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第1章

烏雲翻湧。

悶熱夏風裹來一股潮濕黏膩的氣息。

蓊鬱枝椏在灰蒙蒙的天幕下搖成綠浪。

不多時,滾雷在濃雲裡響起,豆大的雨點潑珠般砸向地面。

將傍晚的城市罩上一層空濛厚重的水紗。

街道行人匆匆,一輛奢華內斂的商務車撥開重重雨幕駛進旁邊不起眼的小巷,繞過坑坑窪窪的窄道在巷尾角落處低矮的瓦房前停下。

繼而車門打開,走出一名西裝革履的青年。

他撐一把透明雨傘,烏發朗目,鬆姿秀顏,清泠泠出現在這破敗的深巷裡,像開在頹靡光景一簇清麗惹眼的白棠花。

大概隔壁住戶也看出了來人與這裡的格格不入,撩開窗簾悄然打量。

隻見蒙蒙視線下,青年踏過積了水的石磚走到瓦房矮簷下,敲響面前老舊的鐵門。

住在這條巷子裡的人都知道,鐵門後住著個可憐的年輕人。

父親嗜酒好賭,母親常年臥病在床,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撐起家庭重擔。

前不久兩口子相繼過世,卻又留下巨額債務,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上門催債。

這位溫雅的青年是催債人也或未可知。

似乎同樣想到這一點,青年在敲了幾下沒有回應後停止叩門,往左側牆皮剝落被紅漆塗上“還錢”二字的牆面深深看了一眼,嗓音清潤道:“我是岑助理,之前見過幾面。”

他說完,靜靜地等候在屋簷下,素養耐心地像在等一盞清茶泡開。

雨勢越來越大,雨珠斷了線似的從房簷墜下,劈裡啪啦砸在青年腳邊,濺濕他乾淨修整的褲沿。

過了大約五分鐘,鐵門終於打開,一個身形清瘦,面色陰鷙的男生出現在岑霽眼前。

他眼尾狹長,五官輪廓鋒銳流暢,有種淩厲的帥氣,就是黑眸浸滿了冷意,語氣也涼森森的,像被冰捂過:“我說了,不用來找我,我不會跟你們回去。”

岑霽聽到這句話並沒有感到意外,反而在眼角漾起清清淺淺的笑意,隻笑意中頗帶了些苦惱。

“那能讓我先進去避一避雨嗎?雨下得太大,我的衣服快要濕透了。”

男生不語,手搭在門把上半掀著眼皮漠然地望著他。

屋外風勢強勁。

裹挾著雨絲將門口的樹吹得東倒西歪,也因此青年手中那柄傘顯得搖搖欲墜,不堪遮擋。

西裝兩側被洇濕,收束在腰腹的白襯衫也未能幸免,濕濕地貼著皮膚,描摹出一截漂亮的腰線。

而跟他一同來的那輛車,不知什麼時候駛離了視野。

“隨意。”

男生移開視線,冷冷丟下兩個字,轉身進了屋中。

岑霽說了聲謝謝,將雨傘收攏。

雨水順著傘骨往下滴淌,他把傘挪開一些,擱靠在門腳,不讓水流進屋子裡。

其實這個地方不是岑霽第一次來。

算上這一

次,他和這名叫陸野的男生一共見了四次面。

作為頂級豪門賀家前不久找到的真少爺,陸野自出生起就身世坎坷,顛沛流離。

先是被抱錯,接著流落孤兒院,再然後被一對家境不錯的夫妻收養。

可惜沒多久那對夫妻破產,妻子身患重病,丈夫又染上惡習,生活每況日下,最後欠了一屁股債,不得不搬進貧民窟。

今天是岑霽代表頂頭上司賀總來接真少爺回家。

賀總事務繁忙,抽不開時間,因此這個任務自然而然就落到一直跟進這件事的岑霽頭上。

岑霽走進屋子,陸野當他不存在一樣自顧自蹲在地上搗鼓手裡的東西。

岑霽注意到那是一些修繕用具。

雨下得太急,這間老舊瓦房有幾處在漏雨,被用大大小小的水桶、瓷盆接住,才勉強沒有被水漫淹。

屋子很小,堪堪二十平左右,中間用一道簾子隔開,分成裡外兩個空間,因此顯得更加窄小局促。

裡面是臥室,外面的空間廚房和客廳共用,角落豎著張折疊床,晚上陸野睡覺的時候就在外面把床支開。

貧窮、困頓、窘迫,養父在時還對他動輒打罵……

岑霽望著昏暗光線下單薄清瘦的背影,即便知道這是書中的主角,未來會星途璀璨,前途無量,卻還是在這一刻忍不住生出憐惜。

是的,岑霽生活在一本書中。

某天早上醒來,他發現自己所處的世界是一本豪門。

主角受是賀家找回來的真少爺,而自己是真少爺炮灰大哥身邊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助理。

全書圍繞著真少爺陸野展開,他被找回豪門卻不被賀家人接納,所有人都喜歡假少爺。

從小訂下婚約的未婚夫怕他搶走假少爺的位置,從不給他好臉色看,誓死要守住和假少爺的婚約。

桀驁不馴的弟弟見面就刁難他、針對他,可在假少爺面前就一副被馴化的乖狗狗模樣。

親生父親不喜歡他陰鷙孤僻的性格,對他態度比不上家裡一個傭人。

就連自己那位薄情冷性的上司,也會在兩人發生爭執時失去公準,心裡的天平不自覺向假少爺傾斜。

以至於陸野成長過程中本就波折坎坷,回到豪門仍要受儘屈辱,不得不離開賀家,另尋自己的天地。

而這時,那些曾經不把他當回事的人全都後悔了。

總而言之,這就是本沒什麼新意的全員火葬場狗血打臉爽文。

就算有,也跟岑霽無關。

因為縱觀全文,岑霽的出場次數屈指可數。

而且每次出現都是那幾個固定稱謂——

岑助理、賀總的助理、那位修養極好很有眼力的助理、賀總工作時間從不離身特彆能乾的助理……

瞧,連名字都沒有。

不過想到他的頂頭上司,那位身份顯赫,商界誰見到都要觀其臉色的大佬賀總都是個打臉工具人。

岑霽這個小背景板就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畢竟他高薪工資每月準時發放,日常生活順遂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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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葬場的火再大也燒不到他這個背景板身上,他老實做好自己打工人的本職工作就行。

外面的雨好似下小了一些,從漏雨處往水桶滴落雨水的速度不再那麼急促。

岑霽看了一眼時間,距離傍晚六點鐘還有半個小時,到時候陸野就會出門兼職,風雨不動。

他要在剩餘的半小時內,說服陸野跟他回賀家,完成賀總交代的任務。

和原書中一樣,陸野性格倔強,自尊心和防備心都很強。

從小到大的經曆讓他很難再和旁人建立信任,更彆提融入一個新家,所以即便生活困窘,債務纏身,他也不願意回賀家。

這意味著他從一個牢籠,跳進另外一個牢籠。

區彆在於新籠子要光鮮亮麗一些。

岑霽也這樣想。

作為主角,陸野未來注定會走向輝煌,既然回去賀家也會再次離開,乾嗎還要折騰一遭?

然而他雖然知曉劇情,卻沒辦法對書中內容做出乾涉。

就像天機不可泄露,他能做的就是當一個默默無聞的旁觀者。

“雨停了,你可以離開了。”

陸野從地上站起來,看到青年一眨不眨地注視著自己。

室內光線昏昧,男人瑩潤的眼眸卻剔透澄明,像雨後水洗的琉璃,就是裡面蘊藏著一絲奇異複雜的情緒,陸野看不懂,也沒必要探究。

“啊,是嗎?”岑霽像是才注意到一樣,視線挪向窗外。

天光鑽過烏雲縫隙漏了出來,他確實沒有繼續留下來的理由。

不過,岑霽並未挪動腳步,臉上仍舊一派從容。

陸野也不在意,放下工具轉身去換兼職穿的衣服。

門外這時響起巨大的響動,“砰砰砰”的砸門聲震天響地,哪有岑霽剛才敲門時的禮貌溫雅。

陸野套衣服的手一頓,耷拉著眼瞼的黑眸更深幾分。他臉色依舊淡漠,沒什麼表情,有著超出同齡人的冷靜。

但岑霽還是注意到了他手心攥緊,青色的筋脈紋路在手背上蔓延,下頜也繃出一條優美的線條。

他一言不發地把衣服穿好,去開門,外面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上來就是一陣推搡。

陸野個子雖高,但過於瘦削,被這麼猝不及防地大力一推,直接跌倒在地,單薄的脊背重重撞在桌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而為首的那個催債人就以這樣居高臨下的姿勢瞪著他,問他錢到底能不能還上,再不還就把這破屋子砸了。

狹小的屋子因這幾個人的到來更加逼仄。

陸野撐著手站起,小獸般的眼睛充滿了屈辱隱忍,咬咬牙:“還,馬上就發工資了。”

“就你給人家端盤子那點工資?”對方嗤之以鼻,“我聽說你考上了清大,獎學金——”

“他欠你們多少錢?”

一把好聽清潤的聲音響起。

催債人這才注意到屋子裡還有一個人。

板正西裝被他穿出一種說不出的風雅雋逸。

眉眼精致,鼻梁秀挺。

屋內光線說不上好,他的皮膚卻白皙得像在上面蒙上了一層光暈,是個用漂亮來形容都不為過的男人。

明明眼角漾著淺淺的笑意,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溫潤無害的氣質,可這些人一眼看出,這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人。

為首的催債人晃了片刻神,拿出欠條,說了一個不算小的數字,還特地補充看在這小子給他媽治病一片孝心的份上,沒算太多利息。

岑霽辨認了一下字據,拿出手機:“收款碼給我,我轉給你。”

催債人一愣,隨後喜出望外。

他們不知道這個西裝款款的男人是誰,跟陸家這小子是什麼關係,但拖了這麼久的欠款終於收回來,他們總算沒有白跑一趟。

一群人高高興興地離開。

岑霽不等陸野發問主動開口:“這是賀總的意思,你養母的事情……我們很遺憾,就當作是補償。還有,”他頓了頓,斟酌了下用句,“能考上清大,未來會前途光明,你不應該被這些事情困住。”

這不算劇透吧?

因為原書這個時間節點,陸野本就因為困窘的生活和不斷催上門的債務心理防線瀕臨崩潰,同意回到賀家。

為了給養母治病,陸野中途休了兩年學。

才十幾歲的少年,謊報年齡每天辛辛苦苦打工賺錢。

後來養母不治而亡,他返回學校重新攻讀,好不容易考上清大,養父又給他留了一屁股債。

今天這群人正好是最後一根稻草。

果然,岑霽說完,陸野垂下眼,眉心深深蹙起。

岑霽便又順著劇情推波助瀾了幾句。

時針指向六點鐘的時候,陸野終於同意跟他回去,打電話給兼職的地方,今晚有事需要請一晚上假。

岑霽莞爾。

其實,當個背景板助理沒什麼不好。

尤其是這種順著劇情走就能輕鬆完成的工作,簡直不要太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