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雄偉的管風琴仿佛將聽眾的靈魂帶到了萬年以前, 屏幕上的廢墟漸漸洗掉時間的腐蝕，拚湊出龐大的神殿。會場中央亮起星河般的光點，悠悠飄向舞台上的女孩。

薑如初穿著一身月白亞麻長罩衫赤腳站在純黑的玻璃地面之上, 光點圍繞著她的輪廓停留片刻後散去。

宏大的開場讓觀眾們忍不住屏住呼吸, 生怕打破了這份肅然的美麗。

MAMA的導演忽然明白了薑如初執意要選擇《石像之歌》的原因。

在電視台聯係Ginger Ale時，他們原本的計劃是讓樂隊表演《來自火星的貓》和《King》這兩首歌, 但對方的公司傳達了薑如初的想法, 她想要在舞台上演唱新專輯的主打曲。

他們本來不想在如此重要的場合接受這樣冒險的行為, 但出於對Ginger這個名字的信任，電視台還是答應了下來。現在, 他們無比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決定。

這是韓俊禹在離開茱莉亞後第一次公開彈奏管風琴, 雖然由於樂器的限製, 他隻能使用更現代的雙排鍵電子琴，但這特殊的樂器仍然發揮了它音色多變的特點, 像是一條龍骨一樣串聯起背景中的管弦樂。電貝斯與鼓點隨即加入進來，為旋律鋪上更加堅實的底音。

“誰會如斯愛我, 而願舍棄他的生命？

是誰從破碎的神龕中將我喚醒。

冰冷石像沉睡過漫長的紀年,

流淚的靈魂終將睜開眼睛。（注）”

薑如初極具辨識度的嗓音和她的目光一樣是冷色調的，當她垂著眼握住立麥低聲吟唱時, 總令人感受到一種沉重的孤獨。

不太熟悉樂隊的愛豆粉絲們直直望向舞台, 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他們或許聽說過這支在韓國人氣高漲的樂隊，但沒有特意去聽過Ginger Ale的音樂。於是他們也就不知道在許多公司還在追求著洗腦旋律的時候，已經有人開始創造這樣獨一無二的聽覺藝術。

7分鐘的視聽盛宴，直播的收視曲線一路走高。看著電視的觀眾沒有一個人舍得在這個時候離開屏幕之前。而現場的觀眾席更是一片寂靜，有人為了忍住咳嗽生生憋紅了臉。

薑如初踩在冰涼的舞台上，唱著她為自己想象中的世界寫出的一首史詩。

柔和的白光從頭上落下，像是一層薄紗披在女孩的身上。鏡頭拉到遙遠的全景, 她與偌大的體育場比起來隻是一個渺小的光點，卻是整片黑暗的中心。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整個會場才仿佛活了過來。潮水般的掌聲湧來，舞台重歸黑暗。

【我靠，我剛才坐在電視前面大氣都不敢喘！】

【這是MAMA嗎？！Ginger Ale真的把這個典禮抬高到了它沒到過的高度……怪不得韓網都說人生必須做的一件事就是去看Ginger Ale的演唱會，我一直以為這是韓國人誇張的說法，沒想到是我狹隘了。】

【史詩搖滾好適合這種大場合，我看到鏡頭掃過藝人席的時候他們都一臉恍惚，在現場聽應該更震撼。】

……

Ginger Ale下台後藝人席沉默了許久。

他們和隻需要純粹欣賞的觀眾們不同，因為都是歌手，所以更加知道這種程度的表演水平代表著什麼——

這已經不是努力可以達到的領域了。

當他們坐在台下時，空間上的仰視漸漸轉變為心理上的仰望。

在粉絲們心裡，他們是被喜愛、崇拜的對象。而在薑如初面前，他們也不過是芸芸眾生的一員。

黃禮至下意識拍了拍胸口，平複著剛才表演帶來的心緒震蕩。

“Ginger xi好厲害。”她聽到同隊的李采領在感歎。

“是啊。”黃禮至回答。

她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到重回藝人席的年輕女孩身上，從這一刻起，黃禮至下定決心要把對方當做追逐的方向。

也許有一天，她們也能帶來這樣令人震撼的舞台。

距離藝人席不遠處的某位站姐低頭看著自己拍下的照片，她的偶像在用一種仰望偶像的眼神看著台上的那個女孩。

她喃喃道：“當人們在仰望神的時候，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

Ginger Ale的舞台剛剛結束，就有人把錄下的片段發到了網上，占領了韓網論壇、推特熱趨甚至是微博熱搜。

營銷號們不約而同地引用了原帖帖主的評價：“今晚的MAMA隻看這個舞台就值得了”。

即使是不關注韓國娛樂圈的路人在看到視頻後也忍不住詢問樂隊中主唱的名字。之前推薦過《前方地獄》的美國歌手萊恩·克蒙斯這次又轉發了Ginger Ale的表演視頻，並且附上了他看完後的唯一感想。

“Oh my God！這是今年我看到過最棒的樂隊舞台。”

他毫不吝嗇地用了“the best”這樣的字眼，連“之一”都沒有加。

薑如初創造了太多神級舞台，以至於粉絲們在試圖誇獎時，居然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彙。

薑如初不知道她的粉絲們在網上如何自我調侃，她下了舞台就恢複了自己平常的狀態。

四個小時的頒獎典禮對於任何人的體力都是一個考驗，即使藝人們大多數時候都是坐著，他們也不可能真正地放鬆。

導播注意到大家的疲憊，他找到了一個方法來拯救典禮的最後一段時間，那就是把鏡頭切給薑如初。

於是，薑如初看著時不時就來自己面前晃一圈的攝像機，頭一次有了種想要打它的衝動。

好煩。

薑如初乾脆不去理會對準她的鏡頭，任由它從各個角度拍攝她的臉。

不過對於薑粉們來說，這場典禮很快就擺脫了方才的枯燥，變得值得期待了起來。

台上的頒獎嘉賓先是公布了最佳樂隊表演的獲獎者，Ginger Ale四人起身上台，走了一遍獲獎流程。接下來又輪到了最佳OST，獎項毫無懸念地頒給了Ginger的《》，薑如初剛從台上下來還沒坐幾分鐘就又被叫了上去。

Ginger Ale的其他幾人看到薑如初獲獎比他們自己獲獎還要高興，Cider立馬站起來想給薑如初一個擁抱，結果被自家好友拉著胳膊扯開。

Yim低聲對她道了恭喜，韓俊禹卡殼了半天，隻能紅著耳朵看她走上舞台。

薑如初的獲獎感言相當簡短。

如果換成其他新人恐怕此時早就激動不已了，但大家都知道薑如初的性格，對此見怪不怪。粉絲們不僅不覺得有哪裡不對，還認為這是她的一大萌點。

【不愧是我們如初，連獲獎感言都這麼簡潔！】

【說實話，在被如初感謝的時候我還有點羞愧，感覺自己作為粉絲也沒做什麼事。】

【追Ginger多省心啊，聽聽歌買買專輯就好了，不用控評也不用和彆家吵架，她自己會把黑粉的臉打腫的。】

薑如初一晚上收獲了團體與個人的兩個獎杯，可以算是滿載而歸了。車逸在後台已經盤算好了典禮結束後要帶他們去哪裡吃夜宵，當他正在打電話訂包廂時，忽然聽到電視裡再次響起了Ginger Ale的名字。

“2019M亞洲音樂大獎年度歌曲獎的獲得者是——”頒獎嘉賓買了個關子，急促的鼓點渲染著緊張感，觀眾們也被調動了情緒。

年度歌曲是MAMA三大賞中的一個，是今晚最具重量的獎項之一，被提名的歌曲都是這一年度在歌謠界大火過的作品，演唱的藝人也都是人氣頂尖的男團女團。Ginger Ale是其中唯一一個今年出道的新人。

鏡頭掃過得到題名的幾個組合，愛豆們展示了他們完美的表情管理微笑著面對攝像機，而薑如初則是給了鏡頭一個側臉。

導播完全不介意，因為她的側臉也好看得無可挑剔。

頒獎嘉賓吊足了胃口，低頭打開了工作人員交給他的信封。他的眼神有一瞬驚訝，隨後又帶上了笑意，“《King》，Ginger Ale！”

“恭喜！”他看向藝人席最引人注目的女主唱，真心實意地說道。

Cider聽到這個結果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呆呆愣愣地看著站起身的好友Yim，還下意識地跟著其他藝人一起鼓掌。

直到薑如初也站起身來，娃娃臉鼓手才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是我們獲獎了？”

“還是MAMA的大賞？！”

他不知道為什麼鼻子一酸，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燈光追隨著薑如初的腳步，籠罩了她和她身後的三位青年。Cider轉過頭躲開攝像機偷偷抹了下眼角，粉絲們沒想到平時最為開朗的他反而是最先撐不住流淚的。

吉他手表情仍然沉穩，隻不過仔細看去就能發現他的腳步亂了章法。韓俊禹落在隊伍的最後，抬著頭望向最前面的女孩。

薑如初從頒獎嘉賓手中接過鮮花和獎杯，轉身遞給了紅著眼眶的Cider。鼓手受寵若驚地接了過來，然後交給了慢他一步的好友Yim。

最後獎杯在四人手中轉了一圈，又回到薑如初的懷裡。

女主唱站在立麥之前，這是她最為熟悉的位置。

“感謝的話剛才已經說過了，你們還想再聽一遍嗎？”薑如初歪了歪頭，目光略過台下的觀眾們。

“想！”觀眾們入場的時候各有各的粉籍，但在此時他們都給予薑如初最熱情的回應。

女主唱於是又重複了一遍：“嗯，感謝M給我們這個獎項，感謝JTBC與《超級樂隊》節目組，感謝我們的朋友車逸，感謝支持我們的粉絲們……”

她很快念完了感謝名單，把立麥交給其他人。Cider搖搖頭，韓俊禹也不敢上前，Yim隻能自己走到薑如初身邊說了幾句感想。

他最後總結道：“我想，遇到Ginger是我們的幸運。”

薑如初笑了笑，“我們都很幸運。”

沒有人知道她話中的意思，能繼續活著做自己喜歡的事，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很走運。

A012悄悄在宿主腦海中冒出頭來，抖動著毛茸茸的光球身體，忽然感覺到自己好像被撫摸了一下。

它暈暈乎乎地飄來飄去，用能量化作一道虛影，蹭了蹭薑如初的臉頰。

最幸運的應該是它才對。A012這麼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