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崇凜怔了幾秒, 抬起腳,低頭看過去。
果然看到一條小小的連大拇指長都沒有的金色小魚可憐兮兮地躺在自己剛才落腳的位置。
一起的,還有一隻蝦米一樣的小蝦。
如果不仔細看, 根本就不會注意到。
賀崇凜:“……”
“對不起, 岑助理,我不是故意的。”
賀崇凜蹲下身, 查看那條小魚是不是還存活著。
但可惜, 小魚太小了, 他剛才步履匆忙,這樣大的重力壓下來, 小魚幾乎沒有存活的可能性。
那隻小蝦更是不用說,當場喪生在他的腳下。
“您不用道歉, 是我的錯。”岑霽看著賀總腳下的淒慘景象以及艾嘉工位前的一片狼藉,忍不住想捂頭, “都怪我沒注意看, 把艾嘉的魚缸打碎了。”
“先把活著的幾條撿起來,用水養著, 然後看看有什麼補救措施。”
賀崇凜沒有問岑助理這麼晚了怎麼又會回到公司,還出現在艾嘉的工位前。
他現在隻在意地面上的狼藉,以及還有希望搶救的小魚小蝦。
“你去找一個能盛水的容器,接點水過來, 我來收拾這裡。”他怕玻璃碎片刺破岑助理的手指。
岑霽也是這個想法,聞言迅速去茶水間找了個大號玻璃杯接滿水。
回來後,看到賀總已經把散落在地的小魚、小蝦還有小海螺撿了起來, 攤在手掌上。
他手掌寬厚,這些小魚小蝦又很小,被男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有種奇妙的反差,像是捧著什麼珍寶一樣。
很難想象這是大家口中那位望之如雪山之巔,一心隻撲在工作中的冷漠機器。
岑霽略出了下神,把盛著水的玻璃杯拿過去,看賀總動作小心地把它們都放了進去,一同放進去的還有水草。
看小魚小蝦重新遊回水裡,岑霽重重舒了一口氣。
隻是數了數:“好像少了一條。”
“是嗎?”賀崇凜看向魚缸,也數了數,“原來是幾條?”
岑霽回憶道:“我記得艾嘉把魚缸端進來那天說過,一共是5條小魚,3隻小蝦,4個小海螺。除掉您……剛才踩死的兩隻,應該剩下4條魚和兩隻蝦。”
賀崇凜知道岑助理的記憶力向來不錯,在公司有移動資料庫的稱號。
岑助理說是幾條,那就是幾條。
“我再找找。”
岑霽連忙說道:“不用的,賀總,我來找就可以。”
畢竟魚缸是自己打碎的,就算賀總不小心踩死了一條魚和一隻蝦,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
賀崇凜:“沒事,我幫你一起。”
岑霽還想勸阻,可看到眼前高大的身形已經重新蹲下,便隻能也蹲下身和賀總一起找,心裡納悶賀總怎麼會對這件小事這麼上心。
還是,加班加累了,借此休息一下?
抱著這樣的疑慮,岑霽仔細找著小魚。
隻是在艾嘉工位附近找了半天,連桌子底下的視野盲區都打開手機燈找了一遍,快找到隔了幾個工位的冉瑤那裡,依舊沒有找到那條“消失的小魚”。
“要不重新買一條?”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岑霽轉過身,想說實在不行隻能這樣了。
卻猝不及防和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他身後的賀總撞上。
因為是一條腿蹲在地上找東西的姿勢,下身不穩,被這麼一撞,身子搖搖欲墜往後歪去。
之前在自家浴室不小心踩到洗發水滑到的失重感再次襲上心頭。
隻是這一次,不用自己胡亂去抓什麼東西,他的手腕便已經被捉住,與此同時,腰側攬過來一條臂膀。
岑霽得以像上次那樣沒有摔倒在地上。
就是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不是過於近了些?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被賀總帶去劍術館教他格鬥術的那個下午,他在向賀總發起進攻的時候不小心絆到自己的腳,撲到賀總身上。
當時,就是這麼近的距離。
灼熱的呼吸在鼻翼間纏繞,分不清是誰的。
深遠如海的瞳仁在眼前放得很大,能看到漆黑眼珠倒映出來的自己的面孔。
哦對了,還有心跳。
心跳聲也異常清晰劇烈,鼓噪喧囂的,像是要把什麼震碎。
被自己壓下去很久,以為已經忘掉的那個下午的細節忽然再度充斥上腦海。
但其實並沒有很細,因為他當時其實太過震驚,思緒很淺,大腦近乎空白,並沒有多想什麼,更多的是震驚和社死。
直到回去被陸野問起嘴唇為什麼會破皮的時候,一些細節才遲緩地浮上水面,不過第二天就被他全部壓下去了。
這會兒不知道怎麼了,它們像是從某處蘇醒,大有卷土重來的架勢。
那種燙人的,像熾熱岩漿一樣的視線再度翻湧出他讀不懂的情緒。
讓岑霽在這一刻產生一種錯覺,仿佛下一秒,纏動著灼熱呼吸的薄唇就會吻過來,不帶那晚喝了摻料的酒後不受控製升起的濃重情/欲。
是因為今天聽了太多賀總媽媽說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嗎?
怎麼連自己都變的奇怪了。
“辦公室裡還有人嗎?”
一道渾厚的男聲在辦公室的門口響起。
繼而敲了敲門,走進來:“沒有人嗎?沒有人的話怎麼燈還開著。”
岑霽恍然回神,慌忙站起身。
但因為蹲在地上太久,腿腳一陣發麻,他起得又匆忙,腿一軟,歪在了賀總身上,賀總也就著本就攬著他的手,順勢把他抱在了懷裡。
這就很尷尬了。
晚間巡邏大廈的保安人員看到這一幕,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隨後迅速轉身,背對著他們,像是不小心撞見了什麼。
“抱歉賀總,我不知道您在,也、也不是故意打擾你們。”
保安人員聲音慌張,心裡卻忍不住想,原來公司偷偷流傳的賀總和岑助理交往的事情是真的。
怪不得他巡邏到這一層,看到本該暗著的秘書處亮著燈,走進來查看,卻沒看到人。
原來是賀總和岑助理在玩辦公室play。
啊,完了!
他明天早上不會因為左腳踏進公司大門被開除吧?
畢竟大家都是猜測和傳言,他可是親眼撞見岑助理和賀總抱在了一起,還打攪了領導的好事。
在巡邏人員內心忐忑慌亂的時候。
他不知道的是,岑助理的心比他還慌亂。
岑霽又想挖地洞了。
之前每一次社死也就算了,這次竟然被人看到,還是公司的工作人員。
就他和賀總目前的情況,即使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岑霽已經預想到明天一早肯定有很多風言風語傳來,到時候被賀總的媽媽聽到,誤會更深了。
岑霽張了張口想要解釋,卻發現無從解釋,好像這個時候解釋,有點欲蓋彌彰的意思。
而這時,賀總開口道:“我們要晚點再走,你先去彆的樓層,這裡一會兒我們自己關燈,總門也晚點關,我們還要出去一趟。”
“好的好的。”巡邏保安人員正尷尬著,聽到賀總這句話如蒙大赦,趕緊拿著手電筒逃也是的離開了。
臨走前不忘說了句:“您、您繼續。”
岑霽:“……”
岑霽的臉一瞬間燒得通紅。
轉過頭,想問賀總明天公司出現傳言,要不要辟謠。
一扭頭,就是賀總離得很近的輪廓分明的英俊臉龐,對方也恰好低頭看過來。
視線對上,呼吸於是不小心又糾纏在了一起。
岑霽大腦一懵,想說什麼忽然就忘掉了。
隻聽耳膜鼓噪著低沉的嗓音:“岑助理,小魚應該是找不到了,不如去買一條新的補回來。”
岑霽就怔怔地點頭:“好。”
隨後,包裹在手中的溫熱抽離,冷空氣灌進手心。
箍在腰間的力道也隨之消失。
關了暖氣的秘書處辦公室原來這麼冷。
找來清掃用具,兩人一起把散落在地面上的魚缸玻璃碎片收拾乾淨,把浸了水的地板也拖乾淨了。
本來這些工作岑霽要自己一個人做的,但賀總堅持,說這樣比較快。
考慮到要去買魚缸和小魚,時間不早,外面的商店有可能會關門,岑霽就沒有阻止賀總。
在收拾好艾嘉的工位後,就準備去商店買魚缸。
走出辦公室的門,看到賀總也跟了過來。
岑霽疑惑:“您要去嗎?”
賀總幫著收拾已經很不好意思了,還要和他一起去買魚缸嗎?
賀崇凜點頭:“畢竟我踩死了一條魚和一隻蝦,要負擔起責任。”
他說的一本正經,神情冷肅。
不知道的還以為賀氏集團發生了什麼重大事故,需要總裁親自出馬擔責。
也是這個時候,岑霽明白過來賀總剛才叮囑巡邏保安人員晚點關總門,他們要出去一趟是什麼意思。
原來是打算和他一起。
某種古怪的念頭在心底隱隱浮動。
卻抓不住。
像飛鳥掠過湖面,在上面掀起一圈漣漪。
一眨眼,波紋還在淺淺漾動,天空中卻已經沒有飛鳥的痕跡了。
兩人乘電梯到樓下。
夜色愈深,這個時間點,公司各部門的員工已經走得差不多了,白日裡喧鬨的空氣變得異常安靜。
安靜得剛才岑霽還覺得手心特彆冷,這會兒卻好像在微微出汗似的。
到了1樓大廳,正門已經關閉,隻留著一扇後門。
他們就從後門出去,沿著三年前岑霽第一次來賀氏集團時賀總告訴他的那條路線朝那處購物商場的方向走去。
岑霽記得那裡有一條步行街,附近有一個花鳥市場。
艾嘉工位上的很多綠植以及被自己打碎的那個生態小魚缸就是在那裡買的。
路上,賀總問他:“冷嗎?”
岑霽回說:“不冷。”
但其實還是有點冷的,剛才那種手心沁出汗意的感覺消失。
果然是自己的錯覺。
到花鳥市場,還好很多店都沒關門。
岑霽就近找了一家水族店,翻開艾嘉的朋友圈找到她之前發的“打造辦公室一方小小空間(十)”的動態。
那裡有艾嘉發的生態小魚缸入駐辦公室的圖片。
岑霽給店老板看了一下圖片,買了一個同款小魚缸,連乾石頭和底沙都一模一樣。
然後買了一條和被賀總踩死的那條顏色大小都很相似的小魚,那隻小蝦也挑了隻最像的。
付完款,岑霽捧起魚缸,和賀總一起回了辦公室。
到艾嘉工位,他把魚缸擺好,打算對照著圖片還原打碎前的生態小魚缸。
賀崇凜看他擺弄著石頭和底沙,忍不住自己也伸過去手,和他一起。
“不對,這顆黑色的石頭應該擺在這裡。賀總,您把它往中間挪一挪。”賀崇凜就按照他說的,把那顆黑色的石頭往魚缸中間挪了挪。
“左側的水草有三束,右側是兩束,最矮的那株放在最中間。”
賀崇凜依舊照做。
不知不覺,漂亮的小魚缸逐漸沿著圖片中美好的樣子還原在兩人眼前。
岑霽把暫時養在玻璃杯中的小魚小蝦放進去,新買的那兩隻也一同放進去。
看著小魚們在水裡輕盈地遊動,穿梭在水草間,賀崇凜感覺很奇妙。
自從小時候養的那隻貓被虐殺掉以後,他再也沒養過什麼東西,也不再期待什麼。
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的天空會被一顆玻璃珠染出絢爛的色彩。
養一缸像眼前這樣的小魚小蝦好像也很不錯。
和眼前人一起。
像剛才那樣,一起布置這個色彩斑斕的水下小世界。
岑霽正對照著圖片做最後的比對和檢查,確保和打碎的那個小魚缸一模一樣。
不經意間抬起頭,對上一雙凝望著自己的眼眸。
同樣飽含著剛才那種讓他感到古怪的情緒,在玻璃缸中的水草因遊躥的小魚晃動出輕柔的綠暈時,似乎有某種東西要從那雙漆沉如墨的眼睛裡呼之欲出。
“你是不是……”
“什麼?”
轉瞬即逝。
“沒什麼。”
岑霽垂下眸。
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想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