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B市持續高溫,高溫預警注意避暑的短信一條接著一條。
燕山音樂節後台臨時搭建的休息室空調壞了,又悶又熱,等待演出的藝人個個面紅耳赤汗流浹背,一邊按著手機瘋狂發文字控訴主辦方垃圾,一邊探頭觀察其他人,希望有人能出頭改變局面。
有咖位的藝人早被節目組安排了VIP休息室、空調保姆車,能留在這裡的都是底層藝人。音樂節主辦方並不在意他們的去留,他們不缺墊場的小藝人。
“早知道這裡沒空調,打死我都不來。”林小峰拿著宣傳頁組成扇子狂扇著風,提高聲音罵道,“悶在這裡三個小時了,熱死人誰來負責?”
“表演結束就走,快了。”焦棠擰開一瓶礦泉水送到林小峰手邊,安撫著他的情緒,“我要是知道空調會壞,打死我都不帶你們來。彆生氣,晚上我請大家去吃烤肉。”
林小峰是峰樂隊的隊長,焦棠剛開始做音樂工作室還沒有建起自己的樂隊,搭了人情花了錢請他們過來幫自己伴奏。她這次演出,純倒貼。
“還用吃烤肉嗎?我們不就是烤肉。”角落裡的年輕鼓手阿辰抹著汗探頭出來,指著舞台的方向說道,“你看那露天舞台像不像個烤盤?”
像。
四十多度的高溫,露天的廣場,舞台上面隻有短短的燈光棚,遮不住下午毒辣的陽光。幾個LED屏被太陽曬的發白,昨天還沒今天溫度高,下午沒有太陽,彩排的時候都覺得燙腳。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響徹在廣場上,觀眾席一望無際的遮陽傘,根本看不到人。
演出是晚上六點半開始,盛夏季節六點半太陽還高懸在天上滾燙。
“那吃清補涼。”焦棠也給阿辰遞了一瓶水,拿起廣告頁給他們扇風。劉瑤扛著巨大的袋子進門,放到了屋子中間,喘著氣說道,“糖姐,冰塊來了。”
“大家誰需要冰塊來取,我買的多。”焦棠招呼著化妝間其他的藝人,這裡大多是年輕小孩,很多沒有生活常識,熱狠了會死人的。她拿了巨大一包冰塊放到風扇前面,對準了林小峰說道,“怎麼樣?舒服點嗎?”
林小峰撂下宣傳頁看向忙成陀螺的焦棠,“你也彆忙了,歇歇吧,你的妝都花成了妖怪。”
焦棠為了演出特意準備了一個耀眼的濃妝,紅頭發高馬尾誇張華麗的紅色眼線配深色口紅,本來應該是冷豔風格。在後台悶了三個小時,所有顏色糊到了一起猶如用過的調色板。
“我的化妝師熱跑了,你們涼快著,我補個妝。”焦棠拉過一把椅子到鏡子前,她的衣服濕透又乾,乾了又濕,幾次後隱隱有了汗味。
劉瑤從背包裡取出藿香正氣水分給樂隊的人,也給焦棠分了一支,“老板,你有先見之明先點了外賣。現在外面封路了,外賣也停了。”
“誰排場這麼大?還封路。”
“周寧吧。 ”過來取冰的年輕小男孩敞著衣領,露出一片單薄的胸口,說道,“今晚最大的看點,頂流,音樂節門票一半都是她粉絲買的。”
周寧是剛火起來的流量歌手,長得漂亮,聲音甜,去年通過選秀節目出道,短短一年迅速紅成了頂流。
“她命好,參加節目遇到大佬,一炮而紅。”後面中年男人過來取冰水,語調有些酸,“女孩子的機會就是比男人多。”
“男人要是長得好看,機會更多,可惜你長得醜。”後面背著吉他的女孩直接懟了回來,“一下內涵兩個人,你可真敢啊!”
“行行行,周寧是靠實力紅的,她清清白白,什麼關係都沒有。”中年男人不再掰扯這個,轉頭對焦棠說了聲謝謝,乍然看清了焦棠的臉,他的動作一頓,“我怎麼看你有點眼熟,你們是什麼樂隊?”
焦棠差點把眼線筆戳眼睛裡,連忙抽紙擦眼線,說道,“不紅——”
“焦棠,《新歌手》全國總決賽第四,代表作《一個夏天》。”林小峰提高聲音介紹焦棠,“前夏天樂隊成員。”
焦棠:“……”
“你是焦棠?”男人上下打量焦棠,說道,“你不是短頭發?你怎麼長成這樣了?你怎麼在這裡?”
紙巾擦不掉眼線筆暈染出來的痕跡,焦棠索性抽濕紙巾擦臉。
林小峰橫了他一眼,“頭發不能留長嗎?歌手長什麼樣重要嗎?重要的是音樂。”
男人訕訕摸了摸鼻子走回去,休息間其他人好奇地往焦棠這邊張望。
有過於年輕的小孩不知道焦棠是誰,低聲問旁邊的人。
“知道《新歌手》嗎?”
“什麼東西?”
“那知道齊禮吧?”
“誰不知道齊禮?頂流中的頂流,大佬啊。 ”
“齊禮就是從《新歌手》出道,還有席宇,席宇最近挺活躍的,剛翻紅。他們一起出道,三個還組過樂隊,不過聽說後來鬨掰了,她就消失了,你百度搜搜。娛樂圈離開容易回來難,曾經跟齊禮並肩的人如今跟我們一起坐冷板凳……”
外面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整齊喊聲,聲浪震天,壓下了音響和化妝間這邊的八卦。隨後所有人都起身往門口湊,想看看是哪個大明星到現場了,這動靜咖位不會小。
焦棠用濕紙巾擦著臉上的妝,一邊眼睛露出來了原來的模樣,漂亮乾淨的杏眸。她用力把兩邊的眼妝都擦掉,重新上妝。
“不用聽他們說什麼,你隻要開口唱歌,舞台就有你的位置。”林小峰坐起來把電風扇對準焦棠,說道,“你隻是離開了一段時間。”
離開了七年。
娛樂圈這種更新迭代極快的行業,三個月都夠一個明星從紅到糊。
進場的明星果然是周寧,化妝間的人全部湧到了走廊圍觀大明星。焦棠專注化妝,把很豔的眼線勾的更豔。
燕山音樂節這個舞台已經是她目前能碰到的曝光率最高的舞台了,她要珍惜這個露臉的機會。
“你的妝會不會太濃了?我怎麼感覺你現在的妝比之前的更濃呢?”林小峰審視著她,建議道,“你淡妝好看。”
“我這張臉平時扔人堆裡都找不出來,這種天氣下的光線,我素顏上台就是無臉人。”焦棠加深了豔紅色的眼線,穠豔粗重的眼線把她偏乖巧溫柔的杏眼拉的長而妖嬈。
她的複出第一場演出得給觀眾留下印象。
“沒那麼誇張,你長得挺好看。”
焦棠很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的短處,“在娛樂圈沒好看到震撼的程度,就彆想著靠美貌被人記住。”
林小峰笑著靠回去,這倒是大實話,娛樂圈好看的人太多了,突然問道,“他們說的大佬是齊禮嗎?就是那個什麼寧的靠山。”
焦棠手一歪紅色眼線飛到了發間,她連忙抽紙擦,“你怎麼也八卦起來了?”
周寧出道參加的那個選秀節目齊禮是導師,隨後她就簽進了齊禮的公司,有傳聞他們在一起。
“齊禮真的和她在一起了?”林小峰觀察著焦棠的表情。
焦棠換了一隻眼也換了個顏色的眼線筆,畫另一隻眼,“我不知道。”
“你們沒有聯係?”
“沒有,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聯係也沒意思。”焦棠語調平靜,她和齊禮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強行去夠隻會兩敗俱傷,她畫好眼線看向林小峰,“你要不去問問他?”
“你們兩個掰的時候,他就把我們這群人拉黑了。”林小峰嗤了一聲,“高攀不起。”
音樂節是按照咖位排表演順序,放在前面都是不知名的小歌手。太陽還在半空,地面滾燙,燈光效果沒出來,觀眾被曬的不能抬頭,也沒氣氛,演唱效果十分差。
前面兩個樂隊水平也很一般,跟觀眾互動沒人理,在台上越蹦越沒有信心,越唱越爛,到後面調都找不到了。
觀眾失去耐心,有人在起哄喊退票了。
太陽西斜,陽光整個鋪到了舞台上,曬的舞台更像烤盤。三個LED面板都看不清畫面,焦棠在上台前手心裡都是汗。
樂隊先上台,隨後焦棠走上舞台調整了一下耳返,聽到靠近舞台的觀眾吐槽又來鬼哭狼嚎了。
“周寧什麼時候能出來?隻想看周寧。”
“又一個不認識的,妝好奇怪啊!”
焦棠做了自我介紹,又介紹了樂隊,沒有掌聲,隻有靠近舞台的吐槽。
“快點開始做法,結束下去換人。”
“糖糖,加油!”身後林小峰喊了一嗓子。
焦棠回頭看到他站在鍵盤前,時隔七年,他們再次合作。
她朝林小峰比了個拇指,示意自己OK。
樂隊的伴奏響了起來,焦棠她往前走了一點,走到舞台邊緣,方便觀眾看到自己,雖然也沒人抬頭看她。夕陽毒辣地曬在身上,焦棠感覺到頭皮被炙烤,她把話筒塞到了話筒架上,雙手握住話筒垂下了眼,睫毛遮住了更遠的視線,舞台底下有人在吐槽她妝容誇張。
焦棠抿了下唇,開口唱出了第一句歌詞。
“海上的晚霞像年少的畫……”
極致乾淨清透的聲音空靈,響徹整個廣場。
埋在傘底下玩手機的觀眾斜著傘面抬頭看向了舞台。
台上的女孩瘦而高挑,她皮膚偏白,紮著高高的馬尾,穿著紅綠裙子站在舞台中間,風吹動著她的裙擺。她沒有像之前的樂隊嘶吼蹦跳,她站在舞台最前面低著頭唱歌。聲音又清又亮,唱到副歌部分,她仰起頭,雪白脖頸落到了金色的陽光下,清澈震撼的高音輕而易舉便飄到了天上。
猶如清風翻過燕山,穿過金色雲海,來到了盛夏喧囂燥熱的人群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