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清臉的時候, 人說圍就圍。
看清臉了,後背說涼就涼。
邴尚書嘴角僵硬地扯動:“怎、怎麼是你、你老啊?”
——還算留了三分理智,知道不能這個時候喊陛下。
老皇帝看他一眼, 一手搭在腰間的火銃上, 輕描淡寫地:“嗯。”
好像被一群凶神惡煞的人圍住的不是他。
錦衣衛們倒沒有皇帝那麼淡定,畢竟皇帝的性命勾連著他們的九族呢。
於是一個個繃緊著神經,最快的速度取出火銃——誰知道對面是人是鬼,是真的誤會還是想謀反。在陛下平安回到皇宮之前,他們不可能放鬆警惕。
“好啊!火銃!!!”
這些巡警鋪的巡警隸屬於五城兵馬司,哪裡見過皇帝真容, 錦衣衛這次出行也沒有穿飛魚服。所以,一看到他們拿出火銃,更加相信了:“直娘賊!原來是群反賊!”
便也抽出刀(巡警鋪裡的兵種基本上是刀兵),嚴陣以待,躍躍欲試。
他們第一次直面有人造反呢!這要是拿下了,升官發財豈非近在眼前!
邴尚書眼看著雙方就要火拚了,身體一繃, 心跳加速,肌肉收縮。
“住手!!!”
隨著收腹開口, 長嘯一聲的同時,(肛)(門)不受控製地一鬆, 漲漲的氣體從挪動的腸道、緊縮的小腹哧溜一下衝出(肛)(門)。
——過於緊張之下,他放了一個不響, 但特彆臭的臭屁。
風一吹, 發酵已久的味道猛地一散開。
【好臭。】
許煙杪的聲音冷不丁冒了個頭:【誰放的屁啊!這味兒也太衝了!】
這話一冒出來,場上什麼氣氛都沒了。
老皇帝嘴角一抽。
他算是明白了,這次鐵定是烏龍。不然許煙杪不會出現在這裡看熱鬨。
這小混蛋雞賊著呢!
錦衣衛們想笑又不敢笑, 隻能拚命忍著。臉色非常奇怪——但看在沒有印的巡警鋪刀兵們眼裡,就是這群人面容愈發古怪猙獰,好像要動手了,一個個毫不猶豫地上前,五指搭在刀柄上,“啪”地出鞘。
邴尚書心裡咯噔,一個深呼吸,迅速開口:“誤會——”
【誒?邴尚書剛才是不是深呼吸了?他不嫌臭的嗎,我現在都不敢用力呼吸了。】
“咳咳咳咳咳——”邴尚書直接嗆了口水,一張臉嗆得爆紅。
許煙杪!你能不能讀懂一下氣氛啊!你不覺得剛才很劍拔弩張嗎!你這還讓我們怎麼繼續嚴肅著臉對峙!
你就不覺得,剛才的情況很危險,很十萬火急嗎!
*
許煙杪還真不覺得,這本來就是誤會一場,而且,很明顯,邴尚書不是已經發現情況不對,立刻站出來阻止了嗎。
【嗯嗯!我知道的!】
【接下來就是喜聞樂見的,老皇帝龍行虎步出來,大喝一聲:“朕。”然後,五城兵馬司的人震驚、惶恐、紛紛下拜……這可是經典爽文劇情!】
老皇帝磨牙。
是啊,本來是爽文——如果你不說那一句“誰放的屁啊”,一切都能好好的!
反正,朕拒絕在這種場景下暴露身份,太丟分了。
【怪不得會敢張嘴,原來就是你放的屁啊邴尚書。】
【狗不嫌家貧,人不嫌自己屁臭?】
【邴尚書也真是的,這幾天都在打聽哪裡有不平事,既然以為這裡的宅子是被惡人占了,屋主也被囚禁起來了,出發之前那頓飯怎麼還吃那麼多雞蛋和炒豆啊?這倆玩意都容易放屁,如果需要潛伏的時候,沒憋住,放個響的那不就壞事了嗎?】
很好,這下子在場聽得到心聲的人,都知道剛才的臭味來自於誰了。
邴尚書腳趾用力動了動,尬笑兩聲,持續咳嗽之前的話:“誤會,哈哈哈,都是誤會。本官認識他們,他們都是好人。這次是本官行事衝動了。”
老皇帝沒有吭聲,錦衣衛們也沒有動作。手依舊放在火銃的銃身上。
邴尚書:“好了!收刀!退後八步!”
巡警鋪的巡警們雖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聽從命令收了刀,往後退,留出大量空地。
這也是邴尚書故意為之的距離,向皇帝表示:我真的沒打算謀反,你看,我都讓他們退很遠了,這個距離,如果他們有動靜,錦衣衛要槍斃他們,他們絕對沒那麼快能衝破封鎖的。這能證明我的忠心了嗎!
到這個時候,老皇帝才把手從火銃上拿下來——但錦衣衛們還沒有。
老皇帝想開口,談笑風生一下,但是一想到剛才那埋汰的味道,就不想說話了。
但許煙杪想啊!
【老皇帝怎麼不說話?】
【哦哦,也對,畢竟他也不好意思說,他聽信了我散播的雌雞變雄原理,想要試一下把兩個男的關在密室裡,吃用都通過小洞遞進去,絕對見不到外男、外女。試圖檢證,這種情況下,男人會不會變成女人。】
【不是我說,這種離譜的事情,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啊,老皇帝怎麼想的,居然還會動手去試?】
【人和雞能一樣嗎!】
【雞還能生蛋呢!人隻能生小孩。雞養的好能一天一個蛋,人又不能一天一個小孩。這麼多不一樣,老皇帝是怎麼想到要試這個的?】
【老年癡呆了?不對啊,老年癡呆的症狀應該不符合這個情況?】
錦衣衛們集體打了個哆嗦。
許郎,彆說了彆說了!彆仗著是心裡話,就肆無忌憚啊!
錦衣衛的命,也是命啊!
你就不能……你就不能大膽想一想,萬一陛下學了什麼高深道法,會了讀心術呢!
雖然離譜了一點點,但它也不是完全沒有這個可能對吧?伴君如伴虎,咱們還是謹言慎行一點比較好,對吧?
老皇帝臉上很是掛不住。
當慣了皇帝,就算是有人諫言,那也絕不會赤裸裸上來就罵“陛下!你老年癡呆了!”。通常都是哄著、捧著,先甜言蜜語給皇帝戴高帽,誇功績,讚性格,然後謹慎地在邊角料裡加“陛下已經做得很好了,但如果能做到某某,一定更好”。
許煙杪這種,根本不是合格的臣子!
就應該回爐重造!
邴尚書聽了心聲又動了動腳趾,一時半會僵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可能就是因為沉默,造成了一個誤會——
之前站在他身後的一個五城兵馬司刀兵靈機一動,忙不迭捂住肚子,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尚書,我……我有些肚子疼,大豆有點吃多了,實在忍不住……”
邴尚書:“……”
知道你想幫我認領那個臭屁,但是現在這樣子,越有人頂罪越尷尬,真的不用了。
而且,現在已經不是臭不臭的問題了!
為了避免更尷尬的事情發生——比如五城兵馬司發現周圍有個許某在鬼鬼祟祟偷看,抓出來後,陛下要怎麼面對許煙杪。
邴尚書揣摩上意,說了幾句話,迅速打發走了五城兵馬司的人。然後和老皇帝對視一眼,兩人都假裝沒發現許煙杪,開始……散步聊天,緩解尷尬。
“太伯啊。”老皇帝輕輕鬆鬆喊出邴尚書的字:“聽聞你家中有神童?大夏首次神童試,他下不下場?”
邴尚書一笑:“這……某也不清楚,那小子從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
——在外面,就不自稱“臣”了。
【比如,除了很小那會兒,後面稍微有點心智了,就再也沒喊過你爹?】
老皇帝耳朵一豎,為許煙杪這種隨口出八卦的思想覺悟表現了強烈的讚許。
為此,他勉為其難原諒他對君主不敬的行為吧!
所以到底為什麼沒喊爹啊?娘紅杏出牆了,爹另有其人?還是發現自己是邴家收養的,覺得彆扭,不想喊爹?!
【而是認認真真地喊你“大人”,覺得喊爹太撒嬌,太難為情了?】
邴尚書:“?”
陛下,你那個失望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你想到哪裡去了?
但,不敢質問。
——為人臣子的卑微.jpg
老皇帝自然地收起失望的表情,好像自己沒有在看臣子熱鬨:“這次不下場也無甚,下一場神童試,他也才十三,還在規定年齡內。”
又道:“那他可進國子監了?”
邴尚書愣了一下,委婉提醒:“某升尚書時日尚短,事務稍重,未曾喊小兒去國子監上學。倒是某失誤了。”
老皇帝:“哦……”
他想起來了,官位到三品以上,孩子才能進國子監,人家當尚書是最近的事情,之前還是度支部郎中(正五品)呢。
——正五品的官員,隻能把孩子送進太學。
一時間有些尷尬。
【沒事沒事,你兒子知道你不靠譜,知道你升官後,自己打聽了轉入國子監的流程,自己把轉學手續辦好了。】
【現在已經和幾個國公子孫交上朋友了。】
老皇帝微微一怔,一時間居然有些受寵若驚。
許煙杪這小子,居然學會幫他化解尷尬了!
好啊!果然,人總是會長大的!
而才知道兒子已經自己去國子監上學的邴尚書:“……”
那陛下,你猜猜,你臉上的尷尬現在轉到誰的臉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