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完成得很突然, 其他隊友看完了全程，隻見到一劍霜寒突然趕來，把宋娘子叫到了門口, 什麼都沒說, 隻叫他們等著。
隨後就見到了燕錦驚鴻一劍，那樣的身段和劍法, 仿佛加了無數的後期與特效一般, 他們隻在電視電影中看到過。
酒鬼沉浸於論劍的痛快中, 猝不及防燕錦用出了無賴的封內功，又沒料到, 在他二人論劍時，竟然有第三人不講武德, 暗算於他。
宋娘子聰明絕頂, 早在見到一劍霜寒站在那邊, 蠢蠢欲動的時候, 就大概猜到了他們的打算, 但他作壁上觀，仿佛事不關己一般，甚至還隱隱期待著。
最後心滿意足地伸出雙臂, 將酒鬼抱了個滿懷。
燕錦收劍入鞘後面對的, 就是隊友們幾乎掉到了地上的下巴。
他動作行雲流水, 表情雲淡風輕，絲毫不覺得自己剛剛的一係列行為動作, 有多麼地令人震驚。
“臥槽，真是開了眼了，燕錦你剛剛是怎麼做到的？”小鯉興衝衝跑過去，跟萬仞見手青把燕錦圍住。
一個個跟好奇寶寶似的, 見手青眼睛亮得驚人，手上模仿似的比畫了兩下，問：“剛剛那是你新學的技能？”
那三劍是升上二十級之後，再加上奇遇經驗升級，才滿足身體的基本強度條件，能被燕錦用出來的劍招，雖然都是他本來就會的，但如果單輪遊戲的會與不會，也能算作是剛學。
“差不多。”燕錦斟酌用詞，拉開技能面板，給他們看了看。
“厲害了！！”小鯉眼睛都要發紅了，道：“全都是紫階技能，還竟然都是自創，什麼時候自創變得這麼簡單了！”
《登仙》的自創係統，原本是一開服就有的，但自創的條件有多苛刻，在無數玩家都經曆失敗之後，沒人比他們更明白。
小鯉已經算幸運的，在試驗過千百次後，成功自創了一個藍階的回血技能。
而整個《登仙》截至目前，自創出高階技能的玩家屈指可數，其中就包括了一劍霜寒的<雲踏千山>。
燕錦一人自創出四個技能，還都是紫色，這等天賦與幸運值，說出去都能嚇死七殺那群，砸錢也沒拿到多少技能書的土豪。
燕錦原本沒有多大的反應，但接觸到那幾人羨慕的目光，他頓了頓，道：“我記得自創技能，可以傳授給其他玩家。”
他本就是散修出身，對於曾經修仙界注重的個人傳承，並不太在意，這幾人雖然沒什麼大用處，但活躍氣氛倒是有一手。
當小孩兒逗著玩也挺有趣。
一百多歲的人了，再冷心冷情，被幾個二十多歲的“小孩兒”盯著，也難免想要塞顆糖過去。
聽他這麼說，小鯉三人頓時激動起來，但很快又泄了氣，道：“能是能，但門派不一樣也學不了。”
“這不算問題。”燕錦淡淡道。
所謂散修，就是沒有師承沒有門派，什麼都學什麼都會一點，燕錦之所以自稱劍修，是因為他隻喜歡用劍，但於丹道、法術道，甚至禪道……諸多方面，他也都有所涉獵。
修真界人人趨之若鶩的洞天福地，不過是他兒時還是個棄嬰的時候，便意外獲得的玩意兒，裡邊有什麼，他就學什麼。
《登仙》的世界其實跟燕錦的世界重合度很高，一草一木也與洞天福地相似，既然他的劍招能在這裡起作用，那麼其他門派的絕學，自然也可以。
燕錦可沒有多高的道德感，當初仙門百家殺人奪寶，用過不少的招數，他過目不忘，到現在也沒忘記那些人的嘴臉，自然也還記得那些招數。
“傘給我。”燕錦忽然道。
小鯉一邊疑惑，一邊又乖乖把自己的不綁定紫武遞過去，道：“我們門派不同，你用不了我的武器，用不出技能。”
“無所謂。”燕錦道。
他要小鯉的傘，不是為了使用技能，就跟他最開始遇見酒鬼的那晚一樣，有沒有武器都無所謂，隻要能用出那個動作，管他有沒有技能效果。小鯉他們都能學會技能。
“看好了。”青年道了一聲。
那邊兩個NPC如膠似漆，抱得難舍難分，這會兒任務完成了，才緩緩分開來。
酒鬼心中七上八下，心臟跳動快到像是要跑出胸膛，偏偏宋娘子不願意放開他，即使沒有擁抱，也要半靠在他肩上，懶洋洋的，身上酒香不停往酒鬼鼻子裡鑽。
李玄知看天看地，轉頭看到偷襲他的一劍霜寒，剛想惱怒地給上他一劍，就突然察覺到了邊上的動靜，於是所有人都一同看向手執紅傘的青年。
傘動，發絲也動，青年身上分明穿著利落的黑色勁裝，但此刻拿著紅傘，卻仿佛每一寸都是飄逸的。
【好馬無好鞍，兵器不稱手！】
與燕錦用劍不同，他拿著屬於紅袖招的紅傘，整個人的狀態為之一變，傘在他指尖，像是舞者手中的紅綢帶，又像是醫者手中的筆。
像是在冰冷堅硬的冰層之下，開出來了一朵柔軟倔強的雪蓮花。
“竹笛。”一舞戛然而止，燕錦轉頭看向見手青。
“啊？哦哦！”見手青還沉浸在燕錦的傘舞中，這時候突然回過神來，連忙把手中的竹笛武器拋過去。
燕錦一手收傘，一手接住竹笛，在指尖靈活地轉了兩圈，隨後橫笛在嘴角，青年閉眼奏出淩厲如鋒刃的曲調。
【好馬無好鞍，兵器不稱手！】
聖教馭使毒物，一曲笛音吹奏而出，分明沒有任何的技能效果，但方圓三十尺的範圍內，蟲獸似有蠢蠢欲動的動靜。
笛音自平靜轉為激昂，見手青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毒蜘蛛陷入狂暴，移動速度飆升的畫面。
緊接著笛音婉轉悠揚，最後戛然而止。
燕錦側目看向萬仞，這一次，不用他開口，萬仞便激動地遞上自己的彎刀。
太陰宮以速度與爆發性傷害著稱，是個擅長殺人越貨的門派。
燕錦雙手拿著短刃彎刀，一劍霜寒猝不及防跟他對視上，隻覺得這一秒忽然有些不寒而栗。
【好馬無好鞍，兵器不趁手！】
一招一式，彎月般的刀刃破空而來，這一次沒有繁複的動作，沒有花裡胡哨的招數，僅僅是靠著身法造成巨大的壓勢，手中彎刀再往前一劃——
——“臥槽！”彎刀的尖刃距離瞳孔僅差一厘米，萬仞渾身戰栗，瞳孔巨震，發出驚悚的喊聲。
他們三人不似燕錦天賦強悍，於是燕錦一聲不吭地演示了一遍又一遍，誰也沒有打擾他，誰也不忍心打擾他。
這樣的燕錦，比之平日裡或冷淡或微笑的時候，更加迷人更加真實。
【您已領悟技能<流風回雪·紫>】
【您已領悟技能<毒蛛·紫>】
【您已領悟技能<彎月斬·紫>】
三人的係統接連提示，他們還沒回過神來，那邊燕錦就將各自的武器扔了回去。
“領悟不代表掌握，要想使用出這些技能，你們自己也需要勤加練習，將所有動作都流暢用出來。”燕錦淡淡道。
他從始至終都很平靜，就仿佛他交給他們的，不是外邊有價無市的紫階技能，而是什麼普普通通的一件東西。
“其他的以後再說，”燕錦道：“以我現在的等級，還有很多東西用不出來。”
他這意思是，能教他們的還不止這個技能，小鯉最先反應過來，他激動地臉都紅了，差點當場給燕錦跪下。
即使沒跪，他的態度也足夠誇張。
“爹，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爹了，你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你讓我揍一劍霜寒，我絕不揍乘風扶搖！我我我……我立馬就去買改名卡，改成燕小鯉！”
燕錦被他這一下子創到，謹慎地後退了兩步，表情有些嫌棄，但又恰到好處地保持著微笑，沒讓小鯉看見，隻把嫌棄藏在自己的眼神中，道：“真的大可不必。”
小鯉還想說話，但隨後就被見手青和萬仞擠開，這三個活寶指天發誓，以後就給燕錦當牛做馬，衝鋒陷陣，任何人都不能越過他們，去欺負燕錦。
三人激動得臉紅脖子粗，燕錦沒料到他們會這麼激動，他對《登仙》遊戲始終沒什麼歸屬感，也不像他們是在認真玩遊戲，除開升到一百級破碎虛空離開外，他萬事不關心。
小鯉他們太熱情，給錢被燕錦拒絕後，都上升到讓燕錦給個現實中的地址，要給他寄點東西了。
燕錦給不出任何地址，直接岔開話題，好在那邊的一劍霜寒和兩個NPC走了過來，算是變相給他解了圍。
“臭小子，之前是我小看你了，你這家夥天賦不同凡響，假以時日，甚至要不了多久，定會名震四方。”李玄知見到燕錦剛才的那幾招後，心中的鬱結也儘數散去，心中隻剩下對後生可畏的感歎。
“這用不著你說。”燕錦隨意道，又招來李玄知幾句笑罵，隨後他視線錯開，看到了眼神複雜的一劍霜寒。
一劍霜寒心跳加速到現在，胸腔中仿佛有一頭幼鹿在不斷撞擊，稚嫩的角撞在他胸膛上，帶來一陣又一陣的酥麻悸動。
這一刻，一劍霜寒比任何時候都希望，燕錦是個真實存在於現實世界的玩家。
但燕錦太厲害了，厲害到過於虛幻，那樣的招式和動作，行雲流水到即使是在全息遊戲中，也讓人覺得不真實。
接收到一劍霜寒複雜幽深的眼神，燕錦忽然反應過來。
他視線落在一劍霜寒身後背著的重劍上，有心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臉上的嫌棄還是沒有掩飾住，道：“我教不了你，重劍狗都不玩。”
一劍霜寒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不等燕錦說話，那邊三人立刻如臨大敵，小鯉更是刷地一下伸長雙臂，成大字形擋在燕錦面前，急忙道：“不是，他不是歧視你們玩重劍的，燕錦隻是不喜歡重劍而已。”
“他的意思不是重劍不值得喜歡，隻是他個人更喜歡輕劍。”見手青補充。
萬仞緊接著道：“當然，不是說輕劍比重劍更值得喜歡，蘿卜青菜各有所愛，你可以喜歡重劍，燕錦也可以喜歡輕劍。”
一劍霜寒：“……”
一劍霜寒看著突然間叛變，跟母雞護小雞一樣的幾個隊友，努力忍了半天，最後才吐出一口濁氣，力求冷靜道：“我知道。”
“我不是在要求燕錦也教我紫技。”先彆說他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即使一劍霜寒真的想要，如果燕錦不願意教，他也該接受對方的每一個決定。
教了就已經是意外之喜，沒教也是人家的本分。
三個隊友現在已經淪為燕吹，鬨了個笑話就吹吹口哨掩飾尷尬，一劍霜寒抱劍幽幽地看著他們，隨後轉移話題：“你們看看最後一環任務。”
最後一環叫做“歸山”，讓誰歸山，歸哪個山，這已經十分明了了。
但大家看了一眼李玄知如今的打扮，再看一眼他身邊的公孫玉鬆，對方在這裡生活了百十年，從沒想過要回去，現在更不可能因為他們三兩句話，就打破現有的寧靜生活。
這第五環，可比前邊的所有任務都難。
“從長計議。”一劍霜寒道。
其他人也默默點頭：“先走一步算一步。”
“要下線了？”燕錦看了一眼時間，平常的這個時候，基本上面前幾個玩家已經下線休息了。
說著小鯉就打了個哈欠，伸個懶腰後，跟他們揮揮手：“該休息了。”
“這幾天抽時間做隱藏，日常就跑得很急，到了期末三次元又很忙，我得早點休息，明天還得早起趕早八。”見手青道。
萬仞看了一眼燕錦，抿了抿唇道：“我……我還有日常沒做完，要去押個鏢。”
“這麼晚押鏢？”小鯉道：“那你快去吧，不然就太晚了。”
“各位晚安！”見手青說完就原地下線了。
隨後原地又隻剩下一劍霜寒跟燕錦，兩個NPC已經親親密密回了家，他們兩人對視一眼，燕錦揚眉：“你好像有話要說？”
一劍霜寒摩挲了一下指腹：“你……”到底是誰。
燕錦掀了掀眼皮看過去：“嗯？”
“沒什麼。”最後一劍霜寒還是放棄了貿然詢問，緩緩道：“晚安。”
最後看一眼掛著淡淡笑容的青年，一劍霜寒沒等到對方下線，自己還是先一步關掉了遊戲。
因為大部分人都是慣性熬夜的研究員，一劍霜寒家夜晚基本上也燈火通明，他從全息倉中走出來，直接到端腦前打開郵箱。
看到其中閃爍著的未讀郵件，霍無疾深吸一口氣，選擇了打開。
這是一封回複郵件，最開始是霍無疾主動發去的詢問郵件，郵件主題就是燕錦。
他沒有多說什麼，從標題到內容，都隻是在詢問燕錦這個id下，到底是玩家還是NPC。
對方隔了一整天才回複新消息，霍無疾以為會得到答案，但沒想到打開後，卻是一個問卷。
問卷標題是：《登仙》項目組最高秘密問卷，下邊還戳了紅章，文件是加密的，一旦他這邊填寫後，對方會自動同步答案。
整個問卷都覆蓋了防泄密代碼，他無法采用任何方式，將內容泄漏出去。
而這份重中之重的問卷上，隻有一個題目，是個問答形式的問題。
它問：你現實中如何看待修仙？
霍無疾：“？”
郵件的收件與回複方，都是《登仙》的核心研發部，在這樣一個充滿科技與嚴肅的身份下，很難想象，對方的回複郵件能無厘頭到這種程度。
但很明顯，對面對於這份問卷很看重，霍無疾頓了頓，最終還是認命地開始填寫答卷。
他回答得很謹慎，從各個方面對“修仙”二字，進行了官方又書面的解釋，整個篇幅都在表達一個看法：不信但尊重。
寫完點擊發送，霍無疾雙手交叉，托在下巴上，那邊很快就顯示了已讀，隨後彈出新的回複。
「不好意思，經過我方綜合考慮之後，您的權限不足以查詢該id的資料，請三十天之後重新遞交問卷，屆時再行查詢。」
又被拒絕了，這個結果在霍無疾的意料之內，又算是意料之外，因為對方拒絕他的原因，好像就是那份並不正經的問卷。
這對於一個從小生活在科研世家，接受數字與數據的熏陶長大，後又投身教科的人來說，實在是有些過於荒謬了。
霍無疾靠在椅背上，伸手揉了揉眉心，又想起起先在遊戲裡時，燕錦的各個畫面，隨後歎了口氣。
第二天大家做完日常後，又在梧桐村集合，幾個人看著第五環任務，越來越沒轍，越來越頭禿。
“先直接說，他要是不願意，那就再想辦法。”小鯉這麼建議。
與其沒有任何頭緒地拖著，不如表明自己的目的，大家覺得也行。
“走吧。”燕錦道。
梧桐村白天黑夜都很寧靜，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行人走過去的時候，還碰到了外出溜達的村長。
對方提著幾隻兔子，哼著小曲離開，打照面的時候還跟他們揮了揮手，不知道又有哪個玩家被他碰瓷了。
最後他們在酒館找到了兩個NPC，話一說出去，果然不出所料，李玄知和公孫玉鬆都不為所動，一個釀酒一個喝酒。
喝酒的那個張嘴打了個酒嗝，哼笑道：“你們若是來喝喜酒的，咱們還能說幾句話。”
李玄知抬眼看過來，胡子拉碴的臉上，一雙眼睛中迸射出精光，語氣充滿威脅：“但若是你們做些糊塗事，那就彆怪我下逐客令了。”
他說的逐客令，可不是三兩句話勸你離開那麼簡單，幾人看了一眼李玄知身側顫動的橙武，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心照不宣地打算迂回進行。
“祝你們百年好合。”燕錦舉杯。
“哈哈哈。”李玄知飲下這一杯，豪爽地笑了兩聲，另一邊公孫玉鬆挽住他的手臂，酒鬼便臉頰泛紅，也不知道是醉了，還是害臊。
“你小子很不錯。”李玄知對燕錦道，問他：“小子今歲幾何？”
“一百五。”燕錦道。
其他幾人聽到他這麼說，以為他是在胡亂開玩笑，悶笑聲此起彼伏，隻有一劍霜寒有所察覺，眯起眼睛，將唇抿作直線。
李玄知稍稍詫異道：“一百五？倒是跟我一個侄子同歲。”
他眼神放空了一會兒，像是飄到了遙遠的地方，帶著幾分懷念，燒刀子過喉，道：“現在想起來，那小子跟你很像，隨他娘生了一雙桃花眼，嬰孩時期就能看出三分顏色來。”
“被我跌跌撞撞拉扯到會走路，到如今也該有二十年沒見了。”
李玄知哼笑一聲，道：“沒良心的小東西，也不知道來看老子兩眼。”
他將酒杯跟燕錦碰了碰，發出清脆的聲響，道：“但他不如你，聽說那小子天賦差又生性懶惰，品行頑劣不堪，從小到大闖了不少禍，十分招惹同門嫌棄。”
“你小子天賦比我厲害，好上他千百倍。”
燕錦淡淡道：“你的眼神，倒是不像在誇我更好。”
“哈哈哈。”李玄知笑了幾聲，帶著酒意道：“自家小子，無論再怎麼不行，也是疼愛的。”
小鯉對李玄知說的人很好奇，忍不住問：“為什麼你們這麼久沒見？”
李玄知想了想，醉醺醺的眼神聚焦，緩緩道：“他身體不好，跟著我活不下去，就被我送回了劍閣。”
“劍閣好東西多，他爹娘留下的東西也都在那裡……比跟著我一個酒鬼好多咯。”
“劍閣？”燕錦忽然眯起眼睛，問：“他叫什麼名字？”
“名字？”像是時間過去太久，李玄知也太久沒有提起過這個名字了，他想了想，才笑著道：“他爹姓燕，他娘便給他取了個名字，叫做燕錦。”
“應是還有個表字，叫做奉玉，燕奉玉。”
小鯉“啊”了一聲，驚奇道：“哪個燕，哪個錦？”
李玄知：“‘為迎新燕入，不下舊簾遮’的燕。”（1）
“‘君子至止，錦衣狐裘’的錦。”（2）
“表字奉玉……他爹娘希望他長成個端方君子，隻期待往後他能衣食無憂，平安順遂。”
燕錦忽而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杯，這個表字……他看向李玄知，一言不發。
而除開小鯉之外，一劍霜寒包括見手青和萬仞，都紛紛看向了燕錦。
見手青捂嘴吃驚：“這個名字——”
萬仞覺得自己好像被雷劈了，站起來震驚道：“大佬你不就叫燕錦嗎？”
小鯉這時候才緩緩反應過來，他連忙轉頭看向一劍霜寒，又看了一眼燕錦，視線在這兩人之間來回逡巡，脖子都要因為震驚而扭斷了，最後倒吸一口涼氣，問：“霜寒，登仙裡玩家能跟NPC重名嗎？”
一劍霜看從始至終都隻看著燕錦，他此刻眼神很複雜，心中思緒同樣紛亂，隻能緩緩搖頭：“不能。”
“臥槽。”震驚聲此起彼伏。
小鯉震驚到連連後退，他眼神夢幻到發飄，覺得自己聽到的東西太不真實。
知道有NPC能跟玩家打成一片是一回事，自己天天相處過任務的朋友，突然間變成了NPC，這又是另一回事。
一時間大家都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而李玄知和公孫玉鬆，同樣看著燕錦，很久之後，李玄知才放下手中的酒杯，對燕錦道：“你叫什麼名字？”
“燕錦。”
李玄知忽然猛灌了一壺酒，再開口時語氣甚至還有些顫抖：“你小子一開始為什麼不告知我姓名？”
燕錦：“我告訴了村長。”
“陸摘星！”李玄知咬牙切齒地叫了個名字。
公孫玉鬆在李玄知的手上拍了一記，李玄知頓了頓後，勉強壓抑住自己的怒火，轉頭再看燕錦的時候，怎麼看怎麼順眼。
“李浮夢那小子告訴我你天賦差惹人煩，我還當你真長歪了，沒想到竟如此優秀。”李玄知長長吐出一口氣。
“好小子，隻要你這些年過得好，老子就不怪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燕錦頂著幾個玩家複雜震驚的目光，神色自如，絲毫沒有馬甲突然被扒掉的尷尬，道：“事實上，我這些年過得並不好。”
李玄知的話戛然而止。
“我生長在劍閣，舉目無親，李浮夢名義上對我很好，實際卻在捧殺。”
“他看似無論何時何地都在偏私我，實際上反而讓我遭受同門痛恨嫉妒。”
“我想修行，他告訴我無須努力，他自會讓我得道，於是並不符合我體質的天材地寶，流水一般送過來，卻無法為我所用，漸漸地，同門中開始有我性子懶惰，不堪重用的留言傳開，甚至痛斥我天賦奇差，卻占用旁人份例的資源。”
“於是有人開始反擊，故意陷害我，欺負我，李浮夢卻在主持公道的時候，責怪懲罰於我。”
“試問一個天賦奇差，生性懶惰，卻自私自利，掠奪旁人修煉資源，仗著身份特殊，便騎在所有人頭上的廢物……會在人言可畏的地方，過得好嗎？”
燕錦的語氣很輕也很平靜，卻像是一記重錘，錘在了李玄知的心上。
“李浮夢竟敢如此對你？！”李玄知赫然站起來，念逍遙震顫嗡鳴著，回應著主人的憤怒。
燕錦淡淡地喝了杯酒，這些當然都是他編的，隻不過根據已有線索來大膽推測，估計距離真相也就八九不離十。
李浮夢不是個好東西，劍閣滿門又的確厭惡他，燕錦編造謊言也是有依據的。
但他表情極其容易讓人信服，就連眼神中都沒有一絲說謊的心虛。
燕錦抬眼看著李玄知：“怎麼，你想回去替我報仇？”
李玄知話還沒說兩句，邊上就傳來小鯉悲愴的哭聲，仿佛在號喪一般，撲過來時被燕錦一躲，抽泣道：“太慘了我的寶，你怎麼這麼慘！”
燕錦動作一頓，側目看向幾個脫掉了他馬甲的隊友，就見見手青眼淚嘩嘩地流，而萬仞一個大老爺們兒，也倔強地紅著眼眶。
燕錦：“……”他想造成的，可不是這個效果。
小鯉的哭喪聲太悲愴，令人感同身受潸然淚下，李玄知心中憤怒騰燃燒了起來，他罵了幾句，道：“我不過隻離開了百十年，這劍閣，還輪不到他李浮夢一手遮天！”
燕錦握著酒杯的手一頓，嘴角微不可察地上翹了三分。
此時係統的提示音突然響起。
【係統：<歸山>已完成！】
【任務獎勵：經驗值x4000，劍閣聲望值x10，烏金隕鐵·橙x1，另：奇遇觸發者所獲經驗值與聲望翻倍。】
【奇遇<劍閣往事>已完成！】
【任務獎勵：裝備屬性石攻·橙x1、禦·橙x1，會心·橙x1，命中·橙x1，閃避·橙x1，烏金隕鐵·橙x1，特效稱號<名動天下·橙x1>】
【係統喇叭：華光異彩，天降鴻福！恭喜俠士燕錦、一劍霜寒、小鯉、見手青、萬仞，完成世界主線奇遇<劍閣往事>，獲得烏金隕鐵x1！】
世界上的玩家紛紛冒頭，臥槽兩個字排成隊形，刷了滿屏還沒結束。
“烏金隕鐵！”小鯉差點從地上蹦起來。
奇遇完成後，獎勵了很多橙階寶貝，橙色屬性石一般都是鑲嵌在裝備上，能夠獲得不同數值的屬性加成，橙色屬性石雖然稀有，但也不算特彆難搞，願意花時間或者花錢，總能弄到手。
但是烏金隕鐵不一樣，烏金隕鐵是打造橙武的重要材料，湊齊十個就能進行橙武任務，任務成功再開啟打造台，就能打造出稀有橙武。
到目前為止，開服三個多月，他們服隻在副本中爆出過一個烏金隕鐵，從這個爆率上來看，就知道這東西有多稀有了。
大家再一次看向燕錦，但這時候顧及著他NPC的身份，小鯉他們一時間有些投鼠忌器，互相對視之後，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像之前那樣鬨燕錦了。
一劍霜寒摸了摸重劍的劍柄，像是有話要說，但看著已經被確定是NPC的燕錦，他回想起他爸說的那些話，忽然又頓在原地。
這些NPC都是99%的擬真度，少了那1%，就始終跟人隔了一道天塹。
眼前的青年，隻是一堆用代碼構成，0和1堆成的數據……嗎？
不知為何，一劍霜寒擅自在這個本應該是確定的答案上，畫了一個問號。
“燕——”錦。
一劍霜寒的話隻說了一半，四周忽然再次聚集起了滾滾的雷雲，黑雲壓城，整個梧桐村的能見度驟然變低。
伴隨著閃電與悶雷聲，天際有雷霆蠢蠢欲動。
小鯉看到這一幕，驚訝道：“怎麼又是這樣？”
隨後李玄知就給了他答案。
“元嬰雷劫……你小子這麼快就元嬰了？”李玄知眯起眼睛看著天際，心中震動於燕錦的天賦。
一劍霜寒原本的話被阻攔在喉嚨中，他緩緩道：“……雷劫？”
看李玄知那習以為常的樣子，所以這雷霆真的是NPC才會經曆的東西，燕錦的馬甲，自他們上次在雁蕩山的時候，就已經脫了一半。
這時候《登仙》係統官方突然發布公告。
【係統公告：世界主線前置任務已完成，全新資料片更新後上線，十分鐘後遊戲即將關服進行更新維護，預計維護時間24小時，所有的遊戲進度可選擇自主暫停，請全體玩家注意下線時間。】
“霜寒，等會兒遊戲要停服更新，我們快下線。”小鯉看到公告後，提醒他們。
他轉頭就要叫燕錦，但看著站在不遠處眼神淡淡的青年，小鯉忽然想到他的身份已經和他們不一樣了，於是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又在嘴邊戛然而止。
元嬰劫雷有十八道，第一道落下的時候，那幾乎撼天動地的雷霆炫光，把從沒見過這個場面的見手青和萬仞，驚到連連後退。
“我的天，這雷會劈死人嗎？”見手青看得有些焦急。
他們都是普通人，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大自然的災難永遠是最讓人畏懼的，這樣的雷要是放在現實中，幾乎沒有人挨了之後還能活下來。
但看這架勢，燕錦要承受的，可不止是一道天雷。
想到上次的經曆，一劍霜寒蹙眉道：“應該沒問題。”
他的手放在係統程序上蠢蠢欲動，雖然心知問題不大，但雷劫確實動靜太大，一劍霜寒心中也有些顫動。
燕錦既然是NPC，那麼也是由數據構成，一旦出現意外，他能通過捕捉對方的源代碼，重新架構重塑數據。
但這無疑是違規操作，一劍霜寒一旦動手，要面臨的後果可能無法想象。
李玄知在不遠處看著雷劫中的青年，拔劍問：“能抗住嗎？”
燕錦身處雷霆中央，看著自己毫發無傷的掌心，揚聲道：“無礙。”
這雷劫看著雖然聲勢浩大，但偏偏沒傷他分毫，就連身體中筋骨重塑的動靜，都是溫和而柔軟的，甚至還能讓他感受到這雷劫有三分小心翼翼。
紙老虎罷了，燕錦心道。
十八道天雷，讓燕錦一舉突破三十級的大關，成功邁入元嬰期。
內視狀態下，燕錦看著他丹田處靈氣流轉，一個與他眉眼八分相似的嬰孩逐漸成型，最後睜眼與他對視。
這就是他的元嬰了。
看著丹田中的小小元嬰，燕錦忽然生出了一個大膽又瘋狂的念頭，隨後雲消雷散，他站在原地抬眼過去，與那邊的一劍霜寒對視。
“一劍——”話未說換，十分鐘已經到了，一劍霜寒與其他隊友原地消失，被《登仙》係統強製登出了遊戲。
沒能在最後實現他自己的想法，燕錦眼神中有一絲遺憾，但卻沒有遺憾多久。
總歸又不是永彆，期待下次見面。
燕錦忽然想到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了，這個世界的玩家，仿佛對待NPC天然態度就很不同。
看來下次，一劍霜寒不一定願意見他了。
燕錦揚眉站在原地。
在所有玩家都下線的那一刻，整個《登仙》的服務器都停止了運轉。
路過的風忽然暫停在燕錦耳側，李玄知和公孫玉鬆雙眼無神，自發走回了原本的活動地點。
一花一草的弧度也再沒有變過，樹梢頭梳理羽毛的麻雀，也將喙啄在翅膀上，沒有再抬頭。
整個世界都歸於寂靜，所有的數據都回到了最初的起點，NPC們的活動中止，全都回歸本來的位置。
燕錦穿梭在其中，手裡提了一壺公孫玉鬆的燒刀子，他捉住一縷凝滯在空中的風，仰頭想要喝下這壺酒。
但壺中的酒水化作數據凝在裡邊，燕錦動作一頓，晃了晃酒瓶子，剛想扔掉這東西的時候，裡邊的酒水忽然又開始流動。
烈酒入喉，青年擦去唇角溢出的酒水，穿梭在戛然而止的世界中。
“嘖。”燕錦最後坐在酒鬼家的石階上，忽然有些想念小鯉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下次再見的時候，他便少敷衍小鯉兩句算了。
梧桐村的風景並不算漂亮，等這個世界維護恢複後，已經是二十四小時之後了，燕錦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但等索然無味的情緒湧上心頭，被他察覺到後，燕錦卻頓在原地。
在他從前修煉的漫長歲月中，閉關少則數月，長則數年，什麼時候這樣短短的一天時間，都會讓他覺得無聊了？
燕錦不是個喜歡反思自己的人，他隻思考了三秒就作罷，無聊便無聊了，他直接走回劍閣上，闖入從未踏入過的天機樓，隨後一劍削掉了李浮夢的頭發。
看著李浮夢腦袋上的半截禿頭，燕錦捧腹笑出聲來。
“汪！”一聲奶呼呼的幼犬叫聲忽然傳來。
燕錦回頭看過去，胖乎乎的小狗就已經奔來，興奮地搖著尾巴，繞著他轉了好幾圈。
是之前劍閣裡那隻，唯一對他綠名的狗。
“你怎麼能動？”燕錦蹲下身來，伸手撫摸著小胖狗。
他的手緩緩從小狗的尾巴，來到它的脖子，隨後不知不覺間收緊。
小狗睜眼看著燕錦，身後的尾巴都快要舞出殘影了，燕錦忽然又放開了手。
他轉而把小狗抱起來，道：“該叫你什麼名字呢？”
“一劍霜寒、見手青、還是萬仞？”燕錦想了想：“或者……叫燕小鯉？”
遊戲中一片寂靜，而現實生活中，《登仙》官方公布了開服以來，第一次更新的資料片與內容，展開了一段藏在主線中的隱藏故事。
霍無疾被踢下線後，從全息倉中醒來時，腦海中還念著下線前，燕錦似乎是想要對他說什麼。
但對方話未出口，他已然無法得知了。
等霍無疾剛收拾完，那邊備注為路遙的人，就給他發來通訊。
霍無疾選擇接通，熟悉的聲音傳來，語氣激動。
“臥槽霍無疾，你快看登仙剛更新的資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