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詞結束了,耳邊呼嘯的風聲驟停。
短暫的寂靜過後,夏青梨自信了不少,大著膽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公子,我看正道之光非你莫屬啊。”
謝霜蕪沉默幾秒,反問道:“你覺得我像正道弟子?”
夏青梨語氣篤定,“像,非常像!”
謝霜蕪對上她的視線,似是思考了幾秒,無奈歎了口氣,唇角弧度漸深,“眼睛是用來看的,不是用來睜眼說瞎話的。”
“……”就你會說。
夏青梨雖感到不快,但又不敢放肆,隻能氣鼓鼓地抬頭與他對視。
就在這時,旁邊火堆傳來動靜。
夏青梨聞聲好奇地扭過頭,剛好與一隻齜牙咧嘴長得奇醜無比,還正對他們(準確來說是她)肆無忌憚流口水的鼠妖對上了視線。
禍不單行了屬於是。
她差點沒站穩。
緊接著,她聽到鼠妖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下一刻,鼠妖不顧一切地朝她衝過來——有種柿子專挑軟的捏的感覺。
夏青梨還沒反應過來,謝霜蕪已經伸手擋在她跟前。
因這一擋,原本衝她而來的鼠妖卻狠狠地咬住了謝霜蕪的手臂。
不會吧?救了她?不是反派嗎?
夏青梨好奇地看過去,隻見鼠妖的獠牙死死絞住他的手臂,手臂在流血,但他不在意,甚至還饒有興趣地盯了會兒暴怒中的鼠妖。
顯然,這隻鼠妖剛從封魔大陣逃出來,因長年被困,對周圍一切充滿敵意,眼下正四處發泄積攢多年的怒火,可明明獠牙刺穿了謝霜蕪的血肉,卻怎麼都無法徹底撕下。
意識到情況不對,鼠妖準備鬆口逃命,這時,謝霜蕪抓住了他的腦袋,不讓他動彈。
夏青梨心咯噔跳了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秒,謝霜蕪暴力地一把將鼠妖的腦袋擰了下來,頓時,滾燙的血濺了她一身。
萬萬沒想到,是衣服臟了。
夏青梨深吸一口氣,現在,她算是明白了。
這哪裡是救她?分明是他單純地想殺了妖怪。
按下心中情緒,夏青梨再度看向地上面目猙獰的鼠妖腦袋。
謝霜蕪明明可以早早地結果了鼠妖,可他卻偏偏故意把它引過來,將被咬住的手臂由不利條件變為有利條件,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霸道地擰下了鼠妖的腦袋。
然後笑了。
這樣還能笑得出來?
果真殘暴。
夏青梨愣住了。
或是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謝霜蕪故意擺手,將受傷的部位暴露在她視線當中,“這樣,還覺得我是正道弟子嗎?”
夏青梨堅定不移地點頭。
彆問,問就是“正道魁首”。
謝霜蕪:“……”
從此刻開始,她決定了,既然無可避免地要跟反派扯上關係,那還不如趁他失憶,把大魔頭變成正道君子,隻要能苟到全文完結,就能原地退休。
這麼一想,夏青梨有了底氣,臉不紅心不跳地指著鼠妖發臭的屍體,肆無忌憚地編著瞎話:“而且你剛才還幫我殺了鼠妖。”
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全然沒注意到她自己因恐懼在發抖。
謝霜蕪:“可是你在發抖。”
夏青梨:“天……冷,我取取暖。”
謝霜蕪沒說話,隻是稍稍眯起眼睛,視線一寸寸地掃過她全身,最終定格在她臉上,許久之後,才拖長尾音:“嗯?”
雖是一個簡單的單音節詞,可那危險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說:真的嗎?我不信。
夏青梨心虛地裹了裹衣裳,“是真的……”
話剛說完,“轟——”的一聲,一陣狂風將周圍散落一地的屍塊卷入火中,充當了燃料,將火勢拱得更旺。
幸好跟反派離得近,不然就燒到她了。
不過,大反派的怒火似乎也到了極點。
謝霜蕪:“騙我?”
夏青梨:“騙你不得好死。”
沉默片刻,謝霜蕪毫無緣由地笑了,笑得溫潤如玉:“好啊,那就請你去死吧。”
夏青梨:“……?”
他仿若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下一刻,夏青梨不得動彈,眼前一黑,此刻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反派的凶殘暴戾。
而且難搞。
指尖即將觸碰到她皮膚的刹那,有關於夢裡的一切再度響起,可夏青梨怕死得更快根本不敢後退,下意識地閉眼。
這時,阮憐雪的聲音傳來。
“夏姑娘,夏姑娘……”
他手指猛地一縮。
夏青梨真的快要被嚇死了。
可以說,阮憐雪的出現救了她一命,又或者是,謝霜蕪剛才就是故意恐嚇試探她的。
不管怎樣,恢複行動力的夏青梨迅速後退兩步拉開距離。
阮憐雪也是為封魔大陣一事而來,走到這附近聽到聲響才知道,原來這吞天的火場裡面居然還有人。
她走近,關切地詢問夏青梨的狀況:“夏姑娘,你沒事吧?”
夏青梨搖搖頭,“我沒事。”
阮憐雪鬆了口氣,隨即注意到這裡還有另一個人,“夏姑娘,這位是……?”
雖然夏青梨真的很想讓女主現在就弄死這個大反派,以絕後患,但可惜,她倆聯手都打不過他,因此隻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夏青梨壓下心中恐懼,回答阮憐雪:“……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
謝霜蕪:“……?”
你不要太離譜。
“原來如此。”阮憐雪並未懷疑,說著,二度看向謝霜蕪,隻一眼便看見他手臂上觸目驚心的傷口。
她下意識地皺著眉問道:“你受傷了?
這點小傷謝霜蕪可能不在乎,但女主溫柔強大,見不得他們痛苦,不出意外,是要出手的。
“阮姑娘!”夏青梨怕謝霜蕪身份暴露,及時製止阮憐雪的行為。
兩人同時看過來。
夏青梨輕咳一聲,“咳!我的意思是,他沒什麼大礙,陸公子傷得重,你趕緊先去看他。”
對彆人是義,對男主就是情,阮憐雪立即問:“陸大哥在哪兒?”
夏青梨給指了個地方。
男主就在那躺著,都快被烤焦了。
阮憐雪立刻動身前往。
謝霜蕪上前一步,夏青梨以為他是沒掐過癮,正要後退拉開距離,不想聽見他說:“跑什麼?”
不跑難道要被你殺嗎?
本以為他隻是殘暴,誰知道還是個瘋子。
夏青梨可沒有特殊愛好。
“你不是說我是正道魁首嗎?而且……還因救你負了傷。”說著,故意抬起受傷的手臂,“不幫幫我麼?”
夏青梨冷靜點頭:“我知道,我會替你治療的。”
謝霜蕪眼底笑意滿滿,“那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呀,夏姑娘。”
彆人叫她“夏姑娘”是出於禮節,但他的這一聲“夏姑娘”喊的夏青梨渾身難受,總覺得這位反派先生沒憋好屁。
她依舊面不改色:“不客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謝霜蕪盯著她笑了,沒再說話了。
夏青梨鬆了口氣,差點因過度緊張倒下。
-
一個時辰後,天還沒亮,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封魔大陣終於修補完畢,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大反派跟燒焦的男主也一並被帶回了夏府。
陸蕭辭傷的重,唯有阮憐雪出手,或許他才有活命的機會。
至於謝霜蕪,夏青梨連夜把馬執事薅了過來,替他看病。
相信以馬執事的醫術,問題很大。
夏青梨在客房外面坐著等。
這時,係統出現。
[係統:
宿主,作為綁定你的係統,我有責任提醒你,走捷徑是不可取的,可能會帶來滅頂之災。]
夏青梨清楚,係統說得走捷徑正是指她填的【正】【道】【魁】【首】這幾個字。
她不慌不忙地回應:“你都說是可能了,那就是還有機會不發生,況且,除了趁他失憶騙他,你有更好的辦法把反派拉上正道嗎?”
[係統:……]
“不說話就是沒有。”夏青梨說,“這不就得了。”
係統沒再吭聲了。
半小時後,馬執事會診結束,低著頭慢悠悠地走出來。
即便知道謝霜蕪肯定問題不大,夏青梨還是佯裝擔心地詢問:“怎麼樣,馬執事,謝霜……謝公子他沒事吧?”
“難說。”馬執事眉頭緊鎖不說,還一直搖頭,“外傷好治,但謝公子脈象極其雜亂,繞是屬下行醫三十多年也沒見過,估計難救。”
笑死。
果然不管什麼人,到了馬執事手裡都活不了。
對自己能力深感不足的馬執事抱拳,“屬下無能,行醫這麼多年卻沒法救謝公子,請大小姐責罰。”
夏青梨:……
夏青梨:放心,你死了他都不會死。
這時,馬執事像是想起什麼,又說:“不過大小姐,您可以去問問阮姑娘,她醫術高明,說不定有辦法救謝公子。”
“……”夏青梨毫無痕跡地轉移話題:“我會考慮的,先不說這個了,依你之見,謝公子他還能活多久?”
執事思索片刻,伸出三根手指,“最多三月。”
“怎麼會這樣……”夏青梨極力裝出一副難過想哭的模樣,接著拍著馬執事的肩膀,道:“馬執事,謝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馬執事秒懂,“大小姐放心,謝公子的情況,屬下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一個字!”
說完,行個禮就退下了。
夏青梨心情大好,準備回去睡覺,結果轉身就看見謝霜蕪隨意地靠在門框上,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她,以一種近乎懷疑的口吻質問:“三個月?”
夏青梨沒說話。
她總不能說這是庸醫你彆信,這話一說,馬執事怕怕是見不到明早的太陽了。
謝霜蕪忽然無奈地歎氣:“真是可惜,看來這正道魁首,我隻能當三個月呀。”
夏青梨張口就來:“沒事,生命的意義不在於長短,就算隻有三個月,你也能在正道的路上發光發熱。”
謝霜蕪:“……”
夏青梨不想跟他在此事糾纏,隨便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晚安!”
盯著她離去的背影,謝霜蕪沒再說話。
-
明月當空,一切歸於平靜。
今日一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夏青梨回到房間蓋好被子就躺下了。
好在她心大,很快就睡著了。
但是在另一邊的客房,謝霜蕪尚未入睡。
他靜靜地將右手手臂的紗布取下。
毫不意外,傷口已經愈合了。
想到夏青梨對他說過的話,笑了。
他究竟哪裡跟“正道”這幾個字沾邊了?
說謊話都不帶眨眼的。
不過不重要,不管是她,還是以前的記憶,都不重要。
此時,屋內燭光搖曳,一道黑影若影若現。
他伸出右手,隱匿在燭光之下的黑影似是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所牽引,原本躲起來的身體被迅速被揪出,眨眼間,脖子已被謝霜蕪狠狠掐住。
謝霜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察覺它身上還殘留著符籙的咒力,便知他是從封魔大陣逃出來的小妖。
小妖將全身的力氣集結於雙手,抓住謝霜蕪的手指,用力地往外扳,換來的卻是對方不斷收縮的五指,接著,“哢嚓”一聲。
巨大的痛苦來襲,使得妖怪發出刺耳的哀嚎聲。
謝霜蕪嫌吵,封住他的五識。
就在謝霜蕪計劃擰下男人腦袋的前一秒,手指猛地一縮——
不行,不能在這裡動手。
這是她的房子,萬一弄臟,後續很麻煩。
他拖著小妖踩上窗戶,玄衣翻飛,踏過屋簷,來到半空之中。
從這裡可以看到整個鳳凰城的夜景。
他看了眼僅剩一口氣的小妖,徐徐伸手,擰下了他的腦袋。
甚至一絲咒術沒用,全靠蠻力。
謝霜蕪嫌麻煩,想著乾脆一把火燒了得了。
夏青梨就是在這時候被吵醒的。
她打著哈欠走出來,看見迎面走來的謝霜蕪,一下子精神了,正要打招呼,發現不對勁,一抬頭,火居然在天上燒。
劈裡啪啦的。
夏青梨以為是幻覺,揉了揉眼睛,再次抬頭——
不僅是火,還發現了未燒完的屍體。
她驚得說不出話。
謝霜蕪已行至她跟前,一臉輕鬆地解釋:“哦,這個啊,是我給你炸的煙花。”
狗屁煙花。
那分明是妖怪的屍體,當她是瞎的嗎?
她還未來得及開口,下一刻,盤踞上空的火焰燦爛又霸道地炸裂開來,真有幾分煙花的意味。
夏青梨:“……”
很好。
毀屍滅跡了。
夏青梨隻覺得腿軟。
謝霜蕪卻笑了,“夏姑娘,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