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疾當然知道雙修是什麼意思, 這些東西，就算沒吃過豬肉，好歹也看過豬跑。

他隻是有些震驚於燕錦的隨意坦然。

如果霍無疾的認知沒有產生錯誤, 類似於“雙修”這樣的行為, 該是跟關係親密的人進行的。

霍無疾不會覺得燕錦這是看上他了，但如果不是燕錦說這話時，眼神和語氣都過於坦蕩, 其中沒有任何旖旎曖昧, 他差點就要以為，燕錦看穿了他那些心思, 故意詐他。

但燕錦沒有。

這要是不問個清楚，霍無疾今晚就彆想睡覺了。

“或許在你的世界中，對於雙修的認知，跟我們這個世界不一樣……”霍無疾頓了頓，道：“在我看來，雙修這種事，應該隻能跟關係親密的人做。”

“什麼意思？”燕錦就在霍無疾身邊坐下, 這次倒沒有刻意去保持距離，歪歪頭看過來, 眼睛威脅性地眯起來：“你這是想跟我撇清關係？”

“……我沒有。”霍無疾不知道燕錦是真沒聽懂，還是在裝作不知道，隻是出於本能地反駁那句話。

“我隻是很意外，沒想到在你心裡, 我跟你的關係還算不錯。”霍無疾如此說道。

還不錯？燕錦將這三個字咀嚼了一遍, 莫名品出幾分心酸來。

他暫且沒有回答霍無疾的話，而是在自己端腦上搜索關鍵詞，緊接著百科就彈出“雙修”詞條來。

滿篇顏色幾乎要糊了燕錦的眼睛, 他面不改色掃完之後，關掉端腦，轉頭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盯著霍無疾。

燕錦緩緩道：“……原來在你們這裡，雙修跟床笫之事是綁定的。”

霍無疾沒想到燕錦會直接說出來，整個人忽然耳廓爆紅，倒吸一口冷氣後，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倒也沒有……”霍無疾側目有點不敢看他。

這個角度看過去，燕錦的視線，就又不由自主落在霍無疾耳朵上。

燕錦雙手環臂，哼笑一聲說：“我說的是雙修，而你們認知裡的東西，倒是更符合‘爐鼎’。”

“對於修真者來說，爐鼎不具備人權與唯一性，隻需學會一門心法幾門功夫，身體裡有點微薄的靈氣，就能直接使用吸取。”

“而用得上爐鼎的，要麼品行卑劣，要麼天資極差。前者即使問道仙途，也終會被天道清算罪孽，以雷劫抹殺。至於後者……這百十來年，就沒見過使用爐鼎者，修為高過元嬰的。”

“偏偏有的人就是不信邪，就是狗夠聰明，能學會法術修行，他們都下得去手。”燕錦的語氣厭惡又鄙夷，似乎連提起相關的話，都覺得十分晦氣。

隨後燕錦轉頭看向霍無疾，緩緩開口：“你以爐鼎來談雙修，是在侮辱你自己，還是在侮辱我？”

霍無疾當即搖頭：“抱歉，我沒那個意思。”

燕錦隨後笑了一聲：“我知道。”

但霍無疾還是問他：“燕錦，那麼對你來說，雙修代表著什麼？”

“代表著什麼？”燕錦像是逗小狗一樣，撥弄了一下霍無疾脖頸上的金鈴，隨後指腹按在他眉心。

“此刻，它隻是一個溝通此界天道的樞紐。”

“行了，”燕錦收回手轉身，身形挺拔，背影緩緩離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他開得突然，走得有很瀟灑，關門的動作也沒有驚動任何人。此夜，隻有霍無疾知道他來過。

而霍無疾抿唇伸手碰了碰眉心，仿佛那裡還有餘溫殘留。

“此刻隻是個樞紐……”霍無疾細細回味著燕錦的話。

他知道燕錦慣常喜歡將話藏三分，他也不怎麼會撒謊，往往說的話是真，但其中藏的意思又天差地彆。

霍無疾閉目躺在床上，手臂遮蓋住雙眼，腦子裡一直回蕩著他們額頭相貼時，燕錦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

“除了此刻之外的時間，又算什麼……？”霍無疾想了一夜。

反正不會隻是“樞紐”。

……

霍無疾失眠到天將破曉的時候，等窗外的鳥都開始起床梳理羽毛了，他才沉沉睡去。

但過了幾個小時，不到十點又被生物鐘叫醒。

霍無疾起床，接過小安遞來的一杯清水，喝完洗漱好下樓，看到家裡其他人早已經起床，這會兒正在客廳裡，各自分工明確。

霍教授在看時事新聞，柳醫生處理著一堆報告，霍無疾走下去的時候沒看到燕錦，正想問問，餘光就瞟到了門外的兩個身影。

霍奶奶自小就學習中醫，平常生活習慣也很健康，一般都會早起打幾段八段錦。

而霍無疾正在尋找的燕錦，這時候正跟霍奶奶站在一起，手上動作熟練異常，比畫的動作和霍奶奶一模一樣。

“小燕天賦不錯，才跟著打了一遍，你這要領都記牢了，動作也很到位。”霍奶奶一邊慢慢比畫，一邊笑眯眯地誇燕錦。

燕錦穿著一身新的居家服，估計是家裡人臨時買的，霍無疾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兩人其樂融融，氛圍十分融洽。

等霍無疾走近後，就聽到霍奶奶感歎：“現在的年輕人啊，能靜下心來，早睡早起，跟我這種老人家一起打打八段錦或者太極的，真的是少到不能再少了。”

霍無疾聽在耳中，心中笑了一聲。

可不是麼，您眼前那位不隻是早睡早起，他甚至連覺都不用睡。

況且燕錦也不算年輕人，真要說起來，他那年齡，可比在座諸位都要大得多。

想到這裡，霍無疾表情就有些失笑。

等他回過神後，就見燕錦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結束了八段錦，正轉頭朝他看過來。

霍無疾面不改色：“早。”

霍奶奶聞聲回頭，看了一眼自家孫子，詫異地走近道：“你昨晚乾什麼去了，怎麼黑眼圈這麼重？”

霍無疾下意識碰了碰眼睛，沒好意思往燕錦那邊看，掩飾性咳嗽過後，道：“沒什麼……就是沒睡好。”

不等霍奶奶繼續追問，霍無疾直接把老人家往客廳裡推推，說：“聽王姨說你們還沒吃飯，快去吃飯吧。”

一家子人都在等著霍無疾，平常他也該起得很早，但今天偏偏遲了點，於是就等了會兒。

王姨把早飯都放在了保溫箱裡，這會兒直接取出來吃就行。

等燕錦坐下，跟霍無疾並排著，就聽霍無疾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沒事。”燕錦倒是不怎麼在意：“金丹便能辟穀，對於我來說已經不會產生饑餓感，吃東西隻能算作是滿足口腹之欲。”

他慢條斯理地喝著粥，倒是關心另一件事：雙修法訣記得怎麼樣了？”

“咳咳咳——”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即使燕錦解釋過自己沒那個意思，但對於霍無疾來說，雙修這兩個字，還是帶著巨大的衝擊感。

他咳嗽了好幾聲，引來一桌人的注視，霍無疾連忙喝了杯水，道：“不好意思，嗆了一下。”

霍奶奶道：“慢點吃慢點吃，又沒人跟你搶。”

見霍無疾平複後，燕錦睨他一眼，道：“算了，下次我教你做一次，你應該就能學會了。”

再做一次，是指又額頭貼額頭？

霍無疾頓了頓，把將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低聲道：“好。”

霍家沒有吃飯不能講話的規矩，大家聊了點家常，霍奶奶還問了燕錦的年歲之類。

燕錦側目看了一眼霍無疾，笑著說：“二十四。”

“那隻比無疾小一歲呢。”霍奶奶笑眯眯道：“小燕長得好看，看著像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沒想到都二十四了。”

燕錦十七歲入道就金丹，修士大多數都駐顏有方，入道後隨著修為增長，容貌也會停止衰老，而元嬰基本上就固定了。

燕錦十九歲踏入元嬰，因此看上去也十分年輕，若不是他行事持重老成，但凡多一絲少年氣，否則就是稱呼他一句“少年”也不為過。

兩人說著話，而霍無疾一聽奶奶打聽燕錦年齡，心裡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緊接著，果然聽霍奶奶道：“那你家裡有幾口人呢，有談戀愛嗎？”

霍無疾知道，霍奶奶那幾個好閨蜜裡，不少人正在為單身孫女發愁，之前還想給霍無疾牽線搭橋。

隻能說，姑娘是好姑娘，但當時霍無疾還在做學術研究，沒心思搞這些，再加上那姑娘也無意，於是雙方都婉拒了。

沒想到，霍奶奶還沒放棄呢。

燕錦沒有遮遮掩掩，緩緩回答：“無父無母，也沒有任何牽掛。”

“是孤兒啊。”霍奶奶立刻就明白過來自己說錯了話，於是狠狠瞪了霍無疾一眼，像是在怪他沒有事先知會一聲。

“不好意思小燕……”霍奶奶表情有些愧疚。

燕錦並不在意這些，搖了搖頭：“沒什麼，至於戀愛……”

“他有對象了。”霍無疾先燕錦一步回答。

而燕錦側目看過來，接觸到霍無疾的眼神示意，也隻是歪了歪頭，沒有出聲拆穿他。

霍無疾道：“奶奶，燕錦有喜歡的人了，你就收了神通吧。”

“臭小子。”霍奶奶被他氣到了，轉頭就走出門，說要找自己的老閨蜜們。

而霍無疾也適當轉過頭，向燕錦解釋，眼睛裡仿佛不帶任何私心：“我奶奶年齡大了，就喜歡操心小輩的事情，你如果告訴她沒有談戀愛，她肯定會想要給你介紹一個。”

“不好意思，”霍無疾頓了頓，跟燕錦對視道：“我那麼說，你不會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