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4(1 / 1)

李婧冉渾身僵硬,她完全不敢動,隻覺那隻冰涼的手越收越緊。

那種酸脹到令她幾欲作嘔的感覺席來,呼吸道被人掐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身後一道幽冷少年音在她耳廓邊啞聲道:“阿姊可算是來看朕了。”

不是,說好的華淑長公主和聖上關係匪淺呢?

上來就掐脖頸,這叫哪門子的交情?!

李婧冉本以為身後那人隻是與她開玩笑,直到她真的呼吸不過來時,雙手下意識拉著那隻手往下扯,面色漲紅地試圖努力救回自己的小命。

少年見她拚命掙紮,語氣不急不緩地笑:“看來阿姊也並不想死啊?”

李元牧手勁鬆了些許,李婧冉頓時抓住機會狠狠吸了幾口氧氣,像是在岸上擱淺的魚被好心人扔回了海裡。

她感受著肺部因呼吸急促而火辣辣地疼,好半晌後才輕咳了兩聲,啞著嗓音開口:“陛下這是哪裡的話,本宮...... 這世間繁華迷人眼,我自是還沒活夠的。”

李婧冉小心翼翼地悄悄轉過身,身後少年的容貌就這麼一點點映入她的眼簾。

看清他臉龐的那一瞬,李婧冉感覺自己心臟都快停止了。

李元牧散發跣足,一雙黑眸似幽冥黑潭,沉沉凝著毫不流動的死水。

因常年不見陽光,李元牧的皮膚很白,是病態的蒼白,裸/露的皮膚下可見淡青色血管,眼皮也窄薄,仿佛一揉就會泛紅。

他是極具少年感的長相和骨骼,但唇色卻殷紅似血。

李婧冉心中升起一個不合時宜的比喻:他好像是血族親王。

那種唇紅齒白、從不見光,行走於黑暗的吸血鬼,還是最嬌貴的那隻鬼。

他那雙黑沉沉的眼眸讓李婧冉招架不住,她微微低下頭,看著李元牧光.裸的腳背被暗色長毛毯襯得愈發雪白,而腳踝處隱約可見一根細細的紅繩,像是女兒家纖巧的肚兜繩似的,繞著他的腳踝打了個結。

紅繩上墜著金色的鈴鐺,隨著他的走動,一下下輕敲在少年的腳踝處,仿佛下一刻都要把他的皮膚磨紅......

等等,走動?

李婧冉看著那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步伐,咽了下口水,那股不妙的念頭剛升騰起,就感覺下巴再次被那冰涼修長的指尖挑起。

李元牧似是很喜歡直視她的眼睛,逼著她和自己對視。

最討厭和人對視的李婧冉叫苦不迭,但如今自己小命都捏在眼前這小瘋子手裡,她不想也得和他對視啊。

李婧冉花了半秒鐘便向生命屈服了,她顫巍巍抬眸,便見李元牧面色沉鬱地道:“阿姊既都沒活夠,怎想送朕去死呢?”

他嗓音很輕,本該是清亮的少年音,卻因太久不曾開口而帶著些啞。

而他話裡的內容更是讓李婧冉心中一顫。

送他去死?

原身啊原身,你到底給我留了多大的難題!!

李婧冉腦中瘋狂運轉著,她尚且想不出要如何才能自救,隻下意識開口反激道:“陛下敢殺我嗎?”

她想的是自己好歹是李元牧的姐姐,他如果殺了她,是要背上全天下的罵名的。

可李婧冉卻忘了,李元牧他就是個小瘋子,他從來不在意天下人如何看待他,也根本不擔心千百年後世人會如何唾罵他。

他輕輕“哦?”了聲,眼神卻仍是濃鬱的危險:“朕為何不敢?阿姊又認為,你有何特殊?”

李婧冉心中一涼,她忽而想到剛穿過來那陣時候聽到的瓜,脫口而出:“陛下還需要我納樓蘭皇子當駙馬,為了兩國邦交自是不會殺我。”

和親之事暫定為一個月之後,原本應當是公主和親嫁去他國,但大晟雖內裡空虛,在外人眼中卻仍是個不可招惹的老虎。

大晟居於多國之首已有百年之久,周鄰小國已經習慣了上貢。而樓蘭身為最弱的國度之一分外擔心被大晟鏟平,因此眼巴巴地想要結為姻親。

但大晟皇族稀少,旁支基本都被李元牧殺乾淨了,留下來的除了李元牧便隻剩下華淑長公主。

華淑長公主自是不可能去苦寒之地和親的,兩國善良許久後一拍腦袋,準備讓樓蘭皇子嫁過來當駙馬,也算是往大晟送了個質子,誠心天地可鑒。

她用聯姻之事試圖提醒李元牧,但李元牧卻絲毫沒放在心上,指尖閒散地在她脆弱的咽喉處逗留:“這一國之君朕早就當厭了,滅了國豈不是正好?”

李婧冉:???

這是他身為一個君王該說的話嗎?

她先前還以為這第二位任務對象會容易很多,畢竟就是勸失足兒童重歸正途。

隻是和李元牧接觸了後,不過是三言兩語,李婧冉就感到分外頭疼。

讓李元牧當明君?那還不如教導大猩猩背法條來的容易。

不過她當下的重點並不是要完成任務,而是該如何自救。

李元牧還在等著她的答案,而那隻冰涼的手卻似是頗為眷顧她脖頸的溫度,一直不願離去,就像是聽到了個不稱心的答案就要把她掐死似的。

...... 好殘酷。

李婧冉苦思冥想著該如何脫困,開始從她和李元牧相處的每一個細節做文章。

她想到自己剛進殿內就措不及防被李元牧掐住了脖頸,而後又被他如此逼問。

他似乎並不想要她的命,反而像是....... 孩童在玩玩具。

就像是貓捉老鼠一樣,他在戲耍著她,想看驕縱的阿姊露出窘態。

一旦發現老鼠太弱,等高貴的貓咪對它失去興趣後,就會把它殘酷地虐殺,而李元牧對李婧冉此刻也是同樣的心理。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根本不顧綱理倫常。他連抽人骨做燈籠骨架、扒人皮糊燈籠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壓根就不在意自己身上多一條“親手戮殺阿姊”的罪名。

如果李婧冉想活下去,她的當務之急就是維持這個小瘋子對她的性質,扮演好一個玩具的角色。

想通這一點後,李婧冉便定下了心神。

她仿佛感受不到咽喉處的威脅似的,態度頗有些傲慢,帶著皇室與生俱來的高貴。

李婧冉輕輕一笑:“陛下何須動怒?我隻不過是與陛下開了個玩笑罷了。”

李元牧聽到這句話,微挑眉梢:“阿姊給朕下毒,是在與朕開玩笑?”

他著實很好奇,他這位美豔又心狠的阿姊此刻又要如何巧舌如簧地哄騙他。

李婧冉聽到他的話,腦子裡的碎片信息這才串了起來。

她先前就在疑惑,為何祭祀大典上祭壇的人居然不是天子而是她一個長公主。

如今她這才算是理解了。

華淑長公主在祭祀前給少年天子下了毒,祭祀當日他臥床不起,剩下的皇室成員隻有華淑一人。

即使自古以來鮮少有女子上祭壇的先例,在這種情況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可是...... 華淑長公主為何要如此做?

李婧冉留了個心眼,先將這個念頭按耐下去,而後繼續對李元牧道:“那點劑量的藥對陛下而言,自是雕蟲小技,不會損害龍體。”

她頓了下,而後用在庭辯時顛倒黑白的三寸不爛之舌,恬不知恥道:“我如此做,是在幫你。”

李元牧似是笑了。

他的外表極具欺騙性,雖和華淑長公主都是萬裡挑一的外貌,但兩人的五官卻大不相同。

華淑的眼型偏長,是標準的桃花眼,看隻大猩猩都含情脈脈。她五官線條偏柔和,但卻因那雙眼變得淩厲了許多,令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隻覺豔麗,而非柔和。

李元牧卻完全不同,他也是柔和的線條,但卻是很圓的杏眸,笑起來時眼尾還會微微下垂,唇紅齒白透著一絲嬌。

是很能激起各個年齡層女性保護欲的長相,分外乖巧靦腆。

隻是他每每一開口,那種虛偽的乖巧感就蕩然無存了。

李元牧緩聲道:“阿姊貫來最是會騙朕。朕總在想,阿姊是否隻有躺在那棺材裡頭,這張嘴才不會再說出假話?”

如果被他捏著小命威脅的人並不是李婧冉,她興許會很樂意暗戳戳伸出脖頸去吃瓜,一邊吃一邊在心裡默默吐槽:可不是嘛。彆說假話了,死人連話都說不了啊。

可偏偏她此刻就是被他威脅的那個人。

她很沒出息地覺得腿都軟了,但還是給自己壯了壯膽道:“陛下如此說可是太傷我的心了。”

在李婧冉斟酌的當兒,李元牧再次開口:“傷心?朕怎不知阿姊還有心?”

李婧冉:“我......”

嗯,怎麼沒有呢?

“可是天天想著要如何害死朕的心?看到朕沒死,很失望吧?”

李婧冉:“不......”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狡辯。

“怎麼,阿姊最會甜言蜜語,到如今還沒想好應付朕的說辭嗎?”

李婧冉:“在......”

在想了在想了,你倒是給我個插話的機會啊。

李元牧看著說不上話的李婧冉,扯唇一笑:“朕早就該送阿姊上路的。”

李婧冉聽著他自顧自就給她判了死刑,差點被氣得背過氣去。

就算是法官判案,都得聽雙方陳詞吧?

他倒好,根本不給她插話的機會,自己說了一大堆,然後小錘錘一敲:“死刑吧。”

李婧冉的反射弧終於繞過來後,越回味越生氣,忍無可忍地抬眸瞪了他眼:“閉嘴!”

她語氣頗為凶神惡煞,惡狠狠盯著他道:“陛下腦子裡一天天的都在妄想些什麼?陛下喚我一聲阿姊,我怎會生出害陛下的心?”

她一口氣說了一長段的話,以前默默放進收藏夾吃灰的土味情話一句句扔了出來:“是,我沒有心,因為我的心都掛在陛下身上。”

“是,我恨不得天天詛咒陛下,咒你長命百歲,安康無虞,平安喜樂地過完這一生。”

李婧冉被性命之憂嚇慘了,此刻一股腦說完一長串的話後,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有些尷尬。

但更多的是...... 好爽啊!!!

原來不把話憋在心裡是這種感受。

她狠狠出了口氣後,心裡那個內向靦腆的小人兒又悄悄偷過了主導權。

李婧冉小心翼翼地偷瞥了眼神情怔忪的李元牧,指尖撚著衣袖,輕咳一聲:“陛下,我可...... 講明白了?”

李元牧微微蹙著眉,似是還在辨彆李婧冉這番話裡的真情與假意。

在李婧冉期盼的目光中,他微啟唇:“阿姊......”

李婧冉眼神殷切地看著他。

來,繼續說,快痛哭流涕地抱住我,對我說:阿姊,這些年是弟弟我誤會你了!

李元牧沉默片刻,而後再次翹起唇,補完了剩下的半句話:“阿姊似還是未曾告訴朕,為何要給朕下毒。”

他眼眸中劃過一絲戲謔:“難道這也是阿姊疼愛朕的表現?”

“疼愛”兩字,被他特地咬得很重,帶著不加掩飾的輕嘲。

李元牧著實是個很隨性的人,他並不太在意李婧冉差點毒死他這個事實,又或者說假如某件事能讓他感到有趣,他不介意去死一死。

此刻,李婧冉這牽強解釋的模樣儼然挑起了他的興趣,讓李元牧不禁有些好奇,她嘴裡還能吐出怎樣優美的謊言。

李婧冉微笑。

他怎麼油鹽不進呢!

她儘力找補,換上了副大灰狼誘.哄小紅帽的嘴臉,虛偽笑笑:“阿姊知曉你不愛這些虛禮,但那可是祭祀大典,你若不去,必定會被文武百官詬病。”

“阿姊怎會舍得讓你背負罵名呢?”李婧冉眼眸裡帶著假惺惺的憐惜,“正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種被萬人唾棄的事情,還是由阿姊我來做吧。”

李元牧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下她地話:“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他細細揣摩片刻:“阿姊果真巧言令色。”

如果李元牧是她弟弟,李婧冉的巴掌此刻已經毫不留情地拍在他頭上了。

去他的巧言令色,這可是出自《地藏本願經》的,不可以對佛祖不敬。

但李婧冉隻是個小命不保的小可憐,她十分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陛下可是不信我說的話?”李婧冉輕歎了口氣,“陛下愛玩,我原本還費儘心思給陛下準備了一份驚喜呢,誰知陛下卻如此薄情。”

她本意是為了轉移李元牧的注意力,讓他彆再糾結於打打殺殺的事情了。

按照一般人的反應,聽到這句話後應當會問:“是什麼驚喜?”

可李元牧又哪裡是一般人呢?

他踩在黑毛毯上,腳步無聲無息,似黑夜裡的輕盈的貓咪。

宮門再次被打開,冬日的暖陽爭先恐後地灑了進來,讓李婧冉頗有些不適應地眯了下眼。

“朕要出宮。”

李婧冉聽李元牧如是吩咐,宮人顫聲應下去備馬。

李元牧回眸,在陽光下蒼白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了般,對殿內的李婧冉道:“走,去看驚喜。”

李婧冉目瞪口呆。

她隻是用來轉移他注意力的啊,驚喜根本還沒準備呢!

哪來的驚喜啊啊啊!

而最另她崩潰的還是李元牧的下一句話。

少年沐浴著陽光,明黃色的袍子恍得令人睜不開眼。

他忽而露齒一笑,溫柔地輕聲道:

“若沒有阿姊口中的驚喜......”

“朕便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