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是在下班的路上收到陳景堯的微信好友申請。
她點開他頭像,是片白茫茫的雪地。
兩指輕拉放大,能看到白色虛影下放置的雪板,旁邊還站著一隻阿拉斯加犬。
他頭像和他本人反差挺大的,這是向晚當下的第一反應。
微信通過後,陳景堯並沒有給她發什麼。
向晚退出,上了地鐵。
途中收到微博通知,是喬可希新發布的vlog。向晚找了個位置坐下,點進她微博主頁去看。
喬可希是天生活在鏡頭下的長相。她眼波嫵媚性感,唇紅齒白的,格外賞心悅目。
視頻內容是開箱合集和好物分享。七八分鐘的剪輯,時間卡的剛剛好。
唯一令向晚狐疑的,是她這段視頻並不是在與自己合租的房子裡拍的。
倒像是在酒店。
而她這期開箱的東西都挺貴的。
喬可希的私生活和向晚不一樣。
她灑脫,放得開。秉承著及時行樂的性子,這幾年交往過幾任,但大多是走腎不走心。
用她的話來說,男人嘛挑個賞心悅目的玩玩就成,那麼認真做什麼。
對她的愛情觀,向晚表示尊重。也不太擔心她吃虧,因為通常都隻有她渣彆人的份。
向晚勾了勾唇角,退出喬可希的主頁。
她微博閒置許久,剛流行那會兒經常會發,就當記錄日常。時間久了那股新鮮勁過去,微博也就單純變成了吃瓜的平台,一年都難點進去幾回。
所以今天在列表裡陡然看到自己有新的關注,向晚有些吃驚。
她點開粉絲一欄的小紅點,看到關注人來自同城。
從對方平時發的狀態來看,應當是個就讀電影學院的大學生。
向晚身子往後靠,打發時間隨手翻著。
女孩子長的很漂亮,打扮也很時髦,日常記錄著學習和生活。說實在的不太像剛進校的學生,倒像個網紅。
曬的全是名牌包包和衣服,出入高端場所,有意無意入鏡的豪車中控台。
最惹向晚注意的,是那些語氣嬌嗔的,若有似無的文案。
[今天他帶我吃的日料,真的好精致好好吃,旋轉開心]
[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哦]
[他送的新包包,顏色好喜歡。他眼光很好欸,一點都不直男。誰能抗拒的了這樣的男生呢?]
女生配圖都很隱晦。
或是一雙正開車的手,或是一個距離較遠的模糊背影。在夜晚三兩成群,看不真切,也並未直指。
倒是有張圖片令向晚驀地一怔。
那是雙限量版球鞋,去年林峻豪生日,向晚托喬可希從香港代購的。
鞋的主人坐著,雙腿微敞,手上戴了隻積家的手表。
向晚默默關上手機,眼眶不禁一陣發熱。
同款鞋和手表不能代表什麼,但她還是隱隱約約有不好的預感。
哪裡會有這麼多巧合呢?
*
陳景堯發來的地址在西三環。
向晚出門時特意看了眼時間,八點剛過,還不算太晚。跑一趟把東西拿回來,明天好開展工作。
真正到時是九點。
這地兒不好說是寸土寸金,光是那響亮的名號就令人望而卻步。
她先在門崗那登記了身份信息,門崗又給裡頭人打去電話確認,這才放她進去。
向晚後來想過,是什麼讓她對陳景堯如此放心。
或許是因為她覺得以他這樣的身份,在她頂著林峻豪女朋友的名頭,讓他還不至於要對她做什麼。
抱著這樣的心態,向晚在小區裡走了十幾分鐘,終於站在陳景堯那套頂複房子門口。
房子是一梯一戶的設計,電梯出來就是。途中不見其他人,安靜的像是沒有人氣的空宅。
向晚吸口氣,伸手按門鈴。
半晌裡頭都沒聲。
她又按了一次。知道他人在,剛門崗還給他打過電話。
這回終於聽到腳步聲。門啪嗒一聲打開,陳景堯就站在門後,朝向晚看過來。
向晚一時放低聲音,“陳先生。”
陳景堯應了聲,嗓音喑啞到極致,轉身道,“進來吧。”
向晚站在原地,在進與不進中思量了幾秒。
最終還是選擇了前者。
從前幾次的接觸來看,對方都表現的極有涵養,且懂分寸。妥帖的令人尋不到錯處。
她跟在陳景堯身後進了屋。
男人眉眼困倦,走路的背影都泛著股慵懶勁。身上的白襯衫不像平日裡那般熨貼,襯衫紐扣解了兩顆,衣襟下擺鬆鬆垮垮的有些淩亂,就那樣隨性箍在西褲裡。
開門時,不難聞出些酒氣。
估摸著是剛從應酬飯局上下來,酒味淺淺淡淡的,不難聞,不是很渾濁的氣味。
向晚沒往裡走,也沒四處打量,但這房子處處彰顯著冷寂,空曠得很。
她守禮,就站在玄關和餐廳中間,抿了抿唇,“不好意思這麼晚打攪你。”
“不礙事。”
陳景堯走到客廳一旁的邊櫃上,拿起那支黑色的錄音筆,放到向晚跟前的餐桌上。
“是這個。”他問。
向晚接過,點點頭。“是這個。謝謝。”
陳景堯扯了扯嘴角算作回應。
他自顧自靠到沙發上,半闔著眼,看樣子是累極了。
“那我不打擾你休息。”向晚自覺告退。
男人沒做回答。
向晚一時沒忍住,又往沙發上看。
隻見陳景堯已經徹底閉上眼,黑色的西裝外套被隨意扔在扶手上,同酒醉的人一樣將掉不掉。
他眉頭緊蹙,看起來不太舒服。
向晚轉身,從客廳往門廊走時,聽到陳景堯幾不可查的,很輕的喃了聲。
……
陳景堯腦袋十足的清醒,胃裡卻像火燒。剛才已經吐過一回,眼下眸底深處紅的嚇人。
給向晚打電話時,他正在去四合院的路上。項目臨近驗收,上頭特意組的局,不好推。
就落了那麼個小東西在他車上,原本是想著讓司機送一趟過去給她,臨到最後又改了口。
沒想到小姑娘倒是對他放心。
還是那副規規矩矩的樣子,是真不拿他當男人看。
陳景堯輕哂。
他心裡頭盤著的那點彎彎繞繞,夠打京市一圈的。
見門口沒了聲,他起身準備洗漱休息。
掙紮間看到要走的向晚又折返回來,當下眼皮輕撩。不過兩秒,身子不動聲色又靠回到沙發墊上。
向晚抱著那點不知哪來的同情心,是生怕他第二天上社會新聞。
說來也怪,男人平常身邊瞧著挺熱鬨的,上趕著奉迎的更是不在少數。這會兒倒是冷清,身邊連個像樣的助理秘書,照顧的人都沒有。
向晚走到沙發邊,輕聲問:“陳先生,你沒事吧?”
陳景堯動了動。他眼睛半張,英挺的眉頭緊蹙,沉聲道:“嗯,胃不舒服。”
向晚沒有照顧人的經驗,不過喬可希經常宿醉,第二天她都會泡些蜂蜜水給她喝。
“家裡有蜂蜜嗎?”
沙發上的人又閉上眼,沒了聲。
向晚看一眼廚房的位置,再低頭看陳景堯,思忖片刻,轉身走進廚房。
陳景堯在她轉身時便默默掀開眼簾。
他偏頭看著向晚進了廚房,左右躊躇了會兒,像是被陌生環境封印住手腳。隨即又踮起腳尖,打開櫥櫃門,找東西。
廚房白熾的燈光打在她身上,莫名都變得柔和幾分。
她穿著小香風短款外套,淡藍色牛仔褲,頭發隨意盤了個丸子頭,看上去很顯小。
她好像還特彆愛穿牛仔褲。
不免讓陳景堯回想起那雙藏在旗袍下的筆直雙腿。
陳景堯承認,讓小姑娘過來是存了幾分心思。否則不過兩腳油門就能解決的事,何必讓人上家裡來。
可她到底和以往那些女人不一樣。她坦蕩規矩,不諂媚,分寸也拿捏的準。
直到後來向晚離開他,陳景堯才意識到,並不是因為她恰到好處的關心令人舒心。
若今夜換個人,他未必能生出這些想法來。
使這些勁拖住人不放。
向晚在廚房搗鼓了會兒,端了杯水出來。手裡還拿了個藥瓶。
“我看櫃子裡有解酒藥。”
她將水杯和藥瓶擱在茶幾上。
陳景堯微微睜眼,手肘撐在膝蓋上,躬身喝了口水。
再留就不合適了。
向晚甚至連坐都沒坐,拿上包:“那你吃了藥早點休息,我先走了。謝謝你替我保管東西。”
就在轉身的刹那,她手腕被拉住。
是滾燙的觸感,隱隱泛著潮。
明明是深秋,窗戶半支起,向晚卻覺得所有溫度瞬間襲來,轟然灼傷了她的手。
她側過身,掙脫開。
對方鬆的很快,仿佛那難以忽略的觸感都隻是向晚的黃粱夢。
但他的氣息卻時刻縈繞著,似是她無意闖入到他的地界。她現在眼底的無措與惘然,好像一頭迷途的麋鹿,繞不開森林深處偉岸的凶獸。
他是獸嗎?
向晚失神。這一刻才覺得自己的判斷實在錯的離譜。
陳景堯坐著,她站著。一高一低涇渭分明。
可俯視的視角並沒有讓她覺得自己占據了上風,相反的更輕易落入陷阱。
他眼神緊鎖住她,泛著血絲的眸光朦朧深邃,卻並不清明。
說出口的話更是。
“不管是誰,向小姐都會這樣照顧嗎?”
一聲守禮的“向小姐”,後頭跟著一句暗昧的提問。
向晚對他冷不丁的提問猝不及防。
她退了一步,很明顯愣了下,嘴唇輕抿。心頭閃過一絲慌亂,想說他是真的喝醉了。
空氣凝滯半晌,誰都沒再開口。
陳景堯卻在這時收回視線。
他低頭輕揉了揉眉心,再看過來時,眼底已經沒了方才那樣不合時宜的熾烈,頃刻又恢複成了往日疏離冷寂的面貌。
那句話被風拂到腦後,再無人問津。
陳景堯起身,酒忽然醒了般,眼神仍有些迷離。
他朝向晚笑笑,“回吧,我讓司機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