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雲影隱約浮現於空中,將明未明之際,空氣中的清冷達到了極致。
程鳶一夜未睡,瞧見外面隱約有了亮色,便輕聲將褚瑤喚醒。
這一覺對褚瑤來說好似隻是睡了一刻鐘似的,沒想到竟已經快要天亮。
“他們喝完酒了嗎?”她惺忪著眼睛坐起身來。
程鳶指了指趴在桌上熟睡得陸少淮:“半夜就進來了,不好弄出去,便叫他在那裡睡著了。”
褚瑤聽見她聲音中透著一股倦意,便知她一夜未睡,很是愧疚:“辛苦你了,你快回去休息吧,天亮我拿了配方就回去。”
程鳶“嗯”了一聲:“那我回去叫洪杉來接娘子回去。”
“好。”褚瑤下床穿好鞋子,空氣中的冷意叫她不由打了個寒顫。
她瞧著陸少淮孤零零趴在桌上的樣子,怕他受寒,便叫著程鳶一起,將他扶去床上。
程鳶幫著做完這件事後,便從窗戶離開了,矯健的身影消失在熹微的晨光裡。
她既離開,褚瑤便不好與陸少淮共處一室,這便也推門出去了。
正巧,隔壁的丁家嫂嫂也打著哈欠出了房門,兩人對視一眼,互相道了聲早。
“妹子怎的不多睡會兒?早上寒涼,莫要凍著……”
“昨晚睡得早,醒了便睡不著了,”褚瑤笑笑,“嫂嫂昨晚定然睡得很晚,怎的也這般早起床?”
“嗐,你丁大哥昨晚與你家二郎喝到半宿,今早實在爬不起來了,這不隻能我去早市上進貨了。”
“那我與嫂嫂一起去,正好嫂嫂教我怎麼挑選食材,我也能幫嫂嫂拎東西……”
“那敢情好……”
丁家食肆的生意好,買的東西自然就多,牛羊肉與下水自是幾十斤的買,蔥薑蒜等調料亦是要用麻袋裝,丁家嫂嫂邊買便同她介紹經驗,譬如選牛肉時,要選那種顏色鮮紅又光澤的,顏色發白的不能賣,摸起來粘手的不能買,表皮太乾的也不能買,還要聞氣味,要買那種聞起來有淡淡的血腥味的肉,這種是剛屠宰的,最是新鮮……
說著便挑了一塊,叫褚瑤聞聞。
褚瑤還是自進了這肉市,便一直膽戰心驚,不敢四下去看,生怕一不小心瞧見那剛宰殺現場,不留神再暈了過去。
偏丁家嫂嫂還讓她聞那牛肉上面有沒有血腥味?
她一個見血就暈的,哪裡知道血是什麼味道呢?
但對方已經將肉遞了過來,她也不好說不聞,於是閉著眼睛湊過去聞了聞,入鼻的味道有些說不上來,讓她有些犯惡心,一時沒控製住,偏過頭去乾嘔了一下。
說實話,其實那塊牛肉的味道算不上難聞,比不上鳴哥兒拉肚子時,那尿布的味道。
不行不行,一想到那尿布,更想吐了怎麼辦?
丁家嫂嫂從方才一進入肉市,便發現她猶如兔子進了狼窩,畏畏縮縮,一驚一乍,眼下見她眉頭緊蹙,隨時都要吐的樣子,不
由揶揄道:“要我說,妹子你要是非做這個生意,日後還須得好好磨練呢。”
“嫂嫂說的是……”褚瑤被她說得有些羞赧,許是在她看來,自己想學做生意不過是一時興起,一個養尊處優的人連肉都買不好,又如何能做好生意呢?“我隻是有些怕血,叫嫂嫂見笑了。”
將買好的食材全部放到平車上時,天色已經大亮了。
丁家嫂嫂說得快些回去,趕在中午之前將這些東西處理好,清洗、切片、裝盤,還要熬煮三種湯,都是很費功夫的事情。
好在回到食肆時,丁家雇的幫工已經到了,將食材搬到廚房後,便有條不紊地忙碌開來。
丁家嫂嫂終於得空做了早飯,熱騰騰的烙餅出鍋後,她叫褚瑤去看看陸少淮起了沒,可以開飯了。
*
陸少淮做了一個旖旎的夢。
他在夢裡如願娶了喜歡的人,喜燭高照,她穿著繡鳳嫁衣,坐在繡滿鴛鴦的紅衾上,鳳冠步搖下的團扇移開後,露出那張清麗的芙蓉面來。瑩白如玉的雙頰,彎彎的柳眉下,一雙剪水的眸子望著他,眼睫如蝶翼輕顫,又嬌又柔……
他恍惚覺得不真實,與她道:“阿瑤,你是在等我嗎?”
她起身走向他,站在他的面前,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他忍不住擁住了她,與她翻入紅綢衾被中……
夢醒時,他盯著上方的帷帳,悵然若失:是夢啊。
可夢裡的擁抱卻是那樣的真實,她倔強的身子被他擁住……
他翻了個身,準備起床,目光卻忽然被一個小巧瑩潤的東西吸引。
是一枚珍珠耳璫,是昨日褚瑤耳上佩戴的。
他將那枚耳璫攥在手心,腦海中回閃過昨晚的一些片段,與夢中的畫面竟有些重疊……
心中一蕩,激起陣陣漣漪,他隱隱激動起來:昨晚那夢,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門外忽然響起叩門聲,褚瑤輕輕柔柔的聲線傳了進來:“陸郎君,你醒了麼?”
陸少淮忙下了床,穿好鞋子去開了門。
房門打開,四目相對,她一身明媚站在他的面前,清清淡淡地與他笑,他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了:“阿瑤,我……”
“怎麼了?”怎的一大早就神情糾結?
他將手心那枚珍珠耳璫給她,褚瑤摸了摸耳垂,才發現少了一枚,於是便撿過來戴上了,也恍然明白了他在糾結什麼。
她彎唇,大大方方道:“陸郎君放心,昨晚無事發生。”
真的沒有發生嗎?
陸少淮委實拿不準,可又不好多問,怕唐突了她。
“彆發呆了,”輕柔的聲音喚回他的思緒,“丁家嫂嫂做好了早飯,你去隔壁瞧瞧丁大哥睡醒了沒?我去幫嫂嫂把早飯端過來……”
自始至終她的神情都一如往常,看不出任何異樣來。
陸少淮自嘲:果真是一場夢罷了。
褚瑤與丁家嫂嫂一起將早飯布好之
後,陸少淮和丁博承在院兒裡也洗漱好了。
吃罷了早飯,丁博承去櫃子裡找出自家的配方,這便要給她謄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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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瑤其實從昨天晚上就一直很矛盾,丁大哥雖然答應給她配方,但那是她與陸少淮做戲騙來的,若有朝一日丁大哥他們得知了真相,後悔給她配方,那該如何是好?
況且他們夫妻是這般良善熱心之人,褚瑤委實過不去心裡那一關,終於還是下了決心,在丁博承謄寫之前,告訴了他真相。
“丁大哥,你先莫要謄抄,我有件事想同你坦白……”
丁博承便擱下筆,好奇道:“弟妹想說什麼?”
“其實……”褚瑤看了陸少淮一眼,對方似乎也猜到了她想說的話,卻也沒有要開口阻止的意思,大抵他也不想騙他的兄弟吧。
“丁大哥,對不起,其實我騙了你,”褚瑤捏緊了衣袖,忐忑不安地說,“我和陸郎君已經和離了,日後也不打算複合,我是為了配方一事,才和陸郎君假裝夫妻,欺騙了你和嫂嫂……”
“和離?”對方顯然驚住了,不相信地去看自家兄弟,“真和離了?”
陸少淮點了點頭,面露愧色:“博承兄,實在對不住,此事是我的主意,請你莫要責怪阿瑤……”
丁博承一臉痛惜:“這這這……太可惜了,唉……”
“丁大哥,我與陸郎君雖做不成夫妻,卻也能做朋友。我想請他做我的擔保人,不知先前丁大哥開的那兩個條件,可還作數?”褚瑤誠懇道,“那一千兩銀子,我回綏州之後會儘快籌出來,屆時我拿錢來買配方,丁大哥可還願意?”
丁博承兀自惋惜了一會兒,才道:“你既請少淮兄作保,我自是信任你,配方我先給你,錢的事情以後再說,就當是……”丁博承看了陸少淮一眼,同情道,“就當是我替少淮兄彌補你吧。”
褚瑤瞪大了眼睛,迷惑不解:他為什麼要說替陸少淮彌補她?
丁博承不自然地躲開她的目光,低頭研墨,開始謄抄。
褚瑤便又看向陸少淮:“丁大哥方才說替你彌補我?為什麼?”
陸少淮也不知為何丁博承忽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回想昨晚兩人喝到半夜,莫不是他喝醉之後和丁博承吐露實情,說是褚瑤因為自己所嫁非人,所以丁大哥才幫他彌補褚瑤?
但這件事他不能告訴褚瑤,當初他和太子殿下許諾過,隻要太子殿下保住陸明姝的命和陸家的名聲,他便絕不會讓褚瑤知道他的心意。
於是他小聲道:“莫要問了,便聽丁大哥的……”
一刻鐘後,丁博承將謄抄好的配方給了褚瑤。
趁褚瑤低頭看配方的功夫,陸少淮示意丁博承同他去院裡說話,囑咐他千萬不要將昨晚的事情說出來。“她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讓她知道,還望博承兄一定要替我守住這個秘密。”
“她竟不知道?”丁博承震驚不已,“你難道……一直沒碰過她?”
陸少淮苦笑:“我沒有資格碰她……”
“好兄弟,苦了你了。”丁博承萬分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又鼓舞他道,“你做的對,該放手時就放手,既然得不得,不如就放她走,你這般氣魄世間男兒都少有,為兄佩服你!”
“多謝少淮兄理解,”他回頭看了廳堂內的褚瑤一眼,隨即背對著她,從懷中掏出一千兩銀票給丁博承,“這錢,我替她出了,博承兄莫要讓她知道。”
丁博承自是不肯要:“都是兄弟,看在你的份上,我哪裡會真的收她的錢,你也不必給我……”
“還請博承兄不要推辭,否則我心裡不安,”他執意塞到丁博承手中,小聲道,“莫要讓她看到了。”
丁博承隻得收下,感歎道:“兄弟,你雖然……但是你真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