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19182 字 6個月前

所有的堅持一瞬間潰敗。桓宣發著狠,用力抱緊,吻了回去。

天知道他已經努力了。沒有人能苛責他,他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努力。

可強烈的負罪感怎麼都揮不去,也就格外能夠嘗出舌尖上的滋味是那樣銷魂。

像夢中一樣好,不,比夢中好上百倍、千倍、萬倍。

她吻謝旃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

桓宣猛地推開了傅雲晚。

又在她即將摔回床上的時候一把拉住,輕著手勁把人慢慢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呼吸發著燙,染了她的溫度,她在迷亂中伸手來摸他,摸不到便哭起來,細細的哭聲貓兒一樣抓撓著他繃緊的神經,而他確乎是經不起任何抓撓了。

桓宣快步離開,用力拉開門:“進來!”

阿金、阿隨兩個避在廊下候著,聽見召喚連忙進屋,桓宣沒有進去,站在廊下迎著冷風,一點點吹散唇上的熱意。

她剛剛喚的是檀郎,她把他當成謝旃了。那麼那個吻,也該是給謝旃的,又關他什麼事。

心裡泛出從未有過的苦澀,從頭到尾,她心裡念著的隻有謝旃,那個吻,不過是他趁人之危。

他一生自負,從不認為自己比誰差,但那個人,是謝旃。

他又怎麼可能跟謝旃比。

回頭望著,門掩上了,並不能看見內裡的情形。那個藥害得她失了神智,根本不知道自己親吻的是誰,就讓這個秘密一輩子爛在他肚子裡吧。

“大將軍,”門突然開了,阿金惶急著探頭出來,“娘子情形很不對。”

理智做出決定之前,身體已經先一步動了,桓宣一個箭步衝進去,看見傅雲晚衣衫半褪正由阿隨擦拭肩膀心口,阿隨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慌張著拿被子去遮。

桓宣立刻背轉身朝向門外。可是已經看見了,已經留在了眼睛裡,腦子裡。那白裡泛紅的皮膚,紅得像是染血的嘴唇,剛剛他摸過抱過親過,滋味還留在唇齒間。喑啞著聲:“怎麼不對?”

“燙得燒手,”阿金擔憂地蹙著眉頭,“剛擰的涼帕子擦上去立刻就熱了,出了很多汗,止都止不住。”

眼前閃回剛剛那一瞥,她的頭發都被汗濕透了,潮濕著沾在臉上肩上。熱得很吧,才會這樣流汗,可人身體裡能有多少水呢?再不能解藥,她就要被熬乾了。“你去催催大夫,讓他快些煎藥。”桓宣吩咐著。

阿金匆匆離開,現在隻剩下阿隨一個,而她一個人是照顧不了傅雲晚的,她還在翻來翻去,小聲哭著叫著,不停地想要人。

聲音鑽進桓宣耳朵裡,於是耳朵開始發癢,然後從裡到外,每一個毛孔都開始發癢。

咬著牙拿起帕子,在冷水裡浸透了,擰得半乾,走來敷在她額頭。

刻意不去碰到她,身體與她之間隔著床,還有一人多寬的距離,可她卻還是像感覺到了似的,嘴裡呢喃著翻過身,兩隻手都來捉他。

桓宣急急退

開,她捉不到,嗚嗚咽咽哭了起來,細細的哭聲像貓兒的爪子,一下一下抓撓著他的心臟。她還在出汗,細小的一個一個水珠子,密密綴在她肩上胸前,讓人隻想啜一口,替她吸乾淨。

桓宣猛地轉過身去,死死盯著案上謝旃的靈位,咬緊了牙。

卻突然聽見身後阿隨叫了一聲:“大將軍!”

桓宣急急轉身,傅雲晚掙紮著要下床,半邊身子已經掉出來了,阿隨怎麼都拉不住。桓宣伸手去扶,她一把抓住他,貼了上來。先是手,再是臉,然後是大半邊失了遮擋的身子。

現在那把瘋狂灼燒著她的火,也開始灼燒他了。桓宣垂目:“你也去催催大夫。”

阿隨走了,門掩著,現在隻剩下她跟他了。桓宣沉默著,一動不動坐在床邊,任由她貼著摸著抱著。她中的是無解的藥,如果這樣能讓她好受些,他也應該這麼做。他不會動她,假如他們要如何,也該是她清醒的時候,心甘情願,更何況謝旃,還在那裡看著呢。

眼睛望著那黑沉沉的靈位,冰冷沉默的幾個大字:先夫謝君旃之靈位。謝旃看著他呢,他那麼相信他,把最心愛的人托付給他,他又怎麼能背叛他。

可這掙紮,實在太難。她是全然失了神智,胡亂的、毫無章法,也沒有什麼意識地親他抱他,在任何合適或者不合適的位置。不,哪有什麼合適的位置。他又不是佛陀,又不是聖人,他立刻就要炸開了。

在最後一線關頭,桓宣一把推開傅雲晚。她摔回床上,他急急站起,還沒來得及走,她哭了。

蹭著挨著,從床上來捉他,捉到了,便抓著親著,模糊細弱的聲音哀求:“檀郎,彆走。”

彆走,救我,我快要熱死了。迷亂中忘了女人的端莊矜持,忘了曾經受過的教養,像受了委屈的孩子,隻想在最心愛的人那裡得到安慰。而他也應該安慰他的,他一向都對她很好,他身上那樣涼,比什麼水都管用,必定能解她的火。可他為什麼又掙紮著要走,為什麼不肯給多她一點安慰呢?

傅雲晚想不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摸索著去找他的腰。

桓宣狠狠咬著牙,下頜上都忍出了清晰的輪廓。檀郎檀郎,到這時候,她還對著他,念著謝旃。就那麼不可替代嗎?是不是因為那次相救?如果她知道那次的人是他,會不會改口喚他的名字?

心跳快得狠了,明知道不該想,卻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嗅到她暖熱的香氣,讓人的意誌在堅持和妥協的邊緣蕩來蕩去,腰又突然,被她從身後抱住了。

她的呼吸立刻撲上他的脖子,有什麼酥酥麻麻的一線從骨頭縫裡生出來,擠進天靈蓋,牙縫裡都是奇癢。桓宣喘著氣低頭,看見傅雲晚白白的,小小兩隻手。那麼細,那麼軟,根本合不攏他的腰,可她就是不肯放棄,使勁抓著抱著,向他身上貼著:“你親親我,親親我。”

滿身的肌肉一霎時全都鼓脹,眼睛充著血,桓宣咬牙轉身,雙臂一摟,向她紅唇上發著狠的親下來。外面有人敲門:“明公。”

滿腔欲情一霎時驚得飄散,桓宣喘息著放開她,看見案上謝旃的靈位,冷冰冰,黑沉沉的。

按著她強又放回床上,胡亂掖了被子出去,王澍剛從外面回來:“前軍營那些屍體已經處理了,是否立刻動身去六鎮?”

桓宣猶豫一下。前軍營並沒有留下活口,在安樂宮他也沒有露面,但傅雲晚在這裡,元輅肯定知道是他乾的,最妥當的法子是立刻帶她回六鎮,那是他的地盤,元輅便是發作,他也有足夠的餘地來應付,但傅雲晚這個情形,怎麼走?思忖著:“再等等。”

“那……”王澍下意識地看了眼臥房,“是不是知會範太師一聲?”

“去吧。”桓宣道,“讓你的人跟大長公主府那邊也透個氣。”

範軌會保他,至於公主府和穆完,他們跟他是扯不開的血緣關係,他倒了,他們也跑不了,得逼著他們替他想辦法。

王澍匆匆離開,桓宣走到門前,又頓住腳步。依稀能聽見裡面細細的呢喃夾著哭聲,那麼近,門縫裡似乎都能感覺到裡面透出來的熱浪,進去,還是不進去?

這無法決斷的過程長得難以忍耐,終於聽見穿堂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大夫回來了。至少現在,他不用決斷了。

房門半掩,女使們忙著給傅雲晚喂藥,桓宣隔著屏風等著。能聽見她斷斷續續的哭聲,她的影子映在屏風上,兩隻手胡亂地抓著,像是在找什麼人。是找他吧,她連他是誰都認不清,卻要找他。

桓宣轉過臉,說不出心裡是很麼滋味,屏風後人影一晃,大夫出來了:“大將軍,那些藥確實不太行,再拖下去恐怕娘子熬不住。”

桓宣盯著他。大夫也是男人,可方才傅雲晚並沒有要他。即便在迷亂中,她一直追著要著的,也隻有他一個。總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吧。心裡生出隱秘的期待:“熬不住,會怎樣?”

“娘子年紀小身體弱,這個藥又是男人用的,藥性太猛,一直拖著不解的話就怕性命難保。”

性命難保。一霎時閃過許多念頭,細究起來,又隻是一片空白。桓宣頓了頓:“都退下吧。”

人都走了,現在,隻剩下他和她。桓宣推開屏風,沉默著在傅雲晚身邊坐下。

她幾乎是立刻便偎了上來,他沒有躲,也沒有再推開她,於是她不哭了,鼻尖蹭著,要抱,要親。桓宣隻是一動不動坐著。她似是不滿意,又帶了細細的哭腔吻他,輕輕舔他。濕漉漉的,是江東的梅雨天,讓人喘不過氣來。

桓宣死死盯著謝旃的靈位,守著最後一線衝動。也許這樣就可以了,至少眼下,她看起來沒那麼難受了。

她卻突然摸到前面,摟他的脖子。衣衫滑下,雪一樣白的皮膚,一點胭脂紅痣,血一樣刺眼。

這一切,原本也可以是他的。

腦中似有什麼啪的繃斷。桓宣猛地抱住了傅雲晚。發著狠,手臂上的肌肉鼓脹起來,迸著青筋。啪!伸手拍倒謝旃的靈位。

現在,那沉默冰冷的名字看不見了。桓宣低頭,用力吻住那

兩瓣朝思暮想的紅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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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雲晚醒來時,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混亂而痛楚的夢。

到處是火,燒得人從裡到外都乾透了,又到處是水,澆不滅火,隻讓人喘不過氣,窒息著絕望。那感覺如此真切,就連現在渾身像是被碾過揉過,破碎成一片片的痛楚也如此真實,就好像並不是做夢,是她真真切切經曆的一樣。

可夢裡有謝旃,他是清涼的,擁抱著親吻著她,帶她一次又一次逃出水火。傅雲晚閉著眼睛,眼梢一點點打濕,想這一切再真實,也終歸隻是夢,謝旃已經不在了,她便是再想他再念他,也隻能在夢裡才能看一眼他。

卻在這時候,突然聽見耳邊低低的鼾聲。

男人的鼾聲。可她身邊,怎麼會有男人?

渾身的毛孔一下子全都炸開了,驚恐著想叫,叫不出聲,想起身,動一動手指都是痛,夢魘一般,拚命掙紮也睜不開眼睛,情急之下狠狠咬住舌尖。

痛楚刺破混沌,傅雲晚終於清醒過來。

看見窗紙上微微泛著青白的晨曦,看見熟悉的帳幔,不遠處的案上供著謝旃的靈位,倒扣著,題寫神主的那一面扣在桌上,而她身邊確乎有個男人,摟抱著她,讓她枕著他的胳膊,頭埋在他胸前,他便在她頭頂上打著鼾,呼出的氣息吹得她的頭皮一陣陣發冷。

她身邊,確乎是躺著個男人了,在這個清晨,在她臥房的床上。

渾身的血液全都凝固,傅雲晚死死咬著唇,思緒淩亂斷續,一點點回想起袖子裡藏著的刀,扔了一地的簪子,元輅捏著她下巴的手,她被迫吞下的藥丸。她身邊的男人,是元輅。

恨怒羞恥,掙紮想要再去找些什麼利器,鼾聲突然停住了,那男人醒了,惺忪喑啞著嗓子喚她:“綏綏。”

不是元輅。她認得這聲音。

窸窸窣窣的動靜,男人伸手,將她向懷裡摟了摟:“綏綏。”

她認得這聲音。傅雲晚顫抖著抬頭,在朦朧的晨光裡,看見桓宣線條剛硬的下巴。

桓宣慢慢睜開眼睛。這一夜睡眠的時間極短,然而他睡得極沉,極香甜,以至於現在連聲音都是軟的,帶著夢中的餘韻:“你醒了。”

低頭想要吻她,眼中映入她震驚恐懼的臉,動作便頓住了。她這模樣並不像是歡喜,仔細看的話,還能從中發現厭憎和憤怒。滿腔的柔情蜜意一瞬間沉下去,昨夜開始之前,他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隻是想要她的心太盛,總以為也許還有那麼一點可能,總以為除了謝旃,她也許也會停下來,看他一眼。

現在看來,都是他妄想了。桓宣垂著眼,平靜地看著她。

傅雲晚發著抖,許久之後才找到聲音:“你,我,我們……”

後面的話說不出來,看見他健壯的麥色皮膚上細細的抓痕,看見自己光著的肩,皮膚上紅紅紫紫的淤痕。

腦子裡嗡一聲響,幾乎又要暈厥過去。

尋常的深閨女子也許是不懂的,但她懂,傅家的

女兒們都是照著後妃爭寵的路子培養的,她和那些姊妹們十來歲上便由宮裡出來的人教了許多不該在室女子知道的事,她很清楚這些痕跡意味著什麼。

那些夢寐裡的抵死糾纏,那些讓人不敢回想的放縱狂蕩,不是謝旃,是他。她竟然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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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宣在枕上慢慢向她低頭。耳邊回蕩著她脫口而出的“我們”兩個字,明知道她不是這個意思,心裡還是漾起一絲歡喜。做都做了,他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還能怎麼樣。反正他也一直想要她,反正一切都覆水難收,這世上隻有他能護著她,她該是他的。

手臂一收,將她緊緊圈進懷裡,傅雲晚想掙紮,渾身疼得動不得,隻能將雙手死死擋在身前,含著眼淚質問:“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怎麼能?桓宣慢慢撫著她散亂的頭發,她看起來是完全不記得昨天的事了。心底漸漸起了一絲不平。他似乎也沒有什麼彆的選擇。然而做了就是做了,他既然決定了做,就不會再給自己找什麼借口,也絕不可能把責任推到她頭上。

“還疼嗎?”低眼看著她,“今天彆起來了,好好歇歇。”

羞恥恨怒一齊湧上來,傅雲晚紅著眼睛。那些以為是夢裡的片段,親吻撫摸擁抱,從後頸望下去的脊背,一滴滴落在她心口處的汗,星星點點閃回腦中。她終究是負了謝旃,堅持了這麼久,最後都成一場空。捂著臉痛哭起來:“你出去,出去!”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桓宣輕輕拍撫著想要給她順氣,她憤怒傷心到了極點,痛哭躲閃著,怎麼都不肯讓他碰到。桓宣的動作越來越慢,終於停住了。

有一瞬間變了變臉色,終究還是一言不發,披衣離開。

房門開合,外面乾冷的空氣透進來,內裡暖熱曖昧的氣味飛快地散出去,緊跟著房門又關上了,冷熱一齊關在裡面,傅雲晚嗚嗚咽咽哭著。

怎麼會這樣?讓她將來九泉之下,怎麼去見謝旃?

桓宣走下台階,走過穿堂,快步向前院走去。

心裡一團鬱氣,沉甸甸的怎麼都解不開。她竟這樣厭憎他!昨天那種情況,難道要他眼睜睜看著她死?他是乘人之危,是卑鄙無恥,然而就算謝旃在世,那樣的局面,難道能想出更好的辦法?

王澍候在書房門外:“明公。”

桓宣停住步子。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對作天的事猜到了多少,問道:“什麼事?”

“陛下昨夜留宿安樂宮,至今未歸,”王澍看他一眼,“安平郡主也在。”

桓宣有些意外,賀蘭真和元輅?昨天離開時賀蘭真的確追了過去,而元輅那時候渾身酒氣……

“大長公主極是惱怒,跟穆將軍起了爭執。”王澍又道。

桓宣知道安河大長公主為什麼惱怒。以公主府的地位,賀蘭真的婚事有很多選擇,入宮為妃絕不是最好的一條。一來元輅生性□□,二來賀蘭行事跋扈沒什麼城府,三來代國的規矩,若是皇子被立為太子,生母必須處死,後宮實在是條血腥拚殺的路,家

世卑弱的容易被殺母奪子,家世高的奪了彆人的兒子當上太後,將來太子登基,又極容易被清算,這種事發生過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而賀蘭真自己,既草包又容易遷怒,如果入宮,必定會攛掇元輅對付他和傅雲晚,如果不入宮,也會一直糾纏報複。得儘快回六鎮。“通知人手,立刻啟程回六鎮。”

王澍猶豫了一下:“那麼傅娘子是回六鎮,還是回南?”

桓宣頓了頓:“六鎮。”

他已經要了她,就不能再讓她孤零零一個人去江東。就算她恨他怨他,假以時日,總也能扳回來吧。

傅雲晚一整個早晨都躺在床上默默流淚。飯菜熱了幾次,依舊一口沒動,眼睛哭腫得睜不開了,可心裡的痛楚卻不能減輕分毫。

再也回不去了,她和謝旃。就算她現在就死,也不可能像從前那樣,清清白白去見他。

而更可怕的是,她現在模模糊糊想起了一些昨夜的片段。她追著的那片清涼,她緊緊摟抱的人,她急切的索吻。以為是夢,以為是謝旃,其實是桓宣。是她找的桓宣。

眼淚越淌越急。她有什麼理由恨桓宣呢?她更應該恨的,是自己。

“娘子吃點吧,”阿金端著剛熱好的粥糜走進來,“都在收拾東西呢,大將軍說馬上就要啟程出發,娘子多少吃點,路上得走很久。”

傅雲晚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她不去六鎮。就讓她死在這裡吧,今生今世,她再不要見桓宣。

門外突然傳來桓宣的聲音:“都退下。”

熟悉的腳步聲裹著清晨的寒氣突一下闖進臥房,傅雲晚掙紮著翻身朝裡,死死閉上眼睛,床鋪猛地一晃,桓宣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起來吃飯。”

傅雲晚不做聲,也不回頭,被子緊緊裹住自己,止不住地掉淚。

桓宣等了一會兒,她還是縮在裡面一動不動,心裡的不平越來越甚。就那麼不如謝旃嗎?她連看都不肯看他一眼!扯開被子,扳她的腰想要轉她過來,口中說道:“快吃,立刻就要趕路,耽擱不得。”

看見她揉亂的衣服,脖頸上肩膀上,露出來的肌膚斑斑點點,紅的紫的淤痕,桓宣動作一頓。

昨夜他已經儘量收著氣力了,但他終歸是個雄壯男子,她太嬌弱,而次數又確乎多了些。迷亂中她也曾叫疼,他幾次都停下來給她塗藥,隻是沒想到那一向靈驗的藥膏,似乎也沒有緩解多少。

輕著聲音問道:“還疼?”

傅雲晚怔了下,不懂他問的是什麼,緊跟著就聽見他越發放得輕軟的聲音:“我再給你塗點藥。”

傅雲晚突一下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又突然想起昨夜累得不能動時,仿佛也有一雙手蘸著狼毫,細細給她各處塗藥。一刹那羞恥得幾乎死去,隻是緊緊閉著眼抓住被子,一動也不敢動。

緊跟著腰間一緊,桓宣抱起她放在了腿上。

他是真的要給她塗藥了,那就不如殺了她好了。傅雲晚驚叫著哭泣著:“不要,我不塗,我不塗!”

桓宣看見她在驚慌中不得不睜開的眼睛,眼底紅得像兔子一般,眼睛腫成了桃兒。心裡一陣氣惱。既生氣她這樣折騰自己,又生氣自己不能像謝旃那樣給她撫慰:“那就不塗。先吃飯。”

舀一勺粥送到她嘴邊,她不肯吃,緊緊閉著嘴巴。桓宣扳住她的下巴,把勺子往她嘴邊又送了送,粥都沾到她唇上了,她還是不肯吃。不用蠻力是不行的,但用蠻力,又舍不得。窩著火,當一聲撂下碗。

傅雲晚嚇得一個哆嗦。他是要打她了吧?女人不聽話的時候總會挨打,從前傅崇就經常打阿娘,家裡那些姨姨們也挨打,天下的男人除了謝旃那樣溫柔體貼的,大抵都會打女人。而他那樣雄壯,胳膊比她大腿都粗,一拳下來,她半條命就要沒了吧。她是不想活了,可這樣的死法,也讓她本能地害怕。

許久,拳頭並沒有落到她身上,聽見桓宣沉重的呼吸,他探身拿過衣服:“那就路上再吃,現在得趕緊走了。”

他,不準備打她?傅雲晚偷偷睜開一點眼,從睫毛與眼淚的縫隙裡,看見他陰沉得嚇人的臉,他抬起她一條胳膊,不怎麼熟練地把衣服給她套上,套完一邊又套另一邊,又低了頭給她綁衣帶。他是真的沒想要打她。傅雲晚怔怔地看著。

桓宣套完衣服,覺得她應該還會冷,又解下自己的大氅將她整個裹住:“走吧。”

他抱起她往外走,傅雲晚不停回望,看見熟悉的帳幔,謝旃曾經來過的房間,他的靈位倒扣放在案上。一下子哭出了聲:“靈位,檀郎的靈位!”

桓宣停住步子,回身拿起靈位。有一瞬看見那幾個沉默冰冷的大字,她立刻搶過去貼著心口抱住,她又哭了,眼淚骨碌碌的,打濕了頭發。淤積在心口的那股不平越來越甚,若是現在他死了,她可肯看他的靈位一眼?

天剛大亮,道上行人並不多,車馬揀著偏僻的路徑飛快地出了城,桓宣拍馬走在前面領路,心裡反反複複,隻是想著方才那一幕。

他若是死了,她可會哭?他這次是真的觸了元輅的逆鱗,即便他手握兵權,元輅鐵了心要殺他的話,也不過一道聖旨的事。他死了,她會像對謝旃那樣,日夜不停地想著他嗎?

眼中不覺帶了自嘲的笑,桓宣啊桓宣,你可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竟要跟人比這個。聽見身後有人在喊:“桓宣,站住!”

桓宣勒馬回頭,煙塵滾滾中穆完披甲執銳,引著一隊士兵追了過來:“六鎮不必去了,陛下口諭,命你留在鄴京,協助範太師擊退南人。”

“聖旨呢?”桓宣眼見他空空兩手,隻管催馬往前走,“沒有聖旨,口說無憑。”

侍衛上前攔住追兵,穆完重重啐一口唾沫,縱馬衝過防線:“你以為你這條命能留到現在,是你自己厲害不成?狗屁!為了你這小豬狗,連累我一大早不得清淨,幾處跑著想辦法,還受長公主埋怨!你給我聽著,你願意死在女人身上我不管,你休得連累我!”

桓宣隻管往前走著,穆完看看攔不住,又不能真的跟他動刀兵,想了想猛地勒住馬

:“你保得住傅雲晚,保得住彆人嗎?陛下已經下令把傅家八娘、十娘亂棍打死,你要不要猜猜下一個死的是誰?”

桓宣眉頭一壓,轉臉看向車子,下一息果然窗戶推開了,傅雲晚嘶啞著聲音:“她們怎麼了?”

“我來時正在行刑。”穆完定睛細看了看她的容貌,又啐了一口,“小豬狗,生得再美也無非是個女人,天底下哪裡找不來女人!跟皇帝搶人,你是非要害死你耶耶呀!”

傅雲晚已經聽不見他後面說什麼了,掙紮著要下車,又被阿金阿隨死死攔住,隻能苦苦向桓宣哀求:“讓我回去吧,求你了,你去六鎮,我自己回去就行!”

下一個是誰?傅嬌和傅羽仙已經完了,傅家還有秋姨,還有傅羽仙的娘,那麼多可憐無辜的女人都會因為她喪命,她又怎麼能隻顧自己逃命?況且她這條命,早該在謝旃去的時候,就跟著一起去了。傅雲晚哭泣著,怕桓宣不答應,隔著車門就要向他叩拜。

桓宣一把拉住。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心裡明白元輅經過上次的事,已經知道她的軟肋所在。她這副軟善的心腸,在這亂世裡隻會害了她自己。然而他又怎麼能丟下她不管。

今天注定是走不了了。桓宣拔轉馬頭:“回城。”

車馬一改出城時的急切,不緊不慢往回走著,傅雲晚疲累到了極點,抱著謝旃的靈位靠在車壁上,默默流淚。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也就慢慢回味出更聰明的做法是一走了之,可她做不到。要因為她一個人害死那麼多人,她從來都做不到。

手指撫著靈位上謝旃的名字,檀郎啊檀郎,假如你在,你會怎麼辦?

半個時辰後。

車馬重又駛進謝家,傅雲晚聽見烏騅噅噅的叫聲,從窗縫裡偷偷一看,桓宣騎著馬,獨自往皇城方向去了。是去見元輅嗎?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想叫他彆去,又不敢叫,默默目送著,不覺又掉下淚來。

接下來一整天桓宣都沒有回來,二更時外面起了風,吹得窗戶呼呼作響,傅雲晚睡不著,胡亂想著這些天的事,門開了,桓宣快步走了進來。

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怕他叫她,更怕他要睡在這裡,怕得蜷成一團,死死閉著眼睛。

桓宣走到床邊,聽著她突然凝住的呼吸聲,知道她在裝睡,她還是不想見他。挨著她在床邊坐下:“你妹妹有消息了。”

傅雲晚再也裝不下去,急急轉過身來。

桓宣低頭看她,覺得她這樣好作弄,實在是可愛又可憐,忍不住去握她的手,她掙紮著躲開了,眼梢瞥見窗邊的條案上重新供了謝旃的靈位,擺著香燭果品,一看就知是她親手布置。

他進門時已經問過了,她一整天不肯吃飯,虛弱得下不了床,偏偏還要掙紮著弄這個。桓宣盯著那冰冷沉默的靈位:“傅羽仙沒挺住,故去了。傅嬌還活著,趕出宮,送回傅家去了。”

眼淚刷一下掉下來,傅雲晚抽噎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聽見他明顯冷淡的聲音:“為什麼不吃飯?”

傅雲晚

咬著嘴唇不做聲。這次回來桓宣把她看得更緊了,就連釵環首飾也都換成了尖端粗鈍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阿金阿隨兩個又時刻跟著,全沒有任何機會尋死。也隻剩下絕食。

她死了,一切都結束了。他再不用為她擔著這麼大的風險,傅家那些姐妹也不用再受摧殘,而她,也可以去見謝旃了。

哪怕她已經失了清白,可謝旃那樣好,總會收留她吧。

桓宣等了又等,等不到她的回應,心裡的不平鼓脹著往上翻。

他這一整天東奔西走,費了無數精神為她籌劃,可她連看他一眼都吝於。就這麼不如謝旃嗎?“這裡不安全,得換個地方住。”

傅雲晚怔了下,想問他去哪兒,他彎腰低頭,將她連著被子一同抱在懷裡,跟著拿起靈位放在她懷裡,又提起床邊的食盒。

傅雲晚緊緊抱著靈位,羞恥得滿臉漲紅:“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桓宣沒理她,抱著她一徑來到後院,又一起坐進車裡。

漆黑的夜色裡沒點燈,獨自一輛車悄無聲息走在路上,車廂不大,而桓宣高大雄壯,逼得傅雲晚沒處躲沒處藏,他將她牢牢抱在懷裡,打開了食盒。

取出參湯拿著:“喝了。”

傅雲晚不肯喝,緊緊閉著嘴,他忽地拿起來自己喝了。

傅雲晚不明白他要做什麼,怔怔地看著,他低下頭,臉越湊越近,他突然吻住了她。

手握著她的臉,固定住了,讓她絲毫也動彈不得。舌尖撬開她的牙關,於是那口溫熱的參湯終是一滴不剩,全數灌進了她嘴裡。而她懷裡,還抱著謝旃的靈位。謝旃都看著呢。

傅雲晚羞憤到了極點,眼淚順著眼角不停地往下淌,桓宣終於鬆開了她:“再不肯吃,便都是我來喂你。”

他拿起肉糜送過來,傅雲晚嗚咽著,又不得不接住,眼淚和著溫熱的肉糜,一起送進肚中。

桓宣轉開臉沒有再看,心跳一霎時快到極點,又一點點平複下來。倒不如她不這麼容易屈服。倒不如把那壺參湯全都喂完了,他再給她吃飯。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停住,傅雲晚被桓宣抱著下車,在夜色中穿過一層層門戶,門前屋後密密把守著侍衛,看見他們時一個個肅穆了神色,行軍中之禮。

傅雲晚羞恥到了極點,不得不把臉埋在桓宣懷裡,儘力不去看。

這動作讓桓宣覺得親密,心裡一喜:“以後你就住這裡,比謝家安全。”

謝家地小屋窄不利於防守,萬一元輅動武,連個回旋的餘地都沒有,他奔波了整整一天選中這個地方,位置、結構各樣都比謝家好,應該能護她周全。

傅雲晚更想留在謝家。那是她和謝旃的地方,她曾經那麼憧憬嫁進去做主母,書房、庭院、臥房,沒有一處不留著他們的記憶。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去。心裡難過起來,隻是默默無語。

桓宣沒發覺她的異樣,放低了聲音還在說著:“這裡也清淨,都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沒人敢聒噪你。”

謝家跟南人牽扯太深,如今他和她有了這層關係,消息捂得再嚴也總有走漏出去的時候——況且他也沒想捂著。那些人知道了必定要來吵鬨,惹她煩惱,他挑中這個地方,也有幫她避開這些煩惱的打算。

可這幾句話傅雲晚並沒有聽見,因為她發現他抱著她進的是臥房,他還徑直朝床邊走去。一下子恐懼到了極點,掙紮著推搡著:“你,你放開我,放開我!”

上次是她中了藥,無論如何,那種事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滿心的話都被她打斷,桓宣壓著眉,低頭看她。她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帶著淚盛滿著驚恐,那雙嫣紅的唇,軟的潤的,也因為害怕微微張開。他無非是想送她過來休息罷了。他想要她的話她根本攔不住,可他也不至於像她想的那樣下作。

幾乎是粗魯著將她丟在床上,轉身離去。

屋裡似乎是一下子便陷進了死一般的寂靜,傅雲晚打了個冷戰,緊緊抱住謝旃的靈位,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桓宣快步走著,冷風吹著心裡的怨怒,不知第幾次想起那個可能:假如她知道當初救她的是他,假如當初他留在鄴京,沒有去六鎮呢?

沉沉吐一口氣。哪有那麼多假如,如果不去六鎮,他又怎麼有能力護住謝旃,繼而護住她呢?還記得當初謝旃向她提親時,傅崇死活不肯答應,還是他派人回來收拾了傅崇,逼得傅崇不得不應下來。

到如今卻讓他自己隔著名分,隔著她對謝旃死生不渝的愛意,所有的念想都成了虛妄。

又驀地想起大夫的話,這個藥太烈,便是歡好,也不是一次兩次能解的。

這個一次兩次,是隻說次數,還是?若隻說次數的話,昨夜他們做的遠不止一兩次,可如果是另一種可能呢?

心裡突然生出隱秘的歡喜,桓宣回頭望著傅雲晚房間的燈光。假如是另一種可能,那麼今後,她還會需要他的。下一次,他要換個法子。

他要讓她牢牢記住他。這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永遠也休想忘記他。

接下來兩天風平浪靜,不知是範軌的勸諫起了作用,還是戰事太忙,元輅顧不到這裡,傅雲晚偷得片刻安寧。

桓宣偶爾過來看她,確認她有沒有好好吃飯,又讓大夫每天過來請兩次脈,而她那天委實是折騰得狠了,身體承受不住,這兩天裡幾乎沒有下床,隻是躺著將養。

這天傍晚大夫請完脈剛走,突然覺得骨頭縫裡像是鑽了螞蟻似的,一陣陣鑽心的癢,沒多會兒開始出汗,精神開始恍惚著不清醒,這感覺如此熟悉,傅雲晚很快想到了上次中藥後的情形。

是那個藥,又發作了。可為什麼剛才,大夫並沒有瞧出來?

驚恐到極點又不敢說,若是說出去,就怕桓宣……推說想洗澡,命人抬了冷熱水進來,又找借口把女使們都支走,獨自進了淨房。

拚儘力氣把冷水倒進浴桶,又抖著手來解衣服。上次發作,她記得最清楚的就是熱,也許上次的法子是錯的,也許她一直泡在冷水裡,就不需要那樣了。

急切著解衣,一不小心把活結扯成了死結,怎麼都解不開,正在焦急,忽地心裡一跳。

她又感覺到了上次的清涼,很近,悄無聲息地吸引著她,讓她隻想靠近些,再靠近些。

傅雲晚僵硬著回頭,桓宣不知什麼時候來了,站在身後。

“你,你,”發著抖,聲音燒得嘶啞,“我,我隻是風寒,不是你想的那樣。”

桓宣無聲地笑了。不是他想的那樣。怎麼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樣。

他想了幾天了,這一次,他會讓她記住他。

這一輩子,休想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