帶沾染天花的東西吧!
那可是天花!!!
到現在天花都是讓人聞之色變的存在,哪怕是神醫都治不好天花!哪個地方得了天花,隻能封城讓他們等死!
【啊對了!該死!我怎麼忘了把天花的預防方法說出去了!】
大夏君臣:“?!”
你說什麼?
你說什麼!!!!
腦中猶如有電流激過,老皇帝“騰”地站起來,他呼吸急促,差點由於起得太急眼前一黑。
竇丞相更是一把撫住胸口,喘了好幾次氣,哆嗦著從袖子裡。拿出一瓶藥丸子,迅速倒出一顆往嘴裡塞。
至於其他官員,早已眩暈得飄飄然,視線裡滿的“青史留名”四個大字。
這可是預防天花啊!
就算他們不是主主持官,當個副官也夠史書狠狠記上一筆了!
太子看著許煙杪,輕輕抽一口氣。
許煙杪這人,到底還藏了多少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