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喜歡嗎?”
“這書很難買到。”
“姐姐,你得向前看,晚安。”
沈也新改的微信頭像,變成了一個“→”的箭頭符號。
付佳希一聲輕笑。前不前看的不知道,總之,嶽靳成走的時候,臉色不太好看。應該還有點生氣,因為她問到家了沒,他一直沒有回複。
第一天早上,於小米給她買了咖啡,“給,佳希姐,你的美式。”
“謝了啊。”付佳希看著緊閉的辦公室門,問,“部長出差了?”
“沒,一早被雲宗總叫去了。”於小米悄悄說,“佳希姐,其實我們都覺得,那天金部不該指責你,他實屬有點故意為難了。”
付佳希笑,“領導有自己的考量。”
“我也挺替劉組高興的。”於小米說,“千裡馬難尋伯樂,他的業務能力可以被賞識,真不容易。”
咖啡沒喝兩口,付佳希就被通知開會。
會議室裡,嶽靳成竟也列席。
嶽雲宗的執行力強,將組建研究團隊的事項提上議程。
既有意向,負責人選定為首要。
與會人員的目光都自覺落向劉勻。
嶽雲宗從善如流,“依我看,劉組有資曆,有閱曆,有實學,專業過硬,深耕集團體係,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金明附和表態,“首先我要自我檢討,未儘擔責,業務了解匱乏,片面。組建專業研究團隊,我十分讚同。劉勻很優秀,實至名歸。”
接連捧殺,必有端倪。
嶽靳成一語不發,神色平靜,靜候他的後半段。
果然,金明話詞一轉,“我這幾日一直在反思,市場難預測,研究團隊必須專業。劉勻他一個人精力有限,就算付佳希可以佐助,但她畢竟年輕,也有成長的空間。”
嶽雲宗點頭,一唱一和,“說說你的看法。”
“研究團隊要做,還要做好,做精。不如,委托更專業的期貨公司,國內這些衍生品市場的服務也越來越完善,我們不僅省時省力,還事半功倍。”
不得不承認,嶽雲宗的這個對策很妙。
既順從了嶽靳成的指示,又順理成章地把主動權拿回自己手中。
這一套說辭,邏輯在線,無懈可擊。
倘若嶽靳成不答應,倒顯得他有所偏頗。
而隻要同意,所謂的委托公司,必定是嶽雲宗的同盟。
嶽靳成始終沉靜,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思慮周全,就按你說的著手。既然經營部拿出這麼大的決心,提供如此好的平台,那就讓劉勻和她一同參與,就當實踐集團的人才培養計劃。”
各有進退,交戰平手。
散會後,嶽雲宗和嶽靳成敞開著會議室的門,坐在裡面談笑風生,儼然兄弟齊心的完美場景。
折返回辦公室,嶽雲宗的臉色難看。
金明跟隨其後,“總裁
的插手之意很堅決,您話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要將老劉安插過來。”
嶽雲宗煩躁抽煙。
金明憤憤不平,“這破事都是因為付佳希而起,現在我一想,從頭至尾,就像一個坑!”
“你個蠢貨。”嶽雲宗揚起手,一疊文件劈頭蓋臉砸向他,“你現在才反應過來?!”
金明吃痛,連退幾步,“是,是我失職。”
“你知道付佳希是誰嗎?”
金明也有疑惑,記起那次帶她去見客戶,嶽靳成忽然赴宴,幫她擋過酒。
“她是嶽總的女性朋友?”
嶽雲宗冷冷一笑,“她是嶽靳成的前妻。”
嶽靳成上位之前,無人在意。一個連父親都嫌棄輕蔑的兒子,誰又瞧得起。他在國外那麼多年,家宴聚餐,連名字都甚少被嶽璞佪提及。
誰知他能打個翻身仗,峰回路轉,沉滓泛起。
嶽靳成入主柏豐時,已經和付佳希結了婚,領了證。
兩人沒有辦婚宴,之後佳希又被嶽靳成保護得很好,她在社交媒體上的曝光率幾乎是零。
金明不識其人很正常。嶽雲宗原也以為,付佳希是混個班上,矯情勁犯了,和前夫玩曖昧,搞情趣的小伎倆。
哪知,付佳希與他印象裡溫順柔和,相夫教子的形象全然不同。
嶽雲宗忽略了她的鋒芒。
—
組建市場研究團隊的工作即日實施,付佳希忙得擠不出多餘時間。
這些日子,嶽靳成照顧嶽嘉一更多。
周五晚,嶽宅家宴,周小筠也被接了過來。眾親朋到得更齊,嶽家彆墅燈火輝煌。
關葉溱隨關父一同前來,借著拜訪周小筠的由頭,正好與嶽璞佪暢談有可能的合作。關嶽兩家淵源頗深,關葉溱自幼進出嶽家如自家,在這些女輩中左右逢源,儼然至親姊妹。
關葉溱明豔動人,寶石藍的魚尾裙儘顯身材。
“靳成哥,成風醫療那邊,你可要幫我找找熟人,通融一下哦。”關葉溱巧笑舉杯,似乎那日被嶽靳成譏諷嘲笑不曾記起。
這是她的厲害之處,任何時候,總能順應當下的選擇。
關氏雖不複昔日繁榮,但人情反複,柏豐與之也有生意往來。就事論事,關葉溱能力不俗,非無用花瓶。
正聊工作意見,萬鈺款款走來,“抱歉啊大哥,葉溱姐。”
嶽靳成頷首,“有事?”
萬鈺說,“我撿到一隻電話手表,覺得很眼熟,大哥,您瞧瞧,是不是小嘉一的?”
淺灰藍的表帶,正是嶽嘉一玩瘋了遺落的。
嶽靳成接過,道了謝。
萬鈺笑盈盈地欠欠身,“大哥客氣啦,物歸原主,我就不打擾了。”
小插曲後,嶽靳成示意關葉溱,“繼續。”
……
付佳希還有資料沒整理完,晚九點剛過,她看了眼手機後,騰地一下站起,撂下工作匆匆離開
。
是嶽嘉一,五分鐘前給她發了很多條微信:
[媽媽,你下班班了嗎?]
[我不想在這裡待了]
[媽媽,你可不可以來接我回家]
[我好想你啊,媽媽]
沒有哪個母親,在看到自己的孩子訴說委屈時,會無動於衷。
冰冷泛白,圖表數據霸占電腦屏幕,拚事業的衝勁瞬間被破碎心疼覆蓋。
兒子需要她。
天塌下來,也要去到他身邊。
付佳希的車牌一直錄入在嶽宅的安保門衛係統裡,過崗亭暢通無阻。一路風馳電掣,車停在彆墅外時,付佳希又冷靜理智了些。
還來不及整理思緒——
“佳希姐!”萬鈺驚喜打招呼。
就這樣,付佳希被萬鈺挽著手,熱情地拉進了彆墅裡。
她露面的那一刻,人聲按下暫停,隻有音樂聲單調浮躍。
各方眼神凝聚在她身上,如穿心的箭,濃稠的泥,糊裹了她一身。
水晶燈華麗、刺目,一圈圈的光暈擴散進眼裡,付佳希記憶返潮,兩年前,離婚前夕的諸多場景曆曆在目。
她和嶽靳成冷戰的那段時間,所有人默認兩人緣分已儘。
情深似海是兩個人的事,一旦分崩離析,就是一整隻盤子的碎裂。嶽靳成時任柏豐執行總裁,柏豐集團的股價稍得企穩,青黃不接的局面暫得控製。
嶽家忌憚一切變數。
所有人都問付佳希,在這個男人一無所有時,你能陪他迎風淋雨。他現在功成名就,你怎麼這麼想不開,鬨起了離婚呢?
委婉相勸沒有用,那就沒什麼好顧及的了。
那年八月中旬,天氣稠悶,陰雲壓低,迎接即將登陸的台風。
嶽靳成赴瑞士處理公務,返程時,航班延誤。
包裡放著一隻絨面飾盒,是為付佳希定製的一枚鑽戒。
他懷揣不舍,從未想過真正與她分開。
此時的嶽宅,嶽璞佪授意,故意挑他不在時,私事公辦。
律師團隊、柏豐法務、公證,十幾人圍著她。
冰冷、公式化的語氣,反複向她確認條款。財產分割、親子贍養、人身名譽。嶽璞佪鬆口,同意嶽嘉一的撫養權歸她,但前提,付佳希女士,離婚後,不能發表、做出任何有損嶽靳成以及柏豐集團名譽的言論及行為。
付佳希低著頭,不發一語。
律師、法務、助理的聲音,像一塊一塊巨石往她身上壓。
付佳希死死摳著掌心,心慌,耳鳴,眩暈,視線一片茫茫雪花白。
就像現在,當時的生理反應像留下了後遺症,心跳失重,背冒冷汗。
她想往後退,想逃。但萬鈺一直挽著她手臂,“今天的甜點不錯,佳希姐,我帶你去嘗嘗。”
踉蹌走進大廳中間,付佳希心跳不受控製,嘴唇褪去幾分血色,如缺氧。
“咦
,佳希?”關葉溱驚訝。
嶽靳成也意外,“佳希?”
俊男美女坐在沙發上,距離近,面對面,語調幾乎一致。
兩人齊齊抬頭,望向付佳希。
這畫面就很讓人遐想了。
不知怎的,付佳希發慌的心一下子不慌了,而是倒進了一顆一顆小石子。
嶽靳成條件反射地站起身,下意識地靠近她。
付佳希彆開臉,反方向挪開一大步,正眼都不給他。
嶽靳成:“……”
關葉溱也隨之起身,在此時的付佳希看來,這兩人又默契上了。
於是又往後退一步,站得更遠。
嶽靳成:“……”
一時之間,三人同框,成了今日家宴的最大看點。
“佳希,好久不見。”關葉溱笑著伸出手,“我們去喝杯咖啡,聊聊天?”
“她啊,就不喝咖啡了。”周小筠被攙扶著,小步小步地從旋梯下來,嘮叨著,“佳希睡眠不好,要養生的,咖啡她喝不得,睡前就要泡泡熱水腳。”
“祖母。”小輩們紛紛要去攙扶,周小筠卻搖搖頭,隻把手伸向付佳希。
付佳希去到她身邊,周小筠暗暗拍了拍她手背,握緊,貼在身側。
年邁的皮膚,紋路乾燥,厚實,給予她溫暖。
周小筠是給她擋風雨來的。
“正好,佛堂幾百根香線沒有整理,你陪我回滿苑,幫我乾乾活。”
路上,車裡。
嶽嘉一不停分享爸爸今天帶他玩了什麼。天真愉悅,滿眼歡喜,哪有半分委屈不快的痕跡。
“對了媽媽,我差點弄丟了電話手表,好在又找回來啦!”
“誰幫你找回來的?”
“鈺阿姨。”
付佳希捋了捋兒子的劉海,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到滿苑,嶽嘉一已經睡著。管家劉叔抱著他安頓去臥室,付佳希隨周小筠進了佛堂。
線香碼放齊整,並不需歸納。
周小筠念經禮佛,付佳希跪坐蒲團陪著。
“哎,罷了罷了,你啊,心不靜,走了幾次神。”周小筠將佛珠串戴手腕,說,“原本想你聽聽經文,凝心靜氣,能夠睡得安穩些。”
“對不起啊奶奶。”付佳希興致缺缺,“我最近工作壓力有點大。”
這時,劉叔過來說,“巧了,靳成也過來了。”
她們前腳走,他後腳便跟了來。
走路帶風,急慌慌徑直往佛堂。
“哎呦呦,這裡又沒有烤乳豬,急什麼呢。”周小筠嫌棄道,“三十而立的人了,沒點穩重樣。”
嶽靳成抬手,鬆開胸前的襯衫扣,額上有細汗。
他平定呼吸,目光拐了個方向,誰來找烤乳豬的,這裡有付佳希。
付佳希當沒瞧見這人,垂著視線,要跟周小筠一塊走。
“劉叔做了烤糍粑,熱了糯米酒
,你倆都開了車,今晚就睡這,去嘗嘗吧。”
付佳希置若罔聞,依舊邁步跟著,被嶽靳成一把攔住,“奶奶讓你留下,沒聽出來?”
“沒聽出來。”付佳希說,“你不就想說我腦子笨嗎,知道了。”
“……”
嶽靳成彎了彎腰,與她平視,眼眸深邃如海,輕翻的浪一波一波湧向她,“生氣了?”
注目猝不及防,付佳希無處可逃,撞進他的眼神裡,她不想說話,再一次轉過頭,彆開臉,不看他。
嶽靳成笑著問,“昨晚沒睡好,落枕傷了頸椎?”
“沒有。”
“那你怎麼總扭頭,不想看我?”
付佳希心尖擦出小火花,懊惱自己露出破綻。
魚池邊的竹亭,夜風送涼,瓜果清香彌漫,池心攬下一汪星光,隨風輕晃似薄紗似霧水,與月亮遙相呼應,溫柔點綴青霄。
糍粑鬆軟甜糯,小炭爐上溫著一壺自釀的濁米酒,咕嚕咕嚕乖巧沸騰。
什麼都好,唯有眼前男人揶揄凝望,似笑非笑的樣子不好。
付佳希想不看他,又怕他亂挑破綻。
擱在桌上的手機屏幕忽亮。
是周小筠連發好多張照片。
最後說了一條語音,“希希,這一批最新的,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看上哪個告訴奶奶,我安排你們吃飯。”
不同以往的抗拒,付佳希一張一張看得好仔細。
光看還不夠,要放大,左右上下地瞧。
“孫董最小的兒子,下月回國,洋把式一個,不務實。”嶽靳成不鹹不淡地說。
他也跟著一起看?
付佳希無語,劃到下一張。
“於洲,國內道貌岸然,國外賭博成癮,常去東南亞地下賭場,欠了一屁股外幣。”
“袁家老幺,品性不壞,一個純情執著的釣魚佬。”
付佳希:“……”
她側了側身,手機也翻斜角度。
嶽靳成嘖的一聲,“彆啊,一起看,奶奶認知裡的這些所謂的青年才俊,我都認識。來,看上哪個?我給你參考參考。”
付佳希瞪他一眼,手指胡亂劃屏幕。
照片到了底,最後這張,簡單養眼的生活照,照片裡的男人捧著一盆綠植,低頭凝視,小半邊側顏擋住,這個角度其實很挑五官。
可此人劍眉星目,秀骨清像,很是俊朗。
“俞彥卿,做金融的。”嶽靳成停頓幾秒,似乎找不出缺點。
付佳希忍無可忍,按熄手機,“你怎麼這麼煩人,逮誰都要批評幾句。”
“怎麼是批評,我給你把關。”
“誰讓你把關。”付佳希說,“半斤八兩。”
“我半斤八兩?。”嶽靳成反問,“我私生活混亂?我嗜賭成癮?我道貌岸然?還是我跟人亂睡?我哪有啊嘉一媽媽……”
付佳希瞪他一眼,不鬆口,“怎麼沒有,你就有。”
嶽靳成壓不住嘴角,雙眸帶著兩分壞意,像半透明的綢緞,蠱惑撩撥。
“那你說,我被誰睡過?”
“……”
嶽靳成靠近她,聲沉似輕羽,“嗯?……你說,你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