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16(1 / 1)

戒水 押尾 8164 字 6個月前

第16章

謝兔子:[?]

謝兔子:[不合胃口嗎?]

謝兔子:[不好吃就彆吃了,我再看看彆的。]

……

他印象裡那幾個初中女同學對吃的挺有研究,經常在朋友圈發網紅店的打卡拍照,人均幾千的高端店也有,街頭小吃也有,沒想到這麼不靠譜。

手機頁面還停留在人家朋友圈裡,照片裡的女生們手拿不同顏色的氣球,背後是巨大的泰迪熊玩偶。有可愛型甜妹,也有高挑型的清冷女神,並非千篇一律的v臉大眼睛,濾鏡和妝容都很貼合自身長相。

謝易初興致缺缺地往後劃,劃到菜單頁,兩指放大,仔細看特色菜。既然周唯說不好吃,按他的想法換一家店就行了。

周唯看著謝易初發的消息,除了笑一笑,竟然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可是再過一會,她臉上的笑意隱去,嘴唇深抿,盯著這份四位數的外賣發呆。

謝家有錢,很有錢,可以說是她十七年裡在現實中見過的最有錢的家庭。

至於謝易初,猶記得在彆墅第一次見面,她尚未從這棟彆墅裡回神,就見他靠著二樓樓梯扶手眯眼往下望。

目光乍然接觸,周唯腦子裡嗡了一會。

她以往覺得好看的男生沒有一個人能跟謝易初相提並論,不止差在皮相,還有氣質。

謝易初身上有一種超乎同齡人的散漫不羈,他看什麼都是先垂眼,眼皮一點點地掀,一點點地打量。沒意思了,就瞥一眼不看,覺得有趣,施舍一樣把人看個全貌。

周唯被這樣看著,想躲,最後卻隻是側了側臉,感覺難堪極了。

那個時候謝家叔叔阿姨叫他下來見人,謝易初應了一聲,拾階而下。他含混模糊的嗓音帶了一絲剛睡醒的慵懶,沒有很疏離,周唯卻醒了。

這是她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存在。

從小生活的環境、背景、接受的教育,注定了他們不能相互理解。

謝易初永遠都不會知道,在他隨隨便便花四位數買兩碗粥的時候,周唯在為下個月的生活費發愁。

謝易初什麼也不缺,所以他無往不利。但是周唯,她在最需要自尊的少女時期卻貧窮而窘迫,連著她的家庭都是那麼烏煙瘴氣。

謝家為她提供高昂的住宿、衣物、豐盛的飯菜,周唯除了道謝無法回饋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她什麼都沒有,她隻有她自己。

有一個詞叫精準扶貧,周唯覺得既貼切又諷刺。

謝易初對她好,周唯很怕,她怕像抽煙一樣,日積月累成了習慣。她連煙都戒不掉,更何況謝易初。

但是她又很想要。

因為在謝易初這裡,她不再是眾多選擇中的一個,她可以牢牢占據他所有的視線。

在她父母眼裡,去高鐵站接她,或者和狐朋狗友一起去吃飯喝酒,她經常是被放棄的選項。

但是謝易初會為了她推掉朋友的邀約,隻是陪她看一場很

無聊的電影。也會為了她一句想吃蟹黃包逃課出去買,買到之後若無其事地再翻牆回來,喊她去沒人的角落裡吃。

謝易初無條件地選擇她,明目張膽的偏愛。

這種感覺比煙還要令她沉迷。

每一次謝易初在她身上花錢,周唯都會短暫地清醒一會。再沉迷,再清醒,循環往複直至現在。

周唯清楚地知道他們沒有未來,所以謝易初被學校喊去談話時,她有一瞬間覺得到此為止也不錯。

可是連續幾天獨自面對空蕩蕩的屋子以後,寂寞像潮水一樣吞噬了她,安靜得仿佛與世隔絕。她找不到謝易初存在過的痕跡,她很想他。

周唯沒骨氣地回頭了。

下一次吧,她想,等再過一段時間。

***

十一點出頭周唯洗好澡睡覺,爸媽還沒回來,她已經見怪不怪。

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她媽語速很急促,嘴裡重複著就快回家了就快回家了,然後匆匆掛掉電話。

電話裡還有男人們帶著臟話的粗噶聲音,周唯很煩。

不回來算了,關燈睡覺。

她睡眠質量不太好,睡著以後隱隱約約聽到吵架聲,還有拖拽重物的拉扯聲。她爸媽又吵架了,周唯不想理,翻了個身繼續睡,可吵架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大約就隔著一道門,在她門口吵的。

周唯徹底被吵醒,從枕頭下摸出手機一看,淩晨三點二十八,漆黑的房間裡,手機發出的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可是腦子卻異常清醒。

周唯睜眼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很累,身體很累,精神也很累,她沒有力氣再去勸架了,疲憊得像站了一整天,腿是酸的,肩膀是疼的。

爭吵聲刺耳響亮,甚至不需要集中精神去聽,那些惡毒的咒罵和不堪入耳的話便自動灌進耳朵。

她媽媽在哭,一邊哭,一邊中氣十足地叫罵:

“你天天喝天天喝,早晚喝死你!”

“我問你今天早上乾什麼去了!啊?你乾什麼去了?!”

“我一天到晚累死累活掙那兩個錢,還不夠你一天賭的!你有良心嗎?周廣寅你有良心嗎?我真是瞎了眼才找你這樣的!”

周唯沒有聽到她爸爸說話,可能是因為醉得太厲害,他連狡辯都沒有。

單方面的叫罵聲暫停了一會,周唯聽到腳步聲,咚咚咚離開,又咚咚咚過來。原來是她找來了丈夫的手機,一筆一筆查賬。

“周廣寅!你這種滾孫玩意,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天天打麻將,啊?!今天一天輸了六百多!”

她的抽泣聲很響,長長的尖銳的一聲,像警報一樣插.進人腦子:“一萬八?!從過年到現在你竟然打麻將輸了一萬八!掙不了兩個錢還輸這麼多!”

聽到這裡,周唯差不多理清發生了什麼。她不想聽了,把被子拉過頭頂,閉上眼睛。她蒙頭睡覺會做噩夢,但是現在面對的事情沒有比噩夢好很多。

睡著

前許願,希望這次的噩夢溫和一點。

第二天八點多醒來,打開房門看到她媽媽坐在客廳,沒有去上班。周唯有些驚訝,一時間沒有動,站在門邊上。

她應該是一夜都沒睡,眼神發木,弓腰愣愣地坐著,形容枯槁,臉色蠟黃,一股絕望低迷的情緒籠罩著她。

周唯走近,並沒有喊媽,隻是坐在她對面。

感覺她又老了,才四十出頭,臉上皺紋也不算多,但是眼袋很深,因為常年揉面而骨節粗大的手,就這麼垂著。她還穿著那條深藍色的工作服褲子。

“唯唯。”王青說。

周唯的發質遺傳自她,很軟,嗯了一聲。

周唯已經很久沒喊過她媽了,就算有,次數也很少,王青沒有意識到,像是揪著救命稻草一樣握著她的手。

王青把周廣寅不開店光打麻將的事說了一遍,包括幾月幾日輸了八百,又是幾月幾日輸了六百五十塊都記得清清楚楚。她深深地懊悔著,沒有看住他,又讓他出去輸錢。

聲淚俱下,明明不算老的面容卻那麼的絕望麻木。

周唯不明白。

為什麼王青昨天晚上還可以和他們一起吃飯喝酒,在外人面前笑臉相迎。一回家就像變了一個人,把所有笑臉撕下來踩在腳下,對著丈夫吼,對著女兒吼。

周廣寅也是,他們總是把最好的態度留給外人,對家人動輒吼罵。周唯不僅要承擔女兒這個角色,有時還要兼職出氣筒。好讓他們在外面受了氣,回家撒在女兒身上。

周唯一開始不懂,她不理解為什麼自己隻是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比如茶幾上的抽紙用光了她沒有及時拿一包新的,就會招來王青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我辛辛苦苦掙錢養你供你上學,你連包紙都不拿,要你有什麼用?懶死你算了!”

不懂的時候不會頂嘴,懂了以後更加不會,周唯隻是默默的。等委屈積攢得足夠多了,晚上睡覺躺進被子裡她就偷偷哭一會。

等哭的也多了,周唯像是把她所有的軟弱無能、對父母的依戀一並哭乾了。她喪失了大部分的同理心。

面對母親夾著罵聲的哭訴,理性上來講應該給她一個擁抱,好好地安慰她,畢竟是一家人。

但是周唯語氣平淡地說:“你要離婚嗎?”

這一句話像一個中止鍵,將一切聲音和動作都停住,唯獨周廣寅的呼嚕聲驚天動地。王青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

周唯說:“那你為什麼不離婚呢?”

王青面上露出猶豫,周唯知道她不會離婚,像以前無數次那樣。

“我去刷牙了。”

周唯沒有留在家裡,洗漱完後出門,上了最先來的公交車,隨便它到哪裡,下車,然後跟著導航走去爺爺家。

爺爺跟她講,他拉下臉才為她求來了去謝家學習的機會,一定要好好學習,知恩圖報,不能被大城市的繁華迷了眼,更不能比吃比穿。話雖這樣說,走之前還是塞給她五百塊錢,怕她受委屈。

周唯點頭說好,怕自己忍不住哭,匆匆轉身,聲音裡有一絲哽咽。

她不想回家,但是也不知道要去哪裡。一路漫無目的地往前,路過附近的初中,那裡有便利店。

周唯進去買了一包煙,一隻打火機。

出來的時候外面起了一陣風,帶起細碎的風鈴聲,循聲望去原來是便利店屋簷下掛了一串風鈴。怎麼到處都掛風鈴。

周唯不禁笑笑,想到謝易初。

心情從低穀往上走。

抬手擋風,點了支煙含著,煙霧入口是軟綿綿的微甜,感覺還行。她吐著煙霧,慢慢平靜下來,似乎連著煩擾一起吐出去。

過了一會心情好多了。

周唯站在街邊,並起雙腳,前後踮著腳玩。一隻手夾煙,一隻手插.進外套口袋,深吸一口氣,聽到對面突然喊:“周唯!”

周唯抬頭。

是個女生,看著她走過來。周唯覺得眼熟,大概是同學。至於是哪裡的同學,什麼時候的同學,想不起來了。

於是隻是笑笑,溫柔而疏離。

女生湊過來,見她抽煙,很驚奇,也像被震住了,吞吞吐吐了一會才說:“我聽說你去省會的那個很有名的南臨七中讀高中啦?”

周唯笑,並不說話,抿了一口煙,慢慢地往外嗬氣。

女生更瞪大眼。

初中誰沒聽過周唯的大名?次次年級第一,斷檔甩第二名,牛的不行。她太符合老師家長對好學生的定義了,乖巧,安分,隻知道學習,說難聽點就是普通的書呆子。

但是她竟然抽煙,還很熟練。

女生見她愉悅地眯起眼睛,有風,煙霧一吐口,立刻變很薄,輕紗般覆在她臉上,又驟然消散。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周唯。

淡淡淺笑,溫柔而生動。她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將她和所有人區彆開來,明明和她離得很近,卻感覺遙不可及。連抽煙都像有魔力,牢牢吸引住她目光。

周唯私下裡和在學校簡直是兩個人。

一支煙抽完,女生不說話,周唯想走了。

“還有事嗎?”

女生趕緊搖頭。

“那,拜拜?”

“拜拜拜拜!”好懸,媽的差點就彎了!

周唯看女生逃一般地跑走,到最後也沒想起她是誰。

抬頭看天空的雲,還是很想謝易初。

給他打個電話吧。

一分鐘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