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怎麼看？”
Lily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面色依舊嚴肅,眼中卻帶著笑意。
在第一輪給《鬼怪公司》打了低分的評委們不吱聲，少數幾個則跟著童昭，立刻轉變口風,表示喬導和費導的這部作品，毫無疑問，應該拿到本輪環節的第一名。
因為再眼瞎的人也能看出來,這則短片的質量足以吊打其他兩位對手！
童昭還興致勃勃道：“我突然發現,在動畫電影這個領域，華影目前還是一片空白的狀態，我們完全可以以《鬼怪公司》作為起點，開發一條相關產業鏈,從線上影視到線下的文娛產品,乃至遊樂園之類的大型商業企劃！”
“我自己也有女兒,所以很清楚，家長們每年花在孩子身上的錢究竟有多恐怖！”他心有餘悸道,“我女兒隻要一路過那些動漫文具店服裝店，就完全走不動道了，害得每次我都要大出血,買一堆花裡胡哨的東西回家……”
雖然嘴上抱怨，但童昭臉上滿滿都是炫耀女兒的幸福表情。
Lily讚許地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這個市場前景非常廣闊。還有其他人有不同意見嗎？”
李駿的哥哥作為股東之一，也出席了本次評審會。
注意到後排弟弟拚命朝自己使眼色，他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讓對方稍安勿躁,他自有辦法。
“我承認，這部動畫電影的創意不錯，整體建模也可圈可點,”他敲了敲筆杆，先是狡猾地表示了對《鬼怪公司》的肯定，隨即話鋒一轉，“不過各位彆忘了，目前我們國內對於靈異神怪題材的審核究竟有多嚴。”
“尤其是針對青少年的動畫電影，審核的標準更是嚴上加嚴！”
他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我們都希望能夠為觀眾創作出質量優秀的作品，可作品再好，也需要考慮到現實情況，如果花大價錢投資製作，最後播不出來，豈不是把錢全打了水漂？”
李股東一番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得在場高管們紛紛點頭。
李駿鬆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一眼幫自己說話的親哥，扭頭就丟給喬卿一個挑釁的眼神，意思很明顯：有本事，你再反駁一回啊？
喬卿壓根兒沒注意到他在後排搞的小動作。
他在座位上轉過半邊身子，盯著李股東說道：“國內影視審核對於靈異鬼怪這方面確實把控很嚴，但那是針對恐怖片和都市靈異題材，李先生把動畫電影也跟它們混為一談，大概是對這方面還不甚了解吧？”
李股東瞪大雙眼：“什麼？我沒有——”
”沒關係，”喬卿微笑著打斷他，“我可以在這裡為大家詳細解釋一下，也免得諸位一直提心吊膽。”
他站起身，對主持人說道：“我們這邊的投影，是可以直接顯示電腦上畫面的，對吧？”
主持人愣了一下，點頭道：“是的，喬導您要用電腦嗎？”
“對。”
喬卿大步走上台，當著所有人
的面退出ppt，點開搜索引擎，查找近十年在院線上映、且票房超過一億的動畫電影名單。
“我們隻拿事實說話，”他再次從口袋裡抽出教鞭，“啪”的一聲，響亮地敲打在身後的大屏幕上，又像是狠狠一記抽在了台下李家兄弟的臉上，“諸位請看，這十年來，一共有十三部動畫電影總票房超過了一億，其中十一部都包含了超自然題材。”
“神仙，鬼怪，這本來就是我國傳統神話故事中的一部分。就在兩年前，官方還牽頭地方文旅.部門，鼓勵以傳統地方文化和神話故事為內容的動畫作品創作，這些活動都是可以在網上找到相關資料的。”
喬卿又調出了官方文件，上面白紙黑字地寫著他剛剛複述過的內容。
台下立刻傳來一陣輕微的討論聲。
喬卿抬起頭，目光如電地盯著坐在自己正下方、臉色青白的李股東，言辭犀利地質問道：
“以上種種，足以見得，上面針對這方面製定的標準，遠比行業中某些從業者想象得要寬鬆，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要束手束腳、作繭自縛呢？”
“但是動畫電影的上限在那裡！”
李駿眼看著在場眾人都被喬卿三言兩語說服，頓時坐不住了，腦袋一熱，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胸膛之中仿佛湧動著一股岩漿般的熱流，那種在看完短片後無處宣泄的激烈情感，讓李駿的眼睛都情不自禁地開始泛紅：
“華影就不是一家搞動畫電影的公司！你們的製作成本也遠沒有高到需要一兩個億的地步，為什麼不去A級S級項目的投資現場？”
喬卿輕笑一聲：“這話我原封不動地奉還給你，李導。”
“大家都明白你想說什麼，你大可以換種說法，”卷發青年上前一步，背著手站在台上，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坦誠一點，直接說我們區區一部動畫電影，為什麼要來跟你搶S+項目的投資，不就行了？”
“至於上限，”說到這裡，喬卿的腦海裡忽然閃過表哥說過的一句話，但他暫時還沒到表哥那樣孤獨求敗的地步，所以便換了一種更謙遜的方式表達出來，“在我拍《解夢師》之前，有誰能想到，有誰能預料到，第一部全息電影能夠斬獲全球幾十億票房？”
他鏗鏘有力道：
“所謂紀錄也好，上限也罷，隻要它還有極限存在，那就是用來被人打破的！”
因為嫌熱，喬卿在第一輪演講結束就脫掉了西裝外套，現在隻穿著一件白襯衫，脖子上還掛著紅絲帶名牌，清俊乾淨的模樣和剛畢業參加實習的大學生毫無分彆。
但李駿站在原地，渾身發寒地望著他，卻仿佛看到了同輩人中不可逾越的一堵高山。
為了這次評審會，他和另外一位導演同樣花費了無數心血投入在前期籌備上，在來這裡之前，每個人都是信心滿滿。
可是在戴上頭盔、看完《鬼怪公司》僅僅三分鐘的短片之後，李駿的信心便蕩然無存了。
焦急、嫉妒和痛苦如蟻群般
時時刻刻啃噬著他，此時此刻，在喬卿如有實質的注視下，他十指深深嵌入掌心，哆嗦著嘴唇，幾乎說不出話來。
《鬼怪公司》這部作品，並不是沒有問題。
然而瑕不掩瑜，李駿當然可以挑刺，可他明白，自己能做的，也隻有在雞蛋裡挑骨頭的找茬工作罷了。
從業多年，李駿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有一些天分在身上的。
他第一部作品就拿到了青年電影節的獎項，後續陸續幾部獨立執導的電影，也都收獲了還算不錯的票房。他哥還憑借他的名聲，成功進入了華影的股東會，時常在人前誇獎他弟弟的導演才華。
但正是因為有才華，李駿才會在看到喬卿時，如此恐懼，又如此絕望。
他看著喬卿的作品，內心總是難以抑製冒出無數惡毒的念頭，控製不住地想要針對他、詆毀他、巴不得讓喬卿明天就從這個行業中徹底消失——
處女作便火遍全網，緊接著第一部自編自導的全息電影就一舉拿下四十多億票房，關鍵是，做完這一切之後，喬卿居然才二十七歲！
每每想到喬卿的這些驚人實績，李駿就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他認為自己前半輩子都白活了，辛辛苦苦當了那麼多年導演，拍了那麼多年電影，結果加起來，居然還沒有喬卿一部的票房高！
他甚至覺得，喬卿這樣的天才，隻要還活在這世上，就是對他們這些普通人最大的嘲諷！
“看來李導沒有什麼異議了，”喬卿見他半天不說話，也懶得再和對方掰扯這些沒有意義的爭執，轉而對其他高管和評委們說，“請各位評委為我們打分吧。”
說完，他便徑直走下了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評審會的結果會在三天之後，以郵件的方式通知給各位導演。
散場的時候，李駿的哥哥私下裡找到他，責備道：“你怎麼說到一半就不吭聲了？害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幫你說話！”
李駿沉默地站在窗口抽煙，周身煙霧繚繞，腳下已經堆滿了一地煙頭。
“不是，你倒是說話啊！”他哥急了，抓著他的肩膀說道，“還有三天的時間，咱們好好運作一番，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算了吧，”李駿忽然把煙頭擲在腳下，用力碾了碾，啞聲道，“你再運作，明眼人都看出來，現在喬卿就是遲總要捧的人，你鬥不過他們的。”
說完這句話，李駿突然怔了一秒鐘。
片刻後，他突兀地冷笑一聲，隻不過嘲諷的對象是自己——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居然還在親哥面前嘴硬，拿遲總當借口，就是不肯承認是自己水平的問題。
可李駿怎麼敢承認呢？
對於一個創作者來說，最痛苦的一件事，莫過於在你看到一個同行的作品的時候，清楚地知道，無論如何努力，對方輕而易舉達到的高度，你這輩子都不可能企及。
因為，這兩者之間的鴻溝來源於天賦的差距，李駿深深閉上眼睛，痛苦地想道。
——根本就不是靠努力能夠抹平的。
“哥，你知道嗎，”他撐著窗台，深深垂著頭說道，“我不明白，喬卿這樣的人，為什麼要跟我生在一個時代？就算生在同一個時代，他為什麼就不能是在南美洲、歐洲活動，或者哪怕是國內離我十萬八千裡遠的城市？”
路過上衛生間的費靖正好聽到了他這番話，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出聲道：“你這是什麼思想？”
李駿沉著臉抬頭：“是你？”
“是，是我，”費靖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但還是鼓足勇氣說道，“我也把喬導當成我的偶，偶像，我還和他一起工作過！他隨手寫出來的創意，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我也會羨慕，但是我更慶幸自己，能，能有這種，和他一起共事的機會！”
“再說了，喬導他有多努力，你們根，根本就不知道，”費靖嘟囔著抱怨道，“他真正的天賦，才不在於導演或者創作上，是在他和人相處的方式態度上。你們花那麼多錢從他手底下挖人，最多隻能發揮出人才百分之五十的能力，但喬導就能發揮出百，百分之百！甚至是，百分之兩百！”
費靖頓了頓，眼睛亮閃閃地告訴他們：“偶像跟我說過，電影從來都不是個人的藝術！”
李駿死死地盯著他看了片刻。
“有時候，我還挺佩服你這種腦袋空空的傻子的，”他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像是喪失了全部力氣和興趣一樣，面無表情地轉過身，“走了，哥，過兩天還要再參加S級項目的評審會呢，彆在這兒浪費時間了。”
費靖呆了一秒鐘。
等反應過來李駿又在嘲諷自己後，頓時火冒三丈，在後面嚷嚷：“你，你說誰是傻子呢！”
“什麼傻子？”
同樣從衛生間出來的喬卿聽到他這句話，好奇問道。
他順著費靖的目光看到了李駿和他哥的背影，撇撇嘴：“你怎麼又跟他們聊上了，我看這倆人才是貨真價實的傻子。”
“偶像你說，說得對。”費靖用力點頭，“下次，我再也，再也不給自己沒事找事了！”
喬卿扶額：“你怎麼又結巴了？誰讓你緊張了？”
“沒……”
費靖乾笑起來。
回基地的路上，喬卿收到了來自封縉雲的一條短信：“情況如何？”
他笑了笑，給對方發了個自己的表情包過去：
“喬導戰無不勝.jpg”
過了一會兒，手機震動起來。
喬卿原本以為是封縉雲回複了自己，點開一看，卻發現是個意料之外的人物。
秦京：“晚上到津城，小師弟，歡迎我來探班嗎？”
因為龔之韋經常喊他小師弟，秦京便拿出自己曾經在華影進修過的證書，表示按照輩分，喬卿也應該算自己的學弟，那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師弟了。
儘管龔之韋和喬卿都在群裡表示了強烈抗議說，沒有這樣四舍五入法的，但秦京非要這麼叫，喬卿也沒辦法
。
他隻能安慰自己，大不了找機會多薅幾次秦京的羊毛，這個便宜總不能被白占不是。
現在機會來了。
喬卿立刻回複道：“當然歡迎！但是基地這邊比較荒涼，沒什麼素食餐館，秦師兄你幾點的飛機？介意吃食堂嗎？”
秦京有每年夏天都固定吃素三個月的習慣，據他所說是習慣了保持身材，他從前是模特，機緣巧合下轉行當了導演。
秦京：“不介意，你安排就成。”
喬卿順便問了一下隨行成員一共幾位，秦京說整個劇組都要來津城拍戲，但今晚跟他一起過來的隻有三位，還說要給喬卿一個驚喜。
喬卿表面說好好好，心裡腹誹彆變成驚嚇就成。
“評審會結束了，今天下午給大家放個假，”費靖和基地裡的其他員工說道，“正好秦導他們要來探班，晚上一起在食堂開party！”
所有員工瞬間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費導萬歲！”
“喬導也萬歲！”
“哈哈哈哈工作都見鬼去吧！老子不乾了！”
“終於下周末不用加班了！！”
雖然評審結果三天後才公布，但大家都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原則，吹氣球的吹氣球，搞彩帶的搞彩帶，還有大觸們用水粉在食堂的瓷磚牆面、地面上畫起了《鬼怪公司》的角色和背景圖，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硬生生把簡單的歡迎party搞出了狂歡節的氛圍。
出於禮尚往來的原則，喬卿打算也給秦京製造一個“驚喜”。
他為此還特意去詢問了龔之韋：“師兄啊，秦師兄他害怕什麼不？”
龔之韋：“？你怎麼也跟著叫他師兄了？”
龔之韋：“不過你這算是找對人了！老秦彆看他表面一副翩翩君子樣，實際上心裡蔫壞！他之前忽悠我，說拍恐怖片的導演容易沾上那啥東西，正好那段時間我老倒黴了，還真信了他的鬼話，親自跑到他家，被他用一條什麼‘大師開過光’的拂塵抽了十幾下屁股！”
喬卿：“原來龔師兄你怕鬼啊（笑”
龔之韋：“什麼玩意兒，老子才不怕鬼！我是被他忽悠了！”
龔之韋：“話又說回來，老秦一肚子壞水，我跟他認識這麼多年。還真沒見他怕過什麼。”
喬卿不死心地追問：“真沒有嗎？師兄你要不再仔細想想？”
過了一會兒，龔之韋還真回憶出一條：“想起來了，有一次去郊外踏青的時候，他被一條從草叢裡突然鑽出來的流浪狗嚇到了，雖然老秦沒吭聲，但當時我就站在他身後，看到他後脖頸上的頭發都炸開了。”
喬卿了然，秦京怕狗。
這段時間他靠惡補費靖給的資料，快速從一枚現充變成了老二次元（速成版），因此，在打探到秦京的弱點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讓助理貝貝去城裡買了一個定春的cospy裝扮。
喬卿準備用這具巨大的白色狗狗軀體，給他敬愛的
秦師兄一個“愛的懷抱”。
——絕對是足以銘記一生的震撼回憶！
在收到秦京“馬上到”的消息後，喬卿哼著歌，愉快地鑽進定春的皮套裡，剛準備實施自己的完美計劃，卻發現這玩意兒好像比他的身材足足大一號尺寸。
毛絨絨的狗腦袋大得像是自行車軲轆，裡面黑漆麻烏不說，還空蕩蕩的，隻能勉強從嘴巴那裡看到三分之一的地面。
最關鍵的是，這東西實在是太厚了！
這麼熱的天，哪怕有空調，喬卿進去一會兒也受不了了。
他噗嘰一聲把狗頭套拔下來，露出一個亂糟糟被汗浸濕的卷毛腦袋，然後拚命對貝貝揮舞著白爪子：“快，給我瓶水，熱死我了！”
旁邊的員工們笑得前仰後合，瘋狂拍照。
費靖穿著伊麗莎白套裝，肩上扛著一小塊白板當寫字的木板，踩著兩隻黃色的巨大鴨蹼，一搖一擺地走過來。
掀起的白裙邊下，還恰到好處地露出兩根腿毛濃密的長腿。
——因為費靖腦回路清奇地覺得，既然喬導都穿了，身為另一位導演，他必須也要跟上。
然而伊麗莎白是連體衣，沒法摘頭套，他隻能在套裝裡悶聲道：“麻煩也給我一瓶。”
這鬼衣服太熱了！
又過了兩分鐘。
“秦導他們的車子到了！”
正癱在食堂座位上吹小電風扇的兩隻不明生物同時蹦起來，喬卿果斷戴上狗頭套，命令道：“貝貝，把他們帶到食堂這邊來，大家準備好，開燈的時候放禮花！攝影師記得記錄！”
“收到！”
食堂內響起一陣匆匆腳步聲。
喬卿躲在食堂大門的側邊，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聽著遠處漸漸接近的腳步聲，心裡默念著，開始數數——
“三，二，一……”
“——歡迎秦導！！！”
黑暗的食堂被懸在頭頂的無數白熾燈照亮，霎時間，飄飛的彩帶從半空中炸開，白色的巨大毛絨絨狗狗猛地跳出來，給了為首那人一個熱烘烘的熱情擁抱。
喬卿看不見對方的長相，但隔著厚厚的cospy套裝，他怎麼覺得，手下的觸感好像有點不太對勁的樣子？
秦京的身高有這麼高嗎？
肩膀，也，也沒這麼寬吧？
大概是終於反應過來自己搞錯人了，巨大的白色狗狗站在原地，主動退後半步，有些不知所措。
“這還真是……好大一個驚喜。”
熟悉的磁性笑聲從頭套外傳來，把喬卿內心不可置信的一絲期冀變成了現實。
“封——”
在被叫出名字的前一刻，高大的男人卻勾起唇，豎起一根指頭，輕輕“噓”了一聲。
喬卿心臟狂跳，卻乖乖閉上了嘴巴。
“讓我來看看，究竟是誰這麼大膽？”
封縉雲明知故問，語氣饒有興致，還帶著一絲掩蓋不住的笑意。
男人一隻手扶在狗狗毛絨絨的後背上，主動彎下腰，讓自己的腦袋也被定春“吞”了進去。
隨著他的動作，四周一片寂靜。
幾秒鐘後，全場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