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襄陽公主:與其反省自己,不如質疑彆人!^……(1 / 1)

數日之後, 梁幼武科舉舞弊一事的審判結果出來了。

“主考官許煙杪,副主考官黎黔,監管不力, 皆奪俸半年。”

“其餘考官則奪俸一年。”

“簾內官吳鬆年通關節徇私取人,奪其國子監祭酒一職!秋後問斬!其父母、兄弟、妻子、兒女皆流放至遼寧上陽堡!”

“舉人梁幼武賄賂考官, 革其科舉功名!秋後問斬!其父梁瑞教子不力,奪俸一年。其兄梁幼文同場會試, 或有舞弊之嫌。覆試!”

——至於威脅考官和那個賬本的事情, 另外判決, 並不會公之於眾。

梁瑞得了結果, 眼中含淚地朝著皇宮方向深深一拜:“皇恩浩蕩!瑞——”

“謝主隆恩!”

梁幼文也隨著一拜,而後心急如焚地問:“爹!弟他怎麼會舞弊!他那麼心高氣傲的人……會不會是誤判!”

“不會是誤判。”梁瑞扯了扯嘴角, 一字一頓地說著話,隱約見了悲涼之意:“怎麼會是……誤判呢?”

那可是白澤親口所言!錦衣衛親眼所見!那個賬本可還在皇帝桌案上擺著呢。

梁幼文差點直接暈過去, 強撐著掐一把胳膊才晃晃悠悠站住:“爹, 那……那弟他怎麼辦,真的要秋後……秋後……嗎?”

他已經顧不上自己要覆試這事了。

然後就看到他爹沉默著往外面走。

梁幼文:“爹!你是要去牢裡探望阿弟嗎!”

梁瑞沉默著點點頭。

“等我一下!我去給他燴個豬肝!牢飯難吃, 弟他喜歡吃豬肝!”

再見到梁幼武時, 對方躺在牢裡稻草上, 不知道在想什麼。發現父兄來了,才艱難地爬起來,運用上半身的力道挪過去:“爹,哥, 你們來啦。”

梁幼文特彆緊張地撲到牢房欄杆上:“你的腳?”

“無事,之前被錦衣衛擒拿是,拉傷了腳踝,養幾日應該能好。不好也沒關係, 反正都要死了——”

梁幼武看向梁瑞,咧嘴笑笑:“爹,你現在對我很失望吧?”

梁瑞看了他一眼,似乎很平靜:“是。”

梁幼武頓時定在當場,神情微愣。

梁瑞:“既然不想聽,何必又去做。既然不想知,何必又去問。”

梁光彩的言語還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可梁幼武還是第一次直面這份犀利,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聽著他爹聲音猛然一厲:“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私心,一些無辜的考官因此被罰!”

“你知不知道,你的兄長,被迫參與覆試來證明自己不曾舞弊!科舉本就是看時與命的事,便是我再次參考會試也不一定能讓自己榜上有名,更彆說你兄長還曾經落榜過!”

“你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賬本裡那些真實的證據,倉庫裡那些失蹤的糧食,是混合著百姓耕種時的汗餿味,混合著那張乾裂嘴唇上,牙齒撕下的白皮。

知不知道,貪官貪汙的,是老百姓的血汗。

你知不知道——

你這麼做,暴露之後會丟了性命!

梁瑞直直看著兒子的表情,卻沒有在其中看到一絲一毫的悔恨。

——他全都知道!

“唉……”梁瑞閉了閉眼,將眼淚壓了壓,低聲道:“你過來。”

梁幼武又是一怔,而後才慢慢挪動到牢門前:“……爹。”

梁瑞半蹲著,從食籃裡拿出一小碗燴好的豬肝,又摸出一雙筷子:“我喂你。”

一塊又一塊的燴豬肝喂進梁幼武嘴裡。他吃得專注,甚至還有些開心。

“吃吧……”梁瑞眼眶微紅:“好好吃一頓。吃完就……”等秋後問斬。

話已經到了嘴邊。

一道耳熟的,明顯不應該出現在牢房周圍的聲音猛地響起來:

【好巧,走到這裡就有瓜吃。居然趕上現場直播。】

【唉……】

【老梁怪慘的,白發……黑發人送黑發人啊這是。】

梁瑞那雖然蹲著,卻如山嶽般沉穩的體態,突然顛了一下。

——梁幼武差點被筷子戳喉嚨。

他幾乎以為他爹要大義滅親,覺得與其秋後問斬,平添幾個月提心吊膽,還不如讓他一了百。

梁瑞根本顧不上兒子了。

他回想起同僚之間悄悄流傳的“白澤攻略乙巳版”——現在有升級“丙午版”趨勢。

‘通常小白澤出沒在你周邊,並且不是他可能出現的地方時,就要注意了。很大可能,他會帶來一些你並不想知道,而且不想外傳的消息!’

梁瑞:“……”

許煙杪有可能經常來大牢遊玩嗎?

萬一呢?萬一他就癖好特殊……

【可惜他也不知道,他一兒子一直覺得他偏心他大兒子,然後對大兒子積怨已久。】

梁瑞的視線明顯凝滯了。

夾豬肝的動作也是微微一頓。

梁幼武被這視線盯著,不動聲色,但神經已經緊繃起來,腦子也開始思索,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但他就算是再機敏,也絕對想不到,世界上還有八卦係統這樣的東西,也想不到被聽到心聲這樣奇妙的事情。

而梁瑞還在豎著耳朵聽。

【唉……】

【梁主事如果早點發現說不定還能說開,現在……可惜了。】

梁瑞看了一兒子一眼,縱然聽了白澤的話,心裡總是抱有一絲幻想。把碗和筷子遞給梁幼文:“你喂一下你弟弟。”

梁幼文連忙接過來,夾起豬肝喂給梁幼武,梁幼武笑道:“謝謝哥。”便也自然地接受兄長的投喂,似乎一派兄友弟恭。但梁瑞看著這一幕,不知是否自己先入為主了,古怪的感覺揮之不去。

許煙杪的聲音又冒了出來:【怪不得小梁長得那麼黑,原來是五歲開始就跟著老梁東奔西跑了。】

【老梁去京師會試,得帶著小梁,老梁殿試通過後當了年翰林院庶吉士,小梁也得留在京師,留了年。年後去了天門縣擔任知縣,小梁七歲了,還得跟著去。】

【天門縣呆了七年,又轉去文安縣。】

【文安縣呆了七年,又回了國子監當典簿。】

【當典簿第一年母親去世,得回鄉守孝,守孝年後又被派去青浦縣當知縣。】

【基本上都是帶大兒子在身邊。】

【那小兒子呢?】

【哦!小兒子在去天門縣前一年出生的,從小就比較聰慧,七歲那年梁主事給他找了一名大儒,送他去郃陽念書!然後帶著大兒子去了文安縣上任。】

【都沒怎麼太陽底下跑來跑去,所以梁小一才那麼白啊!】

梁瑞依舊蹲在地上,看著大兒子小心地透過木欄縫隙,將燴豬肝喂給小兒子。耳邊,是許煙杪談及他家舊事的聲音。

他其實一直覺得虧欠了妻子與孩子。

大兒子不得已跟著他東奔西跑,才稍稍安定下來就又要啟程。小兒子更是七歲就去郃陽上學,妻子也跟著去了,由娘家她們照顧,聚少離多。

【哦豁!所以就是這樣,梁幼武才覺得他爹偏心他哥,帶他哥走不帶他。】

梁瑞猛然睜大了眼。

耳邊,許煙杪困惑的聲音還在繼續。

【不對啊。那他怎麼不覺得他娘偏心他?這不是正好一人一個嗎?】

【哦哦!梁小一覺得他娘照顧他和他爹偏心他哥,是兩碼事。他覺得他嫉妒他哥沒毛病,就像他哥想的話,也可以嫉妒他。】

【那政策呢?他應該也知道前些年是老皇帝的政策,老皇帝覺得縣官帶著家眷上任更能對百姓心懷憐憫。後來就覺得縣官帶著家眷容易顧小家不顧大家,又規定縣官隻能帶一名家眷赴任。】

【最多隻能帶一個人,老梁也沒辦法啊!總不能帶七歲小孩吧。】

【啊……原來對於這件事他是這樣想的啊,要不是他經常跑他外公墳前自言自語,估計我也不知道。】

【等會……我知道也沒用啊,我又不能跑去跟老梁說!】

【然後要我跟他說,我天天沒事就去蹲你嶽父的墳,意外聽到的?】

【那也不成啊,梁瑞他嶽父葬在老家呢。】

一下把梁瑞乾急眼了:你可以說是托夢啊!!!

他現在懂,為什麼同僚們都說,隻要許郎願意開口,多荒謬的理由他們都願意相信了。

現在他也願意相信啊!

不僅願意相信,還願意給你找合理的借口——但是你倒是說啊!我兒子到底是怎麼想的!

許煙杪沒有在短時間內回放自己剛了解過的事情的習慣。他繼續往下嘀嘀咕咕:【因為一直懷疑老梁偏心他哥,就一定要在這次科舉裡把他哥狠狠踩下去,讓老梁親眼見證自己的偏心是錯誤的???】

【而且,為了以防萬一,怕他爹給他哥開小灶,所以就打上了作弊的主意?】

【而且,覺得自己都作弊了,那就一定要當魁首?】

【梁小一你還是想差了,你如果作弊成魁首又沒有被人發現,老梁隻會堅信自己的選擇真是太明智了。】

【想讓他後悔,你應該擺爛當鹹魚啊!這樣子老梁說不定會痛心疾首,覺得自己做錯了!】

【emmmm……《重生之我要當鹹魚》?】

梁瑞瞳孔地震。

【還是《我擺爛後我爹後悔莫及》?】

好惡毒的話!好可怕的詛咒!

梁瑞捂上了心口,那裡,心跳驟快,呼吸都因此變得重如千鈞。

兩個兒子發現父親的變化,頓時緊張起來。

“爹!”

“爹你還好嗎!”

梁瑞喘了喘氣:“鎖兒,你可知文安縣是什麼樣的地方?”

突然被叫小名,梁幼武還愣了一下。聽到這個問話,他沒有想太多就回答:“知道。文安縣地勢窪下,堤堰不修卻又面環水,一到秋季,滹沱、濁漳、永定水便開始沸騰,田地積水,無法耕種。”

隨後,他臉上微微露出笑容:“後來爹你去了文安縣當知縣,展寬水道,增築堤壩,讓得文安縣那個沼澤地已有十一個春秋未曾發過洪水了。”

梁瑞卻是面容嚴肅起來:“所以,你認為文安縣那個地界,我若帶七歲的你前去上任,是在為你好嗎?”

梁幼武一下子反應過來,在梁幼文疑惑的目光中,他仿佛應激那般,聲音激動:“那你也可以一個都不帶去!為什麼要——”

梁瑞猛地打斷他,簡直驚痛交加:“你自小聰慧,我便為你尋了大儒教書,你哥他不是個讀書腦袋,我便帶在身邊,希望他能多學一些實事,另尋一條出路。你們兄弟倆我都希望能好好的,若是隻有一個過得好,另一個渾渾噩噩,我倒不如彆把另一個生下來!”

梁幼武的眼睛也紅了:“不就是洪水和沼澤地嗎!你也沒問過我怕不怕啊!”

梁瑞:“當年你才七歲!”

梁幼武萬分激動:“七歲怎麼了!大哥他五歲的時候,你殿試之後,不也把他和娘接來京城?七歲的時候他能跟你上任天門縣,我七歲為什麼不能跟著你去文安縣!”

梁瑞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這就是許煙杪看到的,他小兒子在外祖墳前的自言自語。

……

許煙杪感覺到這是人家父子的爭吵,已經不適合看下去了。

他來這裡是想看一下,敢拿賬本威脅考官的猛人到底是什麼樣的,順便散散心——

【我整整半年的俸祿啊QAQ】

【家裡還養著一個廚子呢!!!】

【還有我的貓貓!!!】

沒想到正好撞上梁瑞探監。

“唉……哎?!”

許煙杪低頭,鞋邊是好幾塊被人扔過來的冰塊。

還沒等他抬頭去找,又是一塊冰塊扔過來,比之前扔的距離短了一些。

【哈!會這樣玩的!我知道了!高襄!】

——雖然人家叫高勝仙,但他習慣叫高襄了。

又是一個冰塊扔過來。

許煙杪還是有點提不起勁來,低頭跟著冰塊走,轉了個彎,差點被魔音貫耳——

“許神通!救命啊!!!”

許煙杪愣了愣:“怎麼了?”

然後他看到了襄陽公主氣鼓鼓的臉:“這次殿試結束,我爹要給我相看人家!好不容易和離了,我才不想那麼快嫁人。”

許煙杪想了一下,試圖給朋友出主意:“那你是想自汙,讓這事不了了之?”

“怎麼可能!”

襄陽公主理直氣壯地說:“本公主能有什麼問題!要有問題也肯定是他們有問題!”

襄陽公主:“而且我可是我爹的女兒,得汙成什麼樣子,他們才敢拒絕。”

“那?”

“你住在宮外,方便在外打聽事情!我爹他不是想從那群進士家中尋找合適的,給我當駙馬嗎?”

襄陽公主頃刻間換了一種幸災樂禍,唯恐天下不亂的目光:“許瑤海!許神通!許郎!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他們家有什麼齷齪事,讓我爹息了那個念頭!”

隨後,她拿出一張名單,咳嗽一聲,暗示:“這是我爹給我相中的幾個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