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1 / 1)

原來我該成仙呀 羽萌 9844 字 6個月前

雖然一聲之下就能讓逢萱開始發力行雨,陸空星卻不急於一時。

他的餘光掃過山崖之下,萬頭攢動的是前來圍觀鬥法的百姓,而在人群之中,有數十人在隱蔽地移動,隱隱包圍了那輛停得較遠的華貴的馬車。

——青州州牧的馬車。

方忱世果然選定今日發難了,這樣正好,今日他解決天上的危難,方忱世解決人間的危難。經這一日,混亂苦難的青州將重回正軌,他向姑母承諾的河清海晏之夢,也會走出第一步。

陸空星不急了,雲中龍影呼嘯,他站定不動,也不回身,就這樣對龍道人悠悠說道:

“龍仙師,你可知,求雨共有幾個步驟?”

初時龍道人一聲不吭,他以為陸空星隻是在拖延時間,可到了後面,他是在忍不住,冷嘲熱諷地提醒他。

“陸豹豹,不管你是想拖延時間還是什麼,每人隻有半個時辰,到了時候,不管你怎麼哭求,都必須從那台子上下來!不容一刻耽擱!”

陸空星才不理他呢,他用問句,本身也隻是覺得山崖上隻有風聲太過安靜,想聽點響兒。龍道人“叭叭叭”一口氣說了那麼多,倒有點吵了。

他自顧自繼續說下去。

“很簡單,第一步是喊來龍,第二步是龍下雨,最後送走龍就好。”

龍道人聞言,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陸豹豹這廝,說得輕巧,怎麼不說把龍關箱子裡也分三個步驟呢。

但現在還是陸空星的時間,龍道人隻能靠嘴放放屁。

陸空星故意拖時間,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張靈性小鹿的圖畫。這張圖他畫成了窄長的形狀,倒像一件彆出心裁的製品,紙比較厚,反正面都有圖畫,怪好看的。

他拿著這張小鹿票,裝模作樣地比劃起來。

“讓我想想……龍叫什麼名字……”

“唉……認識的龍真是太多了啊……”

龍道人:“……”

呸!淨說那話!半個時辰後見分曉!

山崖上風聲呼嘯,崖下則要好許多,在青州州牧豪華的馬車中,更是溫暖如春。

青州州牧挑開車簾,自有機靈的長隨來向他彙報崖上鬥法的情況。聽說陸豹豹與龍道人約定,一人半個時辰,求下雨來就算贏,他嘲弄地嗤笑一聲。

龍道人還真是削尖了腦袋來求生路啊,確實,隻要他能在這次鬥法中成功求下雨,對這樣有大本事的人,青州州牧不會殺,那些金銀也能再寬限些時日,隻是青州旱了這麼久,簡直像遭受天譴,求雨成功的希望很渺茫啊。

聽長隨說如今是陸豹豹先行求雨,青州州牧又不滿起來。他覺得陸豹豹很沒有成算,愛折騰事。他明明已經暗示了陸豹豹,今後可以接手神龍教的勢力為他做事,千載難逢的機會當前,陸豹豹不蟄伏等候,反而同意與龍道人鬥法,實在愚蠢。

長隨剛剛協助包圍了青州州牧的馬車,微微垂下眼簾,恭敬道:

州牧,兩位仙師還定下賭約,求雨不成的那個……要以身祭天。”

更愚蠢了,愚不可及。

青州州牧憤憤放下了車簾,車內安靜,他一邊給自己倒著茶,一邊尋求方忱世的認可。

“方大人,那小鹿神教的陸豹豹,當真愚蠢。明明已經占儘先機,還將自己置於險境,蠢貨。”

他多指摘了兩句,身邊卻一直沒有回應。青州州牧有些疑惑,他轉頭看向方忱世,發現對方表情森冷,隱沒在車內陰影中。

“……方大人?”

青州州牧心底升起一絲警覺。

方忱世像是才聽到他說話,冷冷抬頭。昔日偽裝出來的驕矜已經從他面上褪去,他面色冷凝,含著嘲弄與鄙夷。

“陸豹豹不一定愚蠢。”他沉沉說道,“州牧卻實在是個蠢的。”

青州州牧渾身一震,他覺得不對,立刻就要起身,方忱世爆發出不符合文官的武力,合身而上,將他按到在車裡,拉開佩劍抵住他的脖頸。

人群中想起了震天的喊殺聲,商濯錦帶著身穿百姓服飾的親兵從人群中衝殺出來,一一殺死青州州牧的親信,將剩下幾個圍在馬車四周。百姓惶恐,紛紛向後退去,空出一大片空地,就在此時,一身破爛衣衫的武淩越眾而出,跪在了馬車前。

“求巡查使為草民做主!草民要狀告青州州牧,與神龍教勾結,搜刮民脂民膏,屠殺我木桃村上下百餘口人!”

圍觀的百姓頓時大嘩。

又是刀兵交鋒又是百姓嘩然,山崖上的人也察覺到了下方的騷動。龍道人緊張地向下看,想看看發生了什麼,又覺得現在更值得關心的分明是他自己,趕緊轉移注意力,愈發密切地關注陸空星,然後他發現——

陸空星在看底下的熱鬨。

他竟然在看熱鬨!正求雨呢!怎麼可以去看熱鬨!

龍道人震驚之餘,又覺羞辱,質問陸空星。

“你不求雨了嗎?!”

陸空星胡亂一揮手,像在趕一隻惱人的蒼蠅,語氣更是十足敷衍。

“不耽誤,不耽誤。”

龍道人差點被他氣死。

山崖下,方忱世將青州州牧擲到車下,已經在周圍占據上風的商濯錦與其親兵立刻將青州州牧圍住,雖然沒有給他戴上枷鎖鐐銬,也決計逃不掉了。

方忱世將腰間佩劍舉起,這是他離開鹿臨城之時長公主賜給他地禦賜寶劍,可先斬後奏。平舉著這把寶劍,方忱世見青州州牧臉上終於露出懼色。

“此乃禦賜寶劍,可斬親王以下大臣。”方忱世朗聲說道,多日來蟄伏的憋屈,在此時終於可以痛快吐出,“本官到青州多日,暗中調查,加上百姓告乞,終於確認你的諸般罪狀!青州州牧!你可知罪?”

青州州牧面色陰沉了一會兒,竟緩緩攤開兩手,露出一絲虛浮的假笑來。

“方大人,本官何罪之有啊?若無證據,本官還要追究方大人誣告之罪呢。”

他果然不認。

方忱世慶幸自己準備萬全之後才與青州州牧對峙,他目光冷肅,下定決心在今日就將青州州牧徹底判死!

“好,那本官就當著眾多大昭百姓的面,一一曆數州牧罪狀!”

“其一,暗中扶持神龍教,為收取神龍教的獻金,放任其搜刮民脂民膏。??[]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青州州牧當場狡辯。

“沒有的事!方大人真會血口噴人!”

方忱世面沉如水,他直接拿出了在州牧府中搜到的龍道人與青州州牧的往來信件。一說起這些信件,他就會想起九殿下還在宮中學堂時,曾向他吐槽,貪官汙吏似乎總喜歡把往來信件保留著,本想拿著做他人把柄,最後往往變成自己的把柄。

九殿下……

想到九殿下,方忱世不免又黯然傷神,可他到底聽了陸豹豹的話,明君賢臣的理想難免略略轉了一個方向,心胸也開闊不少。這先按下不提,面對確鑿證據,青州州牧的臉頰抽搐幾下,依舊咬死不承認。

“方大人在我府上多日,原是在偽造這個。且不說這些書信可能是偽造的,我與神龍教的龍道人交往較密,不過是因為當今陛下喜愛天人道理,我欲追隨罷了。至於所說的錢財,不過是空口白話,就算寫在書信中,也隻是龍道人單方面的說辭,我從不曾提及。”

青州州牧說著說著,還用官袍的大袖抹了抹眼淚。

“你們儘可以去府上查,我府中哪有什麼金銀啊。這次青州大旱,我還捐了幾十兩銀子的俸祿出去……”

聽他在這裡顛倒黑白,方忱世冷笑出聲。

“金銀自然是有的,至於現在何處,就得先談談州牧的第二宗大罪了。”

用袖子抹眼淚的青州州牧動作一頓,難不成那些失蹤的金銀不是被龍道人私吞的,而是落入了方忱世手中?若方忱世真拿到了那批尚未處理的金銀,單靠上面的刻印,還真能扳倒他。

青州州牧心中正驚疑不定,在一旁跪了許久賺足百姓憐憫的武淩膝行上前。他心中逼迫自己想著若木桃村真的被屠村隻有他一人獨活的光景,想著差一點就橫屍村中的窈娘、陶五爺和鄉親們,頓時涕淚交下。

“這正是草民要狀告之事!青州州牧,為掩藏存於木桃村地下的金銀,竟將我們全村男女老少全部屠殺!我因身在村外,僥幸逃過一劫!”

木桃村當然沒有滅村,隻是青州州牧頭上的罪過越大越好,屠村之罪,足夠他九族淩遲。至於木桃村的村民,經此一事,也不太可能再住在原處,方忱世承諾上奏長公主,給他們一塊新的福地繁衍生息。

仇恨加上允諾,武淩演得格外賣力,他甚至從襟懷之中掏出了破損的夾雜著火灼痕跡的衣物碎片,這些都是徐元符返回桃核村幫忙收斂的,用作證據。

他幾乎要當場哭出血淚來,圍觀的百姓惻隱不已,接著就是群情激奮。

“狗官!居然殺人全村!”

“我呸!還青天大老爺呢,舍出的些許銀子,愣是連粥棚都沒立起來一個,誰知道

到底救沒救災!”

“叫他把事情說清楚!”

眼看民意洶湧,罪證確鑿?[]?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青州州牧面上終於現出難看的神色。他側身躲了躲,避開周圍想要揪扯他的手和吐向他的口水,終於惡聲惡氣起來。

“滅村了又如何?那些金銀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書信也可以偽造!方家小子,縱使你領了巡查使的差事,誣賴朝廷命官,本官必然要向上參一本!”

青州州牧一邊色厲內荏地說話,一邊以眼神暗示周圍還殘存的幾個他的人。他隻要今天能活著逃出去,上頭的幾位大人為了自己屁股底下的座位,一定會撈他!

眼下得先吸引這些賤民的注意……

青州州牧眼珠一轉,褪去厲色,竟嗚嗚咽咽起來,神情幾乎稱得上懇切。

“方大人,無論本官做了什麼,如今求雨才是最緊要的,這可關係到一州百姓的生計!究竟是方大人審我重要,還是為百姓求雨重要啊?”

好個顧左右而言其他,還給彆人扣大帽子,絲毫不提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麼喪儘天良。方忱世心下冰冷,正要張口說什麼,忽聽天空一聲霹靂炸響,雲中隱約可見的龍影竟然增加到了數條!

他一時有些呆住了,現在求雨的是陸豹豹,難不成,陸豹豹真的能把雨給求下來?

見他分神,青州州牧自以為找到了機會,他殘存的手下頓時破出重圍,帶上青州州牧一起,向山崖處狂奔。他們自以為找到了最薄弱的突破口,卻不知曉,那裡正是商濯錦有意留出來供他們魚死網破的空缺。

“圍三缺一,讓他們上山崖。”

“山崖上……可沒有彆的路。”

少年將軍已經有了凜凜氣度,讓親兵一路護送,免得這些陷入絕境的亡命徒傷害周圍的無辜平民。

崖頂,狂風呼嘯,無論是神龍教的靈官還是小鹿神教的信徒,都被吹得人仰馬翻。龍道人雙手緊扒著地面才免於被吹走,他勉強抬頭,看著在狂風中悠然站立的陸豹豹的背影,心中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難不成……陸豹豹真的能……

除了陸空星,還有另外一人也站著,勁風吹動他的衣角,他走向陸空星的腳步始終穩定。在他行走之中,那樸素的道袍逐漸化作仙人的羽帶,日月山川在其上緩慢漂浮。

“是時候了。”陸文昭在陸空星身邊站定,與他一同望著陰雲籠罩如末日場景的天空,“方丈山派了新的仙龍來,數條成仙的龍合力,天道此局可破。”

陸空星有點心虛,懺悔道。

“其實原本隻需方丈主一條仙龍就夠的,怪我,說什麼求雨失敗就祭天,把天道給聽興奮了。”

“祂做祂的夢,與你有什麼乾係。”陸文昭還是無腦回護陸空星,“沒事,這回方丈的龍齊出,龍行雨乃是天地至理,足夠壓服祂了。”

“嗯,再交代一下,儘可能不用仙術,隻用龍的行雨特權。”

“已經同他們說過了。”

他們輕聲而默契地交談,言語之間,

舉重若輕,龍道人趴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陸空星這時想起他來,笑盈盈地來到龍道人身邊,在龍道人恐懼的眼神中裝模作樣地歎氣。

“唉,你說你,我本來是想讓你先來求雨的,也算一個圓滿的落幕,你卻拒絕,這下恐怕以後都沒機會了。”

見龍道人嚇得想要爬行著遠離他,陸空星一個眼神把他的雙腿變成金子,不讓他逃跑。

“青州無雨,並未命定,而是有東西刻意為之,卻不料竟成了你們斂財壯大的沃土……”這回他是真歎氣,為青州百姓遭遇的這場無妄之災,“現在,都要結束了。神龍教是,為禍一方的青州州牧是,青州數月的大旱也是,都要結束了。”

龍道人眼中儘是驚恐。

“你……究竟是何方神聖!陸豹豹也不是你的本名吧!”

陸空星笑了笑,他站起身,餘光已經掃到青州州牧一夥人且戰且退,來到山崖上,商濯錦沉穩地一點一點收縮著包圍圈,將他們全部逼到崖頂,無路可逃。

青州州牧驚恐萬狀,上來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陸空星,下意識高叫一聲——

“陸豹豹!”

他這名字起得挺好,這種時候還在被人呼叫。

陸空星背對所有人,沒有回頭。商濯錦此時也帶人上到崖頂,在看到陸空星背影的那個刹那,滿腔的熟悉感湧入心間,他頓時嘴唇微動,那個名字在在唇齒間呼之欲出,隻是猶有些遲疑。

因為那個人……那個他想見的人……

是白發啊。

仿佛在響應他的想法,背對他的那個人反手挾住一紙窄長的符咒,在那個瞬間,黑發瞬間鍍上霜雪色,在烈風之中飄搖如雪。

商濯錦感到自己已經失去了聲音,隻有那個稱呼棲止在唇畔,蠢蠢欲出。

“九——”

是九殿下!是九殿下!

離了宮廷的九殿下,白發紫瞳的九殿下,在他存留的渺茫記憶中以好友身份存在的九殿下……九殿下如今在此處,僅僅是知曉這一點,就足夠讓商濯錦呼吸困難。

“你們做得不錯,凡人的部分已經完成,接下來,我也該出力了。”

那個人卻絲毫沒有覺察商濯錦心中的追念難捱一般,隻是淡淡誇讚,然後白發飄搖,紫瞳仍望穹頂。

“龍道人,我是不是教過你來著?求雨其實隻需要三個步驟而已,現在,我將進行第一個。”

他所呼者,乃冠角被鱗者,乃噓雲乘風者,乃抑驕澤枯者。【注】

他所呼者——

龍!

他所呼龍之名——

“逢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