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屍傀·二十八(完)(1 / 1)

戀愛腦病毒 白日青白 9608 字 6個月前

變故發生得令人猝不及防,溫慈像是還沒反應過來,直到他捂著嘴,鮮血也還是透過他的指縫不停往下淌的時候,他的臉上仍然帶著些許錯楞。

他的身子搖晃了一下,因為他畢竟還沒完全脫離人類這一範疇,大量失血令他頭腦發昏,力量流失,一下半跪在了地上,白皙的臉頰跟身上的衣服沾染了血色,瞬間為他增添了一種脆弱的破碎感。

溫慈可能還沒這麼疼過,不過疼痛依舊沒有辦法激起他的情緒,哪怕是負面的,他隻是伸手用手摸了一下心口,確認那上面沒有多出任何傷口,便將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詹正青,確信那是對方的手筆。

詹正青站著,他的胸前浸染出大片的血色,鮮血順著他的唇角一路往下流,手上還握著折疊刀的刀把,他捅得極深,下手的力道極重且毫不猶豫,他就這麼對上了溫慈的視線,然後面不改色的將折疊刀緩慢的旋轉了半圈。

溫慈的臉色更加難看,他的膚色本來就白,這下更是慘白如紙。

詹正青是依托溫慈而生的,他現在既然還沒有死,那就說明溫慈還死不了,至少一時半會兒沒法立刻死掉。

這種放在常人身上應當立即斃命的重傷,他們居然還能繼續進行對話,雖然還算是人,但也已經與常人沒有關係了。

“……何家?”

溫慈道。

他迅速便將現狀與詹正青剛才莫名提起的何家聯係了起來。

“不,不止是何家,你跟我似乎……”

他低喃了一句,話語到了最後卻再無聲音,像是連他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講什麼。

“你、你這是乾什麼?!”

儕黎瞪大了眼睛,才回魂一樣,很是震驚。

“沒事,”詹正青對他說,聲音溫和下來。

“很快就能結束了。”他又將之前的話說了一遍。

這確實是何家的咒法。

不過他並非什麼何家傳人。

隻是前些年,因為一些機緣巧合認識了何婆,何婆教給他的,到了萬不得己,無計可施的時候才能用的技法。

詹正青認識了何婆,便相當於一腳踏入了那邊的世界,儘管何婆無意讓他接觸太多,但他還是有所了解。

到了他這個位置,他這種職位,明槍暗箭在所難免,他擔心自己有朝一日防不勝防,當真成為彆有用心之人手中的傀儡。

那絕非救命法門,也無法在絕境時博得一線生機,這是惡毒的詛咒,抱著同歸於儘的念頭,將敵人一起拉入地獄。

詹正青本來沒想到自己還能夠睜開眼睛,死亡的陰影籠罩得太快,他無法對此產生任何感悟,同時理智告訴他,他本不應該再醒來。

在看見溫慈之後,他甚至對自己產生了恐懼。

他感受到了自己跟溫慈之間的聯係,甚至能隱約觸碰到對方的想法,他的腦子裡好像住進了兩個意識,一個叫他往左,一個叫他往右,他不知自己為什麼還

能擁有自己的意識,而不是成為溫慈手下又一具無知無覺的屍體,又怕自己之後會逐漸淪為行屍走肉,怕他不再是他自己……也怕其實他早就不是他了。

無論如何,他都不該再活下去了。

如果可以的話,詹正青當然想活,誰會願意無故赴死呢?

所有的感情在他的眼中翻湧,當他看向儕黎,即便他的心已經被他攪成了一灘爛泥,他也感覺自己的胸口仍然在不懈的跳動。

或許是儕黎賦予了他另外一顆心臟,那顆心臟帶著他源源不斷的愛與生命力,於是連死亡也變得渺小。

詹正青知道溫慈在糾纏儕黎,所以他要幫儕黎把溫慈帶下去。

他不需要在最後展開熱烈的表白,也不需要得到期盼的回應,他隻要做好他認為自己應該做的事情,給儕黎最大的幫助。

儕黎不知道詹正青到底是做了什麼,但他看出對方是打算跟溫慈一換一。

就這樣下去什麼也不做,看著他們在他面前失去聲息,就能完美達成他的目的,BOSS被打倒了,他通關,然後再下一個副本,如此往複,努力回家。

這副本過於逼真,與真實世界沒有太多區分,所以讓人感覺不到這是一個虛假的遊戲。

儕黎這會兒居然冷靜下來了。

可能是因為那個吊墜的作用,那個小盒子貼著他的肌膚,那種冰冷的觸感讓他頭腦變得清醒。

毫無疑問,詹正青幫了他許多,儘管大部分是因為“戀愛腦”,可他利用詹正青是不爭的事實。

事情已經發生,這時再著急著讓詹正青住手,隻會顯得虛偽。

他還不至於期望達成一個沒有人受傷的完美結局,何況他並不需要結局美滿。

這個副本,就連幕後BOSS都站在他面前了,他的解鎖度不會太低。

思索到這裡,就連儕黎自己都感覺自己好像有些過於冷漠了,他所有的感情好像連同那個吊墜的負面效果一樣,隻剩下了一半,減少的那一半被鎖在了吊墜盒裡,成為了那個看不清面孔之人的所有物。

溫慈隻是起初有些驚訝,接著不帶感情地看了詹正青一會兒,隨後收回了視線,將目光投向儕黎。

“儕黎。”

他喚道。

他的聲音有點低,帶著顯而易見的虛弱,卻依舊平靜。

“你希望我活下來嗎?”

他居然這麼問道。

“如果你希望的話,我就會為你而活下來。”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哪怕這本該是必死的局面。

可一號原因不明的銷聲匿跡,他如今沒有其他的通關方法。如果不殺溫慈就能通關的話,那按照儕黎的性子,儘管他們之前存在許多過節……他應該不會動手。

儕黎還沒有回答,溫慈似乎已經從他身上得到了答案。

他沒有太大的反應,相反,他竟輕笑了一下。

難得的笑容在那張美得近乎非人的臉上浮現,配合上他嘴角

跟身上的血色,更顯得驚心動魄。

“那就由你來殺掉我吧。”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儕黎走去,不知是他做了什麼,也許是他跟詹正青相互製衡著,在這期間詹正青動彈不得,甚至沒有辦法說話。

儕黎沒躲。

儘管如此,他還是為溫慈這一刻展現出的非人感感到心悸。

溫慈已是強弩之末,所以他看著溫慈走近,將他的手握住,粘稠的血液將他們的掌心粘連在一起。

他將儕黎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頸脖之上,做出了十足的引頸受戮的姿態。

與使用利器將人一擊斃命不同,若真要將一個人活生生用手掐死,是需要時間的。

在這段時間裡,對方心臟的鼓動會通過皮膚接觸無比清晰的傳進腦海裡,那種生命的氣息在手下流逝,仿佛通過扼住頸脖進而將對方的血也一並擠壓,恍惚間能看見那迸發而出的血液在下一刻濺進自己的眼睛裡。

儕黎沒想過用這種方式,這倒像是在折磨人,兩邊都是。

他不清楚溫慈是早就料到了這點,留有後手,還是真的決定這樣送死。

“怎麼了,儕黎,”溫慈說,“你下不了手嗎?”

“就是說,其實你並不想我死?”

溫慈直直地望著儕黎,接著垂下眸子,看向了他垂落於胸前的掛墜。

以這種極近的距離,他總算是看見了那照片上的內容,而就在他看清的瞬間,霎時間瞳孔緊縮,頓在了原地。

儕黎不會知道溫慈眼中的景象。

那張照片上,在旁人看來被黑霧籠罩大半的臉,在他的眼中竟清晰無比。

他從未像是現在這樣,思維近乎停滯,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表的狀態。

真是奇怪。

照片上的男人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為,他理應沒有見過這張臉,但卻又無比熟悉,熟悉到他居然有種感覺,讓他認為——那就是他自己。

那怎麼會是,那怎麼會是他呢?

他怎麼會認為那是他呢?

溫慈陷入了混亂。

突如其來的頭痛令他腦袋像是要被撕裂,眼前甚至出現了重影。

他一低頭,恍惚間看見自己胸口正插著一把匕首。

詹……正青?

這跟他的咒術無關。

這是什麼?

在儕黎的觀感裡,他隻看見溫慈的目光往下落了些許,似乎是看見了那個掛墜?

緊接著他竟是愣住了,講道理,儕黎還沒有見過他臉上浮現過這麼大的情感波動,就連方才被詹正青隔空捅了一刀,吐了一地的血都沒見他這個樣子。

說真的,活像見到鬼了。

甚至溫慈可能連真見到鬼了都不會這樣,儕黎覺得不會,所以現在他非常疑惑。

難不成這個掛墜還有彆的作用嗎?

他聽見了腳步聲,詹正青似乎又恢複了行動能力,正往

這邊過來。

他內心一喜,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感覺背後覆上來一個人。

這感覺可真是糟糕透了。

他被夾在中間,鼻間滿是血腥氣,甚至感覺他們身上的血染了自己一身。

“儕黎……儕黎?”

詹正青的語氣有些奇怪,帶著點疑惑。

儕黎大驚,以為詹正青終究還是被控製了,正要掙紮,想讓他清醒一點。就在這個時候,無數嘈雜的機械音猛地在他腦海中炸裂,像是壞了卡頓的收音機,夾雜著刺耳的嘯叫聲,令他眼前一黑。

[玩家%&*)判定……滲透%#@%級彆危,措施……&*¥%*&]

[內部數據#¥%……紊亂……失敗]

[失敗……失敗……申請緊急關閉……成功]

……

[恭喜您通關成功,即將為您跳轉至方舟。]

仿佛過了許久,又像隻有一瞬,他隻能從那些雜亂無序的聲音中捕捉到幾個意義不明的詞語,最後聽見的,是一道柔美的女聲,仿若一泓清泉,讓儕黎忽地清醒了過來。

他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變了。

這個房間,他如今所在的這個房間,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

這裡所有的家具跟布局,包括一些零碎的小東西,完全就是他被拖進這個該死的遊戲之前,他原本房間的樣子。

儕黎在震驚跟狂喜間停頓了一秒,隨後望向窗外,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並非高樓林立的都市。

“……”

如他所料,隻通過了一個所謂的新人副本,這遊戲是不可能就這麼把他放回家的,這裡應該是仿照他原本的房間建立的,至於手段……算了,左右也沒什麼科學的解釋。

他的處境依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夢詭選中他的目的依舊不明,也有可能他單純是個倒黴蛋。

儕黎在這個熟悉的房間裡站了一會兒,然後坐在了床邊,開始整理現在的狀況。

掛墜盒已經閉合,退出了使用狀態,他的著裝也變回了進入副本之前的樣子。

然而溫慈的血似乎還沾在他的手上,這種錯覺令他總是不自覺的摸著自己的掌心。

他想起那些刺耳的雜音,這通關不早不晚,偏要選這個時候,非常突兀,感覺並不正常。

是發生什麼了?

他微微皺眉,直覺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並且跟溫慈有關。

要不是這樣,他還不知道自己得耗到什麼時候。

如果……如果沒有那個吊墜的話,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下狠手。

也許他該跟詹正青一樣,隨身帶把護身的刀。

他這麼想著。

而想到詹正青,明明是好不容易終於通關了,他的情緒又有些微妙的低落下去。

“唉,難搞。”

他歎了口氣,揉了把自己的頭發。

隻要他還是個有感情的人,就沒辦法把副本裡朝夕相處的NPC當成完全的工具人。

隻能是接下來儘量克製一下。

不知是抬手扯到了哪裡,他忽然感覺背後刺了一下。

“……嗯?”

他活動了一下手臂肩膀,那種感覺又消失了。

儕黎的思緒發散了一下,感覺還是這種寬鬆的T恤比較好穿,不然那種板正的襯衫穿得真的很繃……

不對,等一下。

他忽地想到了什麼,表情一變,把T恤掀起就要找鏡子去看自己的後背。

房間的角落放著一面全身鏡,他一扭頭,映入眼簾的景象正應驗了他那極為糟糕的預想。

他的膚色不算太白,先前打工東奔西跑風吹日曬卻又硬是曬不黑,可那血色的紋路還是那樣明顯,也許是這樣的顏色今天短時間內在視網膜裡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竟有些眩暈。

溫慈留下的那個圖案,那個刺青,從視覺上來看就像是嵌進了他的皮肉裡,像是一隻蟄伏在他肩上的蜘蛛,令他的視線像被燙到一樣,心臟也跟著狂跳起來。

最初隻是頸後的一點,如今已悄無聲息地,蔓延到了肩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