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會舉辦得十分順利,反正至少孩子們這邊是一片笑聲,樂樂嗬嗬的。
至於大人們麼……
“嘶——好辣——”太宰治眨了眨眼,眼眶內氤氳的水汽瞬間化作淚水從眼角滑落,表演了一出美少年落淚。
然而在場並沒有人懂得欣賞,於是他頓了頓又掰開一根蟹腳放進嘴裡,嚼嚼咽了下去,最後仰頭吐出一團靈魂、啊不……熱氣。
“我好像看到三途川了,有個慈祥的老婆婆在橋邊朝我招手。”
“哈哈,喝醉了嗎?”雨宮律覺得對方在講笑話,並且成功地被逗笑了:“橋邊的老婆婆不會招手,隻會把你的衣服扒下來掛到樹上。”
“……”太宰治覺得自己聽到不太乾淨的東西,滿臉抗拒:“住口啊!我不想知道這種事情!”
雨宮律張了張嘴,似乎想替橋邊的老婆婆辯解一下,遺憾的是被對面傳來的動靜打斷了。
“我不喜歡工作……”阪口安吾啪的一下放下酒杯,轉過身拽著織田作聲嘶力竭:“你聽到了嗎!我不喜歡工作——”
“啊,我知道了。”織田作有些茫然,看起來有些敷衍地回應了一句,認真地朝對面表示:“我覺得這邊才是真的喝醉了。”
二人歡喜二人愁,可以說十分對稱了。
這場意義上可能並不僅僅隻是慶祝小朋友進駐新家的歡迎會開到了很晚。
也許是久違的重聚讓四個人都有些興奮,不知不覺間,清醒著的就隻剩下了沒有醉酒功能的雨宮律。
在將孩子們趕去洗漱睡覺後,雨宮律默默收拾好殘局,又將三個醉鬼拖上了樓。
一號醉鬼織田作隨便找個空房間扔到床上,二號醉鬼太宰治丟進那間終於迎來主人的房間,三號醉鬼阪口安吾……
“啊……”雨宮律停下腳步,思忖片刻後又倒退了幾步,再一次站到了太宰治的房門前,自顧自地喃喃了一句。
“一直吵架可不好啊。”
朋友之間有了矛盾,睡一覺起來就能和好……
應該是這樣的吧?
他不太確定,但還是非常樂觀地把兩個人擺在了一張床上。
嗯,很好!這樣就沒問題了!
雨宮律拍了拍手,滿意地點點頭,看起來還挺自豪。
——
第二天起來看到自己身邊躺著個大男人的兩個人內心是如何地驚心動魄,又經曆了怎樣的雞飛狗跳,雨宮律通通不知道。
他隻看到阪口安吾不顧阻攔,搖搖晃晃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雨宮宅,還像是中了邪似的嘴裡不斷重複著幾句話。
“幻覺,這一定是宿醉產生的幻覺!給我工作,隻要去工作腦子就清醒了!”
“誒……安吾還真是喜歡工作啊。”雨宮律感慨一句,又看了眼身後。
昨晚還精神得可怕的大黑貓此刻像是被抽走了靈魂,如同每個被宿醉折磨的中年大叔一般,四仰八叉地癱倒在沙發上。
雨宮律歪了歪腦袋,有些摸不著頭腦。
所以……
這到底是和好了還是沒和好?
“你要出門嗎?”織田作在吧台那邊搗鼓了一會兒,端出來兩杯蜂蜜水。
遞了一杯給沙發上裝死的太宰治,自己則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捧著杯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了起來。
“啊。”雨宮律點了點頭,語出驚人:“我帶惠去見見雪枝。”
本就沒怎麼在朋友面前認真隱瞞過,在被太宰治似有似無地挑明過後,他似乎是徹底放棄掙紮了。
彼世而已啦。
又不是沒有記載,大家都知道的嘛。
“……誒?”織田作愣了一下,很快反應了過來。
這話從律嘴裡說出來,那就肯定不是什麼掃墓的委婉說法。
應該就是字面意思吧?
絲毫不覺得奇怪,相當自然就接受了現實的紅發青年抿了口蜂蜜水,想了想似乎是覺得可以作為素材,於是又問了一句。
“早上去,是時間上有什麼說法麼?”
“不,那些大部分都是謠傳。”雨宮律和織田作的腦電波總能對上,輕易就理解了對方的疑問:“畢竟你想啊,人總不可能挑好時間再去世吧?”
地獄當然也是隨時都得派人接走魂魄,要是隻能在某個特定的時間點進出,那多麻煩啊。
“哦!的確!”織田作恍然大悟,不禁感慨道:“那邊也很辛苦啊。”
“是啊。”雨宮律深有感觸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了被他送過去的誌願者們。
雖然搞不懂那些披風人為什麼那麼向往地獄,但心願達成了一定很高興吧?
感歎於自己的樂於助人造就的雙贏局面,雨宮律眯了眯眼睛,又解釋道:“現在去隻是因為申請剛好通過了,畢竟是違規操作,還是抓緊點比較好呢。”
“……等等?”本該躺屍的太宰治費力吧啦地爬了起來,從沙發背上探出頭:“既然是違規操作,為什麼會被通過?”
雨宮律想了想,認為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大概因為我是地獄的黑幕之一吧?”
太宰治:“……”
哇,這個人還怪理直氣壯的嘞。
織田作默默掏出了素材本。
哇,這個設定好誒!趕緊寫到本本裡,萬一哪天就用上了呢?
“既然如此,那我也可以去吧!”太宰治得知自己上、呃……下頭有人,立馬囂張了起來。
“你不行。”雨宮律果斷搖頭。
“為什麼!?”
“我說過的吧,你至少要等到八十歲才能去。”
“……”太宰治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孽力回饋,此前內心毫無波動,這次卻是真心實意地產生了一絲悔意。
但也隻有那麼一絲絲,甚至不足以讓他多閉麥幾秒。
“我要去!”
“不行。”
“我——要——去——”
“不——行——”
太宰治不再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方。
“……”雨宮律歎了口氣,退了一步:“我會給你帶伴手禮的。”
——
牽著雨宮律的手,行走在兩邊排列著繪製了眼狀紋路柱子的通道裡,伏黑惠有點懵。
雖然接受了一些超自然力量的知識,且自身就是不科學的一員,但是……
地獄和天國是真實存在的,甚至還可以像去郊遊一樣輕易被家長帶過來。
這種事情果然還是太抽象了啊!
“去吧,惠。”雨宮律鬆開了惠的手,停在了去往天國的大門前。
“誒?”伏黑惠剛開始沒能反應過來,往前跨了一步,在快要踏入那片綠茵之前又趕緊退了回來。
“你、你不進去嗎?”
“……不,我不能進去。”雨宮律的視線落在入口處,眼底的溫度緩緩抽離,抿起唇繃出了稍顯冷硬的弧度。
明明表情變化極小,卻似乎整個人都冷了下來,像是歎息一般輕聲喃喃了一句。
“結界麼,真喜歡自欺欺人啊……”
伏黑惠第一次在這個脾氣稍微有些好過頭的大人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像是看到了什麼無法除乾淨的臟東西一般。惡心、厭惡,甚至還有帶一絲輕蔑,卻連一腳踩死的力氣都懶得使出。
可天國……
不是普世意義上的大善人居住的地方嗎?
碧眼小貓有些不安,往入口處瞄了一眼。有意無意地緩緩湊近了帶他來的大人,不知不覺間又拉上了對方的手。
“要回去麼?”
伏黑惠很偏心。
如果是律討厭的地方,就算裡面有著他素未謀面母親……
他也不想進去。
“誒……”雨宮律很快回過神來,蹲下身揉了揉小孩的腦袋,溫聲安慰道:“不要擔心,那裡是心地善良的人靈魂居住的地方,大家都很溫柔的。”
“我的話……”
他抬起手,往前伸了伸。
原本空無一物的前方突然亮起一道泛著藍光的屏障,貓咪炸毛似的劈裡啪啦地閃著光。
很快像是確認了目標,宛若電流般的強光毫不留情地朝觸碰之人襲來。
伏黑惠被突如其來的攻擊嚇了一跳,但很快又鎮定下來。
雨宮律不會讓他受到傷害。
果不其然,那仿佛無法反抗的攻擊像是一戳就破的紙老虎,被輕飄飄地一掌拍開。
“因為我是個罪人,所以被拒絕進入了呢。但是惠不一樣,惠……”
“不是,律才不是什麼罪人!天國的人都是笨蛋,連最基本的辨彆善惡都做不好。”伏黑惠面無表情地打斷道,握緊了對方的手,又重複了一遍。
“回去吧。”
這樣的地方他不想去。
“……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但是,這次算我拜托你了。”雨宮律愣了愣,目光柔和了下來:“去見見雪枝吧,惠。”
“不……”
“拜托了,好嗎?”
“……好。”
“謝謝,惠。”雨宮律笑了起來,取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又指著自己右耳上的紅繩耳飾比劃了幾下。
“唔,這個時間應該快到了……惠,裡面有個戴著類似這樣的耳飾……比這個長一點,上面串著銅錢的……是個溫柔可靠的大哥哥,他會帶你找到雪枝的。”
“嗯,我記住了。”伏黑惠認真記了下來,滿臉嚴肅地點了點頭。
“我進去的話,有些笨蛋會害怕到睡不著覺的,所以不能陪你了哦。”雨宮律放下心來,輕輕推了孩子一把。
“去吧。”
目送著仿佛接受了什麼重要任務的小黑貓遠去,雨宮律調轉方向,往通道的另一邊、更加幽深的地方走去。
接下來是些少兒不宜的事情了——
雨宮律走了不算太久,在一看就頗有地獄風格的大門前停了下來,有些驚奇。
“誒?是你啊……”
門邊的披著鬥篷的男性抬起了頭,兜帽下是被束於一側的白發和一張看上去飽經滄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