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針細長,寒光凜凜。
白蘇已經拿著細長的銀針走到檀越身側,彎下腰湊到他脖頸旁,小心紮入周圍消腫散瘀的穴位,動作很輕,卻乾淨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
檀越感受著白蘇針下流淌出的淡淡暖流,一遍又一遍,毫無保留的就輸出著她所有的力氣。
他微微側頭,一偏頭就看到白蘇近在咫尺的臉龐,蛾眉螓首,雙眸如水,細密而卷的睫毛在鼻梁下落下厚厚一層剪影。
看著她認真紮針的樣子,與在藥王穀時一般無二,真好,她還在,還和以前一樣。
察覺到灼灼視線,白蘇抬眸看向他,恰好撞入了檀越氳滿溫柔的眼裡,她呼吸一促,“怎麼了?”
說話時,炙熱的呼吸落在檀越耳邊,泛起一絲絲酥麻,耳後泛起淡淡的薄紅。
白蘇本被他瞧著有些心亂,但眼尖的看到他泛紅的耳朵,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師兄,師兄每次被她親昵靠近時也會這般。
她抬眸打量著檀越雖受傷但仍舊清雋好看的臉龐,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眉目溫柔的神情像極了師兄。
四目相對,一個是溫柔包容,一個是打量好奇,在橘色燈光下糾纏出幾分曖昧。
端藥進來的寧遠瞧見這一幕,一時不知道該離開還是該隱身。
白蘇聽到腳步聲,飛快彆開視線,裝作無事發生的繼續幫檀越紮針消腫化瘀,針灸完就坐到旁邊椅子上,看著他喝藥吃藥。
等他喝完藥,白蘇掏出一顆糖塞到檀越手裡,“甜甜嘴。”
檀越抿了下嘴角,咽了咽喉間的苦澀,想起之前每次喝完藥後她給的糖,小鎮房間裡的盒子裡已經裝了小半盒了。
他用唯一能動的手想撕開,但一隻手很難使上勁兒。
“我幫你。”白蘇將糖拿回來,用自己還沒完全恢複的手幫著撕開糖紙,然後遞到檀越的嘴邊,“吃吧。”
檀越垂眸看了眼奶白的糖,聞著有些膩,但他還是張開了嘴吃了糖,糖在嘴裡化開,苦澀味道慢慢消散,香甜味順著喉嚨流入心尖。
白蘇扔掉糖紙,“好點了沒?”
檀越點點頭,目光溫和的看著白蘇,一眼不眨的,好似怕她不見了,好似要將她的模樣都印進心底。
“你怎麼奇奇怪怪的?是腦袋撞出問題了嗎?”白蘇覺得檀越轉回普通病房後就奇奇怪怪的了,但又說不上來。
檀越想要拿平板和她說自己都想起來了,此時白蘇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是王婆婆打來的電話,語氣非常著急,聲音裡還帶著哭腔:“白蘇,你什麼時候回來?能不能回來救救你王爺爺。”
“王爺爺怎麼了?”白蘇豁地一下站了起來。
“他傍晚釣魚回來時腳下打滑,摔到腦袋陷入昏迷了,醫生說一直醒不過來可能就......”王婆婆實在沒辦法,隻能求助白蘇。
“你彆慌,在哪個醫院?我儘快趕回來。”白蘇詢問清楚地址後,抱
歉的告訴檀越,“王爺爺出事了,我得趕回去看看。”
檀越因她出事,她本不該離開的,但王爺爺一家對她幫助也很多,她必須趕回去看看。
檀越都聽見了,他輕輕頷首,看了眼寧遠,讓他送白蘇去機場。
白蘇看了眼他包紮著的雙腿,想了想同他說道:“我回小鎮等你回來針灸。”
檀越頷首,病人要緊。
“我走了。”白蘇同他說完,轉身快步往外跑去。
檀越輕輕點了點頭,安靜的看著她離開,直到背影消失才收回視線。
白蘇回病房收拾了行李,然後搭了最近一般飛機回了C城。
到C城後,檀越留在這邊的司機開車將她送去了縣城醫院,抵達醫院時是早上六點左右。
王大爺這會兒在監護室內,身上插著管子,臉色慘白,基本上看不見呼吸,病房裡面還有醫生護士在忙上忙下,看起來情況不太好。
“王婆婆。”白蘇走到王婆婆的身邊,她的兒子王忠夫婦也趕了回來,此刻就守在旁邊。
“白蘇,你終於回來了。”王婆婆拉住白蘇的手,渾濁的眼中氳出淚光,“他們說你王爺爺情況不大好,你能不能救救他。”
“媽!”王忠忙攔住太過著急的母親,提醒她:“白蘇的手也還傷著呢,你彆用力晃。”
王婆婆這才看到白蘇右手上是綁著繃帶的,她忙鬆開白蘇的手,“白蘇,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著急了,老頭子好好的,一下子就這樣了,我這心裡亂糟糟的,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啊?”
平時王婆婆雖然老凶他,可真出事了她比誰都著急,“白蘇,你有什麼辦法嗎?救救你王爺爺吧。”
白蘇輕輕拍拍王婆婆的手,安慰她說沒事。
“白蘇,我爸摔倒後腦了,導致顱內出血,送來醫院搶救後就一直昏迷不醒,剛才醫生發現瞳孔有散大的症狀,有可能會......”王忠迷信,很不願意說死這個字,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白蘇,你有沒有辦法?”
白蘇理解王忠的情緒:“我需要先幫王爺爺把脈看看情況,如果實在太嚴重,我恐怕也沒有辦法,不過前提是醫生同意進去才行,一般醫生是不同意的。”
王忠點頭,他知道的。
恰好這時醫生走出來,一臉沉重的告訴王忠,“你爸情況不太好,顱內出血嚴重,繼續下去可能腦死亡,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王婆婆聽到這話,瞬間嚎啕大哭,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王忠艱難的扶著母親坐到椅子上,努力鎮定著和醫生溝通讓他們進去看一看,“這是我鄰居侄女,她也是醫生,能讓她進去看看嗎?”
醫生肯定不願意,出事了誰負責。
“可是你們有辦法救回爸嗎?”王忠還是堅持要進去,“如果出現問題,我們自己承擔責任。”
糾纏了半小時,醫生叫來了領導,領導得知病人情況不好,估計王忠他們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
,最終同意了:“但這裡已經錄音錄像,你們家屬也簽了保證書,如果有任何意外需要你們自行承擔責任。”
王忠說好,然後立即領著白蘇換了衣服走進監護室。
白蘇進入後立即幫王爺爺把了脈,脈象混亂細弱,五臟六腑氣機羸弱,其中頭部瘀阻嚴重,似完全堵死了一般。
她看了眼王爺爺身上插的各種管子,繼續這樣下去確實熬不下去的,她直接拿出金針,消毒後直接為王爺爺紮了針,紮針時也用儘全力運氣幫他疏通脈絡、激活臟腑活氣。
“你們乾什麼?這麼長的針紮進去是不想他活了是不是?”守在旁邊的醫生和護士眉心跳了跳,這也太嚇人了。
王忠不滿地出聲阻攔幾人:“你彆打擾白蘇,白蘇很厲害的,她可以救我爸的。”
“你爸顱內出血快影響到腦乾了,這是不可逆的,她隻是中醫,也不是神。”醫生還是想勸勸白蘇,免得救人不成反背鍋。
“白醫生,我知道你,我有好些個病人都去找你看過病,但這畢竟不是內科方面的問題,你還是......”醫生剛說完後就聽到旁邊的機器滴答響了兩聲,他連忙轉頭望去,赫然看到原本沒太大幅度的腦電波線恢複了正常,“???”
“我看看。”醫生連忙湊過來幫王爺爺檢查了一下,發現他輕微散大的瞳孔恢複正常,對光也有了反應,“!!!”
“有反應了,快點看看其他數據。”醫生安排護士連忙去查看,一番查看後回頭確認王爺爺的情況正常了,有了自主呼吸和心跳的能力。
王忠聽到醫生們的話後,眼淚刷的一下落了出來,“白蘇,我爸沒事了嗎?”
“等醫生們檢查吧。”為了幫王爺爺,白蘇幾乎用光了力氣,臉色有些蒼白的走出監護室,疲軟的坐在椅子上。
“謝謝你白蘇。”王忠就知道白蘇可以幫到他爸的,語氣很激動,激動得聲音明顯哽咽了,“謝謝。”
“沒事。”白蘇喝了口水,緩了緩精神,“王叔,王爺爺腦中的瘀阻打通了,人應該沒事了,不過醒來之後如何還未可知。”
“我知道。”要麼癱瘓、要麼偏癱,但這都比腦死亡或是成植物人更好一些,王忠抹了抹眼淚,“能活著就很好了。”
王婆婆也哭著說對,“還好白蘇你趕回來了,謝謝你白蘇。”
他們是小鎮裡唯一關心自己的長輩了,白蘇當然要回來的,“王婆婆彆哭,沒事了。”
幾人各自擦了擦眼淚,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八點了,於是王忠去醫院外面買了點早餐回來,等他回來時程冬冬和何信兩人也搭早班車過來了。
程冬冬立即跑到白蘇跟前,雙眼亮晶晶的望著白蘇:“師父,你總算是回來了。”
“小師姐。”何信也站在旁邊,眼巴巴地望著白蘇,十幾天沒見,怪想念小師姐的。
白蘇輕輕嗯了一聲,“我回來了。”
程冬冬看白蘇臉色不太好,於是將早餐遞給白蘇,“師父你先吃早飯。”
“好。”白蘇這會兒也覺得餓了,接過剛出鍋的餛飩,在霧氣藹藹的秋日清晨吃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渾身都得勁兒了。
她一邊吃著,一邊詢問醫館的事情。
程冬冬忙彙報著:“膏藥我們正常在賣,其他想續之前方子的我們也幫著抓藥了,其他都想等你回家針灸複診,章超尤為著急,生怕他爸的情況惡化了。”
白蘇頷首:“那你通知大家,明兒醫館正常開門。”
程冬冬擔心白蘇的右手還沒好:“師父,可你的手......”
“沒事,我用左手就行。”白蘇心中掛念著病人,也不好再繼續拖下去,“到時候你坐旁邊幫我寫方子。”
程冬冬見白蘇打定主意,也沒再勸說,也拿起一個肉包子啃了起來。
等吃過早飯,大家又在外面守了一會兒,確認王爺爺情況好轉後才準備離開。
走出來沒多遠就是急診繳費區域,白蘇隨意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眼熟的病人——楊梅。
白蘇有些詫異,“你怎麼在這裡?”
“白醫生。”楊梅看到白蘇的時候,整個人又驚又喜,“你回來了?”
白蘇頷首,“清晨回來的。”
“剛好來這裡看望病人,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張穎出事了。”楊梅急忙將張穎的事情告訴白蘇,“我早上接到她的消息說,她婆婆昨天找人算命說她懷的是女兒,今天非要拖著她去打掉,她不願意,爭執之間被她婆婆推下樓,摔到了腦袋,另外還出現了流產征兆。”
她早上七點多看到消息就覺得可能會出事,立即開車趕了過來,剛抵達張穎的家就看到她下身流血,她就趕緊將人送來了縣城醫院。
“白醫生,你能去看看她嗎?”楊梅說話間也注意到了白蘇右手,“要是實在不方便就算了。”
“沒事。”正巧在醫院,白蘇就跟楊梅去看了看,很快到了急診區的大病房,一進去就是各種哭聲、喊聲、嗷嗷叫的聲音,還有無數白大褂跑來跑去,忙碌極了。
白蘇跟著楊梅走到其中一張病床旁,看到了正在輸液的張穎。
張穎剛流了產,臉色蒼白,雙目空洞的望著天花板,直到楊梅走近了她眼睛裡才找回一點點光亮,虛弱的喊了一聲:“楊姐。”
“白醫生?”張穎看到旁邊的白蘇後,眼淚一下滾了出來,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似要將自己這些年受的委屈都要哭出來一般。
白蘇幫她遞了一張紙巾,“你彆哭,這樣容易傷身。”
張穎哭得傷心,“可是我難受。”
都三個多月了,就這樣沒了。
白蘇輕輕歎了口氣,幫她摸了摸脈,脈象浮動且細弱,尤其尺脈虛弱,流產後都是這樣的,“還在流血?我給你紮兩針吧?”
張穎點點頭,她相信白蘇。
白蘇取了鋼針幫張穎紮了幾個穴位,等紮過後下身的血就慢慢止住了,“程冬冬開一個八珍湯,好好
調理一下,免得傷了身體。”
聽到這話,張穎眼淚瞬間又落了下來,白醫生一個外人都會關心她的身體,可婆婆和丈夫竟然不顧她的身體想讓她去打掉孩子,她真的覺得心寒!
“怎麼又哭了?彆哭啊。”楊梅看得心疼,連忙拿紙巾幫她擦眼淚。
“我就是難過。”張穎想起婆婆和丈夫逼著她去做掉孩子,心底充滿了恨意,“我就不該嫁給他!我要離婚!。”
一直以來,張穎在那個家都過得就不好,婆婆刻薄,丈夫也是個和事老,隻會私底下哄哄她。
之前張穎從不會不滿,因為自己原生家庭不好,心底自卑,再加上自己又一直沒懷不上孩子,更加覺得愧對丈夫,所以婆婆做什麼她都忍了。
她想著這輩子就這樣了,離婚了也沒地兒去,熬一熬把老婆婆熬死了日子就好過了。
可熬到她死,卻等來他們卻親手將孩子害沒了。
那是她唯一的親人啊。
就這麼沒了!
張穎摸著軟了許多的小腹,她心灰意冷的對楊梅說道:“楊姐,幫我,幫我和他離婚。”
“好,我幫你。”楊梅拍拍張穎粗糙的手背,心疼這個瘦弱的女人,“等下再將那個流出來的孩子送給他們,讓他們後悔!”
“好。”張穎點點頭,他們不是想要兒子嗎?那她將兒子送給他們。
等老太婆她們收到流產的孩子時,直接哭暈了過去,“我的孫子啊,嗚嗚嗚......”
鄰居們看他們哭得傷心,還想上去關心一下,但得知是老太婆早上嫌棄兒媳婦懷的女兒故意推人導致流產,結果確實個兒子後,紛紛覺得大快人心,“活該!”
“能懷上就不錯,還嫌東嫌西的,非要兒子做什麼?你們家有什麼皇位要繼承?那麼喜歡的兒子,不知道自己生嗎?”
“聽算命的瞎忽悠一句就害得孫子沒了,兒媳婦還要離婚,值得嗎?”
“有些婆婆就是貪心不足。沒有懷孕時,一直念著生孩子。懷孕了,又一直念著要孫子。生了一個,又念著生二胎,光憑一張嘴,就妄想把彆人的人生安排完,誰給她的臉呢?”
.....
白蘇在醫院給張穎看完就準備離開,剛要走旁邊就傳來一個人老人吵吵鬨鬨的聲音。
她扭頭看了一眼,發現一個病人的身體被綁在床上,但人卻像是吃了牛肝菌一樣,手不停在空中揮舞著,嘴裡喊著抓小白鬼。
“......他怎麼呢?”白蘇皺起眉頭。
“老年癡呆,據說早上從床上摔下來就被送來醫院的。”楊梅說這個老人鬨了一會兒了。
白蘇看他雙手亂舞,嘴裡嚷嚷著有鬼,一點認知都沒有,人老了變成這樣,也是可憐。
老年癡呆病人的兒子認識白蘇,之前他還去買過止疼貼,“白醫生,你能幫我爸看看嗎?”
“平時我爸不會這樣亂嚷嚷,這幾天不知道怎麼了,一下說這裡有鬼,一下子說那裡
有壞人,他還被嚇到摔斷手了。”
白蘇還記得這個人,於是順手幫他爸爸把了下脈,脈象極細,微弱如風卷殘燭,其中又隱約能辨出臟氣衰竭、痰濁蒙竅的痕跡。
老人老年癡呆嚴重。
生命也即將走到終點。
白蘇遲疑了兩秒,還是告訴了病人真實情況,“應該就這兩天的事情了。”
這個兒子聽到後先是一愣,隨後又露出一抹輕鬆,“這樣也好,不用再受折磨了,家裡人也輕鬆了!”
白蘇看他接受得很快,抿了下嘴角,點點頭不再多說,轉身先回離開了。
回小鎮的路上,程冬冬有些感慨,“我聽那人透露出來的意思,似乎家裡老婆很厭煩老大爺,他估計也是頂著壓力照顧的。”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吧。”白蘇知道他想說什麼,做大夫久了,什麼樣的人都見過。
程冬冬歎了口氣,“小時候,父母從不嫌棄隨意哭鬨、大小便的我們是拖累。”
白蘇偏頭看著路邊牽著娃娃散步的母親,“大部分父母對孩子可以做到毫無保留的愛,但大部分的子女對父母的好卻是有條件的。”
“我肯定不會嫌我父母的。”何信小聲保證著。
“我也覺得,咱們信兒的人品好,以後肯定很孝順父母的。”程冬冬攬住何信的肩膀,哥倆好的輕輕拍了拍,“對吧?”
“我現在也孝順。”何信糾正他。
“是是是,信兒現在也孝順父母。”程冬冬是知道他每個月的收入都拿給家裡做開支了的,也因此挺心疼何信,畢竟外面哪個二十出頭小夥子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而何信早已擔起養家的職責了。
何信注意到程冬冬的眼神,不由蹙眉,“你這是什麼眼神?”
“沒啥。”程冬冬轉頭看向白蘇,“師父,你終於回家了,我們吃頓好的給你慶祝一下吧,慶祝你找回公道拿回醫書,慶祝你手臂痊愈!”
“還沒痊愈呢。”白蘇雖這麼說著,但還是去飯店給兩人安排了一頓,吃飽喝足後就沿著小巷回家。
小半個月沒回家。
白蘇的房間和書房裡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灰。
這兩地方都是她的私人地盤,何信和程冬冬都默契的沒進入,沒人打擾所以落了灰。
白蘇簡單擦了擦屋子,然後趁著下午陽光不錯,將拿回來的醫書全部曬一曬,都曬上後她又去核對了一下老黎送來的藥材。
程冬冬過來:“師父,這些藥材黎叔說特彆貴,有多貴啊?”
白蘇指著眼前這一大堆:“這一堆加起來二三十萬吧。”
“.......”程冬冬猛吸了一口氣,“師父你怎麼不早說,早知道我們也不會大大咧咧放到客廳裡,直接放屋裡鎖起來了。”
“還好沒遭賊。”何信慶幸地拍拍胸口,“小師姐,你現在要做什麼?我們幫你?”
“這些是用來做救命丸的。”白蘇頓了頓,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得把所
有藥材一一檢查一遍,有一丁點不好都要找老黎索賠。”
“那必須的,畢竟幾十萬呢。”程冬冬上手要幫忙。
“不用,你們去做止疼貼,我把這些翻一翻就過去。”白蘇將兩人打發去忙其他的,然後拿起一棵黃芩仔細聞了聞,味道醇厚,大概十五年的年份。
白蘇正打算拿旁邊的梔子再看一下時,手機忽然響了一聲,她偏頭看看,發現是檀越發來的消息,詢問她到家沒。
“到了。”白蘇順手拍了張桌上的藥材發過去,“正在清整理藥材。”
病床上的檀越看了看照片裡的藥材,就知道她是想做救命丸,腦中忽然回憶起白蘇曾從他這兒拿走了不少救命丸,每次都說做了還他,但一次都沒還過。
‘身殘誌堅’的檀越用手指艱難的的發了一條消息過去,“多做點,你欠我很多顆救命丸。”
白蘇看到消息,輕輕揚了下眉,“你放心,你資助了人參,我肯定分你三分之二。”
檀越看到回答,猜她大抵是忘了欠檀青的債了。
等他回到小鎮,會讓她一件一件記起來的。
在小鎮的白蘇打了個噴嚏,疑惑的抬頭望了一眼陽光明媚的天空,沒有吹風呀,怎麼還著涼了?
白蘇揉了揉鼻子,回屋換了一件厚一點的衣裳,然後繼續整理藥材,整理好後一起收好,等她右手能完全使上勁兒後再做。
下午時間很長,她們做了許多膏藥,足夠用一周的分量,另外還將醫館裡外打掃了一遍,玻璃窗都被擦得澄亮。
隔天開門時,大家都誇醫館的玻璃能道照出人影了!“這玻璃亮堂堂的,把我照得身材多纖細啊。”
“是玻璃乾淨嗎?,明明是想白醫生想瘦的。”
“白醫生,你都不知道這些日子我們是怎麼熬過來了,每天都要刷幾遍掛號程序,可就是等不到你回來的消息。”
“我們也是,我們在網上看到杏林堂被查封,還以為你當日就回來了,沒想到又過了這麼多天才回來。”
又有人問:“網上說他們狗急跳牆讓人撞你,是真的嗎?”
“是真的。”白蘇抬了抬還沒徹底恢複的右手,“現在還有點疼。”
病人們這才注意到白蘇的右手袖口下是纏繞著繃帶的:“你不說,我們都沒注意到。”
又有病人關心問道:“才沒恢複你就重新開門啦?手不要了?”
“是啊,我們也不是那麼著急。”
“用了膏藥,恢複了七八成,隻是把脈開方沒啥問題,就是今天可能會慢一點。”白蘇讓大家進來看診。
先進來的是患有肝硬化的魏才,“白醫生,我的藥全都吃完了,中間停了七八天,這沒事吧?”
“沒事。”白蘇左手幫魏才把著脈,左關上部肝還是有些澀滯,但氣滯血瘀的情況好了一點點,“喝藥後惡心、食欲不振的情況好點了嗎?”
“好一些。”因為胃口明顯好了一些,所以魏才看到白蘇一回來
就匆匆趕來抓藥了,“我平時小半碗就覺得頂得慌,最近能吃一小碗。”
“胃口好了就是好征兆。”白蘇起身幫魏才紮了針,“你之後每天都來吧,我接下來一段時間每天都在。”
“好,我們家在外面村子裡租了一套民房,和鄭大龍、李大龍他們這些病友一起住,到時候每天都過來。”魏才發現了白氏醫館的厲害之處,自然不願意錯過,所以和相熟的病友們約著一起過來看病。
鄭大龍和李大龍就等在後面的,看白蘇望過去,兩人都朝她咧嘴笑了笑。
白蘇也回以一笑,然後繼續幫大家看診和針灸,時不時交代程冬冬寫藥方時寫清楚一點,以免何信不認識。
章超也急急忙忙的帶著喉癌的老爺子過來針灸看診,“白醫生,你看看我爸情況怎麼樣?這都十幾天沒針灸,我擔心......”
他瞄了眼準備針灸的父親,壓低聲音小聲問白蘇:“會不會惡化了?”
白蘇正在取針,“吞咽變嚴重了?”
章超說道:“這倒沒有,和你離開之前差不多,有一點疼,但該吃吃該喝喝。”
“該吃吃該喝喝就是征兆啊。”白蘇拿了銀針走到章老爺子跟前,仔細幫他把了把脈,喉部聚集的痰瘀熱毒蓄消散了一點,身體脾胃氣血也好了一些,“老爺子,最近胃口好些了吧?”
“好多了,能吃能睡的,上廁所也利索。”章老爺子覺得自己身體挺好,就是搞不懂為什麼老是喉嚨痛,“白醫生你醫術不行啊,一個小小的喉嚨痛都還治不好。”
白蘇沒和不知情的他生氣,隻是說道:“越小的病越不好治,大病反而更好用猛藥。”
“是嗎?”章老爺子一臉的不相信。
“真的。”白蘇直接給他紮針,紮好後再給他開藥,新的藥裡加了蜈蚣、蠍子之類的藥材,蜈蚣擅長開瘀解毒,對他喉嚨腫瘤效果更好。
章超偷瞄了眼和其他人閒聊的父親,看起來精神很不錯,小聲對白蘇說道:“白醫生,你看我爸能吃能喝的,精神也挺好,說出去都沒人相信他得了病。”
“你瞞著他是對的。”白蘇頓了頓,“堅持針灸吃藥吧。”
“肯定要堅持的。”章超還是覺得現在的效果有點慢,“要是能更快一點就好了。”
“你想更快一點?要不要試試真正的銀針?”白蘇猶豫片刻後說道:“二千一次,效果會好一點。”
“這麼貴啊?”針灸一個月就得六萬,章超支付不起。
“白醫生,這個銀針真的效果更好一點嗎?我能試試嗎?”陳金家裡條件相對寬裕,隻要效果好,願意多花錢。
“可以,不過得等一會兒,那個消毒需要一些時間。”白蘇讓程冬冬去取銀針,她則繼續幫後面一位病人看診。
這位病人瞧著面生,應該是第一次來,白蘇打量著他,對方戴著帽子,帽子下光禿禿的,沒有頭發,整個人瘦得有些脫相,瞧著已經病入膏肓的樣子。
白蘇伸手幫他把了
把脈,脈象沉細,右關脈處尤為細軟,是很典型的跗骨脈,病在胃,且已有實證,“你知道自己的病嗎?”
男生大概三十來歲,但因為瘦骨嶙峋,臉色蠟黃,瞧著年紀又大了一些,他抿了抿乾涸的嘴唇,輕輕點頭說知道:“我現在胃癌晚期。”
白蘇點點頭,知道就好。
“我之前一直在治療,但沒什麼效果,我不想浪費錢就回家了。”男生叫周永,他回家等死時,忽然接到朋友小熊的電話,和他推薦了白氏醫館。
大家都知道癌症是絕症。
醫院都沒辦法,一個中醫又有什麼辦法呢?
所以周永壓根不抱希望,不想再浪費錢。
結果他老婆聽到後,非要讓他過來看病試一試,不來就跳樓,他實在沒辦法才過來的,趁著老婆去外面給他買水,所以自暴自棄的對白蘇說道:“白醫生,你隨便給我開一點藥,我拿回去交差就行了。”
“......我不能為了你交差,就敗壞我醫館的名聲,該怎麼開藥還是怎麼開藥。”白蘇繼續幫他把脈辯證,脾胃寒凝血瘀,痰濕內生,瘀阻成積,牽一動全身,脾肺肝腎也被影響得極為虛弱。
白蘇問他,“平時有吐血?”
周永點頭說有,“上廁所也有血,還腹脹、嘔酸、胃口差、惡心,另外包括血小板等指標都很低。”
因為生病,所以說話也有氣無力的,他不想反複張嘴,所以一次性將所有話都說了出來。
白蘇看他提不起力氣,也不再多問,把脈清楚後就直接開方子:“針灸和吃藥一起試試,行嗎?”
“就開一點藥。”周永不想再紮針。
“不行,一起針灸試試看。”買水回來的周永妻子立即打斷他的話,“我都打聽過了,白醫生針灸很厲害的。”
周永捂著隱隱作痛的胃,有些難受。
“老公,針吧。”周永妻子直接拍板,“拜托白醫生直接給他紮。”
“行。”白蘇讓她扶著丈夫坐到隔間,讓她撩起袖子和褲子。
等撩起來後,白蘇就看到了滿是淤青的胳膊和腿,上面針眼斑駁,都是輸液、打針、化療後留下的。
白蘇沒多看,直接取針紮了外三關穴和四花上中穴,主要是疏心清肺、調理脾胃、治療胃病的。
紮針時,周永就靠在妻子的懷裡,神色漠然的沒說話,不過在白蘇輕輕撚轉,運氣刺激經脈時,察覺到暖意的他精神一振,這就是針灸嗎?
白蘇看他情況嚴重,幫他運氣了兩遍,然後才出去幫他開藥方,用的黃土湯,以灶心土、就乾地黃、炮附子、阿膠等藥材為主,另外因他嘔酸,所以加了旋複花、代赭石,另外再加了側柏葉、炮乾薑、艾葉來治療脾不統血的吐血症狀。
將藥方開後,白蘇同周永老婆聊了幾句,“他有一點自暴自棄,我擔心他不會堅持針灸和吃藥。”
周永老婆知道丈夫求死的想法,無奈的歎了口氣,“好,我一定好好監督他。”
“情緒很重要,要有希望。”白蘇理解生病的人心理負擔重,但若想不開,她就是神也沒辦法,“小鎮周圍有山有河,可以釣魚,也可以爬山撿野果子撿蘑菇,如果時間允許,你們可以多出去轉轉。”
“好,謝謝醫生。”周永老婆感激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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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白蘇幫周永開完方子,外面古老爺子哎喲哎喲的走了進來,“小白醫生,快幫我看看,我不小心扭傷了。”
“怎麼回事?”白蘇忙問道。
“我剛才在家打高爾夫,結果扭了兩下就聽到後腰哢嚓一聲響,緩了緩就發現有點胸悶惡心,頭暈頭痛,後背也疼,另外手臂也麻木的動不了。”古老爺子說話間都覺得胸口疼,像有一把刀一直在刺凶口,鈍痛明顯。
“我幫你看看。”白蘇領著古老爺子進隔壁,讓他撩起衣服後幫他按了按,剛碰到後背古老爺子就疼得直吸氣。
“胸椎錯位了。”白蘇按了兩下就找到了原因,“問題不大,老爺子你低頭曲背,我幫你弄回去。”
古老爺子點點頭,按照白蘇說的擺好姿勢。
白蘇活動了下自己有點疼的右手,然後按住錯位的地方,輕輕往前一推一旋,隨著哢的一聲響,錯位的胸椎就複位了,“好了。”
古老爺子站了起來,頓時覺得呼吸順暢不少,悶痛感也沒了,“誒,一下子就好了。”
“之後彆再做扭轉的動作,小心再次錯位。”白蘇叮囑著古老爺子,剛說了兩句程冬冬一臉警惕的跑了過來,“小師姐,之前我們覺得不像是單純看病的那個老頭來了!他說找你有事。”
“找我?”白蘇疑惑地撩起簾子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一個穿著灰色小薄襖的老者站在門口。
古老爺子也看了兩眼,“那好像是C城杏林堂的坐診大夫。”
杏林堂?
白蘇瞬間警惕起來,不會是來報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