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櫃子不進都進了,儕黎隻能保持著安靜如雞。

好在櫃子裡的空間還算挺大，放著的東西也不多，所以能讓他調整了一下姿勢,透過櫃門的縫隙對外面進行窺視。

他所在的櫃子側對著大門，他看見卡卡著急地去開門,轉身腳一滑,還摔了一跤。

卡卡從地上爬起來，忍痛去開了門,門外站著個黑著臉的男人。

男人看著比卡卡要高上一個頭,身形健壯,臉上同樣帶有拚接的小塊金屬,其他異人的特征看不真切。

不,他的耳朵有些不一樣。

那是……魚鰭嗎？

“你在裡面做什麼？這麼久，聽不見我敲門嗎？”

男人的語氣不太好。

“抱歉，阿貝。”

卡卡有些膽怯道。

“我剛才在睡覺,沒有聽見。”

“你看，我過來開門還摔了一跤。”

他展示著自己紅了一片的膝蓋。

“那你可真夠蠢的。”

阿貝毫不留情道。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今天負責巡查的小組裡有你的名字,可你根本沒有回去報告。”

他冷笑道：“其他人還以為你遭遇不幸,被墳場的蜘蛛拖進去吃了，我一看,見你屋子裡亮著光,你到底是在乾什麼呢？”

阿貝口中的“巡查”,是村子裡的日常工作之一。

村民們會分成不同的小組,對墳場的邊緣進行的巡查。

當然，墳場這麼大，跟二座城邦都有交接,所以他們隻是尋常一小部分，可就卡卡所知，其他逃逸者的村子裡，似乎也是這麼做的。

這些逃逸者的村子並不是沒有來往，卡卡知道各個村子之間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派出村子裡的人進行集會。

這本來沒什麼問題，可參加的人都對集會內容諱莫如深。

卡卡沒那麼重的好奇心，他隻想平安地過好每一天，所以也隻是把“巡查”當成一項純粹的工作。

他的朋友們倒是有過討論，覺得這“巡查”活動，更像是以前遺留下來的一種……傳統習俗？他不清楚，總之是偏向儀式性的表面功夫，包括他在內，有許多村民都隻是隨意走一走，然後回去報告。

他們更在意“巡查”的路上能不能撿到什麼好東西，墳場有一條明確的分界線，裡面的“屍骸”堆積成山，稍微有點動靜，上頭的各種玩意兒就會往下掉，一路滾落到路上，然後被他們撿走。

卡卡也不例外，他家裡就有不少他撿回來的東西，而他完全沒覺得那是其他異人的“屍體”。

其實他還有一種感覺，就是這個“巡查”活動，更像在警惕著什麼，害怕有什麼東西會從墳場裡出來，所以才需要他們在邊緣“巡查”，及時預警。

儘管除了儕黎以外，他在這裡這麼久以來就沒見過有彆的活物從墳場裡走出來的。

……所以儕黎到底是怎麼出

來的？

卡卡是真的疑惑，但儕黎失憶了，也沒辦法得到答案。

“回話，”阿貝的聲音低沉下去，“你這段時間乾什麼去了？”

卡卡本來就挺怵阿貝的，不是說這個村長乾的不好，正相反，阿貝是個十分儘責且有能力的村長。

但是他不苟言笑，完全算不上親和，卡卡跟其他朋友都對他敬而遠之。

“對不起，我、我就是覺得身體不舒服，所以回來休息了。”

卡卡有些結結巴巴地道。

阿貝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判斷他是否在說謊，隨後往他身後的屋內看了一眼。

“是嗎？”

他道，聽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

卡卡很是納悶，雖然他是說謊了，但就算他真的身體不舒服，所以臨時跑回家裡休息，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他是一點都不理解阿貝。

阿貝的性格就是這麼……執拗？

發現了什麼不對的地方，就一定要刨根問底。

卡卡：“我之後會跟拉塞爾他們一起再去一次，把這次的份補上。”

這樣就沒什麼問題了吧？阿貝要是還繼續追問的話就說不過去了。

“可以，”阿貝道，“希望你能自覺。”

他說完，便對卡卡露出一個冰冷的微笑，隨後後退一步，甚至幫卡卡把門給關上了。

卡卡：“……”

他感覺有些氣悶。

隨後想到待在衣櫃裡的儕黎，心情頓時又好了不少，連忙跑到衣櫃門前，將櫃門拉開了。

“抱歉，儕黎，他走了，你快出來吧。”

儕黎心情複雜地出櫃了。

他說：“剛才那個……就是你們的村長？”

“對，”卡卡道，“他不太好相處，要是發現你這個陌生人，一定會抓著你不放的。”

那樣就很麻煩了，他還想讓儕黎在自己家裡待久一點。

“那我就，藏著嗎？”

儕黎問道。

如非必要，他確實是不想跟太多異人打交道，見的異人多了，也有人類身份被識破的風險。

可是他現在這樣，真的很像在做賊啊。

“我先帶你去找恩雅婆婆，婆婆很善良的，一定能理解你的難處，”卡卡一邊說著，一邊拉著他的手，“對，隻要跟婆婆講了，想必阿貝也不能為難你。”

儕黎就這樣跟在了他的身後，然而剛一出門，就被抓了個正著。

阿貝面無表情地站在他們面前，原來他剛才根本就沒有離開，而是在這裡守株待兔。

“我之前聽見你房間裡有說話的聲音。”

他道。

“而且，”他將目光落在儕黎身上，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是個……陌生人。”

阿貝能分辨出村子裡所有人的聲音，於是他一下就聽出，在卡卡屋子裡的，不是村裡人。

再結合起之前還相當正常的卡卡，今天沒有在

“巡查”結束後回去報告這件事，有很大可能是他在“巡查”途中遇到了外人，卻沒有上報，而是選擇將這個外人帶回了家。

甚至在他上門詢問的時候，也沒有提起，而是選擇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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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貝本該直接進屋將那外來者抓出來，他在屋裡沒看見對方的身影，肯定是躲起來了。

可他聽見那道聲音時，心裡不知為何就很在意。

所以他就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門口，準備等卡卡出來之後進行一番詢問。

沒想到那外來者跟在卡卡身後一起出來了，這下撞了個正著。

“阿、阿貝……”

卡卡有些膽顫地看著阿貝，他咽著唾沫，拚命在腦子裡組織詞語，想要找出一些能夠證明儕黎身份無害的說辭。

“儕黎很可憐的！他失憶了，我隻是想照顧他！”

儕黎感覺到氛圍有些緊張，耳朵受心情影響，自動向後變成了飛機耳。

他看向這個冷厲的男人，想著自己什麼壞事都沒乾，對方不至於把他帶去做什麼吧？

阿貝正好跟他對上視線，隨後在他臉上停留片刻，道：“你從哪裡來？”

“我隻隱約記得是在城裡，”儕黎道，“我是從墳場走出來的，其餘都記不清了。”

他用了跟面對卡卡時一樣的說辭。

阿貝眯了眯眼睛，像是在判斷他是否在說謊。

“你看起來……太乾淨了。”

他道。

不是身上沒有臟汙的那種乾淨，他跟卡卡的感覺一樣，指的是儕黎身上極低的機械化程度。

“我假設你說的是真的，能從墳場裡出來，也可以用碰巧沒碰到蜘蛛，又正好在邊緣來解釋，”他淡漠道，“但你身上的衣服……”

阿貝皮笑肉不笑道：“這麼上等的衣服，你之前的身份應該不低吧？”

“你知道嗎，卡卡，像他這樣的異人，如果確實是在城裡生活的，隻有一種可能。”

可能是極為罕見的，人類跟異人的孩子。

不是通過自然孕育，而是利用科技手段，人工繁育出的孩子，是珍貴的人類代替品，有著最接近人類的樣貌，與異人的一部分特征。

異人的基因讓這些孩子得以擁有健壯的體魄，不會像人類那樣過分柔弱，稍有不慎就會死亡。

說白了，就是產量極少的商品，能養到這麼大的，更是價值連城，怎麼會流落到這種犄角旮旯的地方？

儕黎不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這種說法，異人的審美觀念真的很難評，比如說他感覺自己偽裝之後，跟他們之間的不同之處也不大，就這一點細微的差異，卻似乎是天差地彆。

被安了身份的他一時有些茫然，隨後還是道：“我不知道。”

他直直地看著阿貝：“你要把我賣回城裡去嗎？”

阿貝問得表情不自然了一瞬。

“不，”他道，“這些隻是我的猜測，你來曆可疑，我必須好好地……審問你。”

儕黎在心裡打了個問號。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阿貝這話說得挺正常的，但他就是感覺這台詞結束後，好像就要有什麼糟糕的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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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我要先處理你，”阿貝用冰冷的眼神看向卡卡，“你剛才原本是準備將他帶去哪裡？”

他的壓迫感太強，卡卡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可儘管如此，他還是堅持擋在儕黎身前。

他道：“儕黎不會做壞事的，我想帶他去找恩雅婆婆。”

“恩雅婆婆肯定能幫助他，恩雅婆婆會知道他不是壞人的。”

卡卡本來的想法就是帶著儕黎偷偷去找恩雅婆婆，不僅能解答儕黎的問題，隻要恩雅婆婆開口，阿貝之後就算想為難儕黎，看在恩雅婆婆的面子上也要斟酌一番。

阿貝有點被他氣笑了。

他覺得卡卡的想法真是天真得可以，說好聽點是天真，往難聽講就是蠢。

“你說不壞，就不壞？這是你來定義的嗎？”

阿貝道。

“你分明知道恩雅在村子裡的地位，就這麼貿然帶著個陌生的外來者去見她，萬一發生了什麼，你就是罪魁禍首。”

卡卡卻不認為有這麼嚴重，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就是相信儕黎。

“那你現在想怎樣？”

他有點氣憤，替儕黎感到委屈，一時不怕阿貝了。

“我是不會讓你把儕黎帶走的！”

阿貝看了他半響，準確來說，是看了他身後的儕黎一會兒，隨後道：“不，我不是要現在帶走他。”

“既然你們要去找恩雅，那我就跟你們一起去。”

卡卡愣了一下，感覺滿頭問號。

他搞不懂阿貝到底在想什麼，難道能當上村長的存在都是這麼難以琢磨的嗎？

儕黎完全被安排了，他倒是沒什麼太大的感覺，本來就是要去找那位“恩雅婆婆”，隻希望她確實知道問題的答案。

路上，卡卡警惕地用自己將儕黎跟阿貝隔開了，他總覺得阿貝對儕黎的態度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怎麼？”阿貝不怒反笑，“你這是把我當賊了？”

卡卡尷尬地笑笑。

可不是嗎。

有種怕白菜被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