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1)

雨宮律在畫畫。

一張又一張,全是廢稿。

作為一名劍士,他的手向來很穩。就算是最初學習繪畫的時候,也未曾有過這麼多失誤。

又是一筆歪了。

畫筆懸在半空,在歪曲的線條上落下一滴墨水,很快暈染開一大片墨痕。

這下是徹底不知道該從何補救了。

嘖……

頭疼。

雨宮律歎了口氣,放下筆揉了揉眉心。

剛闔上眼,便感受到肩上搭上了一隻手,同時傳來一股將他往後扯的力量。

大概是因為之前的事情有些心煩意亂,他沒能及時反應過來,就這麼往後倒了下去。

“悟、傑……”

雨宮律睜開眼睛,面前是夏油傑那張笑意盈盈似乎隱隱些得意的臉,身上還趴了個拿起了畫紙卻發現是張廢稿,最後乾脆左顧右盼著視察房間的五條悟。

老實說,這種二個人疊在一起姿態有些微妙。

如果有人在此刻闖入,根據屬性不同大概會隨機收獲「打擾了」、「加我一個」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但遺憾的是,處在被美人包圍狀態的雨宮律是塊陳年老木。絲毫沒有被美色迷惑不說,甚至還有些無奈。

“記得敲門啊。”

“我有敲窗哦。”夏油傑拒不承認錯誤,甚至還避重就輕的試圖推卸責任:“是你沒聽見。”

按理來說,這是個很難被信服的理由。

但雨宮律信了,並且深信不疑。

“這樣啊,抱歉。”曾經同樣這麼對待過彆人的男人表示理解,並一臉誠懇地道了歉。

“……”沒敲門也沒敲窗,隨意入侵他人房間的夏油傑雖然面不改色,良心卻突然產生了一絲疼痛。

不愧是天然啊!

“沒關係,沒聽到也是沒辦法的事嘛。”良心未泯的夏油傑艱難地說完,發現自己有些無法面對那雙清澈的金眸。

所幸他很快就不用面對了。

一顆白色的後腦勺插了進來,隔開了兩個人對視的目光。

“律。”五條悟拍了拍身下的榻榻米,一臉嚴肅地說出了似乎完全忘了來意的話:“你的房間,跟這棟房子格格不入啊!”

外面看是歐式的洋樓,房間裡卻是日式的裝潢,甚至還偏古。

這難道是什麼新興的潮流?

“悟,你……”面前投下一片陰影,稍微抬點頭就會跟對方臉貼臉的雨宮律眨了眨眼,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個姿勢似乎過於親密了。

隻是說話而已,需要靠這麼近麼?

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卻又沒完全意識到——

“想參觀房間的話,還是下次吧?”

把快要掉到自己臉上的墨鏡按了回去,雨宮律一手推著面前的白發少年,一手撐著地試圖坐起來。

但他沒能成功。

被早有預感,

似乎就等著這一刻的夏油傑按了回去。

上次被喂了咒靈玉後又被強製膝枕,自覺被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夏油傑的此刻有些興奮。

你猜怎麼著?這次輪到雨宮律了!

在對方困惑的神情中微微一笑,夏油傑不太熟練的幫對方按揉起了腦袋:“不是頭痛麼?”

被推了一下就自覺起身的五條悟看了眼平時總是叫他講禮貌的摯友,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想了想,摘下墨鏡又俯身虛壓在了雨宮律身上。

這是什麼?”

認真觀察了一番沒看出什麼名堂,五條悟上手了。

指尖在對方頸側金色的藤蔓狀紋路上輕輕滑過,過高的溫度讓他皺了皺眉,用一種像是抱怨般的語氣問道:“好燙,這次怎麼還沒消下去?你還在生氣嗎?”

“……這是斑紋,偶爾會不受控製。”雨宮律僵了一下,皺了皺眉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隔開那隻稍顯冰涼的手指。

另一隻手點住那湊得過近的腦門,將其按得後仰。

“是惠讓你們來的嗎?果然還是嚇到他了啊……”

“才不是!你以為我是誰?不是誰都能使喚動我的,我是自己要來的。”

被推開的五條悟翻到一邊,手肘撐在地面上,手掌托著腦袋,面無表情地看著兩個疊在一起卻不允許他加入的人。

“彆想轉移話題,說清楚你生氣的原因。”

“放心好了,惠比悟還成熟,根本沒有被嚇到。”夏油傑微笑著說出了失禮的話,將被自己不太高興摯友轉移了視線,稍微側過去的臉又掰了過來。

“說清楚哦。”

“我沒有生氣。”被兩雙堅定目光盯著,雨宮律有些無奈地解釋了起來。

“體溫達到39度,心跳次數超過200,身體像燃燒起來一般炙熱。在這種狀態中活下來的人,身上會出現類似的斑紋。這是突破自身極限,獲得超人力量的證明,但是……”

殘有餘溫的手按上了頸側那逐漸消退的金紋,平穩地呼吸有一瞬間紊亂,但很快又調整了過來。

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像是擔心嚇到兩個高中生似的,帶著點兒小心翼翼。

“這是提前透支生命的能力。開啟斑紋的人,都會在二十五歲之前死去。”

“你……”夏油傑擰起了眉,暗色的眼眸極快地閃過了什麼,看不分明。

“我不會。”像是料到了會有這個反應一般,雨宮律抬起手屈指彈了一下眼前不平整的額心,打斷了對方的思緒。

他手撐著地面坐了起來,背對著兩個高中生,眼簾垂下看不清神色。

“我身上的斑紋,自出生起就存在了。大概是因為這樣,我不會死去。”

甚至因為身體不錯,還長命百歲了呢。

“就像是傳染一樣,處在斑紋的人身邊,開啟斑紋的可能性更高。”雨宮律闔上了眼睛,聲音中染上了些許歎息。

“惠的體質很適合學習呼

吸法,他很有天賦。”

天賦太好了。

好到他眼前出現了一隻隻無力垂落的手,好到他看到了那一雙雙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眸。

那些驚才絕豔劍士沒有在討伐惡鬼的途中消亡,卻悄無聲息地沉眠於病榻之上。

一個接一個的,隻留下了他。

“喂!”

被身後突然增加的重量和熱度打斷了思緒,下頜被抬起,雨宮律仰著頭微怔地看見了一雙俯視著自己的蒼藍眼眸。

“你該不會是覺得那些人是因為你才開啟了斑紋,所以是你害死他們的吧?”五條悟擰起了眉,語氣中泛著些許不可思議。

“你竟然是這種笨蛋!?”

“……”雨宮律愣了一下,覺得現在的孩子真是讓人搞不懂。

說話的姿勢為什麼不能正常一點呢?

掰開握在脖頸上頂起下頜,讓自己稍微有些說不出話的手掌,另一隻手抬起,不知有意無意總之就當是無意,警告性地托起了對方的下頜。

“我沒有那樣認為。”

真要這麼想的話,追根究底不就怪到了緣一頭上麼?

天生斑紋,起始呼吸法的使用者,還將呼吸法教給了其他人。

但接受了對方恩惠,自己索取了斬殺惡鬼力量的劍士們,根本沒有資格責怪緣一。

即便是因為開啟了斑紋,身體逐漸虛弱的直至死亡的柱們,也從未責怪過任何人。

他們完成了夙願,是笑著離開的。

要怪,就隻能怪那個視自己高人一等,肆意玩弄人命的鬼舞辻無慘。

怪那個把人逼成惡鬼的時代。

可現在不一樣了。

沒有鬼王,也沒有鬼殺隊,是個大部分人能夠獲得安穩喜樂生活的時代。

他也已經不是那個眼睜睜看著同伴的生命力一點點消逝,卻什麼都做不到的沒用劍士了。

“抑製斑紋透支生命力的方法已經找到了,我隻是……”雨宮律搖了搖頭,似乎有些失笑:“稍微有些嚇到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力的時候。

“律,心情不好的時候……”

被抬起了下頜,差點咬到舌頭的五條悟長了點記性,但不多。

又一次趴到了對方背上,扭過頭輕聲開口,絲毫不顧忌自己呼出的熱氣染上對方的耳廓。

窗外浮空的咒靈纏上了雨宮律腰腹,卷起那麼大一個成年男性,連帶著比大部分成年人都大隻的五條悟衝上了天。

“就要去蹦極!”

樓下發覺聲響不對,跑了出來卻隻看到了遠去的黑點,發現自己果然信錯了人的伏黑惠臉色空白了一瞬。

“甚爾!律他被綁架了——”

什麼玩意兒?誰綁架誰?

被喊了出來的伏黑甚爾摸了摸下巴,撈起大驚小怪的兒子進屋。

“放心,那兩個小鬼不是他的對手。”

“……”從窗戶中探出頭來,莫名其妙被搶走了監護人的太宰治卻不這麼認為,微微眯了眯眼睛。

好的,記仇了。

——

咒術師特供的蹦極十分刺激。

沒有跳台,也沒有安全繩。

有的隻有兩個玩得比當事人還開心的工作人員,以及被不斷放出又不斷收回,一下丟人一下接人的懵逼咒靈。

“你還不開心嗎?”倒立著往下掉的五條悟追上了在空中自由落體,頭發倒豎著面無表情的雨宮律,毫無自知之明地問道。

“……”雨宮律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最終還是張開嘴任由空氣灌進喉嚨:“開心。”

在快要掉到湖面上時,飛魚般的巨大咒靈再一次接住了做著一些正常人一不留神就得重開,危及生命遊戲的二個人。

雨宮律微微眯了眯眼睛,突然想了起來——

“你們兩個,有放……賬嗎?”

“……”夏油傑愣了一下,譴責的眼神看向五條悟。

“傑,這是你的問題。”五條悟面不改色,思索片刻後把手機丟給對方。

要是有什麼奇怪的老師打電話過來,問起關於路人拍到二個人影在空中起起伏伏之類的問題——

“你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