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江斂的那一刻,祝嘉會從腳底竄起的涼意直達天靈蓋。

完了。

“……靠，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祝嘉會已經踏出去的一隻腳忽然不知道該進還是退。

孟川倒是很平靜，“早點告訴你也改變不了他在後面的事實,隻會讓你一路焦慮。”

祝嘉會氣到無語,“我可以早點想理由啊！”

孟川不是很懂祝嘉會的“理由”,“什麼意思？”

祝嘉會這會兒也顧不上跟他解釋,大腦急速地運轉，“你什麼時候發現他在後面的？”

孟川：“從影視基地出來的第三個紅燈路口。”

“……”

這很難說明是有心還是碰巧。

可祝嘉會想不到江斂有心出現在那裡的理由。

他每天都那麼忙，怎麼可能有閒心管自己去哪兒玩。

況且她來影視基地這件事誰也沒說，他也不可能知道。

祝嘉會第一時間排除了有心的可能,剩下的便隻能是碰巧。

這個時候多在車裡滯留一秒都會加大解釋的難度,於是祝嘉會一邊下車一邊叮囑孟川：“你馬上調頭離開，什麼都彆說,什麼都彆做。”

孟川有些猶豫,“你會安全嗎？”

祝嘉會頭都沒回：“你馬上走我就安全了。”

她這麼說了，孟川隻能無奈照做,在祝嘉會下車的那一刻,調轉車頭下了山。

祝嘉會故作鎮定之餘裝出幾分驚喜的模樣，走向江斂的車，拉開車門坐進去,“我還以為看錯了人，真的是你呀，你是下班了嗎，今天怎麼這麼早？”

江斂看著她，不露聲色，“是有些早。”

祝嘉會係好安全帶，若無其事道,“我今天出去玩了，剛剛打了個網約車回來，早知道直接去公司找你一起回來了。”

祝嘉會原本想說孟川是來看自己的親戚，但萬一江斂問起細節，會更麻煩。

後來又想說他是自己的粉絲？

可私下見男粉，聽上去好像也不太好。

所以祝嘉會乾脆決定，咬死孟川是網約車司機，合情合理。

江斂似乎也沒有懷疑，淡淡發動汽車，“家裡有司機，為什麼不讓他們接送。”

祝嘉會乾笑：“我兜來兜去的太麻煩了，打車自在一點。”

江斂沒再說話。

不知是不是祝嘉會的錯覺，明明事情好像圓過去了，她卻覺得車裡湧動著一陣似有似無的涼意。

離回家隻剩200米的路程，可這樣短短的一段距離，祝嘉會莫名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等車停在了大宅門口，她解開安全帶打算開溜，“那我先上去洗個澡。”

誰知伸手去開門，卻聽到車窗突然被鎖住的冷硬聲音。

祝嘉會愣了愣，回頭。

對上江斂的視線——

原本就沒什麼溫度的眸子裡，此刻尤為的

漆黑淡冷。

江斂把手機放在中控台上，平靜地說：“滬城所有的網約車都有登記備案。”

言下之意，祝嘉會剛剛坐的那輛到底是不是網約車，隻需要一個電話即可查明。

祝嘉會心裡一驚。

是，她忘了眼前的人是江斂，是這個坐在滬城資本人脈金字塔的人，孟川的那輛車，他幾乎不需要任何力氣就能輕鬆驗證自己說的是真是假。

祝嘉會張了張嘴，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一下。

直覺告訴她這條信息很重要，她垂眸滑開，果然，是孟川發來的：

「我看了車後攝像頭，在影視基地的時候江家少爺的車就在了。」

祝嘉會：“……”

孟川的消息意味著江斂早就知道自己剛剛那一番說辭是謊話。祝嘉會摁滅手機，心撲通撲通地跳。

江斂怎麼知道自己在影視基地？

難道……

“去哪了。”耳邊再次落來男人的詢問。

平靜，卻充滿寒意。

被揭穿的難堪混合著不解，困惑，各種情緒湧來，祝嘉會莫名也有些生氣，悶聲道：“你明知故問。”

“明知？”江斂覺得好笑，“我明知什麼。”

“你都能跟蹤我了，還不知道我去了哪？”

“我跟蹤你？”

“……”其實祝嘉會也不確定，可除了這個原因，江斂怎麼會那麼巧的出現在影視基地的門口？

兩人短暫地沉默了幾秒，江斂又道：“所以你到現在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說什麼。”祝嘉會也有些小姐脾氣上頭，“我行得正坐得直。”

“行得正剛剛為什麼提前下車？”

“……”祝嘉會語塞。

死寂了幾秒，江斂什麼都沒再說，直接開門離開。

空蕩的車裡回蕩著兩人的餘音，祝嘉會莫名覺得心裡好像堵著一口氣，悶悶的不舒服。

她坐了會，也下了車。

梅姐在客廳裡，見祝嘉會回來忙迎上來問，“怎麼了，和少爺吵架了？”

祝嘉會搖搖頭。

梅姐手指樓上，小聲道：“那少爺怎麼臉黑黑地上去了。”

祝嘉會：“……”

梅姐很關心，“發生什麼事了？”

祝嘉會實在沒什麼心情再跟梅姐敘述一遍事情的原委，事發突然，她現在腦子也亂亂的，想安靜一下。

祝嘉會在客廳沙發上坐下，閉眼複盤剛剛的事，卻怎麼想都是一盤死局，她不得不拿出手機跟杜雪青彙報：

「杜總，我把事情搞砸了，可能待會就得收拾東西離開了。」

杜雪青回複迅速：「怎麼了？」

祝嘉會簡單對她說了今天發生的事，「我不知道他是怎麼遇到我和我朋友的，但現在他看起來非常生氣。」

祝嘉會準備上樓收拾行李：「算了，強

扭的瓜不甜，我還是自己走人吧。」

杜雪青一句話把她拉了回來：「傻瓜，他那是吃醋了，你去哄哄他就沒事了。」

祝嘉會看著屏幕上的字：……？

吃醋？

江斂吃醋？

杜雪青是認真的嗎？

說實話，在當下這個階段，祝嘉會從未有過這樣大膽的設想。

吃醋的前提，是對方對自己有了好感，因為喜歡，才衍生的占有欲。

祝嘉會承認江斂現在對自己的態度稍微好過一開始的冷淡，但要說吃醋？

總覺得有點不現實。

祝嘉會問杜雪青：「您會不會預期太高了，我覺得他生氣的點隻是在於我欺騙了他。」

畢竟自己明明坐著一個陌生男人的車，卻騙他是網約車司機，將心比心，如果換做是自己，估計也會生氣。

可杜雪青卻道，「你都說了隻是普通朋友，有什麼好生氣的呢，去跟阿斂誠實說，他會理解的。」

祝嘉會看著杜雪青的話半晌，忽然清醒過來——

對誒，她又沒出去偷情，為什麼要有這種心虛的情緒？

從一開始她害怕的不過是孟川被發現了而已。

畢竟孟川直接關係到自己的真實身份，所以她才會突然亂了陣腳。

祝嘉會終於從一團亂麻裡冷靜下來，抓住了問題的重點。

家裡的座機這時突兀地響，梅姐接起來，聽到是周岩打來的，客氣問：“周秘書，怎麼了？”

不知對面的周岩說了什麼，梅姐看著樓上歎口氣，“少爺是回來了，但現在……行吧，我試試。”

掛了電話，見梅姐一臉為難，祝嘉會問，“怎麼了？”

梅姐：“周秘書打來的，說少爺下午約了電視台的項目負責人在什麼影視基地談事情，但人一直沒去，現在手機也打不通，讓我問問他是怎麼回事。”

祝嘉會頓了頓，緩緩坐直。

原來他是約了工作在那邊……

完了，錯怪他了。

梅姐這時從廚房裡煮了杯咖啡端出來，見祝嘉會神色異常問，“怎麼了祝老師？”

祝嘉會看著她手裡的咖啡，想起杜雪青說的“哄一哄就好”的話，猶豫著接到手裡，“要不，讓我去吧。”

梅姐馬上懂了她意思，點頭道，“行，有什麼好好說，少爺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祝嘉會：“……”

說起來，祝嘉會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去哄男人。

可有什麼辦法，誰說這不是導師工作的一部分呢。何況今天她也有錯在先，先騙了他。

去樓上的路上，祝嘉會先給杜雪青去了條消息：「我現在去哄他了，不過您得配合我一下。」

書房門口，在收到杜雪青肯定的回複後，祝嘉會深呼吸了下，輕輕敲門，聽到裡面的回應後推門進去。

江斂沒在房裡。

祝嘉會捧著咖啡，在書房找了一

圈才發現那人站在陽台上。

他背對著自己，高大的身形映在夜色裡，襯衣勾勒出寬肩窄腰的線條，不知在想什麼，背影透著幾分疏離的清冷。

以為是梅姐進來，江斂轉過身，卻驀地撞上祝嘉會的眼睛。

短暫的一眼對視後，他沒說什麼，在陽台上的坐椅上坐下。

祝嘉會慢吞吞把咖啡端到他面前，放下，“還在生氣呢。”

江斂低頭不看她。

祝嘉會咳了聲，搬來一張椅子，故意坐到江斂身邊，握拳到他面前，“送你樣東西要不要？”

江斂沒表現出被吸引到的樣子，淡淡回，“想說什麼就直說。”

哼，好無趣的男人。

祝嘉會把拳頭又收回來，頓了頓，“彆生氣了嘛，我承認我是去找朋友玩，但這不能怪我啊，我昨天找過你陪我，你沒空，我甚至今天連梅姐都找了，她也沒空，我在滬城認識的人就你們幾個，你們都沒空，我天天關在家裡也很無聊。”

安靜幾秒，江斂說，“所以你就找彆的男人陪你。”

一想到她這一下午竟然輕輕鬆鬆跟兩個男人見面，江斂就覺得有種說不清的心浮氣躁。

果真是在用行動提醒自己競爭激烈這件事嗎。

“什麼彆的男人。”祝嘉會說，“我去探一個朋友的班，看個熱鬨而已，至於送我回來那個……”

祝嘉會吸了口氣，“他是我家裡給我帶的保鏢，我出去他都會跟著我，之前一直沒好意思說，也是怕你覺得我矯情。”

孟川已經暴露，再多借口也已經瞞不住，江斂想查他隻是動根指頭的事，弄不好能直接查到自己的老底。倒不如先主動承認，削弱他的存在感，同時也降低江斂的警惕。

江斂蹙眉，顯然有些意外，“保鏢？”

“嗯，你不信可以問阿姨，這件事她一直都知道的。”

“……”

如祝嘉會所料，搬出杜雪青這個“知情人”，他江斂不信誰都可以，總不能覺得自己的母親也幫著撒謊。

江斂這時再回憶在影視基地外給祝嘉會下車開門的男人，體型的確和自己的保鏢大山差不多。

當時那輛車一直停在外面等她，顯然是送她過去的。

是保鏢的話，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麼祝嘉會同時見兩個男的這麼荒謬。

原來如此。

祝嘉會不知道江斂聽進去沒有，試探著用胳膊輕輕撞他，“我說的都是真的，彆生氣了。”

江斂彆開臉：“我沒那麼無聊。”

還裝是吧。

陽台忽地吹來一陣風，祝嘉會瑟縮了下肩，朝江斂瞥了一眼，咳了聲，故意拉長音調，

“好冷哦。”

她白天出去的時候隻穿了薄薄一層，秋天到了夜晚空氣濕度大，風也涼。

江斂清楚祝嘉會在想什麼，但就算知道，他卻又總還是會無奈地去配合她的那些狡黠小心思。

哪怕眼下，

他心裡還膈應著一個沒有解釋的梁粵。

江斂沉默著起身，正要去房裡拿外套，身邊的女孩又說：

“好想有好心人抱抱。”

江斂：“……”

祝嘉會悄悄瞥江斂，見他好像沒反應，抿唇挪著凳子往他身邊靠，“江總不說話的話，我就默認你是好心人了哦。”

撒嬌三連，不信你還能繼續生氣。

還未等江斂做出反應，祝嘉會便輕輕靠到他胸口，又主動拉住他的手臂環在自己肩頭。

“好暖和呀，還以為你身體跟嘴一樣冷呢。”

江斂：“……”

他背脊微僵，垂眸看懷裡的女孩。

祝嘉會剛好也仰頭，對上他視線，她眨著眼笑，

“我剛剛送你的東西還要不要？”

她把握緊的拳頭又送到江斂面前。

江斂這次沒有拒絕，他不動聲色地感受著臂彎下祝嘉會的體溫，默默輕哂一聲，“你能送什麼好東西。”

祝嘉會唇角翹起弧度，把拳頭緩緩移到江斂眼前，微頓，拳頭鬆開，大拇指食指交疊，很突然地比了個心。

江斂：“……”

祝嘉會被江斂一臉無語的表情逗得笑了出來，“乾嘛，不喜歡嗎？”

江斂已經不知道說什麼，視線轉到一邊，“你還能不能再土點。”

氣氛這時已經明顯緩和，祝嘉會感覺得到江斂的情緒鬆緩了很多，果然真誠是最大的必殺技，她行得正坐得端，的確不用遮遮掩掩。

至少在“未婚妻”這個位置，她沒什麼好心虛的。

記憶中，祝嘉會還是第一次從這個角度看江斂。

她輕靠在他肩頭，看他微垂的眼瞼，看他高挺的鼻梁，看他那雙時常吐出零下一百度話的薄唇。

看著看著，杜雪青的話突然跳到腦子裡。

——“他吃醋了。”

會嗎。

可能嗎。

祝嘉會靜靜看著江斂，忽地把他掰了過來，面朝著自己，“那你喜歡嗎？”

江斂：“你的這些土味魔術？”

夜色彌漫，暗香浮動，微風在彼此的呼吸裡流淌。

祝嘉會坐正搖了搖頭，迎著他的目光道：

“我說我。”

“你……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