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空氣蔓延了整個首爾, 從街道入侵了房間門的每個角落。Fable Eai的練習室裡，女孩子們用來擦汗的毛巾也都已經濕透了，但在短暫的休息之後, 她們又從地板上爬了起來，繼續練習剛才的舞蹈動作。

連綿一周的雨天加上夏日的悶熱讓她們的情緒很難開心起來, 更何況就在不久之前, 出道組原定的歌曲錄製計劃因為突發原因不得不推遲，本來對於未來充滿期待的女孩子們如今心裡難免多了幾分迷茫。

南昭玹是出道組裡年紀最大的練習生，也是其他妹妹們的主心骨。她這些日子一直在安慰鼓勵其他人，但其實她自己心裡也懸著一根線，擔心這來之不易的出道機會最終會成為一個泡影。

南昭玹用手背擦了下快要流到眼睛裡的汗水, 餘光忽然掃到了門外的一道身影。

“社長……？”

被稱作社長的男人推門走進了練習室，他年紀大概在四十歲左右, 但身材相對於普通的同齡男人來說保持得相當不錯，他的臉打理得十分乾淨，仍能看出年輕時的帥氣，隻是多了些閱曆帶來的沉澱。

南昭玹停下動作後其他人也跟著轉過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李哲茂, 她們的動作齊刷刷的，有種莫名的默契。

“彆緊張，這回是好消息。”李哲茂被四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忍不住笑了笑。

話雖這樣說，南昭玹的心還是緊了緊。

‘我們終於可以錄出道曲了嗎？’

年輕女孩的眼睛裡十分明顯地寫著這樣一句話。

李哲茂沒有立刻給出答案, 而是微笑著往旁邊邁了一步, 露出方才被他擋住的另一個人。

四個女孩都露出了怔愣的表情，南昭玹的第一反應是：‘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空降？’

但很快她就回過神來，壓下心底微微的彆扭感。

就算公司這個時候要加人，她們也沒辦法改變高層的想法。作為年紀最大的成員, 她大概率會在團裡擔當隊長，南昭玹隻希望新加入的這位能夠好相處一點，不要讓她花費太多精力在調解矛盾上面。

不過……當對方抬起頭來時，南昭玹吃了一驚。

女孩子看起來年紀不大，淩亂隨意的齊下頜短發減弱了她的性彆感，她身上穿著大了一圈的白襯衫和剛好遮住膝蓋的寬鬆短褲，短褲下面是即使對於女愛豆來說也略顯纖細的小腿。

她皮膚很白，但比起那種天生的白皙，更像是幾百年沒有見過光的、不太健康的蒼白，再加上她眼下淡淡的青色黑眼圈和半垂著的有些困倦的雙眼，讓人很容易就聯想到影視作品中的吸血鬼形象。

但令南昭玹吃驚的不是對方漂亮的臉蛋，而是她過於獨特的裝束。女孩露出的耳朵上各戴著三四個耳釘，花色紋身從她卷起的襯衫袖口中延伸出來，南昭玹看不太清楚，隻能依稀看出是個卡通圖案，她手腕上編織的手繩與幾道粗細各異的銀色鎖鏈垂疊在一起，看上去有種奇特的和諧。

李哲茂看到練習生們的表情就知道她們和他當初一樣誤會了女孩的身份。他一開始也以為她是來自薦的練習生，甚至還思考了幾秒鐘她適不適合加入公司的新女團，直到對方拿出自己的歌曲demo，表明了她的音樂人身份。

“你們好，我是Ginger，”吸血鬼般的女孩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像是剛從神遊中回到現實世界似的，對著面前的四位練習生伸出右手，“你們的新任製作人。”

……

薑如初的出現對於Fable公司來說算是一場及時雨。

他們本來已經做好了新女團的出道計劃，結果公司的製作人突然選擇解約，帶著Ethereal的出道曲版權一起被挖到了另一家娛樂公司。製作人的跳槽對於Fable公司來說不僅僅是少了一首歌那麼簡單，所有的後續策劃，包括妝造和mv拍攝方案都需要推翻重來。然而比起這些，更麻煩的是他們很難在短時間門內找到一首適合Ethereal風格的歌，就在李哲茂著急上火的時候，薑如初帶著她的歌曲demo來到了Fable公司大樓。

在聽完那首歌之後，李哲茂甚至有些感謝前任製作人的背叛。因為即使再給他幾年的時間門，Ethereal都不會再遇到一首更好的出道曲了，這首歌與新女團的風格驚人地契合，以至於他開始懷疑薑如初是上天送給自己的禮物。

不枉他人生前四十年積德行善，果然好人會有好報。

薑如初的自我介紹很簡單，但正因為簡單，更加顯示出她對自身實力的強大信心。幾個女孩子人還懵著，卻已經開始下意識地聽從她的指揮。

“愣著乾什麼，過來呀。”

薑如初徑直走到練習室中央，相當隨意地盤腿坐下。她見其他人呆呆地看著自己，伸出手拍了拍身旁的地面。

李哲茂對此見怪不怪了，他笑著搖搖頭，把空間門讓給了女孩子們。

四個年輕女孩圍著薑如初坐下，對她們的新任製作人充滿了好奇。對方看上去和她們的年紀差不了多少，居然就已經是製作人了嗎？

薑如初先是從短褲口袋裡掏出了一支圓珠筆，然後又繼續掏出了一張折好的A4紙，她把兩樣東西拿在手裡繼續摸了摸同一個口袋，在發現它已經空了之後，隻好轉過頭又去摸另一個。

圓珠筆啪地一聲從她手裡掉了出來，咕嚕嚕滾到一邊，年輕製作人愣了一秒鐘，抓住滾到腿邊的圓珠筆彆在了耳朵上，她的短發於是被頂起了一撮，像支出來的小樹杈一樣翹在耳後。

在認識到女孩並非空降的練習生後，南昭玹對她產生的彆扭感就消失了。看到她對自己形象毫不在意的模樣，已經習慣照顧妹妹們的未來隊長按捺住想要幫她理順頭發的衝動。

薑如初此時終於從另一個口袋裡掏出了手機，她低著頭鼓搗了一會兒，把手機屏幕朝上放到了練習室的地板上。

“Free Floating”，南昭玹瞥見了這兩個單詞。

“這首歌就是Ethereal的出道曲。”薑如初的最後一個字落下，手機揚聲器裡的第一個音也剛好響起。

跳躍的音符打開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世界，南昭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隻小小的由像素組成的二維生物，乘著空靈夢幻的旋律漂浮在了天空之中。在下一秒，她又仿佛從高空墜落，掉進了愛麗絲的兔子洞，穿過倒映著黃昏的鏡子迷宮，巨大的貓低下頭嗅著她的耳朵，讓她忍不住生出顫栗……

Ethereal，意為虛幻的、縹緲的。南昭玹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如此年輕的Ginger會得到社長的信任——因為這首歌就是這個概念最好的詮釋。

“哇……”

年紀最小的金芮靜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這首歌太好聽了吧！”

如果說她們之前的出道曲能有85分的話，Ginger給她們聽的這一首就是120分。不止是旋律上的不同，這兩首歌編曲水平的差距就連外行人都聽得出來。

更神奇的是，南昭玹聽著demo時不由自主地就想象出了她們四個人唱這首歌時的畫面，就好像這首歌是為了她們量身定做的一樣。

可明明她們和Ginger才是第一次見面，難道真的會有這麼巧合的事嗎？

薑如初瞥見她疑惑的眼神，從南昭玹的目光裡讀出了她的想法。

當然……不是巧合。

雖然的確是第一次見面，但在原本的軌跡中 ，她們幾乎可以說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在沒有願望任務的世界中，Ethereal原定的出道曲被另一個公司的女子組合率先發布，Fable娛樂公司在推遲了幾個月後才終於退而求其次買下了另外一首。她們的出道反響並不算太好，不過也憑借成員們的舞台表現積累下了第一批粉絲。

比起名氣、資源都不必發愁的大公司，Fable娛樂顯然無法為組合提供太多助力。在幾次回歸之後，Ethereal依舊不溫不火，公司試圖為她們轉型，以為可以帶來一些新鮮感，但事實是不在意她們的聽眾還是不會在意，反而是因為曾經風格關注隊伍的粉絲不買賬了，那一次回歸的成績因此一落千丈。

但真正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Ethereal成員薑如初懟私生的錄音被斷章取義地放了出來，她因此被罵到恐慌症發作暫停活動，這一次轉型也隻得草草收場。隨後，在將近一年的空窗期後，薑如初選擇了解約，Ethereal這個團體也在幾個月後宣布解散。

這是她們原本的命運，可惜、遺憾但並不特殊。不是所有追夢的人都能幸運地憑借夢想走下去。原身曾經愛過這片舞台，可她後來隻要想到再次站上舞台的可能性就會心跳加速無法呼吸，所以這一次，她希望沒有自己的Ethereal能夠走到她們值得的位置。

A012在薑如初腦海中歎了口氣，如今的它已經可以多少理解一些人類的感情了。

薑如初從耳朵上拿下那支圓珠筆，攤開折出幾道的A4紙，把兩樣東西一起遞給了坐在她旁邊的南昭玹。

“給，歌詞。”年輕製作人翹起的那撮頭發還沒有歸位，不過她似乎一點也不在乎，“你們自己挑喜歡的分段，挑好了告訴我。”

南昭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隨意的製作人。

“讓我們自己挑？”

薑如初點點頭，以一種十分理所應當的語氣說道：“當然了，這是你們的歌。”

女孩子們聽到這句話，心跳都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是啊，她們終於要有一首自己的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