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恐不想攻略三大反派》
BY去睡
2023.07.13
正版/晉江文學城,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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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十八年。
皚皚大雪凜寒一片,枝頭紅梅凝著寒霜,皎潔的月光照不入華淑長公主府內的密室,也照不亮那滿室的旖旎風光。
密室幽謐,石壁泛著冷冷的光,其上掛滿悚人的刑具,密室中央正熊熊燃著一個火盆。
那暖色光調映在十字架上被綁著的男子,讓他一身好似不染凡塵的雪衣都多了幾分刻意渲染上去的煙火氣息。
他尚未蘇醒,微低著頭,幾縷墨發掩住了他的面容,卻掩不住周身如聖山之巔的霜雪般聖潔的風華。
不愧是被大晟子民奉為天神般存在的大祭司。
李婧冉坐於高椅,面對這謫仙般的男子卻無一絲動容,臉龐神色淡淡,下頜微抬向身後人示意:“潑醒他。”
“是,殿下。”五大三粗的漢子沉聲應道,拎起水桶時隱約可見其小臂上虯結的肌肉。
水桶裡仍飄著淺淺薄冰,李婧冉料想在這大冬天被潑個透心涼可能並不那麼舒坦。
“嘩——”
一桶透心涼的冰水就這麼被當頭潑了下去,染濕了那如雲朵般輕柔飄逸的蠶絲白袍,浸著水沉沉貼在男子身上。
他眼睫輕顫一瞬,抬起頭微微睜開眼,李婧冉再次措不及防地撞進了那雙淺金色的眼眸。
旁人的異色瞳常被稱為異類,而他卻因這一雙含儘悲天憫人的眼眸被奉上了神壇,乃至連大晟皇帝都要禮讓他三分。
大祭司裴寧辭,這位纖塵不染的神祇,此刻卻被李婧冉囚在長公主府的密室,綁在那十字架上任她為所欲為。
裴寧辭目光漸漸聚焦,他分明望著李婧冉,眸中卻並無她的影子,神色無悲無喜,仿佛世上無人可令他上心半分。
他烏發濕潤,水珠正依依不舍地從他的臉龐一路慢吞吞滑下,最終掩入他那身聖潔的祭司白衣。
裴寧辭和李婧冉一站一坐,階下囚和掌控者。
他分明滿身狼狽,卻又如此高高在上。
李婧冉靜靜看著眼前的男子,不由劃過一抹驚豔之色。
這位大祭司著實有極其優越的骨相,神情淡漠又悲憫,像是不容玷.汙的神明。
而她要做什麼?
她要讓他跌落神壇,她要褻.瀆神明。
裴寧辭嗓音有些啞,但卻仍如雪山中融化的雪水,融著上古的清冷寒意:“長公主?”
李婧冉在奴仆的攙扶下起身,悠悠走到他跟前,直到離他極近時才停下,近到她似乎能聽到裴寧辭平穩的心跳。
她染著朱紅蔻丹的蔥白指尖捏著他的下頜,是一種極儘羞辱的姿態,迫使神祇為她低頭,也迫使神祇的淺金色眼眸中隻能有她一人。
李婧冉目光落在他微薄的唇,聲線輕慢帶著調笑:“今日大典之上,大祭司不是還叫本宮‘惑國災星’嗎?”
“如今怎麼不叫了?”
事情還得從三日前說起。
如今的李婧冉是個被調了包的華淑長公主。
她占據著這具身子,但靈魂卻來自21世紀。
當晚義工謝幕禮上,有熱情到讓她難以適從的外向人士拉著她,十分親熱道:“婧冉啊,這次的平權宣揚活動你可是最大的功臣,快上台給大家將兩句!”
她毫不猶豫地婉拒:“嗯...... 這當眾發言的事情,還是不了吧。”
那位熱情姐姐卻隻以為她是客套,硬要拉著她上台演講。
李婧冉看著那攢動的人頭就是一陣窒息,當即借口要去洗手間,趕緊拿著包跑了。
生活中似乎總有這麼一群人,他們熱情到近乎冒昧,讓人無法招架。
為了逃離這個人頭比她心眼子還多的地方,李婧冉打了部車,麻煩司機開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會這麼做。
因為她出車禍了,而再次睜眼時看到的就是半.裸的自己,和兩位全.裸的美男。
比疑似和兩位裸.男睡了更可怕的是什麼?是他們還媚眼如絲地試圖和她搭話。
李婧冉:當時的我害怕極了。
好不容易把他們二人攆走後,李婧冉這口氣還沒鬆呢,就又聽腦海裡冒出一個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聲音。
「鐺鐺鐺鐺!恭喜宿主穿成《三位反派恨我入骨》裡的奢靡驕縱長公主,並且綁定黃黃我鴨!完成後即可返回現代並且重獲生命。」
「本次任務的時間期限是4天,4天後要是沒有進展,黃黃我可就隻能把宿主遺棄在古代先行回去嘍。」
「請彆擔心,任務很簡單噠!隻需要讓聖潔者跌落神壇,馴服病嬌暴虐小瘋子,使斯文奸相俯首稱臣,並同時刷滿三大反派愛慕值,就~可~以~啦~」
係統小黃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令她震驚。
李婧冉甚至不知道小黃是怎麼能厚著臉皮說出“就可以啦”三個字。
首先,她穿書了。
其次,她要完成一個任務,並且任務隻有4天。
最後,三個....... 三個...... 她要同時跟三個人線下社交!!!
這對她這種社恐真的很不美好。
李婧冉臉一僵:「...... 好多人啊。」
李婧冉已經在心中想好自己現代的葬禮要請誰來吃席了。
比起被迫社交,她寧願死。
做人嘛,終有一死,早死晚死都是死,如果能活自然最好,但如果活得太累那死一死也無妨。
問題不大。
於是,不管小黃怎麼費口舌,李婧冉都決定在公主府裡當悶頭烏龜,意誌分外堅定。
小黃十分不解:「宿主,你可以玩弄三個男人誒,多麼美好的事情,你為什麼不願意啊?」
李婧冉:「我社恐。」
小黃抓耳撓腮:「宿主,你隻需要和他們稍微接觸下,再搭配上我的一係列道具,這不是手到擒來嗎?真的不難。」
李婧冉:「我社恐。」
小黃簡直要抓狂:「宿主,你考慮下我的感受行不行?!我們統統的命也是命啊!」
李婧冉:「我社恐。」
萬物皆可“我社恐”。
小黃就這麼光榮地被她搞自閉了。
腦海裡終於不用被人精神騷擾後,李婧冉過了兩天悠閒的擺爛生活,而長公主府裡也傳出許多風言風語。
“長公主究竟怎麼了?竟連她最喜愛的許公子都不寵幸了?”
“興許是看膩了吧,畢竟替代品就是替代品,誰人比得過大祭司的風華啊。”
“我看啊長公主也許是要與那周邊小國的皇子和親,心情不好吧...... 公主府面首眾多,不知駙馬嫁過來之後會是何種情景!”
“不可妄論皇室,慎言。”
他們說任他們說,李婧冉毅然不動。
她甚至把安靜內斂的銀藥提拔為自己的貼身侍女,原因就是銀藥似乎也是個社恐,乖巧話少,甚合她意。
但是,風平浪靜的生活僅僅持續了兩天。
第三天時,小黃帶來了一個噩耗。
「宿主,上司說你消極怠工,他決定要以你在現代的親人生命值作為交換。」
「四天期限一過,如果任務毫無進展,我就會消失,而你母親的生命會受到威脅。」
「但當任務完成後,你不僅可以重獲新生,你住院的母親也會得到生機。」
李婧冉聽到它這卑鄙的威脅,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麼。
好半晌後,她才平靜地開口:「你們這叫恐嚇知道嗎?按照我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四十二條對威脅、恐嚇行為做出了明確規定,有其中行為的,處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罰款;情節較重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五百元以下罰款。」
小黃也沉默片刻,而後弱弱道:「但是我國現行《刑法》中,沒有威脅、恐嚇罪。」
李婧冉:靠!知法犯法鑽法律漏洞的人最可怕!
她深吸一口氣:「你們再這樣,信不信我發瘋給你看。」
小黃委屈,但小黃不說,它隻是繼續吐出了那三個字:「你母親。」
李婧冉咬牙切齒地微笑。
行啊,不就是攻略三個男人嗎,這有何難?
「說,原書劇情。我是誰我在哪兒我是什麼身份,我有什麼權利和道具,我在哪兒可以遇到那三個男人。」
小黃言簡意賅地挨個回答:「你是李婧冉,身處大晟決城永安十八年,是極好男色的華淑長公主,並且因聲色犬馬縱身淫.欲青史留名。」
「長公主身份很牛,除了弑君其他基本都可以做。我是你的係統小黃,老師講課我看,學校考試我看,課外活動我看,所以我知道我應該可以給你提供道具,但目前不確定道具裡有些什麼、能提供多少。」
李婧冉聽懂了。
她仰頭望天:「我怎麼癱上了你這麼個學渣係統。」
小黃艱難開口:「你猜我為什麼綁定了你這麼個社恐宿主來完成攻略任務。」
二人都沉默了。
搭上了個菜鳥組合怎麼辦?湊合過吧。
李婧冉輕歎了口氣,她轉而問道:「那我怎麼才能見到攻略對象?」
這次不用小黃回答,李婧冉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房門被人叩響,銀藥小心翼翼的聲音自門後傳來:“啟稟公主,祭祀大典即將開始,奴婢可否進來為您更衣?”
銀藥是個機靈又乖覺的姑娘,李婧冉這幾日躲在房裡的行為已經讓她看出了公主的改變,除了要事外也不會輕易打擾。
李婧冉聽到祭祀大典,聯想到了攻略對象一號大祭司,眉心微動:“進。”
銀藥端著檀木梳妝奩走入,輕手輕腳地在她面前打開,裡頭一片琳琅發釵晃眼,每一樣都價值連城。
“公主今日想用哪個發釵?”
李婧冉看著那鳶尾釵,隻見細細的鳶尾下銜著一串色澤潤亮的珍珠,每一顆大小一致並且分外溫潤,一看就價值連城。
旁邊那紅寶瑪瑙頭面更是不用說,黃金掐絲發箍裡鑲嵌著琳琅滿目的珍稀寶石,摳一顆下來拿去賣都可以讓她們義工組織多運營一個月。
縱然李婧冉並不是那等貪財之人,看著裡頭光彩奪目的首飾都不禁在心中感慨:奢靡,真奢靡。
李婧冉面上卻不露聲色,她不知這種祭祀場合應該搭配怎樣的首飾才得宜,因此分外矜持地淡聲道:“此等小事你決定便好,無需過問本宮。”
銀藥看著銅鏡裡嬌豔欲滴的女子,她雖神色頗為高傲,但渾身透著一種“好懶啊,彆叫我”的慵懶感,讓她無端覺得長公主竟有些...... 可愛?
她似乎和百姓口中奢靡享樂的長公主頗有出入。
她輕聲應是,掌心滴了幾滴紫鳶尾花油,搓熱後按在李婧冉的發尾。
李婧冉看著銅鏡中的自己,不禁有些恍神。
古黃色的銅鏡裡模糊地倒映出女子極其豔麗的臉龐,青絲烏黑亮麗,桃花眼微微上挑勾人心魄,是極度豔麗並分外有攻擊性的長相。
她垂眸看著自己比現代時還要細嫩的柔荑,骨肉分布均勻,纖美修長,一看就是從小被嬌養到大的女孩兒。
感受著銀藥為她按摩頭皮時的舒緩,李婧冉不禁愜意地閉上眼,為這享樂舒坦的生活沉淪片刻。
她閉上眼,狀似無意地打探道:“這紅瑪瑙頭面倒是頗得本宮的心意。”
水聲傳來,銀藥淨手後拿起玉篦,一下一下為她梳著滿頭青絲,毫無所覺地應道:“公主是聖上一母同胞的阿姊,聖上是個念親情的,外蕃進貢的所有稀罕玩意兒自然都是緊著公主府呢。”
李婧冉眼睫輕垂,看著自己鮮紅的蔻丹指甲,挑了下眉沒說話。
陛下?
想必就是她的第二位攻略對象了。
看來這位弟弟倒是個好攻略的軟骨頭,李婧冉心想。
此時此刻,她還不知自己這番念頭究竟錯得有多離譜。
銀藥為她梳好發髻後,便福了福身道:“奴婢讓人進來為公主寬衣。”
方才還淡然自若的李婧冉身子一僵,嗓音有些緊繃:“不用叫人吧。”
換個衣服被那麼多人圍觀,媽呀這真的會很社死!
銀藥猶豫片刻:“可是這祭祀服飾有些繁雜,奴婢一人恐怕無法為您更衣。”
李婧冉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木架上掛著一襲絳紫色重工刺繡衣裙,上頭用金線繡著的靡麗紫鳶花灼灼綻放著,不難想象這套服飾在陽光下將是如何地攝人心魄。
而重點是,這下擺足有兩米長,銀藥身材嬌小,恐怕一個人的確沒法幫她更衣。
李婧冉痛苦閉眼,揮了揮手:“去叫人吧。”
更衣的過程十分痛苦,五個婢女圍著李婧冉,但偌大的房裡竟無人敢吭聲。
一片死靜。
李婧冉微張雙手,面上毫無情緒,看著分外淡漠。
但高冷隻是她的保護色。
無人知曉,李婧冉心底已經在哀嚎: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好多人啊,好安靜啊,我要不要說點什麼緩和氣氛?
歡脫小黃聽到後,有些不解:「可你們社恐不是不敢和彆人說話嗎?」
李婧冉哭喪:「聽沒聽說過一句話,最怕氣氛突然安靜。」
她們社恐怕的有點多,既怕有人主動和她們搭話,又怕沒人說話會冷場,就比如現在。
而華淑長公主威名在外,婢女們在公主府伺候多年,多多少少也聽說過皇家姐弟性子暴虐這等皇家秘辛。
況且這位華淑長公主前些日子更是夜夜笙歌,而幾位公子每每從她房中出來時都渾身沐血面色蒼白,脖頸和腕處還有觸目驚心的勒痕。
她們見李婧冉面色不善,自是不敢多言,唯恐做錯事會被她一言不合砍了。
讓雙方都戰戰兢兢的更衣環節終於過去,幾名婢女目送她上了馬車後才鬆了一口氣,李婧冉也終於可以放鬆下來,癱在空無一人的馬車裡恢複精力。
方才那種被人圍著的感覺太過糟糕,她渾身緊繃,如今心頭才乍升疑竇。
曆來祭祀大典求的都是一個風調雨順,而此等大事都應是由帝王進行的,為何這重任竟輪到她這位長公主身上?
難道皇帝當真對她這位阿姊放心至此,連這類大型活動都任由她代勞?
況且電視劇裡的祭祀大典中,上位者為表示體察民情,都會穿得分外樸素,她這滿頭珠釵當真沒問題嗎?
她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
雪晴雲淡日光寒,冬日淺薄的陽光鋪灑在巍峨的祭祀地上,滿朝文武上百名官員立於祭壇下,整齊且壯觀。
“華淑長公主到——”
尖銳的通報聲劃破了寂靜廣闊的天地,文武百官齊齊讓出一條通往祭壇的路,俯身跪拜:“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婧冉扶在銀藥小臂上的手顫了下,隨後穩住心神,目光越過向她俯首稱臣的烏泱泱一片人,微仰起臉看向那祭壇之上。
九十九層玉石階層層疊疊,蜿蜒而上,宛若通往天神之路。
眾人皆跪拜,唯有祭壇之上的白衣男子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一身清冷高潔。
冬日微凜的涼風拂來,吹起他的袍角,也掀起他覆面輕紗的一角。
李婧冉仰頭望著他,有那麼一瞬竟覺得心神俱震。
離得遠了,她看不清那名男子面上的神情,隻覺得他如同神祇轉世,凜然不可冒犯。
銀藥在此時恰好好處地小聲提醒:“殿下,祭司大人在等您。”
祭司?他就是自己此次的第一位攻略對象,大晟祭司?
李婧冉半晌說不出話。
紫色裙裾曳地,寬大的袖口分外莊重,三名婢女為她躬身提著寬大裙擺,李婧冉抿著唇微斂心神,步上那玉石階梯。
就在此刻,小黃興奮的聲音再次從她腦海裡傳來。
「天啦嚕,第一位任務對象出現!宿主需要把白衣祭司拉下神壇,讓他為你染上情和欲,放下一切尊嚴,任由自己跌落塵埃,不複往日的高潔。」
李婧冉:「...... 我覺得我在犯罪。」
讓如此聖潔之人隕落,就好似硬要染黑雪山之巔最聖潔的那捧白雪,有種隱秘的禁.忌感,讓人覺得罪孽深重。
小黃卻仍興致勃勃:「怎麼會!就是這種無情無欲的男人,折辱起來才帶感!」
「用紅綢遮了他的雙眸,讓他跪在榻上侍奉你,無法逃脫隻能任你為所欲為,實在忍不住時他也許會薄紅了眼尾,啞聲求你放過他,而你可以扣住他的腳腕把他一把拉回......」
李婧冉面色微慍,泛著淡淡薄紅,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小黃這些不堪入目的話:“閉嘴。”
九十九個玉階此刻也走到了儘頭,神壇之上的男子斂著淺金色的眸,從鼻腔中發出一聲疑問:“嗯?”
李婧冉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把內心的話說出了口。
她看著面前的白衣祭司,避開他的視線一路往下。
他覆面雪紗遮至脖頸,雪色肌膚在其後若隱若現,反而多了幾分欲蓋彌彰的美。
小黃同時在她腦中喃喃道:「這個頸子,好適合留幾個吻痕啊,被雪白的交領半遮半掩,嘖嘖。」
李婧冉受它汙言穢語的影響,感覺自己腦海裡已經臟了。
她無法直視白衣祭司,一看到他的雪色衣袍就想到小黃說的那些跪在榻上侍奉的話。
青銅編鐘映著古意的聲響自遠處飄渺傳來,李婧冉強迫自己把腦海中的黃色廢料全部清空,而後清了清嗓看向面前的男子,淡聲開口:“本宮有些時日不曾祭祀,不知祭司大人可否點播一二?”
裴寧辭並未言語,挽了袖去撚香。
李婧冉順著他的動作望去,隻見那冷白修長的指尖撚起了三炷香,點燃。
嫋嫋煙火氣縈繞在他的臉龐,他身處其中神色卻半分未變,有種超然脫俗之感。
裴寧辭將香燭尾遞向她,嗓音淡淡:“長公主請。”
隔著薄霧,他周身的冷意裡被糅進了幾分朦朧美,原本便完美無瑕的五官更是不似凡人。
李婧冉定定凝他片刻,隨後才輕巧地接過香燭,一步步走向那夔紋方鼎。
隻是祭壇之上隻容得下她與裴寧辭兩人,她沒了婢女,而如神明般高不可及的裴寧辭自然也不會俯身為她提裙擺。
從未穿過這種繁雜衣裙的李婧冉一時低估了這重工刺繡裙擺的分量,腳下不查便身形一晃,轉而就要向前跌去。
當朝長公主在祭壇之上失足,這若是傳出去了必會淪為百姓茶餘飯後的笑柄。
慌亂中,李婧冉餘光間瞧見她身畔的裴寧辭毅然不動。
明明是舉手之勞就可以讓她免於無妄之災,他神色卻淡漠冷淡,竟完全搭把手的意思。
李婧冉心下不忿,一咬牙在電光火石間伸手一拉——
借著力道,李婧冉一個轉身站穩了身子,指尖隔著輕紗攥皺了他的衣襟。
裴寧辭蒙面的輕紗被她不小心拽下,他微偏過頭,而映入李婧冉眼簾的是一張令人不禁屏息凝神的無暇臉龐。
挺鼻薄唇,如畫卷裡走出來的一般。
眉眼冷淡,卻生了副分外完美的皮相。
看著禁欲又薄情,讓人明知靠近他會被萬丈寒冰凍住,卻仍忍不住想離他近一些。
雪山之巔的高嶺之花,人人都想將其摘下,卻又無人膽敢褻.瀆他。
縱然她在廣告上也見過許多男明星,但這一刻卻也不禁有幾分恍神。
裴寧辭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一身白衣清冷如霜雪,偏生無論是薄唇還是高挺的鼻梁,似乎都是一種無形的邀請。
將禁欲和誘人糅合得恰到好處。
她不敢多看,抿了下唇起身,手中的香灰卻在此刻墜在他冷白的手背。
李婧冉心下一驚,她看著都覺得燙,下意識抬眸去瞅裴寧辭,卻見他神色平和,連眉頭都沒蹙一下,就像毫無痛覺似的。
“抱......”道歉的話到了嘴邊,李婧冉轉而想到驕縱跋扈的華淑長公主應當是不會說出這種話的。
剩下那個字哽在喉口不上不下,而裴寧辭垂眸凝她,似是在等著她的後言。
李婧冉想到裴寧辭方才見她摔倒都毫無動作的模樣,心裡一橫:“抱本宮一下有那麼難嗎?”
此話一出,祭壇周遭侍候的宮人皆克製不住地倒吸一口涼氣,而後驀得將頭低到了胸口,生怕被大長公主降罪。
對大祭司說出這等話,就如同褻.神。
李婧冉自知這句話有多僭越,但卻念在她那墮神的任務輕飄飄說出了口。
隻是,裴寧辭卻好似沒聽到,神情不變,隻是用絲帕擦去手背上的塵灰,指尖將面紗重新勾至耳後掩面,微抬下頜:“長公主勿要誤了吉時。”
對她那句逾矩的話絲毫不搭腔。
李婧冉感覺自己一拳打進了棉花裡,對攻略裴寧辭的難度係數有了個大概的估計,並未多言上前將香燭插.入方鼎。
香燭入鼎時,侍官尖細的嗓音再次劃破寧靜:“一拜——”
文武百官再度叩首,口中道:“祈佑我大晟風調雨順,五穀豐收!”
李婧冉微微一愣,直覺他們拜的應當不是自己。
她側眸看去,卻見身後的白衣男子微張雙臂,坦然受之,像是天神在受信徒們的跪拜。
“二拜——”
“三拜——”
烏泱泱的人群在他們腳下匍匐,裴寧辭毫無異色,對這等萬人敬仰的場面早已司空見慣。
白衣祭司裴寧辭,生於霜雪,寄萬千子民之期盼於一身。
倘若世間真有神明,那便隻有裴寧辭,也唯有裴寧辭擔得起。
受完跪拜後,萬物靜籟,唯有裴寧辭緩步走到神龕之前,素白手指拿著青銅酒器將杯中酒傾斜於地,口中念念有詞。
聲調優美,卻是李婧冉聽不懂的語言,有些像佛經裡頭的梵語。
裴寧辭神色微肅,而就在下一刻,方才還稀疏冷薄的日光儘數掩去,天地間驀得陷入了黑暗!
“發生了何事?”
“這...... 天地為之色變,此乃大凶之兆啊!”
“難不成真如前欽天監所道,天要亡我大晟?!那禍國殃民的災星究竟是誰!”
裴寧辭的嗓音在此刻恰到好處地響起,宛如白雪般淡薄寒涼,此刻卻是最好的定心劑。
他波瀾不驚道:“天神有令,除災星,血祭神龕,還我大晟海晏河清。”
文武百官靜默片刻,而後齊聲大喝:“除災星!除災星!除災星!”
李婧冉看著自己這身與他人格格不入的華服,倏然升騰起一股不詳之感。
而裴寧辭的目光卻轉向了她:“長公主,今日祭祀大典的皇室唯您一人......”
縱然李婧冉再搞不清楚狀況,都已經知道這次祭祀大典針對的對象就是她。
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斃,當即冷了面色:“放肆!大祭司可是在說,這禍國殃民的災星正是本宮?”
裴寧辭卻絲毫沒被她的面色嚇退,他不像旁人一般怕她,又或者說他從未把李婧冉放進眼裡過。
裴寧辭挑起匕首,隻是低聲道:“冒犯了。”
他隔著輕薄袖角圈著她的手腕,李婧冉剛想反抗,卻見他指尖點了幾個穴位,而後她整條手臂都是一麻,竟絲毫動彈不得。
李婧冉眼睜睜看著裴寧辭捏著利刃懸在她雪白細膩的肌膚之上,卻並且下刀。
他似是在思索在割在何處,又似是在等待著一個時機。
“滴答”一聲微不可查的聲響,水漏走到了底。
裴寧辭不再猶豫,手下輕輕一劃,汩汩鮮血便自李婧冉的傷口處冒出。
李婧冉在現代也是被富養著長大的,連廚房都沒進過,何時受過這種傷?
她嬌氣地被疼紅了眼,目光裡卻是決然,眼睜睜看著裴寧辭拉著她的手腕,讓她的血滴在神龕前。
詭異之事在此刻卻發生了。
方才還漆黑一片的天地驟得光芒大綻,陽光再次刺破層層雲朵,竟在頃刻間恢複如初。
底下那群圍觀了全程的臣子先是呆滯一瞬,而後昔日聽過華淑長公主威名的大臣們紛紛叫嚷了起來。
許多重臣家中相貌堂堂的公子都被這極好男色的長公主納入公主府做面首,他們早就對李婧冉積怨已久,卻苦於沒有機會扳倒這位蛇蠍嬌嬌女。
裴寧辭僅僅是輕飄飄地給他們遞了一把刀,他們就迫不及待地握住了刀片想要往她心口捅。
“禍國殃民的妖女!殺了她!”
“她禍害了多少賢臣良將,她死得其所!”
如果僅僅是一個人,他萬萬不敢公然挑釁華淑長公主,甚至還叫囂著要殺了她。
可是,將災星之罪強加於李婧冉的人是備受尊崇的大祭司,牆倒眾人推,他們做的隻不過是順應天意,鏟除這個妖女罷了。
李婧冉看著底下如螻蟻般的這群人,社恐之意被心中的洶湧怒火所壓下。
她顧不上這是不是公開場合,也顧不上自己的話會不會得罪彆人。
李婧冉隻是立足高壇之上,氣沉丹田,朗聲道:“本宮倒要瞧瞧,誰敢說本宮是災星!”
自古以來,每一代王朝的覆滅都被人們把責任推卸到女人身上。
盛世需紅顏點綴,亂世需紅顏頂罪。
這群男子不願給女性權益,卻妄圖讓她們背鍋,世上的好處倒是都讓他們占儘了。
況且這區區日食竟被他們認為是大凶之兆,何其荒謬!
李婧冉這淺薄的一句話並無法唬住這群“一片丹心為社稷”的迂腐大臣。
自是有忠心耿耿之輩梗著脖子上前:“還請華淑長公主為天下蒼生,以身殉國。”
李婧冉險些被他這番說辭氣笑了。
他一個大臣居然敢妄圖用這迂腐的封建禮教叫她一屆公主去死。既然他以禮教道德壓她,那就彆怪她以權欺人。
她跟小黃確認了下:「你確定長公主的身份可以為所欲為?」
小黃毫不猶豫地答道:「當然,華淑可是千古惡臭的大罪人,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她不能做的。」
李婧冉嗬嗬一笑:「那就好。」
跟係統確認完畢後,李婧冉紅唇輕勾,曼步下玉階,而後看向旁邊守著的禦林軍伸出手:“刀。”
禦林軍頭目怔愣片刻,反而是他身後一名機靈的小將立刻卸下腰間短刀,雙手奉上。
李婧冉鬆鬆拎著刀,鋒利的刀尖在玉石地面上拖拽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
她就這麼走到那位大臣面前,唇角噙笑:“你方才說,要本宮做甚?”
大臣料定李婧冉隻是做樣子嚇唬嚇唬他,她可不敢戮殺忠臣。
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正面臨怎樣的危險,振振重複道:“還請華淑長公主為天下蒼生,以身殉......”
話音未落,大臣卻雙目圓瞪,僵硬地緩緩低下頭。
一把凝著殺戮冷意的短刀貫穿了他的胸口,而握著刀柄的那隻手白皙秀氣,手的主人儼然是養尊處優著長大的。
李婧冉輕輕鬆開指尖,大臣就這麼軟倒在地,目光裡寫滿了不可置信。
李婧冉皺了皺眉,避開他的視線。
怎麼辦,她真的很不喜歡和彆人對視,好尷尬。
她假意拿著絲帕擦拭著自己蔥白的指尖,刻意避開了大臣們震驚的瞪視,目視前方揚聲道:“還有誰?”
寒風席過祭祀場,百人之地竟無一人敢開口。
誰都沒有想到,這位華淑長公主竟囂張到了如此地步,陛下親封之臣竟膽敢當眾斬殺。
李婧冉雲淡風輕地把刀淩空往小將手中一扔,纖纖玉指點了下小將:“即日起,你就是禦林軍的新頭目。”
她視線看向面色灰白的現頭目:“而你...... 卸甲歸田吧。本宮身邊不留蠢笨之人。”
小將欣喜若狂地跪下,單手握拳放置心口:“多謝殿下。”
李婧冉這番高調示威的舉動給文武百官來了個措不及防的下馬威。
如她所料,無人膽敢再說出“災星”二字。
李婧冉心中頓時鬆了口氣。
她有道德但不多,能用殺一個書中紙片人來解決的問題,她著實不願意和彆人多費口舌。
況且這群老迂腐滿口的仁義道德,怪會道德綁架的,她性子溫吞又笨嘴笨舌,自然說不過他們。
既然如此,她就隻好采取一些其他的、更為直接了當的行為咯。
李婧冉迅速解決了這災星的問題後,轉身欲離去,懶聲喚了句:“銀藥。”
被嚇蒙了的銀藥一個激靈,頓時回過神來,垂頭顫著手來為她提裙裾。
李婧冉看著她這哆嗦到不行的模樣,略一挑眉,心中倒是滿意。
很好,看來這段時間裡,應該沒有不長眼的會主動來找她搭話了。
她翹起唇,往前走了兩步後,複又想到了什麼,回眸目光掃過神壇上的那人。
不論是她方才對他的調笑,亦或是她當眾殺人,裴寧辭神色都絲毫未變。
就像是高高掛起的神祇,冷眼旁觀著人世間痙攣哀嚎的人類,卻並不認為這群螻蟻值得讓他搭救。
“裴寧辭。”李婧冉輕聲喊出了他的名諱。
卻無人敢指責她直呼大祭司的名諱,生怕被她再毫不留情地斬於劍下。
李婧冉眼波流轉,笑得妖媚:“來人啊,把他給我押進公主府。”
“本宮親、自、審、問。”
***
時光流逝到幾個時辰後。
聽著李婧冉的問罪,裴寧辭分明是刀俎上任她擺布的魚肉,卻依舊平平淡淡,好似並不放在心上。
“臣乃當朝祭司,從不說妄語。禍國災星也隻是天神借臣之口說出而已。如冒犯了長公主,還望海涵。”
李婧冉不敢對上他的眼眸,總有種會被納入其中溺斃的錯覺。
她沉默片刻,目光定在他的薄唇上。
李婧冉甚至可以聞到裴寧辭身上的雪鬆氣息,清冽又高潔,讓人不禁想要將他狠狠踩進泥裡。
白衣似雪的大祭司沾了滿身狼狽,被玷.汙,被褻瀆,他又會如何?他又能如何?
李婧冉原本掐著他下頜的指尖輕輕下滑,滑落到他的喉間。
裴寧辭的一身白衣儘濕,貼在身上,整個人都濕漉漉的。
他最脆弱的咽喉被李婧冉掌控著,神色仍淡然,仿佛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李婧冉卻並不著急,她凝神見裴寧辭喉喉結上有顆極小的痣,指尖不輕不重地摁了下,隨即便感覺裴寧辭的喉結克製地微微一滾。
性感又脆弱。
瞧,縱然是天神,也有克製不住的情與欲。
她要做的,不過是勾起他的本性,這並算不上難。
李婧冉指腹柔嫩,在他的咽喉處打著轉,避開他的注視傾身上前。
她嫣紅的唇擦過他冷白似雪的耳垂,嗓音輕慢:
“那大祭司可知,冒犯本宮要付出怎樣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