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和盛的呼吸聲如拉風箱一般急促,嘴上還勉強說道。
“九殿……下……您這是做什麼……”他用眼睛拚命睨著陸空星手中那塊巨大的金子,手已經不受控製地伸了過去,“伺候九殿下本來就是奴婢的本分,您這樣太破費了……太破費了!”
柳和盛本以為九殿下會吊他一下,至少在他辦完事之前不會如此輕易給予他財物。不料,九殿下隻是微微笑著,隨手就將那塊金子向他丟了過來,宛如拋出一塊石頭。
“我與柳公公今日初見,一點薄禮,不成敬意。”
感受著大金塊墜手的重量,柳和盛沉默了。
他甚至一度疑心這金塊是假的,在腦袋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已經做出了動作。陸空星眼看著他握金塊的手抬起,上舉,同時嘴巴緩緩張開,張大——
他頓時睜大紫瞳。
“彆……”
變金塊的石頭是他剛才順手從花盆的土裡挖出來的,因為太臟甚至墊了手絹,所以彆!彆往嘴裡——
塞。
然而晚了,柳和盛已經一口咬住金子,咬了咬,臉上現出做夢般的歡欣神色。
陸空星:“……”
臟啊!
柳和盛也感覺有些牙磣,不過確認了金子的真偽之後,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他捧著那塊金子,笑得臉都皺了,一改對陸空星的態度,點頭哈腰。
“九殿下,您有所不知,這金子啊,它是甜的!”
陸空星手肘撐在桌面上,單手掩面。
他現在不想跟柳和盛說話。
就算他從茅廁裡撿一塊石頭變成金子,柳和盛估計也會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裡吧!
順著陸空星手臂的動作,柳和盛看到了桌面上那些殘羹冷炙,以及昏暗的小小油燈。他當即一拍大腿,一副悔恨萬分的樣子。
“哎呀!奴婢一時沒看住,手下那些人是怎麼辦事的!竟給九殿下用這些東西!來人!快快換上新的!”
陸空星被請到庭院中暫坐,看著柳和盛滿頭大汗,指揮宮人灑掃上下,不緊不慢地抿了一口茶。
茶葉也是今年的明前新茶,香氣四溢,前世這個時候,他還吃著冷飯咽著冷茶,耳邊是柳和盛陰陽怪氣的數落。
陸空星想,有錢能使磨推鬼,誠不欺他。
不過不夠,還不夠。
他有點石成金在手,這世間的一切富貴榮華對他而言不過俯身就能拾取。現在柳和盛隻知道自己給了他一大塊金子,卻不知曉自己不隻有那一塊金子,這宮室中服侍的宮人們,目前也隻是遵從柳和盛的指令,不知曉他能夠給他們帶來夢寐以求的黃金財富。
所以,還不夠。
“九殿下,您的箱籠就歸入側室嗎?”
小宦官滿頭大汗地跑來,懷裡抱著陸空星帶進宮來的箱子。陸空星餘光瞥見柳和盛也在偷偷向這裡張望,似乎想看看他究竟家底幾何。
那就……看看?
出現吧!他的金子們!
“其他直接放過去就好,隻是有幾樣用習慣的舊物,得提前取出來。”
陸空星讓小宦官靠近一點,打開箱籠。柳和盛的脖子立刻伸老長,恨不得把頭發射過來看看他箱子裡有什麼。陸空星在心底默念仙術,指尖拂過,先取出了數隻金筆,一方金硯。
庭院中已經沒有宮人能走動了,就連進出宮室的人都停下腳步,從箱中閃出的金光吸住了所有人的視線。離陸空星最近的小宦官眼睛瞪得溜圓,他眼睜睜看著陸空星將黃金的文房用品隨意放在一旁,又扯出一件金線編織的薄外衣。
柳和盛狂奔而來,雙手把那件外衣接過,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九殿下,您您您……”
九殿下還有多少金子是他不知道的啊!難不成這些箱籠中全都……
“入宮前,我聽說父皇正在修行,忌見金器,這才都收了起來。”陸空星編得極其自然,他見柳和盛張著嘴一臉難以置信,就知道在對方眼中自己還是個落魄皇子,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金子。
還在他已經想好了借口,隻能拿皇叔過來頂一下了。
“我雖常年居於雍州,幸而皇叔優待我,這些東西倒是少不了。”他看向那些金器,並不太放在心上的樣子。
雍州王……
柳和盛一咂摸,明白了。
看來九皇子雖然自小沒被養在宮中,卻頗得雍州王喜愛,金銀財寶怕是不缺。如此一來,他柳和盛哪是來了沒油水的地方,分明是到了福窩裡啊!
“對了。”陸空星似是想起什麼來,攤開手,掌心的金葉子金光閃爍,“各位打掃宮室也辛苦,一些散錢,拿去用吧。”
他剛撿了一小堆葉子!拿去!拿去!
世人都道神仙好。
有了金子過得好。
皇子所邊緣這座小小的宮殿裡,此時已經變成了歡樂的海洋。宮燈一盞一盞點了起來,香甜適口的菜肴擺了滿桌,簾幕與被褥都換了最最蓬鬆柔軟的。
陸空星被眾多宮人殷勤簇擁著坐到桌前,柳和盛笑眯了眼睛,親自幫他布菜,周圍人都說著好聽的吉祥話,一疊聲誇讚九皇子慷慨大氣。陸空星轉動紫瞳,他先前見幾個宦官神色有異,恐怕是派過來的探子,隻是現在這些探子臉上,也堆著喜悅的笑容。
他給的金子,可能比這些探子冒風險收的好處還要多呢。
也許他不能立時讓這些人背主,可隨著他給的愈多,給得愈輕易,任誰心中都會有所權衡。
金子……
真好啊。
躺在金絲床褥上,身上蓋著金絲被,陸空星在金絲的簾幕下安然入睡。他睡得又香又沉,夢裡遇見了小鹿,他們痛痛快快玩了一場。
美夢之中,陸空星去摸小鹿的犄角,小鹿溫順地低下頭,然而在陸空星的手觸及對方之時,小鹿的身形驟然凝固,變成了一尊黃金打造的金雕像。
陸空星悚然睜眼,他被嚇醒了。
金線在頭頂悠悠而動,陸空星感到自己身上極為沉重。他用儘全力才把已經完全變成黃金的被子推開,茫然地坐起來,驚魂未定。
糟了,他在夢裡有沒有默念仙術?他……
念了幾遍?
事實證明,他可能無意中念了超過想象的遍數。陸空星從床上下來,手扶的柔軟被褥頃刻間變得僵硬;當他的雙腳落到地面,地磚開始大片大片化為黃金。
陸空星有些無措,做了噩夢之後又感到口渴,於是來到桌前。可是他端起茶壺,卻倒不出半滴茶水,揭開茶壺蓋一看,裡面的茶水已經全數變成凝固的純金。
他又去碰旁邊碟子裡柳和盛為他備下的點心,觸手之處,點心變金磚。
情況愈演愈烈,他坐過的凳子,他碰過的桌子,全部不能幸免,後來就算他原地不動,那些金色也依舊在向外擴散。
最後,陸空星呆呆地坐在金床上,看著金子一點點爬上木質房梁。
陸空星:“……”
救命啊!
* * *
陸文昭處理完仙山蓬萊的事務,正要折返瀛洲。臨走時,他忽然看到蓬萊宮前的玉液池裡,粉紅菡萏已經含苞欲放,偶有已經敗了的,結成蓮蓬,此時粉花蓮蓬玉荷葉,清新秀致。
好看。
掐一大把帶給星主看。
陸文昭毫不客氣地下了玉液池,左右挑選一番,折了盛放菡萏一朵、玉葉三五片、蓮蓬兩支,用絲帶紮成一束抱在懷中,準備帶走。
他還沒從玉液池中上來,得到消息趕過來的仙人就氣急敗壞,大罵出聲。
“陸文昭!你做什麼折我的荷花!”
趕來的仙人甚至急得連鞋都顧不上穿,赤著腳踩在池邊。現在三仙山的環境本就不適宜種植這些奇花異草,這一池荷花他養育多年,才開了這麼一小片,陸文昭掐花就掐花,偏偏將他池中最大最漂亮的那朵掐走了,他怎麼能不跳腳!
陸文昭不語。
這跳腳的仙人是為三仙山中蓬萊之主,名喚蓬舟。自打成仙,整日醉心種植花花草草,在找星主一事上頗為消極,似乎擔心星主歸位後會影響他手中的權柄。
身為仙人卻如此貪權,陸文昭看他極不順眼。
這花是帶給星主的,待星主仙力增強、心境向好,三仙山便會重歸往日繁華,這樣的荷花要多少有多少。不過這話現在並不能說,所以陸文昭乾脆理都沒理,轉身就走。
“陸文昭!陸文昭!!”
蓬舟都要被氣死了,他望著陸文昭化為白鹿踏雲而去,又拿對方沒有辦法。身後突然傳來笑聲,他憤憤回頭,隻見一條丈許長的白蛇頭戴淡櫻色寶珠,逶迤而來。
“彆罵了,當心他回來創你。”
蓬舟張了張口,最終頹然承認,他還真的最好彆跟陸文昭起衝突。
“陸文昭最近,道心是不是更穩固了?”
“是呀,我也這麼覺得。”白蛇眨動眼睛,“他如今私心大熾,道心自然圓滿無缺。不幸起衝突了,你恐怕會被他從這直創到鳳麟洲去。”
“……”
“而且,幾支花而已,就讓他拿去吧。”
蓬舟頓時忍不住了。
“憑什麼!是他挑事在先,我……”
白蛇尾巴打了一下地面,不高興道。
“不要對我大小聲,我會考慮跟你爭權哦,我也可以當蓬萊主。”
蓬舟頓時不再說話,望著已經看不到白鹿身影的天邊,憤憤甩袖而去。
白蛇沒有急著走,他望向陸文昭離去的方向,陷入思考。
陸文昭最近……
是不是往凡間去得太頻繁了?
搞得他也想去了。
* * *
懷抱花束,陸文昭在鹿臨城外的空中略作停留,就分辨清了陸空星的方位。他在先前刻寫仙術的花枝上留了記號,現在這枝花就在皇宮之中。
宮禁森嚴,對仙人而言,不過一遝廢紙。陸文昭從雲端降下,理了理袖擺,確認對方醒著,才緩緩現身於陸空星的房間之中。
他看到陸空星坐在一堆金子裡,見了他,頓時潸然淚下。
“……救我。”
作者有話要說: 學習點石成金前——
桌子椅子板凳
窗戶小九窗戶
花瓶房門花瓶
學習點石成金後——
金金金金金金
金金小九金金
金金金金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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