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第 83 章 京城(1 / 1)

見自己的主人恢複了正常, 黑貓歡快地撲了過來,歪著腦袋拚命蹭主人。

清洮剛想摸摸它的頭,卻發現自己的手心滿是灰塵, 一片烏黑,隻好收回了手。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穿著這臟兮兮、臭烘烘的衣服那麼多天,一時隻覺得整個人都不對了, 好似身上有螞蟻在爬。

剛剛, 他就用這副形象見人?!

“喵喵喵!”黑貓一直在清洮身上撲騰,早已沾染了他身上的灰塵, 隻是因為毛皮黑,不太明顯。可清洮眼裡卻全然不是這樣,黑貓完全成了一隻小臟貓, 他哪忍心看得黑貓這副灰撲撲的樣子。

眼看黑貓還想再蹭,清洮連忙阻止了它。

“小烏, 彆蹭了,我身上臟……”

這時,乞丐道士看著林蘇離去的背影, 卻突然歎了口氣。

清洮好不容易止住了黑貓繼續蹭他, 抬頭疑惑道:“師叔祖,你為何歎氣?”

乞丐道士:“我看這林小子, 心性不定,不知自己所求之道而求道,未來,恐怕要受些劫難磋磨啊……”

清洮愧疚:“若非我師門之故,林兄也不至於被剝奪了仕途……要是未來林兄真受到了劫難,該如何是好……”

話沒說完, 清洮又被乞丐道士敲了下頭。

“彆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更何況,這是你師父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要說,也是錙銖道和林小子的因果。”

乞丐道士拍拍他的頭:“好好修煉吧,早日入門,省得老道我帶著你這個拖油瓶,去哪裡都礙手礙腳。”

見清洮不自在地站在那裡,乞丐道士翻了個白眼:“想去洗澡就趕緊去,傻愣愣站在這乾什麼?難道站著就會變乾淨嗎?”

“是!”清洮連忙抱著黑貓跑掉了。

乞丐道士拿起自己的破碗,用裡面的幾個銅板,換了兩個饅頭,一邊吃著饅頭,一邊把自己碗裡剩下的錢散給了其他乞丐,直到破碗裡空空如也,一個銅板也不剩。

乞丐道士敲著破碗不停念叨:“千金散儘還複來,這銅板散去,也遲早有回來的時候。”

他繼續躺在地上,翹起二郎腿,口中好似反複唱著什麼。

有乞丐偷偷靠近聽,才聽到這乞丐道士原來唱的是:

“心之所向,行之所往。”

“心之所善,行之所欲。”

“吾道不改,吾行不變。”

“縱有九死,悔兮?悔兮?”

“哈哈!”

“心行合一。”

***

林蘇拿著買來的糕點和菜,慢慢走回家,心裡想著乞丐道士說的話。

乞丐道士似是而非地給他說了幾個大致的地點,就嫌棄似地把他打發走了。

照他的話說就是:“我若是能推算得這麼精準,早就去靠算命賺錢了,哪裡還要來化緣!”

事實上,道門沒落已久,各脈各門銷聲匿跡,難尋蹤跡,清洮的師父白天師尋找了大半輩子,都沒找到半個同門。若非白天師被先帝封為了國師,事跡傳遍了雍朝,乞丐道士還找不到這個同門呢!隻可惜,他知道的時候太晚了,白天師已因為謀害先帝而砍頭,於是他隻能匆匆趕來大牢裡救下清洮。

乞丐道士的確有一些望氣、卜算能力,他能看出林蘇有仙緣,也隱隱約約能看出林蘇與哪幾個道門派係有緣,但要問他是怎麼結的緣、如何結緣,那可就難倒他了。

他隻能告訴林蘇幾個那些道門派係可能出沒的地點,至於林蘇能不能找到,那就看緣分了。

緣分……林蘇隻好安慰自己,至少有了尋找的方向不是嗎?不至於像無頭蒼蠅了。

除了問自己的事,林蘇還問了徐覃的未來。

看在林蘇又多給了那麼多錢的份上,乞丐道士隻好不耐煩地卜算了一下,卜算完畢後又像神棍似的,一副神秘樣子,隻對林蘇說了一句話——天機不可泄露。

乞丐道士當然不會告訴林蘇,其實是因為自己什麼都沒卜出來。不,或者說是卜出來的東西太過雜亂模糊,看得他自己都混亂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好做出一副神棍樣子,把林蘇給糊弄過去。

這遠的未來他卜不出,乞丐道士就卜了一下近的,最後他叫林蘇不要總抓著王英光不放,萬事萬物自有定數,不然小心好心辦壞事,反害了徐覃。

林蘇隻好把他最新寫的《英光王滑稽傳》束之高閣,又將追著王英光扛麻袋揍的大漢們召了回來。雖然他不知道為何會害了徐覃,但還是謹慎點好。

他回到進士巷,便看見徐覃早已抱著一堆花回來了,換了常服,現在正拿著一朵朵花在院子裡曬。

陽光照射在院子裡的冰雪上,冰雪反射著閃閃的光,襯得徐覃的臉額外的白,徐覃難得把劉海梳起,露出整個面容來,好似整張臉也在閃光,唯獨眼睛還是一片漆黑,無論多麼刺目的光都無法照亮。徐覃見林蘇回來,對他點了點頭,喚了一聲:“道安。”

林蘇卻有些心虛,原本他是打算去酒樓請廚子來燒飯,慶祝一下徐覃得中二甲第一的,結果中途把銀子都給了乞丐道士,隻剩下了買糕點和菜的錢,如今,也隻有他自己硬著頭皮上了。

林蘇給自己打氣,他看了那麼久彆人做菜,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了,一定可以燒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的!

嗯,最後的最後,為了避免大家餓死,晚飯是徐覃做的,林蘇依舊在生火。

現在林蘇對於如何控製柴火火勢大小這一塊,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真是可喜可賀。

鄉試結束後有鹿鳴宴,這殿試結束後自然也有瓊林宴。

徐覃又穿上了緋紅色的新科進士禮服,頭戴皂色官帽,官帽旁還簪著宮花,這宮花是皇帝賞賜的,每個新科進士都有。

他依舊是一個人獨自去的皇宮,也依舊是一個人獨自站在陰暗的角落裡,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臉,配上周圍昏暗的光線,整個人顯得更加陰惻惻了。

不過周圍也無人在意他,沒有了林蘇,自然不會有人會去接近徐覃。各進士們言笑晏晏,杯觥交錯,完全忽略了徐覃的存在。

文才哲代替了王英光,成為了眾人爭相追捧的對象,王英光在一旁看得心中妒火冒起,差點咬碎了牙齒。不過他身邊也並非毫無擁躉,自他投靠萬相國後,周圍也聚集了一堆想要投入萬相國門下的人。聽著周圍人的奉承,王英光這才覺得心中好受了許多,露出笑來與他人交盞。

好一副熱鬨景象。

皇帝來到宴上,看到這副場景,又看到孤零零站在一邊的徐覃,眯起眼睛,心下有了幾分思量。

對徐覃來說,這場瓊林宴並沒有什麼意思,乏味無聊,皇帝和萬相國一直在爭鋒相對,中立派也一直在裝聾作啞。即使新科進士們剛入官場,卻也免不了朝廷的派係鬥爭。瓊林宴上,便有人開始拉幫結派,當然,大多都比較隱晦,隻有背靠萬相國的王英光過於張揚,而萬相國也樂見其成,甚至想借此試探一下皇帝,讓他驚訝的是,今日的皇帝卻並無露出怒色,反而神色平靜,令人琢磨不透。

但這些都和徐覃沒什麼關係,他待在角落裡,仿若一個隱形人,看著地上的螞蟻來來回回,默默在心裡計算著瓊林宴結束的時間門,準備回家和林蘇吃飯。

誰知,皇帝卻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徐愛卿,聽聞你文采斐然,最善辭賦,不如就以‘瓊林宴’為題,賦文一篇,如何?”

頓時,徐覃就成了宴會上眾人的焦點。被聖上稱讚文采斐然,這是何等榮耀,連宴上的狀元郎都沒有被皇帝這般稱讚過。

徐覃慢慢從角落裡走出來,忽略了周圍投來的形形色色的目光,他拱手道:“臣不敢辭。”

有內侍送來筆墨紙硯,徐覃坐在案台前,未有停頓,幾乎一氣嗬成。

待內侍將徐覃寫的《瓊林賦》呈於皇帝時,皇帝臉上的笑意便淡了許多。

他暗罵這徐覃不懂揣摩他意,他是想讓這徐覃寫一篇類似《上林賦》一樣誇讚他英明的辭賦,瞧這徐覃寫了什麼,剛開頭還好,寫的是瓊林宴內的裝飾、人物,後來又說什麼突然在瓊林宴上想到了百姓,開始寫民生疾苦起來,針砭時弊,還說什麼既然成為了進士就要憂國憂民、為百姓請命雲雲。

這是什麼意思,是在說自己這個皇帝當得不好嗎?

但皇帝既然想要提舉徐覃,隻能忍下這口氣。隻好安慰自己,他看中這徐覃,不就是因為他不夠圓滑,性格孤僻又不知變通,能做個孤臣嗎?這麼一想,他對徐覃這不懂眼色的缺點也能容忍了,再看這文章,皇帝也得承認,雖然內容讓他心裡不太舒服,但其文采毋庸置疑。

反正比王英光那篇狗屁不通的文章好太多了!

皇帝讓內侍誦讀,又傳閱給眾臣看,竟有幾個臣子看得淚水漣漣、拍案叫好。

“此篇,可傳世矣。”

新科進士們聽完內侍的誦讀,也啞口無言,隻能歎服。

自瓊林宴後,徐覃就成了人們眼中,聖上跟前的紅人。

新科進士中,一甲可直入翰林院,其餘二甲、三甲則要通過考試才能入翰林,徐覃自然毫無困難地成為了翰林院庶吉士。

與普通進士不同,徐覃一入翰林院就受到了皇帝的頻頻召見,甚至皇帝因為聽說了徐覃家境貧寒,還特意送了他一套京城裡的宅子,聖上的看中提拔之心毫無遮掩。

與徐覃有類似待遇的,還有一個文才哲,跟這兩人比起來,王英光瞬間門就沒了光芒,他每天都在暗暗咒罵這兩人的日子裡度過。

徐覃和文才哲都成了眾人眼中炙手可熱的存在,不是沒有人想來討好徐覃,隻可惜,沒有人能在徐覃陰惻惻的眼神攻擊下堅持一刻鐘,有人甚至跟徐覃說話後回到家就做了噩夢,於是徐覃依舊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反觀文才哲,身邊奉承的人倒是更多了。

自打徐覃和文才哲都入了聖上的眼,文才哲倒沒有像以前那樣討厭徐覃了,主要是王英光已經吸引了他的全部炮火,他以譏嘲王英光為樂,正如當初王英光對他做的那樣。文才哲已經將徐覃看作了自己的同一陣營,也曾像徐覃示好,可惜被徐覃陰森地盯了一會兒,隻能悻悻而去,暗罵徐覃不識抬舉,就將他拋之腦後,繼續去挑釁王英光。

徐覃要搬家了,林蘇卻沒有跟他一起搬走,因為,他終於要離開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