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安雪鋒一跳進水裡就閉住了氣, 在水下他動作同樣敏捷，三兩下就往水下遊了十來米，過程中把礙事的外套褲子都脫了, 露出穿在最裡面的潛水衣。隻不過事發突然, 他沒來得及戴潛水鏡也沒來得及背氧氣瓶, 潛水衣作用有限——

好在這也不算是真正的水。

這種感覺很奇妙, 就好像他是一隻氫氣球漂浮在空氣裡。氣球飄在空氣中和人飄在水裡感覺會不會相似, 安雪鋒倒覺得二者很是相通。他冒險在水下睜開眼, 往深處潛了三十多米，又大膽開始‘呼吸’。果不其然, 他雙眼沒有被水蜇到的感覺, 在水中也能確實呼吸到空氣。

血紅色的水就像染了血色的朝霞, 水中一團團堆積在一起的臃腫浮屍好似豬油似的雲團，安雪鋒就在這極為克係的‘天空’中追尋著乙零的力量氣息，向更深處遊去。無數汙染蜂擁而來, 妄圖入侵扭曲他的身體，影響他的精神，但安雪鋒神經無比堅韌，乙零的失蹤更是激發了他靈魂最深處蟄伏的力量。

每一秒的他都比上一秒更強大, 每一刻的他都比上一刻氣勢更駭人, 雙眼如淬寒冰, 封存了所有情緒，任憑無窮無儘的汙染附著而來都無法扭曲他的身體，乾擾他的意誌，這時的他不像一個活人，更像一把寒光凜冽的尖刀。實力的飆升直到水域最深處隱隱傳來警覺排斥的威壓才暫且終止，安雪鋒掃了眼四周, 他已經往深處潛了五六百米，浮屍大多都集中在兩三百米到水面這段區間，在這麼深的地方浮屍基本看不到了，沒了遮擋烏螺山的倒影清晰可見，山的倒影不止在水面上，更在水下也有，簡直宛如3D立體投影。

倒影也是山的一部分，他在倒影中恢複實力引起了大山中汙染的警覺，好在安雪鋒始終壓製了翻騰著要呼之欲出的記憶，沒有流露出半點其他北緯三十度汙染的力量，沒直接引起大批大批本土汙染的應激反應，那隱約襲來的排斥也沒有愈演愈烈。

也多虧安雪鋒足夠謹慎，在剛才他實力快速恢複引動得無數記憶畫面翻湧時，在群山倒影最深處汙染威脅襲來的瞬間，他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和其他……不一樣。

這邊烏螺山孕育的*%汙染包裹著土司王墓的@#汙染，正在互相吞噬對峙，甚至烏螺山汙染隱隱占據了上風。

這閃過的念頭裡其實有很多被屏蔽的，安雪鋒目前無法理解的概念，但目前不必深究，隻要更加小心，更加謹慎就夠了。安雪鋒暫停下潛，懸在水中，向更深處看去。到這個深度水已經不再像血一樣紅，而是染上了黑色，更深處更是沒有半點光的黑暗，如同一個巨大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洞，但黑洞的儘頭卻有一點赤紅的光。

乙零就在那裡，他在進行屬於太陽的，最後的蛻變。

而安雪鋒則是懸在深水中，周身潛水衣鼓脹起來又被一蓬蓬白毛脹裂，短短幾秒一頭出奇龐大威猛的白虎出現在黑紅血水深處！那雙銅鈴般炯炯有神的虎眸洞穿黑暗，在下一瞬如有所感望向上方。就見在渾濁不清的水中有什麼東西正沉了下來，像被吸鐵石吸引，直直衝著白虎落去，到近處時已然能看的清晰。

那是一根碩大的虎骨，上面用黑色登山繩捆著鹽神珠子和那枚土司王的玉令。百飛白看懂了他的手勢，將這最關鍵的東西給他送了下來！白虎一甩頭咬住虎骨，咬住了玉令和鹽神死後僅剩的珠子，在這一瞬間周圍水流猛烈震蕩起來，如天旋地轉地龍翻身！誅殺了鹽神的白虎合該銜戰利品與玉令回到山中，回到土司王墓複命！

黑紅水流裹挾著濃重汙染激蕩而來，如一條條水蛇水蟒瘋狂撲襲，水裡倒映的山影震動得極為厲害，甚至有很多怪物似的影子似在隆起扭曲變形，散發出恐怖駭人的氣息，似要從影中畸變脫出到現實。然而安雪鋒最敏銳的感知卻沒被一波波襲來的汙染乾擾，敏銳看向了烏螺山倒影最深處最核心位置那點濃鬱的紫光。

土司王墓就在那裡！

而且這點紫光還隱隱延伸向更深處，似乎隱約與乙零沉入的最深處找相呼應，有所聯係。一瞬間白虎獲得了更多的傳承記憶，立時明白了土司王墓汙染氣息究竟為何與最深處遙相呼應——水的最深處就如天空的最深處，那裡有一道天門！

曆代土司王與龍蟒共生合葬，不僅為了長生不老，更為了最終能羽化登仙，與世長存！在土司王墓最深處藏有一處七星祭壇，是當年建墓時請最厲害的天師選定的風水眼，據說那處是有龍氣的，從昆侖山向四面八方的龍脈就有一節埋在那裡。

借著這龍氣，千百年過後合葬的龍蟒終將化為真龍，土司王也將因此蛻去凡人身軀，隨龍一同羽化登仙！而七星祭壇正上方對應的天空，就是那一道登仙天門所在的位置！

天門隱於群青之上，本就是極難到達，又極難開啟的地方，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傳說。畢竟從過去到現在還從沒有土司王跨越過天門，無人真正穿越過天門。

但現在卻是天時地利人和！天地倒轉再加大洪水淹沒一切，讓群山能在水裡，在天空中投下倒影，正標記出了天門的‘位置’，而安雪鋒身為白虎手持玉令，趁著天門與烏螺山倒影重合之際，能從天門直接前往土司王墓！甚至連那群山倒影最深處代表土司王墓的紫光都又飄出一絲力量牽引向安雪鋒，流露出友善的態度，要助他跨越天門入墓。

然而安雪鋒心底卻更多了警覺，他和土司王算是有身份重疊之處，一山不容二虎，土司王忌憚還來不及，跨越天門更對土司王有重要意義，怎會如此主動邀請他跨越天門，其中絕對有詐。安雪鋒稍一想就明白，這天門恐怕是極難尋的，尤其是當天地回歸正軌之後。

他現在帶著土司王玉令穿越天門，怕是一種標記，恐怕土司王之後也能感應到天門的位置。而不是所有人穿天門就能獲得這處天地的權柄，首先安雪鋒沒與龍蟒共生無法借助龍脈之力，其次這次可不是單安雪鋒一人穿越天門，而是他們這麼一行人都將從天門進入，更不算獨特專一。

最要緊的是跨越天門之後他們會落到那裡，這天門直通的可是土司王墓最深處，七星祭壇所在的位置正是土司王棺槨所在之處，他們通過天門入墓就落到了土司王手掌心裡，到時候豈不是任由他捏扁揉圓，哪能再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但安雪鋒無懼土司王的算計，碩大的白虎主動迎向那股力量遊向更深處的天門，同一時間它抖動毛發，從頸間一撮毛根處抖出一隻小蟲，再用利爪將它碾碎。這是苗芳菲的一隻子蠱，子蠱死去苗芳菲那邊自有感應，這是他們之前約定的暗號。

果不其然，當碩大白虎遊向更深處，都能清楚看到最深處金紅色圓滾滾的太陽鳥，周圍水域突然開始劇烈顫動起來，頃刻間烏螺山漆黑的山影發生變化，就連水色也變得不同起來——接到子蠱訊息的苗芳菲他們應當是已然跳水向下潛來了。

他們越接近天門，處在失控狀態下的烏螺山必有反應！烏螺山山神絕不願苗芳菲落到土司王墓深處，直接落到土司王手裡，勢必會阻礙這一切！不出所料這黑山紅水的境況很快就會改變，甚至連天地倒轉的情況也會發生變化，如今‘觸手可及’的天門隨時可能會回到高空，這一瞬白虎卻加速向天門遊去。

安雪鋒也不願隊友們直接落到最危險深處受人轄製，但天門他卻也不願放過！土司王危險心思深沉，烏螺山山神卻也不是善茬，天門可以稱得上是一條將來離山離墓的生路，即使自己不會飛，有背生雙翼的萬向春和化身太陽的乙零在，天門並非絕路，安雪鋒走一步看百步，總要提前為將來多謀劃幾條生路。

隻要他在天門走一遭，這處隱蔽的門戶也將被他標記位置！憑他和乙零之間的聯結安雪鋒完全能將此與乙零共享，之後哪怕他深陷土司王墓深處險境，甚至死亡，天門的位置也將永遠為乙零得知。至於他目前和乙零心中溝通並不熟練，隻有近距離親密接觸時才能傳遞訊息，如何在跨越天門的瞬間將它的信息與乙零共享，安雪鋒並不擔心，越是遊向天門，越是與乙零接近，安雪鋒甚至覺得那滾圓可愛的太陽鳥就正正砸在了天門上。

隻是越接近乙零，安雪鋒心中卻又生起了新的隱憂——那種縈繞在乙零身邊，專屬於太陽的灼熱感似乎有所減輕，甚至不如最初在船上烤他後背時來的燙。太陽本該是有刺目耀眼的陽光，而太陽鳥周圍確實有些光亮，卻是月輝似得冷光，而且極為黯淡，模糊不清。

這讓安雪鋒心中陡升憂慮，難道乙零化身太陽鳥中間出了問題？現在想來他跳水時候雖然急，後來倒是認為乙零是化身太陽後主動飛向‘天空深處’，甚至是主動精準落在這天門對應的位置上的。

但現在仔細一想，乙零就算再急也不至於把船砸出個窟窿入水吧！他身為拜山教教主，和烏螺山總有聯係，難道說是烏螺山失控的情況影響到了他？還是在於土司王博弈互相吞噬之際，烏螺山山神曾在乙零身上留下過什麼標記，將其視為後手？

在心中連番呼喚乙零卻沒得到回應後，白虎急了，它落到現如今同樣碩大的太陽鳥球身旁，找了半天找到它的頭，白虎圍著太陽鳥團團轉，焦慮低吼，嘴邊冒出一個個大氣泡。

零究竟是怎麼了？？

* *

乙零面無表情，沉在天空最深處，動彈不能。他現在是知道什麼叫做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誰家的太陽鳥徹底變身後連動都不能動一下，隻能等著馬車拉啊！難道沒有馬車這太陽還不自己動了？不會東升西落了？？

嘿，這國外的太陽鳥還就是這樣！乙零都不敢回想自己怎麼把船砸出個大洞直接沉底——太丟人。陰溝裡翻大船，這事真能成他黑曆史了！但很快乙零就覺出點彆樣的意味來。之前從太陽還在蛻變的時候暫且不能變回人形，但現在蛻變同化完了，乙零隨時能變回人形自己遊回去。

他倒不是拿腔作勢非得等個太陽馬車或者白虎坐騎來接，而是乙零感受到一股特殊的力量在他周圍湧動，那是在與周圍汙染同化，也算勉強能被稱為土家族太陽後，心底生出的感知。

土家族神話中原本有十二個太陽，同樣也是被人射落了，卻是射落了九個。剩下的兩個太陽大的走白天，成為了太陽，小的走晚上，成為了月亮，倒是和他原本外國太陽的神話十分相近。他那神話裡也是最明亮的大火星成為太陽，小一點的火星成為了月亮的。

也就是說他與這處神話十分契合，而且土家族太陽為女，月亮為男，在這蛻變太陽之際，如果乙零願意，他也能蛻變為月亮——當然，正常來說太陽月亮誰都隻能做一個，從沒有人既當太陽，也當月亮。

但現在乙零卻得到了一個能同掌日月的契機——這竟還是烏螺山山神願意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