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夏日的燥熱漸漸散去，唯有最後的餘韻始終飄蕩在空氣裡，林蘇與萬世通來到清潭旁，頓時，一股清涼之意撲面而來。

清潭水向來偏寒，一年四季溫度較低，也因此成了人們夏日乘涼的好去處，無論是高官豪富還是販夫走卒，閒來時總喜歡到清潭旁走一遭。

不過今日的清潭可比以往喧囂多了，與文會時限定了參加者不同，此刻清潭旁除了穿著青衫的書生們，還多了不少來看熱鬨的平民百姓，交頭接耳、嬉笑怒罵，甚至有機靈的小販乾脆吆喝一聲，拿出商品擺起攤來。不多時，這裡便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臨時集市。

耳邊人聲沸騰，旺盛的人氣把清潭水帶來的涼意一掃而空。林蘇好奇地走走停停，幾乎每個小攤都要看一遍。

萬世通卻受不了他這副磨磨蹭蹭的樣子：“拜托，林兄！我們是來相看的，可不是來趕集的！”

說完便拉著他往書生聚集的地方走去。

“元良，這裡！”萬世通興奮地衝一個高個書生揮了揮手，便拽著林蘇跑過去了。

這高個書生長得倒是儀表堂堂，面如冠玉，身軀欣長，頭戴皂色綸巾，身穿一件樸素的青色長袍，他衝跑過來的萬世通笑了笑，轉向林蘇時，這笑意便淡了許多。

“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元良，這是我新認識的朋友，林道安林兄！”萬世通又拉過林蘇，歡快地說，“林兄，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最好的朋友，靳元良！”

林蘇倒也見過這位靳元良，他是文會時坐在萬世通身邊的那位友人。

“靳兄。”林蘇笑著向他拱了拱手，靳元良也不冷不熱地回了一禮。

萬世通開心地提出大家同行。

“哼。”這時，靳元良身邊的一位黑面書生哼了一聲，瞪了林蘇一眼，不屑道，“鴻鵠怎能與梟鴞共處一地？”

氣氛顯而易見地尷尬起來。

林蘇心裡疑惑，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了這位書生。

林蘇還沒反應，萬世通卻漲紅了臉：“不、不準你這麼說林兄！”

“怎麼，我有說錯嗎？”那黑面書生輕蔑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個能

與奸生子交往的人，難道會是什麼好東西嗎？”

又衝萬世通冷笑道：“我看你還是離他遠點好，原本你就是燕雀了，以後莫不是也要變成梟鴞？”

不待人回答，黑面書生就帶著三兩書生走了。

靳元良卻沒有離開。

三人並排走著，萬世通的心情顯而易見地低落下去，不過很快他就強打起精神，安慰起林蘇來。

“你不要往心裡去，那些人不了解你，才會這麼說的！”

林蘇衝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萬世通和喬括都告訴過他流言的事，但他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既然還想接近徐覃，自然不會在意這些排擠和流言蜚語，隻是沒想到連累了萬世通。

靳元良則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

林蘇知道，靳元良是看在萬世通的面子上才沒有離開，但恐怕對自己並無好感，他也不想在兩人間造成什麼隔閡，於是找了個借口單獨離開。

他避開人群，走向寂靜冷清的地方，心情卻有些沉鬱，他隻和徐覃走近了一點，就受到了這樣的奚落，那作為當事人的徐覃，又曾經遭受過怎樣的排擠呢？還有萬世通，他今天在眾人面前維護自己，也不知道之後會出現什麼樣的流言。

想來想去，林蘇心裡不免憂愁。突然，他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不過是一群NPC罷了，行為語言都是一堆代碼，自己怎麼反而當真了？

雖說如此，林蘇的心情反而更沉鬱了。

他繞著清潭開始散步，這裡種了一排垂柳，他繞過一棵又一棵，很快就看到了他和徐覃第一次相識時所在的那株。

這棵柳樹的位置最為偏遠，枝葉也最為繁盛，柳條一直垂到地上，他往裡一鑽，青色的衣衫配上翠綠的柳葉，不是眼尖的都難以發現柳樹裡面有個人。

他鑽進去遮了會兒陽，正想出來，突然聽見遠處傳來了歌聲。

“空存著待月回廊，不見了吹簫伴侶。聰明的試相度，惺惺的試窨付。不同熱鬨話，冷淡清虛最難做。三停來是閨怨相思，折半來是尤雲雨。”

歌詞婉轉淒切，字字歎息，一聽就是個柔腸百轉、纖細敏感的大家閨秀。

如果這聲音不是個粗壯的男聲，甚至中氣十足，還帶著一股大碴子味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