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觀眾朋友們，歡迎來到本屆馬拉鬆比賽的直播現場！”

古城牆根下，主持人站在起跑線前，笑容清爽地對著鏡頭播報：

“作為國際聞名的馬拉鬆賽事，今年我們參加比賽的人數再創新高。除了專業跑者以外，津城本地的許多市民也自發報名參賽，來，讓我們把鏡頭給到他們！”

鏡頭一轉，一個穿著白色文化衫的女孩出現在了鏡頭前。

婆娑樹影下，她將一頭烏黑卷發綁成高馬尾，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脖頸，眉眼挺拔俊麗，深邃濃密的睫毛帶著些許少數民族的風情。

她的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自信微笑，身上的T恤正面寫著“XX新劇上映敬請支持"的字樣，背面則印著一個巨大的二維碼圖案。

但相較於其他姑娘，這位的個頭實在有些過於高挑了。

接近一米八的身高，站在燥動的人群中，宛如一朵隨風搖曳的天山雪蓮……的plus號般惹眼。

“這位美女，”主持人大步走過去，熱情地把話筒遞到她面前，“請問，你是劇組的工作人員嗎？是來自維吾爾族的姑娘嗎？”

主持人努力按捺著自己嗓音中的激動。

他覺得，自己大概是一見鐘情了吧。

聽到詢問聲，那女孩抬起頭，淡定地將發絲往耳後一彆，露出脖頸上清晰的喉結。

然後，用低沉的男音對主持人說道：

“您好，我男的，漢族。”

主持人：“…………”

瞳孔地震！

滿帆風是在茶水間看到這段直播錄屏的。

看到視頻上女孩正臉的瞬間，他嗆得一口水噴了出來，嚇得旁邊剛入職的兩個律所實習生手無足措地捧著咖啡杯看著他。

其中一個戰戰兢兢地問道：“滿律師，您還好吧？”

滿帆風一邊紅著臉拚命咳嗽，一邊衝他們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等離開茶水間後，他趕緊掏出手機給當事人打電話。

“我說喬卿，怎麼回事？就算是為了宣傳新劇，你這導演當的也太拚了吧，都跑到馬拉鬆比賽上女裝打廣告了？”

電話那頭的人“嗯”了一聲，不僅不害臊，還興致勃勃地問他：“怎麼樣，我這創意不錯吧？”

滿帆風：“……我不是在誇你謝謝。話說現場真的有人願意掃你那二維碼嗎？”

“有啊，”喬卿理所當然地說，“人挺多的，還上了本地新聞，不少人都想加我微信呢。”

“什麼？”滿帆風嚇得一個激靈，立馬追問道，“你沒拉群忽悠他們給你的片子投資吧？我警告你，彆給我搞成非法集資啊！你要真因為這個進去了我是不會幫忙撈你的！”

“沒有，我這部劇已經拍完了。”喬卿遺憾道。

“也就是說你還真想過是嗎！”

滿帆風痛心疾首道：“上次你從騙子那兒騙錢，我已經忍了一回，這次要再捅出什麼

簍子，我非得替老裴大義滅親不可！”

喬卿乾咳一聲，開始顧左右而言其他：“哪有你說的這麼嚴重。”

“算了，”滿帆風無力道，“不跟你扯這個了。你那部劇是不是要上映了？待會我幫你在朋友圈宣傳一下吧，叫什麼名字？”

“《黃雀》，都市懸疑劇，今晚零點在爛蘋果網連播三集。謝了，回頭請你吃飯。”

掛了電話，喬卿點開劇組的微信群。

裡面正在一排排地刷他的女裝照片截圖，以及各種痛哭流涕的表情包：

“生是喬導的人，死是喬導的鬼！”

“喬導，為了這部劇，您付出太多了！太不容易了啊！”

“沒錯！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您老的犧牲的！”

“喬導腿好長好白我可以！”

最後一條在發出去三秒後就飛速撤回了。

說實話，喬卿不太理解他們的激動。

不就是女裝嗎？

又沒真少二兩肉，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雖然這麼想著，當大家在群裡開始慶祝之後，喬卿搶紅包的手速卻是一點不慢。

但等劇組其他人起哄要導演也發紅包的時候，他先切出去看了眼自己微信的零錢餘額，猶豫再三，才十分肉疼地發了一個。

一秒搶完。

場務：“……喬導，您這紅包怎麼有零有整的？”

不會是直接把剛搶到的紅包轉手發出來了吧？

群裡安靜了幾秒鐘。

財務滿頭冷汗，趕緊私聊她撤回——不要命啦！全劇組上下，誰不知道他們導演已經窮瘋了？

為了籌錢拍這部作品，喬卿甚至把自己的車都賣了。

就算這樣還差了一部分，情急之下，他甚至都把主意打到了一個搞電信詐騙的騙子頭上，並且還真的從騙子手裡騙來了整整五十萬！

自此之後，全劇組一致認為他們導演為社會治安做出了傑出貢獻。

——如果他不當導演的話，絕對是乾傳銷詐騙的一把好手。

場務及時撤回了消息。

喬卿也習慣了被人說摳門，他厚著臉皮裝作什麼都沒看到，沒多久，群裡就恢複了相親相愛的和諧氣氛。

發完紅包後，喬卿又把新劇的預告片轉發到了自己的朋友圈，不出所料，很快便收獲了一溜排的點讚和鼓勵評論。

但當喬卿再次刷新時，底下卻突然冒出了一條不太和諧的嘲諷：“看了幾秒就看不下去了，典型的小作坊爛劇！”

發這條評論的人叫付光遠，之前喬卿跟組的導演。

在當編劇的時候，喬卿把自己這輩子全部的耐心都用在了跟他溝通上。然而無論他怎麼費儘口舌，付光遠都絲毫聽不進去。

甚至還冷笑著反問他：在這個劇組，究竟你是導演我是導演？

你一個編劇懂個屁的拍戲，導演說劇本怎麼改就怎麼改，不服？

不服就給他滾蛋

！

——於是喬卿滾蛋了。

他決定自己來當這個導演。

但沒想到，他都已經跑去拍新片子了，某人卻依舊陰魂不散，還在他朋友圈底下大開嘲諷：

“聽說你為了籌錢拍片，還把車賣了？倒也蠻有本事的，隻是這片子要是播出之後撲街了，勸你趁早做好把家裡房子也賣了的準備。”

“以及，彆怪我說話難聽，導演這一行不好混，像你這樣的外行人也敢來沾邊，純粹是自己找死！”

喬卿眨了一下眼睛。

他盯著付光遠的頭像，開始反省：

自己之前居然沒有拉黑這個傻逼嗎？

實在太不應該了。

說乾就乾，喬卿果斷淨化了一波自己的好友列表，隨手把手機丟到了一旁床鋪上。

傻叉！

因為早就知道付光遠是個什麼德性，喬卿的心情並沒有被影響太多。

他打開電腦，準備趁著播出之前的最後幾個小時，再去爛蘋果網站上潤色一下新劇的簡介。

等登錄之後，卻發現自己之前發在網站上的影評，也被付光遠聘請的水軍舉報了。

付光遠估計是被他氣到了，見自己微信被拉黑發不了消息，還特彆為此發了條陰陽怪氣的微博：“有些不自量力的人啊，隻配呆在下水溝裡看著彆人的成功。”

喬卿盯著屏幕，嘴角緩緩扯出一抹獰笑。

這要再忍下去，那就成忍者神龜了！

他立馬十指翻飛，重新編輯了一遍那篇影評：

“付導的大作精彩絕倫，非同凡響，為本世紀少有之佳作，將來必定可名垂影史，流芳百年！”

“寧可修改原定劇本內容和拍攝計劃，一再縮減劇組拍攝時長，付導也要含淚為直播間的家人們爭取福利，可見其為人風骨，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堪稱業界之標杆，吾輩之楷模！”

“在下身為該片劇組編劇，曾有幸與付導合作過數日，在此，我為自己之前的莽撞道歉，是我見識短淺，未能窺得付導深意，實乃慚愧。本人在此鄭重聲明：今年金馬桶頒獎典禮沒他我不看。”

敲下回車鍵，發送！

顯然，爛片在互聯網上人人喊打，付光遠成名之後人品如何，以及這部作品有多拉胯，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喬卿這條影評剛發出去沒一會兒，就有十幾個人給他點了讚。

還有一個老哥在底下評論：

“兄弟，不容易啊，給付光遠當編劇，你這得報個工傷吧？”

喬卿：哈哈哈哈哈！

他果斷給這位文采出眾的老哥點了個讚。

在播出前的最後一個小時，喬卿又跑到客廳，在裴光的遺像前上了三株香。

他雙手合十站在青年的遺像前，虔誠地念念有詞：“老裴，你還沒投胎吧？還沒投胎就好，保佑我這次播出順利，之後一定給你多燒點本子和影碟過去。”

黑白照片裡的裴光笑眯眯

地看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便宜貨質量不好，插上去的香沒燒兩秒，就哢吧斷成了兩節。

喬卿嘴角抽搐了一下，瞬間從封建迷信狀態中脫離。

“調皮鬼，”他正色道，“等賺了錢再給你燒點好的，老裴，咱先忍忍啊。”

再苦不能苦活人不是。

因為燒了香，房間裡煙霧繚繞的，回到座位上，喬卿本打算等到零點劇集開播看看反響，卻沒多久就開始眼皮打架，哈欠連天。

趴在桌上睡著前，喬卿迷迷糊糊地想起了一件事：

話說，他定鬨鐘了沒？

深夜。

床鋪上的手機亮了，無數條消息爭先恐後地彈了出來。

可惜手機的主人正趴在桌上睡得不省人事，震動聲又全部被柔軟的床墊吸收，漆黑的房間中，隻有時不時亮起的屏幕微光在昭示著今晚的不平靜。

次日清晨。

喬卿睜開眼睛，拿起手機隨意瞥了一眼時間。

瞬間被上面顯示的上百條未讀消息給震住了。

……今天，好像不是銀行還款日吧？

喬卿正愣神呢，突然，一條電話打了進來。

是女主角夏情。

“喂？我昨晚太困睡著了，什麼事？”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夏情用十分凝重的聲音說道：“喬導，我們劇組上熱搜了。”

喬卿愣了一下，還挺高興的：“這不是好事嗎？”

“不，”夏情深吸一口氣，悲憤道，“咱們上熱搜的原因，是因為貧窮。”

喬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