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無能(1 / 1)

第20章

成蛟不在的日子多麼的寂寞如雪,琇瑩趴在桌上想著。

"啊,兄長,彆打,我聽著呢!"琇瑩捂著頭,對旁邊欲伸手敲醒他的阿政道。

阿政那隻手卻沒停,將他臉上的墨跡擦掉,見他一臉呆萌,到底沒舍得打他。"呂相已經走了。"

"咦,他走路都沒聲的嗎?開飯了開飯了。"琇瑩起來,揮了揮坐麻的手腳,殷勤地接過宮人捧來的他與兄長的狐裘。

阿政接過狐裘,將自己的披好,又把琇瑩的狐裘也給披好。"他忙著去章台宮,請滅東周。"

琇瑩忽然意識到秦國的戰爭又要開始了,這架狂奔著的馬車不會停下來的,隻要停下來便要被其他國粉碎。

身處其間,他能所做的不多,他不是無雙的戰將和多謀的智者,主導不了戰局的發展。

他隻能讓更多秦人活下來。

"兄長,我們的肥可以使下田增產一石,冬麥還不行,得等下一年了。"他與兄長並肩走出宮門。

阿政點頭,輕問,"你想現在帶著農家一起去推廣肥?"

琇瑩閉上眼睛,輕聲道,"兄長剛才不就是在提醒我,呂不韋不會將這事說出來的,想來是兄長猜的,兄長這些所猜哪個是不準的,所以明年戰事必起。"

他接著道,"我想趕在戰事前,讓全境的下田都能增產,這樣戰爭對庶民的傷害便沒那麼大。至少秦國奮戰的將士不必擔心家中婦孺活活餓死。"等著如以前想的那樣慢慢地推廣已經來不及了。

"我有時希望你沒那麼□□,一輩子乖乖呆在我身邊。"阿政接過宮人另一手的傘,揮手示意他們下去。牽著他走下宮殿台階,"秦人要戰,必戰。唯有拓土強國,諸國皆畏,秦人的血才不會白費。我是大秦的太子,我要為秦國負責。

他將琇瑩肩上的雪拍掉,"但我不能讓那些秦人浴血拚殺時還在擔憂家中老弱,我總是會想起那來秦時道旁餓死的人,他在告訴我高高在上的一切是秦人用自己的命給的。所以琇瑩去吧,你去幫我讓他們活著。"

琇瑩看著兄長傘下的臉,己褪去了嬰兒肥。他恍然覺得兄長像是一支脆生生的青竹,他光站在那裡就足以頂天立地,讓人折服了。"兄長所托,琇瑩所願,不去何為?"

"好,你且去行。"他扶著琇瑩肩的手有點抖,"我在鹹陽等你。"

琇瑩心中有點遺憾,"我欲後日出發,兄長的生辰恐不能得辦了,雖說因大父逝去,不宜大辦,可我還是給兄長準備了一些東西,現在都沒用了。"

"不必辦了,琇瑩平安便是今年政最大的所求了。"阿政伸手接了一片雪,輕聲道。除了琇瑩,無人真正在意他的生辰了,他辦之無用。

琇瑩如幼時一樣緊緊抱著他,"兄長,我會平安回來的。"

琇瑩走時,風雪己息,來送的人沒有幾個,隻有兄長,大司農及一些農家子弟罷了。

琇瑩被兄長裹得嚴嚴實實,塞進了帶隊的陳長

懷裡。

他衝外面的兄長笑,"兄長,放心吧。我會好好的。"

阿政偏頭不去看他,良久才輕道,"記得托人給我傳信。我向父王借了幾個人,跟著你,可以隨便驅使。"

陳長不由翻白眼,心中道,"我們隻去五月有餘,跟生離死彆似的。

阿政接過琇瑩遞來的竹簡,才看向陳長,陳長有種被大型野獸盯著的感覺,嚇得一身冷汗。

"這事若能辦得好了,諸位功在千秋,政代秦國多謝諸君。"阿□□首一拜,眼眶微紅。

馬車漸行漸遠,阿政直到看不見了才低斂眉目。

大司農跟在他身邊,"太子啊,舍不得是正常的,可舍著舍著就習慣了,我農家子弟皆是遠行慣了的。"

阿政笑容顯得有些陰鬱,"琇瑩不是農家弟子,他拿著太子的手令,上蓋著秦王印,他是王公。"而王公多在鹹陽城。

"琇瑩公子大義。"大司農言道,再不說話了。

二人相對無言,各自散了。

他展開琇瑩給他的手書,上面隻寫了幾句話,像是未寫完的曲子。

爾來隨兄七載。

念昔過往,隻覺相逢不晚。

猶記我生時三月桃花枝,

繾綣風吹面不寒,

幸君善心一念,顧我殘命。

不見母父,唯見君在。

自此伴君三尺薄路行,

人道天命有常我命難安。

幸君執劍挑開我眼間萬裡浮雲,

阿政揉了揉大扺是被風雪刮的有點疼的鳳眸,輕聲說道,"不通音律,牽強附會,待你回來得重新教你《詩》。"

可這眼睛怎麼不聽使喚,起了霧氣,大扺是這天太冷了吧。

琇瑩這趟旅程不算容易,他們從關中出發,一路向南需跨過秦嶺和大巴山兩座大山往蜀地去。

現在他兄長還沒一統六國,下令修馳道也是好遠的事了。

所以馬車行於土地不僅顛,而且隻要下雨道路便泥濘不堪。

關中土地多是黃土,鬆軟,多是沙土居多。

因為缺水,時常乾旱,導致有時需要人從村口擔水澆田。

現在是農閒期,他們到的時候沒有多少人在田間。

隻有幾個黑瘦的老丈穿著粗葛做的單衣,望著地頭的雪歎氣,關中今年又大旱,這雪下得太少。他們連蓄水都做不到。

不少農家人隻知道專研土地,他們上前跟這些老農普及他們這些天與公子一起作的實驗,說著綠肥和泥肥,又說著如何如何"堆熟",如何如何加快製肥。

琇瑩也跟著下了車。

他面龐白淨圓潤,身上衣服雖然是普通料子,但在這群人眼裡己經是了不得的東西了。再加上通體貴氣,一看便知是貴族。

老農見他時,不跪地上雪水臟汙,明明膝蓋上的裳仍有破洞,但還是忙跪下行禮。琇瑩怔了一下,忍住流淚的衝動,揮手讓他們起來了。

這裡的庶民隻是耕戰的工具,他們是不被允許直視貴族的。

琇瑩知道他在這邊,這些嚇到低垂眼簾隻看著地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再說些什麼。索性到了一處平地,蹲下觀察土地。

果然他一離開,那些人便放鬆很多,與與他們氣質相同的農家人說著話。說著間,還隱隱露出笑容,依稀可見那暈黃的牙齒。

這邊,琇瑩握著一把黃土,將它碾碎。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加施肥根本不可行,治標不治本,關中需要的是水,是可以灌溉的水。

而且肥也做不成,這裡哪來的河泥與水草?隻有幾條小水溝,水量還不大,那丁點的水草做肥簡直是無稽之談。

陳長跟在他身後,聽完他的想法,哈哈大笑,"小公子,我們知道啊,沒人比我們更知道了,我們自入秦時便與它打交道了。"他指著那些散落在地裡的農家人,"沒有水草有腐爛的樹葉啊,隻要有方法讓人不至於餓死,我們總要試試,他們也會去試的。"

琇瑩不習慣他們的樂觀,他無比的清晰,道,"現在沒有樹葉。而且人們存的樹葉能有多少?開春便要播種,這季己經趕不上了。"冬天這裡隻有冰棱子,人們要用樹葉點火取暖。等等,灰,草木灰亦可肥田。

他突地握住陳長的手,"灰,讓人將草木燃後的灰混進土裡去,翻田。不要再整那個樹葉了,要灰。"

"這個還沒驗過。"陳長猶豫道。"公子,要不再考慮一下。"

琇瑩看著他,"沒時間了,待秋日才能屯到足夠的肥,那人早己餓死了。"

他一向溫和軟綿的臉哪裡出現過這般的疾言厲色,陳長仿佛依稀在他身上還看見了他兄長的影子。

"唯"他俯首應道。

"阿長,"琇瑩喚住他,他鼻間已經被凍得通紅,他輕道,"後日便啟程吧,往南走。南方更需要我們。"

陳長走後他一個人拿了書簡直往東走。

"公子,欲往何處?"一個暗處的陰影走了出來,抱拳向他行禮。

"來著之前,我沒想過會是這樣,他們是秦國王都腳下,是秦國過得最好的人,可冬日衣服仍破爛。"他向那少年道。"這裡是沙土,往東是澤?之地,我皆無力治理。"

那人大扺寡言慣了,"公子,很好。"

琇瑩笑了,"現在不治理,但也不能一直不治理。"接著道,"我想著一路所行,大致畫下來,剛才對著圖想了許久,想著引涇水入關中,便可使這片地成千裡沃野。"

那人接過他畫的書簡,準備退下。

"青雉。"他叫道,"我想著再寫封信,明日幫我一起交給兄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