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58(1 / 1)

戒水 押尾 9509 字 6個月前

家裡地暖開得足,周唯去臥室換了一套雪白的睡裙。

她其實不太喜歡穿褲子,把隻穿了一晚上的睡衣塞進洗衣機,在家裡找了一圈,昨晚脫掉的襪子不知道扔哪裡去了。

周唯擰好洗衣機,看它轉圈,發一會兒呆。

外面一連串的鞭炮聲擾亂了她的思維。

之前並不察覺,等喧鬨的鞭炮聲結束,屋子裡的寂靜仿佛水一樣慢慢滲出來,連洗衣機滾筒發出的噪音都格外清晰,腦子裡也全是這種轟隆轟隆的節奏了。

她昨晚到底做了什麼,惹謝易初這麼不高興。是做了讓他討厭的事,還是說了什麼話?

周唯從書包裡翻出煙盒,一根一根地數,她沒有抽煙啊,他怎麼生氣了?隨手將煙盒放在沙發上,先去接了個電話。

對方喊她唯唯妹妹。

周唯頓了一下,皺眉表現出一絲不喜,“有事嗎?”

對方嘻嘻笑了兩聲,把她的冷淡當作害羞,故意調侃道:“沒事就不能打電話了嗎?咱們都是一家人,我作為哥哥關心妹妹那是天經地義的嘛!”

熟悉的腔調和熟悉的人,還是那麼討厭。周唯掛了電話,沒一會卻接到王青的來電。

原來他們在一起的。周唯翹翹唇角,忍不住想,這個點聚在一起,應該是吃午飯吧。她媽媽在,小流氓在,那小流氓的爹也一定在,不知道還有沒有彆人。

惡意揣測他們,先惡心到的卻是她自己。周唯有一點反胃,電話打到第二個,她接通了。

“你掛你文洋哥的電話乾什麼?一點不懂事!你文洋哥特意要了你電話號碼問候你新年好,你就這麼對待人的?”

王青一如既往的罵她,怒氣衝衝,恨不能穿過電話線把人薅過去當面罵。

電話號碼是她給張文洋的,周唯掛掉電話,丟臉的不止是張文洋,好像連她這個媽也不放在眼裡。王青自覺臉上無光,這是她管不了女兒的證明,她當然要通過嗬斥、訓罵彰顯出她當媽的地位。

人越多,她越喜歡搞得沸沸揚揚,請所有人看她是怎麼教訓女兒的。

周唯太了解她了。

索性也不說話,把手機音量調小以後扔在茶幾上,隨便王青罵。

因為怎麼罵周唯都不還嘴,她可以痛痛快快地泄氣,期間還能聽到張文洋說:“青姨彆生氣,沒事沒事,唯唯也是不小心掛掉的,我回頭再給她打就是了。”

“還是文洋貼心,她個死妮子一年到頭都在外地,心早野了!”

那她去認張文洋當兒子好了,皆大歡喜。周唯冷眼旁觀,想到什麼又笑了一下,說不定她早拿張文洋當兒子了,隻是現在才舍得吐口。

然後是一個粗噶的男聲,好像推了張文洋一把,笑說:“你看你青姨多心疼你!”

張文洋忙謝過王青,一口一個青姨。王青也笑。聽起來其樂融融,好像忘了電話那頭還有一個人。

——他們是一起的。周唯這麼想,突

然出聲,淡淡地說:“是建榮叔嗎?”

歡樂的氣氛驟然停了一秒,“……哎,唯唯,我是你建榮叔。”聲音有點緊張。男人好像沒料到周唯劈頭蓋臉挨了頓罵後不聲不響,甚至連辯駁都沒有,第一句話竟然問他。

周唯並不搭話,輕飄飄地:“嗯?媽。”

意思是要王青回答。

聽到周唯叫她媽,王青心緊了一瞬,莫名心慌。或許是平日沒注意,連周唯已經很久沒喊過她媽都沒發現,反應過來後板著臉,語氣急促地反問:“是你建榮叔,怎麼了?大人的事小孩問什麼問?!”

周唯平淡得挑不出一絲漏洞,“問問而已。”

仿佛在說今天下雨,今天晴天,今天刮風——都是一些無關緊要但是可以用來挑起話題的東西。

她實在坦蕩,王青噎了一下。

周唯沒聽清她說了什麼,對方就掛了。

不用猜也知道王青肯定慌了,她表現得那麼明顯,周唯有時候也好奇周廣寅到底知不知道,燕子啊,其他人啊,他們的狐朋狗友看出來了麼。

可真傻逼啊,張建榮和張文洋,有其父必有其子,兩個犯賤的玩意,比臭水溝都臟的東西。

周唯坐回沙發,大腿不慎被硌了一下,瞬間整條腿都麻掉了。

操那。

真他媽的晦氣!

她摸出大腿下的煙盒,狠狠砸在牆上。

緩了好幾分鐘。

撩開睡裙看傷,腿側有三四條長長的青印,她不禁愣住,總覺得像手指印,周唯想起大腿根成片的青痕,拿自己的手上去比。手掌在裡,手指往外,剛好吻合,隻是留下痕跡的手要比她的大許多。

周唯莫名鬆了一口氣。

不用管她昨晚到底做了什麼惹惱謝易初,總之他掐她,還那麼用力,那錯就在他身上。不是他的錯也會變成他的錯。

周唯:[你打我?凶巴巴.jpg]

謝易初沒回。

周唯去廚房接水,白瓷馬克杯塞進壁掛飲水機,按下熱水鍵,還要等上十幾秒現燒。

等水的過程中靠在門邊看手機。新年第一天,總會接到很多祝福,她朋友少,所以消息寥寥幾條。有餘晴、黎雪,她們卡著整點送祝福,黎雪差了一秒,氣急敗壞地說都怪她男朋友非要來郊外,害她沒趕上。

還有兩條來自同班同學的群發。

周唯謝過她們,沒管其他人。

朋友圈裡出現張文洋的身影,特意艾特她來看。周唯點進去,看見王青的笑臉,感覺有點陌生,歪頭觀察幾秒,點了個讚,就準備退出去。

不慎劃歪了,刷新出另一個人滑雪的照片,看得出是抓拍,白雪皚皚,天空也是冷色調的藍,寒氣似乎要穿透屏幕。那人從峰頂俯衝的身影像支銳利無比的箭,定位在國外。

礙於飯店就這個樣,再怎麼摞濾鏡也能看到邊邊角角的汙漬,張文洋和他一上一下,同時出現在屏幕裡,周唯截了張圖。

張文洋果然來私聊她,開口就是妹妹,問她在乾什麼。

周唯:[在看朋友圈啊。]

傻逼:[我看到你給我點讚了,你要是回來的話咱還能一起吃飯,滑稽.jpg]

那個滑稽的表情,嘴咧著,眼神看起來不懷好意,很像他。周唯說:[在看同學滑雪。附圖]

截圖一分為二,上半部分有多閒情逸致,下半部分就有多滑稽可笑。幾乎不可能同時出現的東西,被周唯刻意放在一起,誰讓他非要犯這個賤呢?

張文洋氣得臉通紅,感覺受到了赤.裸裸的羞辱。算他看走眼了,以前還以為周唯清純乖巧,當他女朋友也行。虧他在青姨面前說她好話,現在看起來比他班裡的女生還拜金。

周唯滿意地看著傻逼兩個字下面閃爍著“正在輸入中”,閃爍著閃爍著就徹底停了。

連他膨脹起來的優越感也一起死掉。

就是很奇怪啊,有些人天然擁有優越的條件,但是待人接物謙遜有禮,反倒是張文洋這樣人喜歡裝逼。

周唯隨大流在評論區發了[班長好帥。]

瞬間淹沒在上百條評論裡。

忘記把句號改成和其他人一樣的感歎號了,不過沒關係,沒人在意她。

水接好了,因為太長時間沒移開杯子,飲水機發出叮的一聲。周唯捧起杯子抿了一口熱氣騰騰的水,渾身漫起暖洋洋的感覺。

希望明天的陽光會像熱水一樣。

最好每天都是。

***

放假回來學校組織考試,上午第一場語文。

班主任千叮嚀萬囑咐不允許作弊,逮到要處分。

班長一個個地發考條。因為時間來不及,這次考試連座位號都沒貼,係統隨機分好後由班主任自行打印本班學生的考試條,抓緊時間發給學生然後去考試。

餘晴問:“唯唯你在哪考?”

周唯再確認一遍,說:“27班。”

27個班,再加上單人單桌的配置,還需要27個空教室,一共54個考場。聽起來不少,但是學校周考、月考還有時不時的聯考,一年半下來經曆過無數次考試,周唯從沒去過27班。

這是第一次。

餘晴憐憫地看著周唯:“願主保佑你,阿門,阿彌陀佛。”

27班屬於誰都不想去的考場,競賽生聚集的地方好像有什麼buff加持,不止一個學生在論壇上說一去那就覺得腦袋短路,什麼題都寫不了,還有人以此寫過規則類怪談。

“不得不說那規則類怪談寫的不錯,我上次一進二十七班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怪邪門的。”

周唯收拾好透明筆袋,把考試條塞進去,站起來說:“你那是自己嚇自己。”

“走啦,考試了。”

餘晴緊隨其後:“走走走,正好我二十六考場。”

兩個人在考場門口分開。

二十七班的人還沒走完,拖拖拉拉有大半個班都在。

同考場不少人已經來了,但是都等在後門門口,沒人往前站,臉上帶著些許焦躁。

“真他大爺的能拖,還有二十分鐘就考了,我古詩詞還沒看呢。”

“俺也一樣!!!”

周唯厭煩人多的地方,穿過人牆,拎著透明筆袋徑直走到走廊窗邊。

她背對27班窗戶,眺望對面。因為是回廊設計,隔著一段距離可以看到自己班,站在同一個地方,周唯突然想起謝易初,那天他就在這裡……

周唯把緊閉的窗戶拉開一條縫。

風從邊沿擠進來,偶爾發出尖銳的哨聲,劇烈的吹拂著她頭發,周唯忍不住眯眼,抬手去挽耳邊的碎發。

那時候謝易初在想什麼?

……

特立獨行往往會吸引更多視線,從她一個人默默站在窗邊開始,後面的人不由自主放低聲音,小聲議論著。

“她誰啊?27班的都在看她。”

“不認識,看著怪冷漠的。”

“好像是11班的周唯,語文很牛,次次單科榜前十,但是她總排名不行。”說到後面一句自然而然流露出不在意。

語文再好有什麼用,又考不了滿分,遠不如年級裡數學滿分語文不好的那些人有話題度。

“哦她就是周唯啊,那我有點印象了,她總排名都掉出前五百了吧,可惜了她的語文,那分數給我我都能乾進年級前五十!”

“你怎麼不說謝易初數學成績給你,你直接衝一波年級第一?”

“也、也不是不行……”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草!”

離考試還有十五分鐘,監考老師到了,27班的人終於陸陸續續往外出,隻是不約而同地瞥兩眼周唯。原來她就是借謝易初答題卡的女生啊,瞧著沒什麼特彆。

“周唯?你怎麼在這?”

一陣風從背後吹來,裹挾著來人清淡的嗓音。

周唯應聲轉身,看到徐默澄的瞬間有些卡殼。

她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種狀態,就好像見到一個久彆重逢的人,可是也沒有很久彆,但她就是感覺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到他了。

久到他似乎變了一點,說不出,也許是她認為他變了一點。

徐默澄手抄進口袋,還是微笑且禮貌的模樣。不過從周唯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外套下交疊的領口,無端聯想到層層疊疊的精美禮盒,她皺了下眉。

“來考試。”

說完,她自己也覺得語氣過於生硬,周唯停頓兩秒,“我在你們班考。”順勢移開目光,看向27班。

“該進去了。”

徐默澄點頭,笑了一下說:“好。”後撤半步讓周唯先走,看她如蜻蜓點水般匆匆掠過,徒留一圈圈的蕩開的波紋。

然後轉頭,對上幾雙眼睛。

他們沒想到徐默澄如此敏銳,被逮了個措手不及:“呃……她、你,班長你們認識啊?”

“一個朋友。”徐默澄溫聲回答。

他臉非常具有欺騙性,清雋卻不文弱,利落的臉部輪廓使他一貫柔和的神態也能看出幾分疏離,讓人親近,卻不敢冒犯。

“還有事嗎?”

“啊沒有沒有沒有,我們這就走了。”他們不敢再問,一邊走一邊回頭,有人揮手:“走了啊班長!”

徐默澄站在原地朝他們笑笑。

等下了一層樓,有人才開口嘀咕:“那女生有點厲害,認識謝易初不說,和咱們班長還挺熟。”

“這就叫人脈!”另一人豎起大拇指,滿臉羨慕。

幾個人齊齊回頭看他,異口同聲道:

“傻逼。”

“傻逼!”

……

“?”

“你們罵我乾嘛?!”

先前那一幕落在周圍人眼裡就是周唯認識徐默澄,且關係不錯。所以當徐默澄進班時,周唯又一次接受目光洗禮。

就連監考老師也下意識抬頭。

怎麼了?

眾目睽睽之下,徐默澄徑直朝她走來。

周唯如芒在背,不自覺捏緊了透明筆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