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禮睡了很長很長一覺,沒有做夢,世界漆黑一片。睜開眼時,太陽曬在半透光的窗簾上,白色的暖光滲進了房間,照著簡陋的房間輪廓。
空調風緩慢地吹,溫度不冷不熱。
他抬手搭在額頭上,遮住了那點光明。不用去看,身邊早就沒人了,焦棠離開的時候他知道,她淩晨走的。
七年前分手時齊禮沒鬨,他什麼都沒說,拖著行李箱就走了。他們之間沒有告彆,他一直憋著這口氣,憋了整整七年。
昨晚大鬨一場。
焦棠選擇了哭,不是被他做到哭,是從他那句告白開始哭。她哭的很慘,最後他們什麼都沒有做。
他們躺在一起,焦棠像以前一樣頭貼著他的肩膀躺,她在黑暗裡說她爸去世了,她說她這幾年讀的書,她說她的成績,她說她去了幾個國家,看到了很多以前沒見過的東西。
她說她沒親人了,她輕輕地叫了齊禮一聲哥。她好像放下了,哭一場結束了。
齊禮心臟疼。
怎麼不捅他一刀呢?
焦棠依賴他,接受他的靠近,接受他對她做任何事,可她不想再進一步。
隔壁有巨大的敲門聲,隨即趙磊的聲音響了起來,“小齊總?禮哥?祖宗?你醒了?電話打不通人也消失了,住這是什麼鬼地方?”
齊禮抬手抵著太陽穴,重新閉上眼。
隔壁趙磊叫了快十分鐘,齊禮終於是忍不住起身套上褲子,撿起皺巴巴的襯衣穿到身上,一邊扣扣子一邊往外面走。
他到大門口時還有兩粒扣子沒扣,索性敞著拉開了大門,掀起眼皮倚著門面色冰冷,“叫什麼?你找誰裝的破鎖?一擰就壞。”
要不是這個垃圾鎖,也許他們還能再曖昧兩天。雖然結果也差不多,總歸不應該這麼慘烈。
水管是他搞壞的,鎖是真意外。
趙磊緩緩轉頭看到齊禮高大而浪蕩地倚著門,半透明的白襯衣酸菜似的皺皺巴巴,胸口要露不露的,一點點紅痕顯出旖旎,一副睡過的樣子。
“這是誰家?”趙磊抬頭看門牌號,“你……你怎麼在隔壁住?還穿成這樣?祖宗!”
“我的基因沒那麼差,沒你這樣長相的後代,去找人開鎖。”齊禮神色冷倦倚著門,他渾身冰冷,沒一點力氣,累。
“這到底是誰家?”趙磊從打開的門縫往裡看,看到一室簡陋。齊禮如今的地位,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他多少年沒這麼簡陋過了,他跟這破地方格格不入。
齊禮的手機在他的房子裡響了起來,他擰了眉,抽出一隻手指了指對面,用最後的耐心說,“趙總,開門。”
趙磊檢查完門鎖,確實是壞了,聯係好開鎖師傅,上下打量齊禮,隨即壓低聲音,“人還在嗎?”
“跑了。”
“啊?”
齊禮垂下稠密的睫毛,如玉的一張臉靜靜地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幾點了?”
“十一點半。”
齊禮轉身往屋裡走,趙磊看這情況也就跟了進去,屋子裡是真簡陋,什麼都沒有。客廳空蕩蕩的隻有一張灰色小沙發,租房標配的電視,連一點辨彆身份的東西都沒有。
“焦棠住在這裡。”齊禮刷地拉開了窗簾,沒有遮擋的熾白太陽撲進了房間,他雙手插兜敞著長腿站到灰蒙蒙的窗戶邊看外面。
低層窗戶,雨水全飄玻璃上了,下過雨後玻璃模糊的看不清世界。
“我艸,我說你怎麼搬這個鬼地方了。”趙磊震驚的聲音都變了,連忙跨進來,帶上了門,“真是糖糖家?你把人嚇跑了?”
齊禮回頭抬眼注視著趙磊,足足看了有一分鐘,開口,“我長得那麼不堪入目?”
“不是說長相,身份吧,你的咖位還有你的家世,一般人誰敢招惹你?你還直接上人家裡,嚇死了好吧。就好比,你去圈內找個小透明女藝人說我們炒戀愛CP,但凡有點事業心的都不敢,差距太大,會死的很慘。再饞你的流量,有命拿沒命吃。”趙磊再一次環顧這套房子,簡陋的過分了,焦棠不至於混的這麼差,“聽說她爸去世了,肝癌,難道花她的錢治病了?她怎麼會住這裡?這破地方。”
齊禮雙手插兜背對著陽光站的筆直,影子長長地落到了客廳的地板上。他垂著眼,眼下一片陰翳。
“禮哥?”趙磊見齊禮很反常,過於陰沉了,連焦棠的話題也不接了,“你們昨晚——”
“她把錢放音樂上了,做音樂很花錢。”齊禮看向天邊湛藍的天空,冷冽喉結落到白光下。盛夏的天空是透亮的,雲潔白,太陽熾熱直接,“什麼都沒做,舍不得。”
齊禮喉結一滾,突然罵了句臟話,他抬腳踹了下小茶幾,“她殼都不要了,連夜跑了。”
小茶幾瞬間散架了,碎了一地。
“你把人殼弄壞了……呸,你把人家桌子弄壞了,小心被告。你彆看焦棠脾氣好,你就欺負她,賠桌子吧。”趙磊連忙收拾桌子,“這什麼破質量啊,壓縮板?一地鋸末。”
齊禮突然看到地上散著的零碎物件中有他的一張兩寸證件照,他蹙眉彎腰撿起那張照片,不知道什麼時候拍的,很稚嫩的一張臉,仰著下巴看鏡頭。
他少年的照片都拽的很欠打,不知道從哪裡摳下來的,正面還有一點紅色章印。
焦棠為什麼要留他一張證件照?
他心臟緊繃著,緩慢翻過照片,後面有圓珠筆寫著一行字,經過漫長的歲月字跡已經很淡了,依稀能看出焦棠少年時娟秀的字體: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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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棠天沒亮就跑路了,那個出租屋本來就沒留什麼東西,她全部家當隻有一個行李箱,拖著行李箱直奔機場。
買完機票,她在休息大廳睡了一會兒,下午六點,她到橫店辦理酒店入住時才開機,她為了讓跑路更合理一些,連夜接了個綜藝錄製。
手機被打爆了,上面很多未接來電,有幾個未存號碼,她沒理會。她給秦念和助理
各自發了個定位,打開微信,一排問候。
發生了什麼事?
前台正在辦理入住,劉瑤打電話過來,焦棠接通電話。
“我在橫店,你想過來就過來吧。”
“老板!潑天富貴來了!你快去看《朋友聽我唱》,我把會員賬號密碼發給你,充好會員了,你快去看!”
焦棠心臟猛然一跳,問道,“什麼?”
她一夜未睡,焦慮讓她心悸。
“這個節目絕了,我懷疑是換了剪輯師,拔高了不知道多少個檔次。這期節目主線是夏天樂隊十年合體,剪的特彆絕,你全是高光,你一番都配,播出後那群人都說不出話了吧,這一期你是主角,夏天樂隊是主角!”
焦棠終於想起來今天最重要的事,《朋友聽我唱》播了。
播出大半天了,熱度該發酵的都發酵了吧。
“那天在現場看的時候,我就覺得這個播出來一定會爆。在這個賺快錢的時代,很少有老板你這樣認真做音樂的人。”劉瑤說著聲音開始感慨起來了,頗有點比賽中途開香檳的味兒,“是金子早晚會發光!你可以去看你的微博評論區了,你的粉絲回來了。”
前台把房卡遞給焦棠,焦棠打算走,對方忽然開口,“你是不是那個明星焦棠?”
焦棠一愣,她沒戴口罩,她自認為自己沒紅到戴口罩的地步,她不會被人認出來。
“你真的是焦棠?你身份證名字也是焦棠。”對方連忙拉旁邊的人,說道,“今天熱搜上那個,唱歌巨好聽,參加過《新歌手》,還組過樂隊。”
焦棠一手握著行李箱,一手握著手機,看著對方,有些後悔出門沒化妝。
“你好,我們能跟你拍個合照嗎?”女孩滿臉興奮,說道,“你真人好漂亮,長得好高,你唱歌很好聽!我追過《新歌手》。”
焦棠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可以啊。”
反正手機都有美顏,化不化妝區彆也不大。
以後出門得戴口罩了。
對方連忙上前來跟焦棠合了一張照片,果然開了美顏,兩個人都很美。
“謝謝你啊,你人真好。”女孩拿著手機回去,衝焦棠揮揮手,“加油!”
“謝謝。”焦棠拖著行李箱進電梯,跟劉瑤說,“我要進房間了,沒重點彆占線。”
“老板。”劉瑤斂起了浮誇的激動,鄭重道,“你會飛上雲霄,你會大紅大紫,你一定要好好唱歌,你要在這條路上長長久久走下去。”
好熟悉的一段話,焦棠好像在哪裡聽過。
掛斷電話,焦棠先登錄了自己的大號,轉發那條微博評論五千多了。她鼓起勇氣打開了評論,居然沒有罵了,估計被粉絲刷掉了,她湧出來很多粉絲。
焦棠後援會:“老大,我們都很好!我們一直在等你!!”
焦棠歌友會:“我的青春回來了,好久不見。”
他們把號注冊回來了嗎?還是換人頂了原來的號?焦棠艾特的
時候就知道是空號,她就是想給過去一個交代,沒想到還有人接住。
“希望你能一直唱歌,你唱歌時閃閃發光,請不要讓這個光熄滅。”
“糖糖糖糖糖糖!!!我們愛你,你居然真的回來了。這次請不要離開好嗎?”
“你留了長發,依舊是我們最愛的焦棠。”
電梯停到了她要去的樓層,她拖著行李箱走出去,拿卡刷開房門,踩著厚重的地毯走進酒店房間,返回去看了眼熱搜。
熱搜前面有#朋友聽我唱##齊禮美貌##齊禮無框眼鏡##我會死在明天##夏天樂隊合體##席宇放下廚具拿起了貝斯#。
前面幾個都能理解,齊禮自帶熱搜,後面那個夏天樂隊挺意外。齊禮的粉絲居然能允許夏天樂隊上熱搜前排?齊禮的粉絲向來是排斥這個團。
同團在粉絲眼裡就是競爭關係,早期齊禮的粉絲不提同團其他人是不想給對家炒熱度,後來齊禮一飛衝天,斷層式把其他人甩下去了。齊禮的粉絲看焦棠和席宇就像是打秋風的窮親戚,不提這個團,是怕拉低齊禮的逼格。
他們對這個樂隊緘口不言。
焦棠點進了這個熱搜,熱搜裡很多自來水。不是營銷號,熱度是靠著路人打起來的。
“啊啊啊啊他們終於提了十年前那個小破隊!作為夏天樂隊的粉絲圓滿了。當年他們唱過《曾經的你》,如今他們又唱了《曾經的你》,他們的十年。”
“感謝焦棠的手滑,才有了這個十年之約。看到他們三個人在唱歌,淚一下子就出來了,誰還記得那個夏天?我們瘋了似的投票,送我們小破隊出道。”
“他們公開解散各自單飛那天,我鑽在被窩裡哭了半宿!”
“誰說他們決裂了?誰說他們老死不相往來了?他們十年的感情,怎麼可能說裂就裂?他們永遠是朋友!”
“夏天樂隊沒有被遺忘,他們隻是珍藏起來了。因為珍貴,才這麼多年不在人前提起。”
其中最熱的是一個視頻剪輯,標題是:青春不滅,夏天永遠不散。關於夏天,關於那三個少年的夢想,關於他們的十年,關於,這場不散的筵席。
還有人記得夏天樂隊的口號,焦棠有些恍惚。
那個夏天太遙遠了,遙遠的像是夢一場。
無數人喊著那個口號。
焦棠點開了視頻剪輯,開頭是久遠的舞台,幾個青澀的少年面對評委老師自我介紹。
“我們是夏天樂隊。”
“我是樂隊主唱NEO。”少年齊禮面無表情抱著吉他,高高瘦瘦,留著偏長的頭發,又拽又酷。
“我是樂隊吉他兼貝斯手席宇。”
隨後,焦棠稚嫩的聲音響在最後,帶著一點緊張的微顫,“我是夏天樂隊鼓手,焦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