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溪坐在客廳裡陪著唐爺爺看電視。

老爺子年紀大了，對現在流行的青春偶像劇古裝大片不感興趣，他也看不懂，平時就愛看看戲曲頻道，哼哼唧唧的唐溪也不嫌無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唐爺爺聊著，耳朵卻不由自主地聆聽廚房裡唐國寶和唐嬸嬸的對話。

說來也真是奇怪，廚房距離客廳隔著一個大餐廳，電視聲音也開得很大，唐國寶和唐嬸嬸說話的聲音他卻聽得一清二楚。

他的聽力最近好像變得特彆好。

就像唐國寶和唐嬸嬸說的，他不是唐家的親生孩子。

他原本應該姓馮，他的親生母親叫高玉蘭，就是今天在超市碰到的那個女人，在他上面還有一個哥哥。

按照常理一般家庭應該更疼幼子，可自從唐溪出生後，馮家就開始走黴運。

首先是馮父工作的鍋爐廠倒閉，馮父下崗，一家人失去了生活來源。緊接著就是馮爺爺被車撞，喜事變喪事。馮爺爺下葬沒多久，馮奶奶就病倒了。

那個時候的人思想迷信。

馮家接二連三出事，難免有人往神神叨叨的說法上面靠。尤其是馮奶奶封建思想特彆嚴重，覺得唐溪就是個災星，不僅克死了她老頭，害得她兒子丟了工作，還想克死她。

為此馮奶奶不僅對唐溪不好，連帶的對生了這個災星的高玉蘭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好幾次都嚷著要把唐溪扔掉。

剛開始高玉蘭兩口子還不信，尤其是高玉蘭，怎麼說唐溪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懷胎十月生下來的怎麼能說扔就扔。

直到有一天，馮家的老宅子毫無預警地突然塌了，塌的正是馮父和高玉蘭住的那間屋子的後牆，把正在床上睡覺的馮家老大埋了。

高玉蘭瘋了一樣從磚瓦堆裡把大兒子刨出來，看到兒子隻是額頭有點擦傷後，終於忍不住崩潰大哭。

不到一個月，有一天高玉蘭抱著唐溪出去，回來的時候隻有大人沒有小孩，後來還是在外面收廢品的唐爺爺接到消息尋到河邊撿回來的。

也虧得高玉蘭下不了狠手，不然唐溪估計那時候就被淹死了。

這事當時鬨得挺大，派出所的同誌都過來調解，馮家死活不肯留下這個孩子，還埋怨唐爺爺多事，不該把孩子撿回來。

派出所的同誌看不過眼，批評她封建迷信，教育她故意遺棄孩子是重罪，要坐牢的。

不想馮奶奶十分彪悍，寧可坐牢也不肯接受唐溪這個孫子。

這種家務糾紛派出所向來都是采取息事寧人糊稀泥的態度，批評教育了馮家人一頓，拍拍屁股就走了。

之後唐溪又被馮家人丟了幾次，有一次還差點被拐子抱走，也是被唐爺爺和唐國寶父子倆撞見救回來的。

為此馮唐兩家算是結了仇，馮奶奶嫌唐爺爺多管閒事，罵唐爺爺不安好心，想害他們馮家家破人亡。

在唐溪三歲那一年，馮家一聲不吭地搬了家，卻把小小的唐溪扔在唐家門口。

唐爺爺也是硬氣，索性收養了唐溪。

那個時候唐國寶剛剛結婚，家裡房子都沒蓋，條件也很苦。為了不給兒子媳婦增加負擔，唐爺爺拚了命地掙錢，挑沙子搬磚撿垃圾收廢品，什麼臟活苦活都乾，貼補家裡，慢慢地才終於把日子過下來。

等到唐國寶的兒子出生的時候，唐溪已經六歲，開始上小學了。

唐溪的身世不是什麼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唐家也沒有瞞著他，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跟彆人不一樣。

彆人有爸爸媽媽，他隻有爺爺叔叔嬸嬸和弟弟。

從前是，現在也是。

“爸，小溪，吃飯了。”唐嬸嬸炒完菜，叫他們去吃飯。

唐溪扶著唐爺爺到餐廳，唐國寶和唐嬸嬸已經把菜端出來擺好，隻等上桌了。

“好香啊，嬸嬸的手藝可真好。”唐溪吸了口氣，真心實意地誇讚道。

唐嬸嬸從廚房裡把燉了一上午的甲魚湯端出來，笑著道：“都是些家常菜，喜歡就多吃點。”

“知道今天要回來吃飯，我早飯都沒吃，空著肚子就等著中午多吃一點。”唐溪誇張地道。

唐嬸嬸被他逗得直笑：“還是小溪你會說話，哪像唐博隻會埋頭吃，半句好話也不會講。”

唐博就是唐嬸嬸和唐國寶的兒子，今年二十歲，在海城師範大學體育學育讀大二，是個性格開朗陽光的大男孩。

唐溪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兩兄弟的感情非常好。

唐爺爺皺著眉頭，說：“早飯怎麼能不吃呢？尤其是現在你更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你這孩子生了病也不知道照顧自己。”

“爸——”唐嬸嬸連連朝唐爺爺使眼色，讓他彆再說讓唐溪難過的話。

“嬸嬸，沒事的。”唐溪心裡是真的不在意，“我聽說這個病雖然治不好，但若是控製得當，也能跟沒事人一樣活很多年。現在醫學這麼發達，說不定以後就能治好了呢。”

“你能這樣想就對了。”唐爺爺點頭道，“凡事就應該樂觀一點，整天愁眉苦臉的，沒病也能愁出病來。”

這下便是唐國寶都忍不住咳了一聲，打斷他：“爸，你就少說兩句，讓小溪好好吃頓飯。”

明明知道孩子生了病，還老在他面前提病呀病的，孩子哪還能吃得下。

唐爺爺這才終於不說話了。

吃完飯，唐溪又坐了一會就準備回宿舍，他明天還要上班。

“現在還上什麼班？身體要緊。”唐爺爺又不滿了，埋怨道，“我說你這孩子，到底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

“爸說的對。你這個工作有時候還要下車間，全是機器，萬一撞到哪裡可怎麼辦？”唐嬸嬸從屋裡出來，手裡拿著一張銀行卡，遞到唐溪手裡，跟著道，“這裡有十五萬，是我和你叔叔這些年攢下來的錢。本來是打算留著給你娶老婆，現在就當是提前給你了。”

唐溪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說：“這我不能要。嬸嬸，我現在手裡還有錢，上個月才剛發了今年的獎金，有八萬多呢！足夠用了。”

他從小在唐家長大，豈會不知道唐家有多少底子。

他和唐博讀書花費不少，尤其是唐博學的體育專業，本來就比較花錢。

唐嬸嬸是個家庭婦女沒有收入，唐爺爺年紀又大了，一家人基本就靠唐國寶養著。

唐國寶是個空調安裝工，這工作季節性很強，夏天忙的時候，一個月能掙兩三萬，冬天清閒的時候他給人送送貨，平均下來一年也能有十二三萬的收入。

可這錢真的是拿命換來的。

唐溪見過唐國寶怎麼給人裝空調的。

三十多層樓的房子，人在半空中就靠一根安全帶綁著挪外機打支架，稍不留神摔下去就是個死。

他那麼努力地工作，為的不就是能夠多掙錢，減輕家裡的負擔，好讓唐叔叔早點退休麼？

他又怎麼能要唐叔叔的血汗錢。

“你那點錢這些年給唐博花，孝敬我和國寶兩口子，隻怕也剩不了多少了。我心裡清楚得很呢！拿著吧，好歹是家裡人的心意。”唐爺爺道，“拿著這些錢多去幾家醫院看看，星城看不好，就去海城去京都。前幾天唐博還打電話過來，說想讓你去海城那邊重新做檢查，那邊醫院設備技術比星城要好，經常會有國內國外的專家會診，多找幾個醫生看看，說不定是他們診錯了呢？”

唐溪確實有去海城看病的打算，但那張銀行卡無論如何他都不收，即使後來唐爺爺生氣了也依然沒有鬆口。

從唐家回來，唐溪倒了水先吃了藥，然後打開電腦搜索翡翠賭石的資料，認真地瀏覽起來，結果越看越驚訝。

原來賭石居然也藏著如此之多的學問。

他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翡翠原石場口，什麼叫原石外皮。

比如緬甸現在有名的莫西沙場口就盛產上乘玻璃種，後江場口的原石出高綠高翠的機率大，南奇場口規模小，玉石件頭小，產出的數量也少，但是玉石的質量卻非常好……

賭石若是連場口都不懂，那肯定十賭十輸。

唐溪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去想他帶回來的那些石頭能開出些什麼樣的翡翠來。

若是能開出一塊玻璃種就好了。

唐溪一直看到晚上十點，實在困得不行才關了電腦去洗漱。

刷完牙洗完臉，用熱水舒舒服服地泡了腳，然後爬上床去睡覺。

睡著之後他做了一晚上的夢，夢裡他帶回來的那些翡翠原石全都開出了極品的翡翠，一堆老板揮舞著鈔票爭著搶著要買那些開出來的翡翠。

那情形實在太過美好，唐溪在睡夢中都禁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