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4.土司王墓(68) 昔日來客(1 / 1)

無限旅遊團 燕孤鴻 5396 字 6個月前

“美好慈祥的祖宗啊, 掌管煙火的祖宗啊!”

“我們擺起十二張桌子來敬奉你們,我們擺起十二張椅子來恭請你們!*”

先是幾聲低沉的吹牛角聲,緊接著八寶銅鈴聲伴隨著衛洵的歌聲從山頂傳來。他說話時慢條斯理, 聲音聽起來很悅耳, 但唱歌時卻有種說不清的朦朧扭曲感, 令人頭皮發麻。就像人見到偽人總會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問題, 甚至可能會引起恐怖穀效應。從某種意義上講,衛洵的歌在他們聽起來也跟‘偽歌’一樣。

尤其是當他在祭台上面對烏螺山唱梯瑪神歌的時候, 這歌聲仿佛更添了加持,聽一下就讓人呼吸困難, 氣血上湧。於是在上山頂之前, 旅客們很熟練的拿出一小團被切割到極細的白虎皮毛,團成球堵在耳朵裡像戴耳塞一樣。安隊那張蛻下來的虎皮在天賜墳分彆時交給了他們,現在隻有它才能勉強抵禦祭神的歌聲。

見到同伴們的動作,苗芳菲有些緊張的攥住金蠶蠱,她是他們之間唯一不會受到歌聲負面影響的, 所以每次都是由她負責跟衛洵溝通。這種‘特殊’屬實讓她惶恐,但現在苗芳菲早已鎮定下來——無論未來如何,眼下她都會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做到最好。

再轉過彎,登上山頂,眼前豁然開朗。旅客們都全都雙眼緊閉,氣氛凝重起來。然而哪怕他們閉上了雙眼, 卻仍能‘看’到面前的景象——漆黑龐大的巨山撞進所有人眼睛裡,遮住人視線的荒草樹木消失不見, 前方沒有半點遮攔,純黑色的巨山極其高大,從半山腰往下浮動著灰紫色的瘴氣, 它猶如怪物寂靜矗立在前方,帶來極強的壓迫感,山大到能讓人產生巨物恐懼症。

人們看山,要麼是遙望,要麼是走近後隻能看到部分,隻感慨崇山峻嶺的巍峨壯觀,但眼前這純黑色的巨山卻令人心顫恐懼,當人與它對視的一瞬間,它仿佛也在每人精神上留下了恐怖瘋狂的烙印,哪怕閉上眼,眼前仍是連綿不斷永無儘頭的黑山。

它就是烏螺山。

但在殺光偽人之前,這座山在所有人眼中不是這樣的,寒風獵獵作響,冰冷的空氣中泛著潮濕的土腥味,也許是快要下雨了。走到山頂就像突破了什麼結界,八角銅鈴的聲音突然無比清晰,如洪鐘大呂震得人腦子嗡嗡作響,衛洵的歌聲也嘹亮起來,很自然的換了一首歌。

“啊,彭公爵主*”

“我們為您把豬也殺了牛也殺了,豬肉牛肉都給您送來了,金子銀子向您進貢了,給您送來了好多銅幣啊,給您送來了好多銀錢——”

當他將這首歌唱了兩遍,所有旅客眼中的漆黑大山緩緩融化成一片黑色。百飛白率先睜開了眼,就看到前方是一座濃鬱蒼翠的大山。淡色的霧氣縈繞在半山腰,明明是在冬季,這座大山卻仍生機勃勃,翠□□滴,仿佛在灰蒙蒙天地中突兀添了筆濃重的綠色,連同周邊層巒起伏的山脈也是翠綠色的,看多了就覺得假。

但也比之前純黑色的大山要好很多。

這也是‘烏螺山’,據苗芳菲說,她沒見過黑色的大山,自始至終看到的都是翠綠色的山。而汪玉樹第一次和衛洵登上的時候,看到的也是這一款生機勃勃的大山。

但在團滅偽人後,旅客們(除苗芳菲)眼中的烏螺山就變成了純黑色。說不出是偽人的怨氣意念作祟,還是說他們自身精神受到了影響,SAN值掉的厲害。就連一向冷靜的百飛白都看到了黑山,每多看一秒,他們的精神就沉重一分,就好像真有巨山壓在了精神層面上。

好在有梯瑪衛洵在,他唱的這首神歌中的‘彭公爵主’,指的就是湘西這支彭氏土司的始祖,奠定了湘西彭氏土司八百多年的基業。這位可是真正的祖宗級人物,地域性極強,過去這片大地都是彭氏土司的轄地,向他供奉祈禱,多少能得到些庇護。

衛洵唱起這首神歌,不僅緩解了旅客們的精神壓力,而且也有助於他們接下來的行動——王澎湃等人走到祭台前,幾人利落跪下來結結實實在土地上磕了頭,頭抵著地面聽衛洵忽高忽低唱著神歌,搖鈴聲忽遠忽近,約莫一分鐘後衛洵從他們身前掠過,把什麼東西放了下來。等他再離開後眾人才抬起頭,熟練的繼續處理面前銀盤中裝著的祭品——有一個牛頭,一個豬頭,兩大盤蒼白肉塊,兩碗米飯還有一陶罐酒。

它們上面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灰紅色鹽霜,牛頭上的鹽霜更重更臟,其他祭品都基本處理乾淨了。

百飛白拿出從紙馬塔村帶過來的鹽盒,幾人默契分組,四人處理牛頭上的鹽霜,其他人則是有的檢查其他祭品,防止出錯,百飛白起身走到祭台旁,拿著紙和墨去拓印碑文。祭台周圍矗立著好幾座石碑,上面不僅記載了如地震震裂烏螺山之類的事跡,還記錄了很多祭祀的忌諱。

從這裡面就能挖出很多有價值的線索,比如天賜墳銅棺的來曆,以及烏螺山中的一些情況。

* *

“石碑上寫著這烏螺山是蓮花山脈中第座山峰啊,彆看現在離烏螺山很近了,但這是直線距離,要翻山的話那還遠得很。”

村頭,乙零面帶微笑靠著摩托車揉搓小白虎,聽汪玉樹繪聲繪色的講故事。他講述時總喜歡手動來動去的,讓乙零忍不住走神,要是把汪玉樹手捆起來他還能不能正常說話?

“這天真是越來越冷了啊,晚上說不定又得下雨。”

汪玉樹不知怎的打了個寒噤,緊了緊衣領,呼出一口白氣,繼續說道:“石碑上寫著這第一座山啊,上面有個惡垛坡,再往裡走是窩起坪,犍牛失蹤在這山裡村民們都不敢去找啊,全都是蛇窩!”

他說的地名都是土家語音譯,‘惡’是蛇的意思,‘垛’是被……(咬),‘窩起’是大蛇。惡垛坡就是蛇很多很容易被蛇咬的坡,窩起坪就是大蛇坪。

“是嗎,那可太危險了。”

乙零配合道:“不過世上都說龍虎鬥,區區一些蛇而已,想必雪鋒是肯定能逗得過的。家人們不用擔心。”

安雪鋒懶得抬眼看他,隻是尾尖拍了拍乙零手腕。汪玉樹暗自抹了把汗,臉上完全看不出心中的焦慮,也表現得很自信的樣子,又說起第二座山。

“這第二座山啊,更了不得。第一第二座山中間有個車裡溝,不遠處有片熱巴湖,走到日阿木那裡算是勉強能安全了,但也不能放心,想要進烏螺山,還得過鎖息湖才行!”

他說的這一連串話簡直跟密碼似的,但安雪鋒身為‘本地’白虎能聽得懂。‘車裡’是沼澤的意思,‘熱’是鼠,而‘湖’在土家語中意思是山穀。‘日阿木’指的是蜻蜓,也就是說第一二做山之間有個沼澤溝,不遠處有片全是大老鼠的山穀。走到一處滿是蜻蜓的地方能稍作放鬆,那裡還算安全。

最危險的莫過於鎖息湖,‘鎖’是霧的意思,‘息’是掛,鎖息湖就是掛著霧的山穀,乍一看好像就隻是一個充滿霧的山穀而已。但在土家族傳說中,霧是神的吐息,被霧籠罩的地方其實離神的嘴很近了。有些山民莫名其妙就在充滿霧的山穀裡消失,那是走進了神的嘴裡。偶爾他們的身體會被水流衝出來,身體都還很完整,甚至還有呼吸,但整個人卻沉沉睡著,永遠無法再醒來。

人的肉身是汙濁的,神隻會吃掉人虔誠的靈魂,帶人去往樂土。

這麼一看,鎖息湖就蒙上一層恐怖扭曲的色彩。有關前兩座山的碑文解讀出來後,旅客們都擔心極了。本以為烏螺山近在眼前,沒想到還要翻過兩座大山。就算摩托車速度飆到最快也不可能在天黑前趕到烏螺山腳下吧,更彆說還要對付這一路上的危險了!

但百飛白卻讓鬱和狐摸了摸碑,然後聽狐狸嚶嚶幾句,確認這碑不是文物,頂多也就幾十年的曆史。想也知道,土家族沒有文字,而石碑上刻的雖然是繁體字,卻是近代簡化過的版本。

“過去可能也有人進過烏螺山,而且還出來了。”

百飛白語出驚人:“他將前兩座山中的一切記載在了石碑上,自己經曆過的可能性很大。這麼多年前就有人進過烏螺山,肯定會帶來一些改變,或許如今我們再進入烏螺山,已經不用走過去翻山的路。”

汪玉樹擔負著重任,就是要從零導這邊套到實話,他們到底怎麼進山啊,用不用翻山?還有昔日是不是真有人曾進過烏螺山又出來了?那位前輩是誰,有沒有留下什麼經驗技巧啊!

但想聽乙零說實話可太難了,他看出汪玉樹的意圖,就像貓逗獵物一樣態度曖昧言語模糊,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往實話說,急得汪玉樹背後都冒汗了,面上憋住了急色,還繼續繪聲繪色給乙零講他們在山上如何跟偽人鬥智鬥勇,如何把他們全部殲滅,心地善良的旅客們怎麼過不了這個坎,現在看到零導才終於有主心骨啦等等。

直到乙零聽夠了——主要是遠遠看到王澎湃他們幾人大包小包的從山上下來,快要走了,這才大發慈悲道:“家人們不用翻山,我們有穿山隧道可走,騎摩托車的話用不了半小時就能到烏螺山山腳了。”

呼!

總算得了句實話,汪玉樹的心終於放鬆下來,剛舒口氣就聽到乙零饒有興致道:“石碑上應該有刻碑人留名吧,當年是誰留的碑?”

“這……”

汪玉樹為難,他還真沒注意這個。

“石碑上隻留了‘空空’兩字。”

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乙零懶洋洋抬了抬眼皮,就看到衛洵微笑著給汪玉樹解圍:“是‘空空’留的石碑,這聽起來像個法號或者道號——我覺得更像道號。”

“我這身法袍,很可能就是那位‘空空’留下來的。”

說話間衛洵抬起雙臂展示,他像是換了件法袍,身上這件更加莊重,法袍正面繡了九個太陽,大的在中間,八個小的環繞四周。緊接著他瀟灑轉了個身,在紅色為主的梯瑪法袍背後,繡著極顯眼的黑白太極。