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崇凜望著眼前人清潤漂亮的眼睛, 裡面流動著像這顆玻璃球一樣璀璨繽紛的光芒。
他接過。
木星星觸感溫潤,樹木紋理清晰。
沒想到岑助理還會雕刻這種手工製品。
賀崇凜突然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岑助理。
就像送岑助理回去的那個夜晚,從小鄭口中聽說他們都去過岑助理的家。
他在那一刻發現,明明岑助理離自己很近。
卻又十分遙遠。
賀崇凜轉動著玻璃珠, 放在自己的眼前。
長窗外面的景象像是被一種有魔力的力量扭曲一般, 時空旋轉, 迅速收攏在這一顆小小的玻璃珠裡。
玻璃珠的顏色是七彩琉璃的。
因此他看到的景象也是色彩斑斕的, 往日不是藍色就是灰色的天空像是被顏色好看的畫筆塗抹。
隨著他手指的緩緩轉動,裡面的景象也在不斷變換, 光怪陸離。
而玻璃珠上細碎的小點, 在陽光折射下, 放大在自己眼前, 就像宇宙星空裡染上漂亮顏色的隕石坑。
賀崇凜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奇妙的景象。
他看了很長時間。
移開玻璃珠。
眼前景象倏然抽離。
玻璃珠上映出他自己和身旁岑助理的面龐。
岑助理正用期待和晶亮的眼神看著他, 像吃到好吃的糖果, 忍不住分享和求認同的小朋友一樣。
“怎麼樣, 我說的沒錯吧?是不是很好看, 和平時看到的景象特彆不一樣?”
“嗯。”賀崇凜點頭, 眉眼跟著柔和, “很獨特的景象,我很喜歡。”
像短暫經曆了一場浩瀚星辰。
“我就知道,沒有人能拒絕我這個小發現!”
岑霽難得眼尾上揚,流露出得意的情緒。
說話的語調也不自覺變得歡快, 和他平日裡的禮貌客套完全不一樣。
賀崇凜再次拿著這枚嵌有玻璃珠的木星星去看窗外, 餘光卻瞥著眼前人:“除了我,還有很多人知道你這個小發現嗎?”
“……也沒有很多。”岑霽不知道賀總為什麼會這麼問。
不過,岑霽細數了一下:“小時候一起玩彈珠的隔壁小夥伴知道,但他對這個不太感興趣, 更在意怎麼贏我,後來搬走了。”
“然後就是爍爍和念念,爍爍很喜歡,念念其實也喜歡,就是沒有特彆大的耐心,看一會兒,注意力就被彆的東西吸引了。”
“這樣說來,我是第四個人了?”賀崇凜似是心情愉悅地翹了翹唇角。
岑霽略有些尷尬,不太明白賀總的關注點。
“是吧。”
賀崇凜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耳邊這時傳來烘焙烤箱定時的聲音。
是蛋糕烤好了。
岑霽連忙去到廚房,打開烤箱,取出烘焙好的蓬鬆香軟的蛋糕。
“好像還不錯。”賀崇凜跟過來,瞄見他的手指,“你小心燙。”
“嗯,我注意著呢。”岑霽把模具放到桌子上,將蛋糕脫模,隨後問道,“你要往上面加點奶油嗎?”
他記得賀總不太喜歡吃甜的東西。
賀崇凜點頭:“加。”
岑霽把抹刀和裱花嘴遞給他:“那你試試自己往上面抹奶油,然後用這個往上面裱花。”
賀崇凜接過,按照岑助理說的去操作,往蛋糕上抹了一層奶油。
他無論做什麼事情,隻要上手,就學得很快。
到裱花的時候,他往上面畫了一顆星星。
“比不上你雕刻的,不過好像還湊合。”
岑霽拿了洗好的水果過來,看他把固定裱花嘴的樣式做成了星星模樣,有點奇怪,但能看出是星星的輪廓。
“挺好的,不愧是賀總,第一次做蛋糕就做的這麼好。”岑霽例常給自己的上司捧場。
賀崇凜低低笑道:“也是你這個老師教的好。”
兩人之間難得氣氛沒有那麼疏離僵硬。
賀崇凜接過他洗好的水果,往上面加了幾顆草莓和櫻桃。
沒記錯的話,岑助理好像很喜歡這兩樣水果。
到最後的步驟,插蠟燭,許願。
賀崇凜望著插在蛋糕上的蠟燭,唇畔的弧度收攏,眉峰不知不覺開始凝聚。
岑霽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敏銳解圍:“其實跳過這個步驟也可以,賀總想必沒有需要許願的事物。
就見眼前的男人眸色沉了沉,嗓音低緩道:“也有,不過是很久以前,那時候也會有期待,長大後就沒有了。比起等待和期待,我更願意主動將自己想要的抓在手中。”
不擇手段。
後面幾個字賀崇凜沒說。
岑霽神情微怔。
轉瞬想到,倒也的確是賀總的行事風格。
不然商場如戰場,波譎雲詭,他不可能年紀輕輕就在整個京市上層圈站穩腳步,大佬們無論誰談起話來,都要看他幾分臉色。
外面的太陽在一點一點地往西邊的方向下移。
彆墅外面的湖水泛起金色的漣漪,巨大的玻璃長窗也被映照出碎金一般的色彩。
賀崇凜切一塊蛋糕,上面有草莓也有櫻桃,遞給岑霽:“今天讓你當我的老師,辛苦了。”
岑霽沒有客氣,接過,笑著說:“不辛苦。”
“你的木雕手藝是自己學的嗎?”賀崇凜往嘴裡送了一塊在岑助理指導下他第一次做的蛋糕,味道比不上往年那些特彆訂製的。
卻是他吃過的最好吃的。
岑霽點頭:“嗯,我就愛自己搗鼓一些小玩意,就是不精,什麼都會一點,但僅限於會一點,更複雜的就不會做了,需要認真去學。”
賀崇凜眉間重新渡上溫度:“我覺得挺好,你今天送給我的禮物我很喜歡。”
岑霽彎彎眼:“您喜歡就好,我還糾結了一段時間呢。”
畢竟給什麼都不缺的上司送生日禮物,真的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不早。
玻璃窗上映照的橙潤色彩更加濃重,天空像打翻了調色盤。
賀崇凜看一眼窗外:“你早點下班吧,把我的車開回去,明早我讓小鄭過來接我。”
“您今晚要留在南湖嗎?”
岑霽詫異,他還以為賀總一會兒要麼去公司,要麼回主宅。
賀崇凜嗯聲:“難得給自己放一次假,想在這裡多待會兒。你有什麼推薦的娛樂項目嗎?”
岑霽想到賀總以前的放鬆方式,要麼去劍術館,要麼像上次那樣夜晚去爬山,或是彆的什麼奇奇怪怪的。
他試探著說一句:“看電影?樓上不是有私人影院嗎,我看一直空在那裡,那麼大的屏幕,怪可惜的。”
賀崇凜似是了然:“說的也是,那有什麼推薦的片子嗎?抱歉,我很少看這些。”
岑霽眉眼更彎:“理解。不過,我還真有幾部特彆想要推薦的,你等我一下,我給你發過去。”
岑霽拿出手機,打開自己收藏的幾部特彆喜歡的電影,通過微信的方式分享給賀總。
賀崇凜聽到自己手機裡傳來的信息提示聲。
打開,停留著新年祝福語的空曠聊天界面框很快被一條條的電影鏈接填滿。
賀崇凜曲指滑動屏幕,一條條看過去,笑意忍不住溢出唇角:“岑助理的口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好像有點重。”
岑霽本來激動的手指微微僵住,面上露出羞赧。
“其實也還好……你忽視掉那些重口或是恐怖的元素,去看劇情、人物刻畫,和背後深層次的東西,就會發現很有意思!”
“是嗎?”賀崇凜看他不自覺又泛上紅暈的耳垂,“我等下看看。”
出了南湖彆墅。
岑霽把賀總的車開上大道,臉頰還是有些熱。
他把車窗打開一些,讓外面清涼的風吹進來。
岑霽知道自己口味一向獨特。
比如喜歡用奇怪的角度去看一些事物,就像那顆偶然發現新世界的玻璃珠。
再然後是看片子的類型,恐怖、天馬行空、另類重口……
所以上次賀明烈一夥人在廢棄工廠試圖用那種幼稚的東西嚇他,自己一點感覺都沒有。
甚至還想幫他們加大一下力度。
這就導致岑霽每次分享自己喜歡的事物時,很少有人能懂他的點。
或是明白過來,卻會“咦”一聲——你為什麼要打破我對你的美好幻想。
就像上次醉酒後,小雷驚詫說的那句話。
“原來仙女也是會食人間煙火的。”
但岑霽表示,他除了口味獨特了些,真的隻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岑霽有些後悔剛才一時衝動把自己收藏的電影都發給了賀總。
應該找幾部溫和的片子的。
賀總好不容易休個假,是要放鬆的,自己竟然還去刺激他的神經。
這樣想著,他把車停靠在路邊,又去翻了幾部基調輕鬆的喜劇片,給賀總發過去。
[賀總,這幾部也好看,評分很高,劇情也很受好評,您彆看上面我給你發的,在這幾部裡面挑選就可以。]
沒幾秒鐘。
賀總就回過來了:[好。]
岑霽盯著對話框,沒見再有回複過來的信息。
他抓了一把柔軟的頭發,喃喃道:“賀總這是……明白我的意思吧?”
放下手機。
賀崇凜收回一直注視著窗外的視線。
拿起木星星,再度旋轉起裡面的玻璃珠,望向窗外的夕陽。
變換著不同的角度,望向不同的地方。
直到天色漸晚,視線越來越昏暗,光怪陸離的世界換了一種色彩和基調。
他將嵌有玻璃珠的木星星拿回房間收藏好,放在床頭。
隨後去了私人影廳,打開設備。
從岑助理發給他的電影鏈接裡挑了一部他一開始力薦的片子。
賀宅那邊。
長桌前氣氛有些沉悶尷尬。
賀遠森看一眼窗外和時間,再度低聲問劉管家:“崇凜的電話還是打不通嗎?”
劉管家微微俯身,同樣壓低聲音:“是的,公司那邊的人說,賀總下午兩點就不在公司了,帶著岑助理不知道去了哪裡。”
“把岑助理也帶走了?”賀遠森有些意外,“是去談什麼生意了嗎?行程表呢,你去秘書處要一份過來。”
“可是現在大家已經下班了。”劉管家提醒。
秦先生見狀,微笑道:“想必崇凜有要緊的事情忙,那今晚我們就不打擾了。”
秦荔阮卻仍舊不死心,不時瞥向大門外的方向,期待那道繁複的大門會在下一刻被人推開。
賀遠森揮手撫慰道:“稍等一下,我再打個電話。”
說著,賀遠森再度去撥大兒子的電話。
這次終於接通了,耳邊卻猝不及防傳來一陣尖叫恐怖還有什麼東西咆哮的聲音。
音效很大,像是被許多揚聲器和音響放大加持,在耳邊3D立體環繞。
嚇得賀遠森手一抖,差點扔掉手機,在外人面前失態。
耳膜也像是要被震裂一般。
過了好一會兒。
他緩過神,聽到大兒子冷冽沉緩的語調傳來:“什麼事?”
賀遠森把手機移遠一些,催促道:“家裡來了重要客人,需要你回來一趟。”
賀崇凜淡淡應聲:“回不來,正在看電影。你不是最喜歡招待客人嗎?那你接待吧。”
賀遠森氣得鼻子都快冒煙了,卻又抓住一個關鍵信息。
“看電影?你怎麼會去看電影?和誰一起?”
賀崇凜:“和你無關。”
“對了。”賀崇凜不等他問下句話,補充道,“怕你聽不明白,我再通知你一聲,你要是想繼續過你的閒散釣魚佬退休生活,就不要乾涉我的事情。記住,我是在通知你。”
賀遠森臉色煞白。
賀崇凜:“還有事嗎?”
賀遠森:“沒了……”
“那我繼續看電影了。”
電話剩下嘟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